姚莉坐在办公室上网查资料,电脑忽然黑屏。她打电话给电脑部叫人来修,前台的女孩一脸慌张地跑进来说:“姚姐,周总太太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戴华贵的女人已经闯进姚莉的办公室,她目光凌厉地盯着姚莉问:“你是姚莉啊?”
“我是姚莉,请问您是?”
刘燕丽冷笑着亮出自己的身份:“我是周远安的太太!”
“周太太,请问你找我有事吗?”姚莉不卑不亢地淡声问。
“当然有事,不然你以为我来找你谈心吗?”
“那您有事说事好了,我还要工作,希望您不要占用我太多时间。”
刘燕丽哼了一声说:“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小职员,没有工作能力,光会玩风骚撩人那一套,到社会上工作不久,就妄想攀附总经理、总裁之类的男人。说得难听点儿,你跟鸡也没什么两样,顶多算是有点儿文化的白领鸡!”
姚莉克制着愤怒,冷静地说:“周太太,您请自重!说话要有根据,别平白无故地侮辱我,您没有这个权力!”
“亏你还好意思腆着脸说我侮辱你?像你这样的腌臜货还觉得自己很干净是吗?”刘燕丽恨恨地说,“你要识趣儿,就自己辞职滚蛋。要不然,当着全公司同事的面开了你,你脸皮扫地,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您不用拿炒鱿鱼吓唬我,工作有的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不怕您开除,公司是周总说了算,您愿意命令您的丈夫开除我,那您自便。但是周太太,我姚莉为人行事自问无愧,请您跟我把话说清楚,我究竟做错什么事,惹得您对我的评价如此不堪?”
刘燕丽本来气焰嚣张,以为她一番怒斥定让姚莉难堪得抬不起头,没承想姚莉竟然毫无卑怯之意,还一脸坦荡地跟她对质。如此一来,倒显得她无理取闹,俨然一根搅屎棍。
刘燕丽沉着脸不说话。
人软的好捏,硬的好磨,就怕姚莉这种不软不硬的,捏不动又磨不动,难缠得很。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找你,肯定就有找你的原因。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刘燕丽说这话时也不免心虚,毕竟她没捏住周远安跟姚莉的把柄,只不过是疑神疑鬼,望风捕影。这样没凭没据的,理不直气不壮,没镇住姚莉,反倒干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刘燕丽开始后悔,她真不该一时冲动,跑到周远安的公司质问姚莉。
“我确实不清楚我做了什么事。”姚莉平心静气地说,“周太太,既然您大张旗鼓地跑到公司来找我兴师问罪,就不必藏藏掖掖闪烁其辞,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告诉我,我做了什么?”
“你要是没勾引我老公,他会给你发暧昧信息?你们俩没勾勾搭搭,算我白吃了三十多年白米饭!”
姚莉拿起自己的手机,在收件箱里找到那天晚上在会所应酬客户时周远安发来的信息,信息内容只有几个字:晚上陪我,跟我一起跳舞。
姚莉把手机拿到刘燕丽眼前,问:“您说的是这条信息吗?”
“就算还有别的,恐怕也早让你删掉了。”刘燕丽满脸鄙夷地说,“像你这样的女人,陪跳舞算得了什么?陪床伴寝也不在话下!”
叶植进了姚莉办公室,听到刘燕丽如此诬蔑姚莉,怒瞪着她说,“你凭什么恶语伤人?”
“伤人?”刘燕丽嗤笑一声,“我可不觉得我说话伤人!我这个人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最实事求是。再说,你搞清楚究竟是谁伤谁了吗?你算哪棵葱哪头蒜,轮到你蹦出来管闲事?”
叶植被刘燕丽伶牙俐齿的一顿抢白逼急了,脱口说:“我是姚莉的朋友,你欺负她,我当然要管!”
“她行为不检点,活该被人骂。”
“我知道她的为人,行为不检点的绝不可能是她!你有管别人的工夫,不如先管好你自己的老公!”
刘燕丽气得大骂:“你们两个别嚣张,我刘燕丽不是好欺负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叶植拉开办公室的门,冷声说:“慢走不送!”
