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论文的目的,是以简洁的形式汇总我们所知的关于阿道夫·希特勒其人的一切。因为如果盟军的战略家们能够“窥见希特勒的内心”,根据他们的发现来调整战略,我们就可能更快地赢得这场战争。但我们首先必须要承认,要揭开如此复杂的人格之中微细交错的细节,即使有案例主体在场合作也很困难。而且,还有两个更大的困难要面对:我们必须要从关于希特勒的大量文字材料中找出看起来较为客观的报告,接着,还要在这些很不充分的心理学数据的基础上,进一步建构出他的人格。当然,我们有希特勒自己的文章和演讲作为主要资料来源,而且这些材料能告诉我们很多信息。所以,虽然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的分析从一开始就是非常试验性的,而且在很多情况下我们只能用不完美的证据来印证推断,但是与纳粹自己觉得很有用的心理速写图相比,这份分析的可靠性不会更差。
一、希特勒的出身和早年生活
在任何案例分析的开头,我们都必须问清主体是谁,他从哪里来,他的祖先是谁。幸运的是,海登(Heiden)提供了现有的最可靠的家谱,这里我们只记录一些要点。
希特勒的父亲,阿洛伊斯,1837年出生于斯皮塔尔,是玛利亚·安娜·施克尔勃鲁格的私生子。他被认为是约翰·格奥尔格·希德勒的儿子,但是,直到他40岁,阿洛伊斯都使用他母亲的姓氏施克尔勃鲁格。直到当时,格奥尔格·希德勒已经85岁(如果还活着的话),而阿洛伊斯的母亲已经去世35年,他才使用了“希特勒”这个姓,这是他岳母的娘家姓。海登说:“在阿道夫·希特勒的生活史中,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他祖父母的记录,所有细节毫无例外地指向他母亲的亲戚。有很多事情暗示,阿道夫·希特勒的祖父并不是约翰·格奥尔格·希德勒,而是一个不知名的男人。”希特勒家庭的双方都是瓦尔德维尔特尔地区的农户,高度文盲,而且严重近亲婚配。
阿洛伊斯·希特勒起初是一名补鞋匠,到他40岁时,获得了奥地利海关官员的职位。他能够得到足够的教育获此职位,归功于他的第一任妻子,安娜·格拉索,她比阿洛伊斯年长15岁,死于1883年。她死后六周,阿洛伊斯迎娶了第二任妻子,这个女人一年后就去世了。又三个月之后,1885年1月7日,他娶了一位远房堂妹,克拉拉·珀尔索。
海登说阿洛伊斯的相貌比较像兴登堡。冈瑟(Gunther)描述他的照片时,则说他的头骨大而圆,没有头发;眼睛很小,眼神锐利而邪恶;浓重的胡须形状像自行车把手,下巴非常厚重,他是一个无情、严厉、野心勃勃、谨言慎行的男人。
阿洛伊斯的妻子克拉拉被描述为一个身材很高、性格紧张的年轻女性,体格不如大多数农民那么健壮。当她还是小姑娘时,曾经逃跑到维也纳去,十年后才返回(就她的社会地位而言,这是很大胆的越轨行为)。她的医生说,她40出头时的形象是这样的:个子很高,浅褐色的头发编成整齐的辫子,脸形是长椭圆形,漂亮的灰蓝色眼睛富于表情。总体上,她是一个简单、谦逊、友好的女人。
阿道夫·希特勒生于1889年,根据我们能查明的情况,他是阿洛伊斯的第五个孩子,他生母的第三个但是第一个寿命超过两岁的孩子,这可能也是阿道夫的母亲极其钟爱他的重要因素。所有证据都显示,克拉拉对阿道夫·希特勒疼爱至深。相应地,阿道夫也把他全部的感情倾注在母亲身上——他自己也承认,自己对父亲是惧怕、敌对的。1908年,当克拉拉死于癌症时,希特勒极度悲痛,精疲力竭。