刘燕丽狠狠地瞪了姚莉一眼,摔门离去。
姚莉叹口闷气,坐到沙发上。
叶植倒了杯水递给姚莉,安慰她说:“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
“谢谢你啊,叶植。”
“谢什么?”
“你刚才护着我,又因为我得罪了周总太太。”面对难堪欺侮,有人奋力维护,姚莉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你也真傻,不怕她以后找你麻烦?”
“做男人要连这点儿胆色也没有,那不成了窝囊废?”叶植笑笑说,“她爱找麻烦就找吧,我可不在乎。”
姚莉迟疑了一下,开口解释:“其实我跟周总没什么,除了工作上的应酬,私底下根本没有来往。这次确实是周太太杯弓蛇影,小题大做。你不会误会我什么吧?”
“当然不会,我相信你的为人。”
“谢谢你的信任。”姚莉说完,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是周远安打进来的,叫她立即去他办公室。
姚莉对叶植说:“我先去忙,晚上我请你吃饭。”
叶植答应:“好,晚上下班我等你。”
在电话里听到周远安严厉的声调,姚莉就知道一定是刘燕丽告了她的恶状。姚莉心里阵阵发闷,工作苦累都不要紧,最让她受不了的就是人际关系的纠葛。
(2)
姚莉敲门进了周远安办公室,面无表情地问:“周总,您找我有事?”
周远安把手里的文件搁到一边,抬起头问:“我老婆来找你了?”
“我也正想找周总说说这件事。”姚莉缓缓说,“尊夫人因为您发的一条短信,跑到公司对我大加羞辱,请问这算什么?我脚正不怕鞋歪,可以不跟您太太计较,但是周总,我是不是应该跟您讨个说法?您太太给我扣上一顶勾引老总的大帽子,请问我以后如何在公司继续工作?”
“我知道你为人正直,工作也尽心尽责,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我老婆对你无理责难确实过分了些,回头我自然要找她理论。她让我炒了你,我也没同意。虽然她是我老婆,但工作上的事情她无权插手,所以你不必理会她,安心工作就是了。我替她向你赔礼道歉,希望你高人雅量,多多包涵。”
“那不敢当,我受不起。我虽然是打工的,却同样是付出一份辛劳,换得一份收获。我只希望您太太能够尊重我,也希望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
“你放心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就好。”姚莉问,“周总,您还有事吗?”
周远安说:“你晚上跟我一起吃饭吧。”
“我有约。”
“谁啊?”
“同事。”
周远安闷了半晌,沉声问姚莉:“是今天护着你那个小子吧?”
“我们没做错什么,受了冤枉理当直言辩解,若因此冲撞您太太,那也在所难免。周总不会搞封建主义,希望我们像旧社会小媳妇一样,在您太太的雌威下委曲求全、不哼不哈吧?”
“我没有追究这个,我只想知道你跟那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没有别的关系。”
周远安笑笑说:“姚莉,你做总助有一年多,我没有亏待过你。你应该知道,公司不允许搞办公室恋情,如果你违反公司的规章制度,我也不会姑息你。另外,我想找蒋平说一下,公司人员超额,负担太重,开源节流势在必行。公司的新进员工要看个人表现酌情留用,裁员名单下周例会公布。”
“周总,您什么意思?”
“姚莉,你是一点即透的聪明人,凡事都不用我说得太透。你不希望那毛头小子被裁员吧?”
姚莉脸色一白,算是被周远安戳到软肋上。她被裁员倒不要紧,只是叶植在北京无依无靠,生活本就艰难,出来打暑假工赚学费已是挑雪填井,再因为帮她而丢了工作,她于心何忍?
“周总,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跟同事保持距离,保证不影响工作。”
周远安殷切地说:“晚上跟我一起去吃饭吧,我订了一家西餐厅的包间。”
姚莉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
下班之后,叶植在大厦楼下等姚莉。
傍晚时,北京闷热的天气微有凉风,灿烂的晚霞烧红半边天,云朵呈现出玫瑰红、橘红、梨黄、葡萄紫等颜色,天边一片红彤彤、金灿灿,绚烂无比。叶植看着天边的云朵和远处苍茫的楼群,心里一片宁静。
叶植没想到姚莉会跟周远安一起出来,他看着他们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瞬时皱紧眉头。叶植走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姚莉。
姚莉淡声说:“叶植,对不起,我要跟周总一起出去吃饭。”
“你不是跟我约好了吗?”
周远安一脸讥笑,对叶植说:“跟美女约会可没有先来后到,全凭她乐意待见谁。”言下之意,叶植无足轻重,不招人待见。
姚莉一脸歉意:“我们改天再约吧。”
“不必了!”叶植脸色一寒,讥讽道,“你还是陪周总吧!”
姚莉被叶植的话刺得心里一痛,白天刚被刘燕丽撕扯出的伤口好像又被叶植撒了把盐。姚莉神情恻然,没再说话,转身随周远安上车。
叶植的心情糟糕透顶,一肚子怨愤无处发泄。他真是看错了姚莉,她不是什么傲雪寒梅,只是喜好攀龙附凤的菟丝子。平常一定惯于跟老总玩暧昧,这才惹得人家老婆来找她麻烦。亏他挺身而出,极力维护她,原来他只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傻瓜。
那天之后,叶植便对姚莉敬而远之。
在公司碰面时,叶植对姚莉不理不睬,他甚至希望他从未认识过她。
有些缘分就是这样错谬,亲近不带来亲密,反而带来沉痛的失望。
姚莉对叶植的态度耿耿于怀,几次想找他解释,却又觉得无从开口。她顾忌周远安的威胁,也顾忌叶植的自尊,同时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相安无事也好,就算叶植误会她,也好过折腾他再到社会上奔波求职。
生活不易,能为人多着想一些,宽忍几分又何妨?
姚莉默默工作,没找叶植多言解释。暑假结束之后,叶植就回学校上课了,她跟他的交集也仅此一程,多予祝福,少添烦难,如此最好。
姚莉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两居室,下班回家,空荡的屋子只有一个人,感觉很孤单。
做了总助之后,工作忙碌,很多时候,姚莉都泡在公司加班。
与叶植产生误会之后,姚莉回家更感觉没着没落的,根本待不住,便又跑回公司加班。
忙碌一些倒好,免得思绪万千,心神不宁。
都市人生存压力大,每个人都极力工作,上班、加班马不停蹄,过劳猝死也屡见不鲜。
姚莉连续一周熬夜加班,身体有些吃不住,抵抗力下降,不小心患上感冒。姚莉没有请假,用温度计量了体温,所幸没发烧,便去药房买了几袋板蓝根冲剂喝下,继续兢兢业业地工作。
叶植中午去食堂吃饭时,没看到姚莉,问同事才知道姚莉感冒了。
叶植多打了一份饭菜,本想带去给姚莉,可走到姚莉办公室外面,又犹豫着没有进去,自己转头回了办公室,一个人吃光了两份饭菜,确切体会到吃饱嫌撑是何样感受。
(3)
姚莉加班做好公司酒会的策划方案,交给周远安审度。
这本来应该是总裁秘书范琪琪做的工作,可范琪琪一向粗心大意,工作能力低下,是个毋庸置疑的草包。她一个人做一件事,需要十个人做十件事给她收拾乱摊子。
姚莉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有能力拨乱反正,及至后来才明白自己是痴心妄想。她每次交代范琪琪工作,范琪琪只会漫不经心地照镜子,然后说她这不会弄、那不会弄。——什么都不会,只会跟周远安撒娇发嗲。
男人确实很吃这一套。
周远安每次都护着范琪琪,让姚莉多担待些。
姚莉渐渐明白,花瓶真的只是摆设,除此之外,毫无用处。
姚莉的酒会策划案做得很细致,从酒会现场布置、所需物品清单、邀请人员名单、公司人员职责分工、具体活动程序,以及司仪和酒会演出人员,各项流程,面面俱到,连周远安的酒会致辞都详尽写好。
“做得不错。”周远安表示满意。
姚莉说:“周总再看一下邀请人员名单,确定没有遗漏的单位和客户,核对无误,我再发送邀请函。”
“不用看了,你做事一向认真,不会有什么疏忽,这点我放心。”周远安看姚莉脸色苍白、鼻头发红,关切地问,“怎么了?生病了?”