孩童以及少年时代的阿道夫身材稍稍高于一般人,气色不佳,看上去超过实际年龄,他有一双忧郁的、充满深思的大眼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他既不算健壮,也并不多病,只是偶尔会得些感冒、咽喉痛这样普通的小病。很多人认为他有肺病,这种猜想很自然,但他的医生说不是这样。他的娱乐活动是很无拘无束的——在山中散步,在多瑙河里游泳,或者阅读费尼莫尔·库珀和卡尔·梅的作品,那时的阿道夫是一名安静、举止得体、喜欢独处的年轻人。
对于阿道夫的早期教育,除了他自己所说的之外我们知之甚少——他早年想成为一名艺术家,他父亲则决心把他培养成一个很好的公务员,对他的梦想非常愤怒。他和父亲之间不断有冲突,而阿道夫的母亲则一直站在他这一边,最终在他父亲去世之后把他送去了维也纳,完成他的艺术教育。但是,希特勒只对能激发他想象力的历史和地理感兴趣,对其他科目则弃之不顾,结果他在维也纳没能通过艺术考试,由此才发现缺乏正式教育基础成为阻碍他进入建筑学校的巨大障碍。
在19岁时,阿道夫的母亲去世,他去了维也纳,住在“廉价寄宿屋”中,靠乞讨、铲雪、兜售自己的明信片、当搬砖工或者其他各种临时劳动工作糊口,就这样,他度过了孤独又悲惨的三年。在这里,他逐渐形成了许多观念——反犹太主义、反斯拉夫主义,以及其他各种“反X主义”。1912年,他去往慕尼黑,在那里“以水彩画家、绘图明信片画家、有技术的手艺人,有时也以住房绘画家的身份,多少谋得了一份生计”。1914年,他怀着巨大的热情应征入伍,执勤表现英勇突出,曾在从军过程中受伤,被送回家乡休养,1917年三月又回到前线。他和战友之间关系比较疏离,但他对自己的职责非常热衷,同时也非常孤独。在整个战争期间,他从未收到过任何信件或包裹。
战争结束后,希特勒无家可归。1919年,他被指派为暴动的国家防卫军的谍报人员。当时,国家防卫军刚刚镇压了慕尼黑的苏维埃共和国政权。此后不久,他认识了安东·德雷克斯勒(AntonDrexler),他们建立了纳粹党的前身。希特勒此后的政治生涯就没有必要进一步追溯了,这段历史已经广为人知,而此时他人格的基本结构也已经形成,后面的那些年只不过使他潜在的倾向得以实现,把最后的产物呈现于世人面前供人揣测罢了。而现在,我们必须更仔细地审视希特勒的人格结构。
二、希特勒的外貌和举止
希特勒的肖像画或者影像资料很多,但对他体格的多个方面加以注意还是很有好处的。对于大多数非纳粹党人来说,希特勒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二流的服务生。他体格偏小,稍微低于平均身高。他的前额略略后倾,鼻子与面孔的其他部分有点不协调。他面孔的大部分显得比较柔软,嘴唇很薄,整张脸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眼睛呈现素净的灰色,容易反映出每个瞬间出现在它们周围的事物的色彩。他的眼神往往是在凝视,或者显得呆滞,缺乏活力。他本质上具有女性气质,特别是可以从他形状姣好、富有表现力的双手看出来。
希特勒的举止实际上是笨拙的,他的所有动作都很僵硬,例外的可能只有他的手势。在有人陪伴时,他显得腼腆、局促不安,似乎很少能够展开交谈。他经常看起来无精打采、情绪不佳,这很不像他在演讲时激情洋溢的表现,也不同于他面对众多观众时情绪的精巧控制:他似乎能敏锐地感受到观众情绪的每一个微妙变化,并且把这些变化用于自己的目的。有时候他安抚人心,而另一些时候,当他的奇想受到了任何阻碍时,他又会爆发出猛烈的怒气。
三、希特勒的态度、特质和需要特征
1.对自然、命运、宗教的态度
开头和结尾的文字往往是非常重要的。《我的奋斗》以感谢命运的情感开头,而结尾的部分则基本上是在证明历史女神的伟大,然而,全书始终不断提到永恒自然、天意和命运,“因此,我相信我今天正在按照全能的造物主的意志行事,我抵御犹太人正是为主的工作而奋斗。”这种受到自身以外的伟大力量指引的感觉,为主而工作的感觉,是宗教神秘感的要义所在。无论希特勒的道德观点、社会观点有多么异教徒化,它们都有与宗教体验相似的特性。而且,透过他的一言一行,他的口头语言或者文字表达,都显示出他对自身重要性的极度夸大——他真的感到自己肩负神的使命,甚至于预计自己将作为一个殉道者死去。