“感冒,不碍事。”
“那你周五参加公司酒会吗?”
“我不想去。”
“我送你去医院输液,打两针就好了。酒会上邀请的都是公司这两年发展的新客户,是获取人脉资源的大好机会,你多应酬一下有好处。”
姚莉没再推脱。
有些事就算不愿意做,也得硬着头皮做。这是生活的基本方针,不可违背。
吃了两天药,姚莉的感冒非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了些,上班时脑袋昏昏沉沉的,咽喉灼痛、鼻塞流涕,看着电脑屏幕都忍不住流泪。
周五晚上,姚莉化好淡妆,一头乌黑长发卷烫之后,盘起一个柔美的发髻,身上穿了一件玫瑰红的包身鱼尾晚礼服,修长饱满的身材曼妙至极。
周远安看到姚莉时,一时发怔,赞叹说:“姚莉,你真的太漂亮了。”
“谢谢周总夸奖。”姚莉暗暗想,漂亮又不当饭吃,还是头脑重要些。她可不要像范琪琪一样,整天顾着漂亮,却一头豆腐脑——漂亮得可怜。
“感冒好些了吗?”
“好些了,多谢周总关心。”
姚莉强撑精神跟周远安一起上车奔赴酒会。
酒会在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宴会厅举行,场地约有五、六百平米,白、银两色为装修主格调,穹顶悬挂着连排欧式水晶大吊灯,照得整个宴会厅富丽堂皇。
公司董事和其他部门的人员大部分都已到场,周远安低调入场,却还是引来一片掌声。
八点整,宴会开始,周远安上台致欢迎辞,致辞完毕,人群哗然鼓掌。之后,舞台上的乐队开始演奏,歌手开场献唱,周远安邀请姚莉跳了第一支舞。
叶植也在宴会厅,只是人太多,姚莉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在一旁默默地注视姚莉,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撑着病痛强颜欢笑,端着鸡尾酒在人群里穿梭,优雅有礼地应酬那些客户。叶植脑子里升起一个念头,想拉着姚莉跑出去,把她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她安心休息。
周远安跟那些客户不断地灌姚莉喝酒,叶植终于按捺不住,走到那一群人中间,将姚莉拉到一边,冷声说:“她生病了,我替她喝。”
“叶植,你……”姚莉喝了很多红酒,微有些眩晕,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叶植一直不理睬她,竟也知道她生病了。
周远安绷着脸说:“这里没你的事,姚莉用不着你代酒。”
“你说用不着,我说用得着!”叶植态度生硬,完全没给周远安面子。
旁边的几个客户面面相觑,周远安有些难堪。
姚莉拉开叶植,低声说:“你别管我,先走开吧。”
“我带你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啊?又不是小孩,可以不分场合地任性胡闹。你别给我添乱好不好?”
“好,算我多管闲事!”叶植愤然走开。他能感觉出周远安对姚莉心存不轨,姚莉生病,他还灌她喝酒,可见并不是真心待她好,不过是贪图美色罢了。这种好色之徒绝对不会顾惜姚莉,姚莉就像狮群里的兔子,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口吞噬。他算什么?——想保护她,都没有名目。
姚莉看着叶植独自离开宴会厅,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好像被抛下一样孤单无助。
周远安又端了杯酒过来,姚莉失落地说:“周总,我喝多了出洋相,你也颜面无光是不是?咱们到此为止吧,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周远安跟公司主管交代了几句,离开宴会厅,扶着晃晃悠悠的姚莉坐电梯下楼。
叶植离开宴会厅之后,一个人跑到楼下,站在路灯下抽烟。他看到周远安扶着姚莉上车,急忙捻灭烟蒂,拦了一辆出租车跟上周远安的车。
车子从国贸一直开到中关村的一个小区里。
周远安的车停下之后,姚莉从车里出来,走路脚步踉跄。
叶植在车里静观其变,想着姚莉若是一个人回家,他就悄然离开。可是不出所料,周远安果然不甘放弃到嘴的肥羊,双臂搂着姚莉的腰,在小区门口纠缠姚莉。
见此情况,叶植急忙付了车费下车,冲上去一把推开周远安,把单薄的姚莉护到身后。
“怎么又是你?你有病啊!”周远安气急败坏。
叶植咬牙说:“对,又是我。真抱歉,坏了周总好事。您最好别恼火,这夜深人静的,不知道有多少禽兽在附近出没,大家都得小心点儿,别惊猪动狗,影响大家休息。”
周远安怒不可遏:“你给我滚蛋!”