关于获得了广泛认可的宗教,希特勒认识到了其长处和劣势,并自由地采用他认为能为自己目标服务的任何部分。他对新教徒和天主教徒施以同样的打击,完全是因为他认定这些宗教只不过是陈旧无用的外壳,必须为新的外壳让路。
他对良知持有双重态度。一方面,他拒绝将良知作为道德上的指南,将它视为犹太人的发明创造,其存在就像割礼一样本身就是个污点,因而予以强烈鄙视。对于遵从良知的人,他嘲讽为傻瓜。但是在行动上,他等待自己内心的声音:“除非我听到内心中不可摧毁的信念,这就是解决方案,否则我什么都不做……我不会行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等待。但是一旦这个声音出现,我就知道行动的时刻已然到来。”就好像苏格拉底听从他的代蒙(精灵)一样。
2.希特勒对权力的态度及其攻击欲
面对德国民众以及世界上大部分人时,希特勒表现成一个具有强大意志力、决心和权力的人。但是,与他接近或是曾经接近的人知道,他只在特定的时候才有意识地表现出自己很有力量的样子,并让他人印象深刻。当他面对一大群人高谈阔论的时候,或者当他独自在山中漫步时,他会感到自己注定是几个时代以来最伟大、最有权力的人之一。但是,在他状态不佳的时候,他感到屈辱而无力。在这种时候,他非常烦躁,无法做出任何行动或决策。毫无疑问,正是对他自己的软弱无力的情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对于青年教育的观点。必须要彻底扫除德国青年的软弱性,使他们对痛苦无动于衷,对死亡无所畏惧,学会自制的艺术,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成为有创造力的神的化身。
希特勒对软弱与权力的情感很可能也决定了他对于民族和国家的态度。对于那些弱小的,或者因为某种原因不展示力量的民族和国家,他只有蔑视。而对于那些强大的民族和国家,他还有尊敬、畏惧和顺从的情感。对于伟大战争的英国,他充满尊敬,而对于试图对抗英帝国统治却力量弱小的印度革命者,他则只有蔑视。对于他能够轻易动摇和影响的大众,他也只有轻蔑而已,他把他们比作一个宁愿服从于强者意志的女人。他在夜晚,趁着听众疲惫、难以违抗别人的意志的时候,进行长篇演说。他用尽各种心理上的诡计来瓦解听众的意志,他利用一切条件,包括人民的焦虑、他们的孤独感,在德国民众的心中制造屈服的愿望。他很了解他的演讲对象,因为他们与他自己如此相像。
希特勒的内心深处渴望着攻击、毁灭、暴力,这与他对权力的态度紧密相关,同时也是他人格结构的一个基本因素。至少从他童年起,这种渴望就以幻想的形式伴随着他了。并且,在他居于维也纳的岁月之中,也有这方面的证据。我们还知道,对于他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是给他带来极大兴奋的经历。自从战争爆发起,我们就看到,对于质问者,他采取了所谓的“共产主义”方式,谋杀他的密友,残酷屠杀犹太人,接连毁灭一个又一个小国,到最近,则是对全世界发起大规模战争。但是,他人格中的暴力因素太明显了,几乎不需要在这里记载论证。
3.希特勒对犹太人和对种族的态度
反犹太主义在欧洲并不罕见,而且有着很长的历史,但是,正如下面这句话所言:“在希特勒的案例中,可以说,犹太人的邪恶程度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希特勒病态地把犹太人和疾病,特别是血液病、梅毒,以及各种肮脏的赘生物联想到一起,可见他对犹太人的仇恨具有不同寻常的病理性质。他认定,犹太人实际上连野兽都算不上,而是非自然的存在物。他们是所有罪恶的根源,并且不仅仅是德国的罪恶之源,而是包括整个世界,所以只有彻底毁灭犹太人,才能拯救世界。同时,在这里,希特勒对于种族的情感也找到了出口。他在内心有一种情感性的连接,认为性、梅毒、血统不纯、犹太属性,以及原本纯洁、健康、雄姿勃发的种族血脉之堕落是相互联系的。与攻击性需求一样,希特勒对于血液玷污的恐惧也是他人格结构的一个主要成分。
4.希特勒对性的态度
从上文所述,就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出,希特勒对于性的态度也是病态的。但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好的信息来源,也没有明确指出希特勒的性生活具有什么样的问题。根据他的亲密同事罗姆以及很多早期纳粹党人都是同性恋的事实,一直有流言认为希特勒也有断袖之癖。但是,所有可靠的消息源都表示,没有任何迹象能证明这种猜测。实际上,希特勒似乎没有亲密的男性朋友,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至交。罗姆是唯一一个会让希特勒亲切地称为“你”的人,据悉,自从罗姆死后,没有任何人成功达到过如此亲密的地位。
而关于女性,各方报道说法不一。新闻记者新近出版的大多数书籍中,都强调希特勒是禁欲主义者,对于女性没有兴趣。但是,海登记录了他的恋爱经历,哈尼施、斯特拉瑟以及劳施宁都对希特勒对待异性的态度发表了不少看法。就所能确定的来说,他对待异性完全缺乏尊重,甚至可以说态度轻慢。对待异性他投机取巧,缺乏道德感,他实际的两性关系具有一些反常的性质,对他所选择的伴侣他总是采用一种奇怪的奴役的方式。确实,有很多女人觉得希特勒很迷人,他也喜欢有她们陪伴,但他从没结过婚也是不争的事实,并且他的每一段爱情的结束,都是由女方而非他自己提出的。在他和他的侄女格莉相恋时,发生了一场真正的悲剧:按照斯特拉瑟的证言,他在一阵突然的狂热之中杀死了她,否则,就是他虐待格莉,令她非常痛苦以至自杀。最后,我们必须再次提到,在《我的奋斗》中,他对梅毒爆发出的疯狂憎恶,就好像整个德国是一个巨大的腐败的温床,到处都滋生着这种令人作呕的疾病。海登说“希特勒的性生活肯定有点问题”,这一表述绝对是过于轻描淡写了。
5.希特勒对于演讲的需求
这一需求相当明显,而且在刚刚讨论完前面的内容之后,这个问题值得提出并予以注意。自从希特勒发现了自己的演讲才能之后,德国人甚至整个世界都被他的言论淹没了。他的演讲数量庞大,长度大多从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不等,甚至有好几次演讲达到了三个乃至四个小时。而且,希特勒很少私下聊天,因为对于他来说,每一个新的说话对象都是一个新的演说听众。在抑郁的时候,他必须要通过演讲来向自己证明自己的力量,而在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则需要通过演讲来支配他人。
6.希特勒对艺术的态度
虽然希特勒的父亲希望他成为一位文官,他自己却渴望成为艺术家,所以,未能得到维也纳的学校的认可,是最令他受到创伤的经历之一。作为元首,他对艺术的兴趣延续了下来,并对音乐、绘画和建筑表现出了突出的喜爱。