“这不是你家地方,你没资格叫我滚蛋。”叶植毫不退让,他知道得罪了周远安,工作难保,可做为一个男人,尊严重于泰山,屈屈职位轻若鸿毛,他懂得掂掇取舍。
姚莉站在叶植身边,冷着脸说:“周总,您回去吧,我不送了。”
(4)
周远安怫然离去后,叶植把姚莉送回家。
姚莉的额头很烫,叶植要扶她去诊所,她嘟哝说不想打针。叶植只好找了退烧药先给她吃下,又洗了一条冷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
生病了又喝酒,姚莉极度疲倦,躺到床上就一动不动地睡着。
叶植想离开,又怕姚莉没人照顾,只好坐在她床边,隔几分钟给她换一次毛巾。
那晚,叶植照顾生病的姚莉,一夜未眠。
早上,叶植在冰箱里找到一把芹菜,给姚莉煮了一锅芹菜粥。
姚莉醒来看见叶植,喃喃问:“你怎么没回去啊?”
“你起来洗漱之后,先把粥喝了吧。”叶植扶姚莉坐起来,嘱咐说,“你生病了,要吃清淡一些,芹菜粥可以止咳。”
“我要上班……”
“今天是周六,你安心在家休息吧。”叶植嘀咕一句,“生病都不忘上班,真是工作狂。”
姚莉揉了揉脑袋,问叶植:“你昨晚是不是一直都在照顾我啊?”
“你觉得感冒好些了没有?早上我摸着你的额头不那么烫了,大概退烧了。你要是还觉得身体不舒服,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不用跟我客气。”
“昨晚的事,也谢谢你帮我解围。”
叶植不耐烦地说:“我都说了,你不用跟我客气。没完没了地谢谢,你烦不烦啊?”
姚莉噤声,两人之间一片尴尬的沉默。
叶植坐不住,起身说:“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学校了,你有事打电话找我。”
“你……”姚莉欲言又止。
“粥要趁热喝。”叶植叮嘱了一声,拿起外套离开。
周六一整天,叶植都不声不响地躺在宿舍里。晚饭时,崔旭东叫他喝酒,他也没理。
“你装什么死人?受刺激了你?”崔旭东絮絮叨叨地说,“你这个人有毛病,有事就喜欢闷在心里。这样不好,容易憋出精神病。我告诉你,爷们儿活着得潇洒,谁惹你不痛快,别自己生闷气,拿块板砖找他发泄去。这个社会就要狠,人不狠立不稳!”
叶植没听崔旭东唠叨什么,只想着他不能再到广告公司上班了,周远安肯定炒他鱿鱼,还不如趁这个周日出去找工作。再过不久就要开学了,他的学费和生活费迫在眉睫,得抓紧时间凑齐。欠唐瑜的那三万块钱像压在胸口的大石,不知道哪天才能搬开。叶植想着想着,疲倦地叹了口气。
生活太压抑了,想拨云见日,不知要付出多少辛劳。
叶植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凑钱,忽然想起自己床下搁着几十张油画作品,有一部分是他的写生习作,还有一部分是临蓦毕加索、莫奈、达利等人的作品,这些画不知道能不能卖些钱应急。
“东子,你知不知道哪个画廊要油画?”
“干吗?你要卖画?”
“能卖就卖了呗,搁着也是搁着,我缺钱用。”
“那些画廊老板都黑着呢,你辛辛苦苦画一幅画,他们只给你几十块钱,连颜料和画布钱都不够。卖画跟卖血差不多了,你真要这么干?我劝你最好收着你的作品,留着以后办画展时再拿出来,那时卖得再少也不至于只拿几十块钱。”崔旭东轻笑一声,“你这人就蠢,守着一座大金矿还到处找钱,你说你脑袋是不是缺根弦?”
叶植白他一眼:“什么金矿啊?”
“唐瑜的老子有的是钱,她对你有意思,你连骗带哄,搞点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叶植生气地说:“你说话注意点儿,什么她对我有意思?人家只是好心帮我。”
“需要帮助的人多着呢,她怎么偏偏帮你啊?”
“就算她对我有意思,我也不是花女人钱的小白脸儿!”
崔旭东不屑地说:“行行行,就你清高,明天赶紧卖你的破画去吧,看能不能堵得了你贫穷的大窟窿!”
叶植确实是穷,寅吃卯粮,捉襟见肘。
卖画也是无奈之举。
周日一早,叶植把那些油画卷好了放在画筒里,然后背着几个大画筒出了学校。他坐公交车去了大山子艺术区,那里画廊最多,也许会有哪家画廊买他的画,就算不买,他也可以在画廊找个美工的工作。
唐瑜还以为叶植周末休息,特地到学校找他,没想到扑了空。她问崔旭东叶植去哪里了,崔旭东说叶植跟一个女人出去约会。唐瑜压根儿不信他的话,再三逼问,崔旭东才说叶植到大山子去卖画了。
“他干吗跑到那里去卖画啊?”唐瑜讶然问。
“快开学了,要交学费,他等着用钱。”
“这个大傻瓜,要用钱跟我说啊!”唐瑜一脸焦急地打叶植电话,想叫他回来,偏偏又打不通。
崔旭东撇撇嘴,酸溜溜地说:“那个愣头小子哪里好啊?既没智商,又没情趣,你干吗对他那么好?”
“要你管?!你少挑拨离间,你这样的人跟叶植比都没法比,实在要比,叶植至少比你强一百倍。”唐瑜损完崔旭东,独自离开学校。
叶植在大山子跑了十几个画廊,厚着脸皮向人兜售他的画,有的画廊像赶叫花子一样把他撵出门,有的则漠然置之,说不需要普通油画。
有两家画廊给叶植临蓦的名画出了价,一幅莫奈的《日出·印象》只给他一百块钱,还要他搭一幅原创的田园风景油画。
叶植当时脸都黑了,乌云罩顶。他什么话也没说,闷声不响地把画卷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画廊。
卖画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5)
叶植垂头丧气地回了学校。
崔旭东一看叶植气色,就知道他碰了一头钉子。他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对叶植冷嘲热讽:“怎么样啊大画家,卖了几幅画,换了几个钱?”
叶植没理他。
“我跟你说了,卖画不如卖血,这下你信了吧?”崔旭东轻哼了声,“无福之人跑断肠,有福之人不用忙。你小子有福气,老实歇了吧,自有菩萨搭救你。”
“你能好好说话吗?”
“嫌我说话不好听啊?你以为我愿意理你?唐瑜今天来找你,走的时候嘱托我传口信,叫你回来之后给她打电话。你要不打,这笔账就记在我脑袋上。”
“她来找我干吗?”
崔旭东冷笑:“还能干吗?套近乎想泡你呗!”
周一,叶植去广告公司递交辞职信。他先去了姚莉的办公室,看到姚莉像往常一样忙碌工作,感冒似乎已经痊愈。
姚莉看到叶植,眼睛一亮:“叶植,早啊。”
“早,感冒好了吗?”
“嗯,已经好了。”姚莉笑着夸赞他,“你煮的芹菜粥很棒啊。”
“那以后有机会再煮给你吃。”叶植迟疑了一下,对姚莉说,“这段日子跟你共事很开心,我今天是来辞职的,一会儿就离开了。以后大家常联系,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姚莉一怔:“怎么要辞职?”