众所周知,瓦格纳是希特勒最喜欢的——几乎可以说唯一的作曲家。12岁时,他为《罗恩戈林》深深倾倒;19岁时他在维也纳盛赞瓦格纳的才华超越莫扎特;成为元首之后,他观看《纽伦堡名歌手》超过了一百次。他知道瓦格纳所有的乐曲,在欣赏表演的时候他获得感情的释放和行动的灵感。他的救世主情结、关于性的感受、纯正血统观,他对食物和饮料的态度,全都能在他最喜欢的作曲家的情节、人物和主题中找到刺激和强化。比如说,很有趣的一点是,他选择纽伦堡作为纳粹党国会每年的官方会议地点,而纽伦堡曾被瓦格纳拟人化为汉斯·萨克斯,并写入作品之中。
瓦格纳对希特勒的影响不只在音乐方面,还延伸到了文学领域。瓦格纳的政治着作也是希特勒喜爱的读物之一,而且他有意无意地复制了瓦格纳浮夸晦涩、言过其实的文风,结果是,借用海登的话来说,希特勒常常能把“一个鲜活的句子”变成“有骨头没肉的一堆难懂的词语”。
在绘画领域,有两个问题需要考虑——希特勒自己的作品,以及他对他人作品的态度。关于前者,有证据表明,当希特勒在维也纳的时候,除了擅长复制别人的作品之外,他没显示出什么才能。不过,现在留存的作品之中,有些作品虽毫无原创成分,但还是显示出了一点他对于构图和颜色的鉴赏力。他的很多绘画作品,表现出他对建筑、老旧的废墟,还有空荡而荒芜的地方非常痴迷执着。然而,他很少有作品会包含有人物。而他那有点陈腐的党徽、党旗设计,也更进一步证明了他缺乏创造力。至于他人的绘画作品,希特勒总是用各种军事题材的绘画和刻板又清晰的裸体画装饰房间,将自己围绕其中。在他的指挥之下,德国艺术的现代性被清洗一空,古典气质则取而代之受到重视。
在建筑方面,希特勒为自己的艺术兴趣找到了最好的出口。他花费大量时间做建筑设计,德国所有重要的建筑和纪念碑都必须得到他的首肯。在建设新德国的建筑时,他重视和欣赏体积厚重、空间开阔、规模巨大、设计古典的特点。他的75英尺宽的摩托道、纽伦堡的会议场所,以及他在贝希特斯加登的隐居所,都印证了他的这些偏好。
7.希特勒的禁欲主义
希特勒的禁欲主义广为人知,也得到很多作者的证实。根据劳施宁的说法,希特勒本人将自己的素食主义和不沾烟酒的习惯归功于瓦格纳的影响。他认为,过度饮食是一种源自口腹之欲的毒害,是文明堕落的重要原因。考虑到德国人总体上都是大肚食客,且喜爱饮酒,希特勒的禁欲作风尤其令人惊异。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希特勒有时候并不反对一些特定类型的放纵,比如说,他极度喜欢糖果、甜肉和面点,并且会大量食用。
8.希特勒的特殊能力
希特勒虽然没受过什么教育,但却拥有不凡的才能,特别是在正式教育发挥不了太大作用的一些领域,甚至于还是非常重要的领域。我们不止一次发现,认识他的人(比如劳施宁)都很强调他的一种非常卓越的才能:他能把很复杂的问题简化为非常简单的语言。而说到他理解和利用对手弱点的能力,将敌人化整为零逐个击破的能力,他把握时机在最有利的时刻进攻的能力,更是明显到简直用不着文献证明了。然而,希特勒的这些能力也必定有其局限。希特勒已经越来越孤立于外界,不了解现实中正在发生什么事,因此他决策时所参考的数据基础是不充分甚至错误的。而且,在理解欧洲(大陆)以外的社会文化中的人民时,希特勒自身的参考框架不足以成为合意的指南。因此,他常常误解英国、美国的意图,以致给他自己的扩张计划带来了不愉快的结果。
9.适应不良的明显证据
前面已经提到了一些适应不良的症状,比如他与女性的奇特关系,这里必须要补充一些性质不那么明确的行为特征。希特勒患有失眠症,当他真正睡着时,又会做猛烈的噩梦。有时他会产生幻觉,他长时间独自散步时经常会听见说话声。他过度担忧被人投毒,以至于采取极端谨慎的措施来防止他的食物和卧室中被下毒。在给他铺床时,只允许用一种特殊规定的方式。他无法稳定地工作,而是突然爆发出活力,要不然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即使是最小的决定,也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他不得不努力激励自己去解决问题。当受到阻挠时,他会歇斯底里,怒气爆发,尖声责骂,口中吐沫,控制不住地狂怒跺脚。不止一次的,在应该发表重要讲话的时候,他站在听众面前一言不发,然后一走了之,弃听众于不顾。至少有一次,在国际性的播音中,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切断了线路。最后还要提到,希特勒经常威胁说,如果纳粹党被摧毁,或者德意志帝国的宏图落空,他就会自杀。
四、希特勒适应不良的来源
1.希特勒的攻击性和服从性的来源
希特勒具有分裂样气质,一方面天生敏感、害羞、内向,羞于表达对别人的情感,另一方面,作为补偿,又兼具暴力的攻击性,冷漠无情,粗鲁凶暴。像这样的气质类型,从体质心理学的观点来看,往往是与一种特定的体格相联系的。根据现在能够获得的照片,我们很难准确地判断希特勒的体格属于何种类型。他很可能属于克雷奇默分类法之中的运动型,但同时又接近矮胖型的边界,这意味着他被归入精神分裂型的气质类型之中。而依据谢尔顿的体系,他很可能被归类为443类——具有相当程度的双性体气质,也就是说,本质上具有男性的躯体,但是也表现出女性的特征。
然而,更加重要的,很可能是希特勒成长的社会背景和家庭状况。即使放在一个高度男性权威的社会之中比较,他的父亲也属于尤其凶狠好斗的类型,而且很可能对自己的儿子阿道夫十分暴力。这会使一个人一面高度服从权威,一面又在内心翻腾着叛逆之情。并且,我们知道希特勒对他的母亲极其依恋。如果他一直未曾充分成长,未能变得不那么依恋母亲——看起来他很可能确实如此,那么他可能会对母亲受到父亲奴役一事心有不甘,这份不甘引发内心深处无意识的仇恨,或许就成为了交织着恐惧的狂怒的来源。最后,他的艺术野心屡遭挫败,在维也纳期间,他孤独穷苦,在他心爱的军队中他从来没有晋升到下士以上的地位,这一切必定都彻底激发了他本来就具有的残忍和毁灭的倾向,并将其推动到最高点。
2.希特勒反犹太主义的来源
在希特勒成长的社会环境中,反犹太主义是文化的一部分。他本人承认,当他上学的时候,他回避学校里唯一的犹太男孩,而且我们也知道,在欧洲农村的天主教社区之中,反犹太主义和禁欲主义气氛都非常浓烈。在维也纳时,理所当然地,希特勒接触到了猛烈反对犹太人的文学作品。他说,正是在这个时期,他产生了对犹太人深深的仇恨。不过,这份仇恨的强度是病态的,意味着他的仇恨不仅有文化原因,还有一定的心理原因。这些心理原因究竟是什么,我们只能猜测,但我们可以列出一些可能的理由。我们知道“希特勒”这个名字是一个常见的犹太名字,在维也纳,阿道夫因为长得像犹太人而遭到嘲笑。同时,阿道夫可能知道他父亲阿洛伊斯·希特勒身世之谜的真相。我们还知道,很多帮助他、给他食物、购买他的画作的都是犹太人。不得不接受自己讨厌的人的好意帮助,并不会增加他对犹太人的喜爱。但是,以上这些还不是全部原因,因为希特勒的反犹太主义是与他对梅毒的病态忧虑以及对德国血统遭到污染的恐惧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所以,这就引出了对希特勒的理论的探讨。
3.希特勒关于种族和血统的理论之来源
对于希特勒来说,雅利安民族的优越性当然并不陌生,它的倡导者之一是休斯顿·斯图尔特·张伯伦,瓦格纳也在他的着作中颂扬了这一概念。但是,在《我的奋斗》中,希特勒自始至终不断重复血统、纯正血统、不受污染的血统,则不仅是纯粹的文化因素所能解释的。尤其是,希特勒把疾病(梅毒)带来的血液的不纯净与高等民族和低等民族混合带来的血统的不纯净联系在一起,他甚至说犹太人同时是两种不洁的根源,更加暗示着文化因素只是次要因素。