叶植笑笑说:“我快开学,不想再上班了。”
姚莉没说话,她知道叶植不过是说得轻松,他辞职都是因为她。如果那天晚上他不跟周远安发生冲突,那他就不必辞职了。
“你在这里上班没多久,学费攒够了吗?”姚莉小心翼翼地说,“我这里有些积蓄,你把你的银行卡号给我,我把钱给你打过去——”
“不用。”叶植截断姚莉的话,“我的学费我会自己想办法,你不用替我担心。”
姚莉点了下头,缓缓说:“除了同事之外,我在北京也没什么朋友。叶植,我是拿你当朋友的,我希望你也一样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那是一定的。”叶植扬了扬手里的辞职信,“我去炒周总鱿鱼。咱们电话联系,有空一起吃饭。”
姚莉看着叶植的背影,心里怅然若失。
周远安没在办公室,叶植把辞职信交给范琪琪之后,匆匆离去。
叶植刚回学校,电话就响了,有人竟然打电话要买他的画。他激动地问对方是哪家画廊的,电话里的人也没明说,只说了一家茶楼地址,让他带着画过去。出的价也很高,八百块钱一幅画,还说有几幅要几幅。
叶植盘算了一下,一幅画八百块钱,卖十几幅画就够交一年学费了。叶植觉得奇怪,那天他去大山子卖画,那几家画廊对他的画根本不感兴趣,现在倒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叶植顾不上疑惑太多,带着画筒赶去茶楼。
到了那家茶楼,叶植跟买画的男人碰了面,那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说话是一口地道的北京腔。
叶植看着他眼生,忍不住问:“请问一下,您为什么要买我的画,我好像不认识您。”
男人笑说:“我在大山子开画廊,那天你去我店里卖画,我在里面没出来,是店员招呼你的。昨天一个开酒吧的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他需要一些名人油画仿品。我就想起你来了,正好你留了电话,我就找你联系了。你不是临摹了很多名画吗?他出价还算高,你要卖画,这是个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你最好把画都卖给我,我立马付你现金。”
叶植没再多疑,把画筒里的画拿出来给男人过目。
男人粗略看了一眼,豪迈地说:“画我都要了,以后卖画再找我。”
“谢谢。”叶植道谢之后,坐着喝了杯茶。
男人在一边唰唰地数钱。数完了,把那一沓钱推到叶植面前:“你点一下吧。”
“不用点了,这些钱已经是天降横财了。”
叶植一共卖了二十幅画。
画筒空了,叶植把一万六千块钱塞进画筒里,背着一筒子钱回了学校。
解决了学费问题,叶植总算松了口气。
晚上,叶植正在宿舍里煮面霸120,唐瑜兴高采烈地跑来找他。
叶植叹气:“你怎么又来了?”
“你这么烦我啊?我来找你出去吃饭。”
“我煮方便面了。”
“哎呀,方便面是人吃的吗?”唐瑜说完,惊觉失言,立即补充说,“我的意思是方便面没营养,人不应该吃。我请你出去吃好的,海鲜自助好不好?要么日式料理?”
叶植拒绝:“不用了,我随便吃点儿就行了。”
唐瑜不顾叶植拒绝,硬拉着他出了宿舍,边走边咕哝说:“多少人排队想跟我吃饭呢,你倒好,我主动约你吃饭,你还傻啦吧叽地不理我,你这人是不是块木头啊?”
“你老这样缠着我,别人会说你闲话的。”
“说也是说我,你操心什么?”唐瑜毫不在意。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跟我一起吃饭,你今天卖了画,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叶植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卖了画?”
唐瑜怔了一下,随口说:“崔旭东告诉我的啊,你怕我知道?”
“没有。”叶植又想起那三万块钱的债务,迟疑地说,“唐瑜,有件事想请你谅解。我今天卖画卖了一万多块钱,这些钱原本应该还给你,但是开学还要交学费,我实在没有别的钱可用。你能不能容我一些时间,等我交完学费,再筹钱还给你?”
唐瑜脸色一寒,气冲冲地说:“我来找你,只是想约你出去吃饭,不是找你讨债来了!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不急着用钱,那些钱我根本不在乎,我求你别把我当成黄世仁行不行啊?”
叶植道歉:“对不起,我又惹你生气。”
“没事。”唐瑜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情总被无情恼,谁叫她傻兮兮地爱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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