现在我们知道,童年时发现父母之间性行为的实质往往是梅毒恐惧症的根源。因为希特勒有一个私生的父亲,并且可能有犹太血统,同时他对母亲有强烈的固恋,所以当孩童时的希特勒发现了这一情况之后,可能就已经奠定了他梅毒恐惧症的基础。后来,他在维也纳与一名犹太妓女的猎奇经历则激发了这一病症,将一枚火星变成了熊熊大火。他非常害怕自己会感染,此后他所有的仇恨就指向了犹太人。
五、一种可能的心理学解释
希特勒的人格结构虽然还落在正常范围内,但现在来说,描述成具有迫害妄想和夸大妄想的偏执型人格可能更合适。这些症状来自于他人格中施虐-受虐之间的分裂。他之所以恐惧感染,认定犹太人是梅毒的来源,以及他之所以在性功能方面发生错乱导致与异性的关系异常,都与他人格成分之间的这种变换和对立相互适应、构成一体。
希特勒人生的戏剧性和悲剧性,其实是他将内心的冲突投射到外部世界,并且试图解决这些冲突的结果。看起来,希特勒人格的分裂很明显是由于他同时认同他的母亲——他热情地爱着的人,和他的父亲——他憎恨和畏惧的人。而一旦希特勒扮演富有攻击性的角色,这种双重的矛盾的认同(一面温柔、被动、女性化,另一面残忍、好斗、男性化)又会带来对他母亲的深深的仇恨和蔑视,以及对他父亲的爱和尊敬。当这一内在冲突投射到现实世界之中时,德国就变成母亲的代表,而犹太人(有一段时间则是奥地利)则代表着父亲。类比地看,就好像,父亲是他的血统混杂的原因,是他受到统治和惩罚的来源,是他的艺术发展受到限制的罪魁。也正如孩子对性行为的幼稚理解,认为父亲袭击了母亲,使她窒息,令她染上疾病,犹太人、国际上的犹太资本等等,包围了德国,限制、威胁和攻击她,使她染上不纯正的血统。出于对父亲的恨和对母亲的爱,使希特勒产生了拯救母亲的愿望,所以希特勒成为了德国的拯救者,他试图洗净她感染的污秽,摧毁她的敌人,突破他们的包围,解开她所有的束缚,来让她伸展到新的生活空间之中,无拘无束,自由呼吸。同时,希特勒也在净化自己,包围自己,脱离父亲的支配和限制。
父亲不仅仅受到畏惧,因为他至少部分地拥有着希特勒深爱的母亲,他也受到嫉妒,因此就必须要摧毁他,以完全拥有母亲。通过毁灭奥地利,便在象征意义上毁灭了父亲;而通过将所有德国人聚集在一个共同的帝国旗帜下,就在象征意义上完全支配和拥有了母亲。
但对于母亲的感情也不仅是爱,还有恨。因为她很软弱,同时她是自己感情的努力,并且她会让希特勒想起太多。当他扮演支配性的父亲的角色时,却令他想起自己所具有的温柔敏感的天性。所以,他虽然依靠德国人走上了统治地位,却鄙视和仇恨他们,他统治着他们,并且,恰恰是对他们的热爱使他自己害怕,所以他将德国人引向毁灭性的战争,在这里大量德国人被摧残毁灭。同时,得到他认同的父亲具有犹太血统,这使他可以运用全部所谓的“犹太”把戏:欺骗、说谎、暴力、突然袭击,不仅用来降服敌人,也用来收服德国人。
以支配性、好侵略、残忍的方式行事,唤起了他天性中另一部分的强烈抗议,这样只会带来严重的焦虑,从而引起噩梦和失眠。但是,通过虚构出天命的要求、命运,以及德国人民之中的民众灵魂,他缓和了自己的恐惧。
这出戏剧正在迅猛地接近其终局。只有在胜利时,关于天命要求的幻想才能够保持下去——他需要越来越伟大的胜利才能平息不断增长的焦虑和罪恶感。因此,侵害行动是有上限的:它高不过胜利的最高点。当最高点到达之后,人格可能会在自己罪恶感的洪流席卷之下坍塌。因此,一旦德国的失败已经足以打败他为自己虚构的天命,使他失去抵挡自己的罪恶感的盾牌时,希特勒随时可能会自我了断。到那时,他可能会把一直以来指向本国和邻国人民的毁灭力量转到他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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