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四大美女就是这么娇艳-第一艳女 杨贵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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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节

    一朝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

    贵妃抬起头来,发现唐玄宗苍老消瘦了许多,不由得生起一缕哀伤:既是对唐玄宗的,又是对短暂的生命本身而言的,与人的命中注定的这些苦难相比,其他一切烦恼,又算得了什么呢?杨贵妃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生命是如此的短暂。

    一 虢国夫人

    因为贵妃的缘故,杨氏族人都受到朝廷恩命。

    其中,有三个人特别引人注目,这就是贵妃的三个姐姐。她们都有着动人的美貌,还有着久居宫中的那些妃子所没有的热情豪放,尤其是二姐虢国夫人,她是一位年轻的寡妇,天性放荡不羁,丈夫的死,不但未令她消沉,反而使她更加无拘无束,她任性纵意,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并以妩媚的笑声和机灵的谈吐吸引他人注目。

    她这种脱俗恣肆的性格,很快地引起了风流的唐玄宗的注意和欣赏,当然,也就如此而已,不过,聪明的虢国夫人很快便意识到这点,于是更加骄纵,对别人更不放在眼里了。

    这却引起了玉环作为女人的不快和戒心,然而,她想到对方是自己的姐姐,就不便流露这种心情。

    天宝五载的七月中旬,正好是游江的好时节,又是贵妃册封一年的喜庆日子。唐玄宗带着宫人们和杨家三个姐姐到曲江游幸。曲江位于京城东南角,河岸修缮出开阔的游乐地,附近还有一座叫作游乐园的上山丘,风光水色十分宜人,是长安人四季不舍的游乐胜地。

    皇帝游幸曲江的消息,几天前就公布了,在一行人到来的那一天,从皇宫到曲江的沿途围满了观看的人。过去唐玄宗行幸时,沿途也都有看热闹的,这些人群本身也构成了热闹的一部分,但其热闹程度,却远不及这次。这是因为,杨氏姐妹的名声早已引起了长安百姓极大的好奇心,人们都争相一窥当今荣华富贵的丽人行。

    人们期待的盛大场面,在正午之时开始了。行在前面的是唐玄宗和贵妃共乘的车辇。紧跟其后的,便是贵妃姐姐们分别乘坐的钿车。丽人们珠宝璀灿的装束,和她们所坐的用金子钿贝装饰的马车,看得人们眼花缭乱。在杨家姐妹的车后,是百官臣僚。车乘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缓缓前移。过去一乘之后,又来一乘,长长的列队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车行至半道时,三位夫人的车旁引起了一阵骚动,路旁的男女老少,都拥挤到他们的车子后面,叫喊声响彻郊野,人群把浩浩荡荡的车队隔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当日头西沉,嫣红的夕照映染着开阔的原野,习习晚风吹来曲江清润的空气,唐玄宗携贵妃来到游乐园山丘的亭子里,凭栏眺望。正前方,湛蓝的曲江江水,蜿蜒的流向远方,更远处的秦川,也依稀可辨;西面,高大的慈恩寺矗立在郁郁葱葱的林海之中。

    山丘亭子下的游宴会也热闹起来了。侍女们捧着酒菜奔走在人们中间,臣僚和女官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笑谈着。远处的乐声悠然响起,为这宴会助兴。这乐声随风飘上亭子,使人心驰神往,唐玄宗乘着乐音兴致极高地信步走下了亭子。贵妃仍由贴身侍女相伴着,继续凭栏远眺那晚霞渐渐转成的深红江景。

    山脚下,宴乐的氛围越来越浓,在乐曲的激发和夜幕的阴庇下,人们无拘无束地狂欢起来。忽然,贵妃漫无目的环视的目光,接触到一些让她警觉的动向:在繁拥着唐玄宗的侍女和小官们中,她发现虢国夫人靠在唐玄宗的近旁。

    贵妃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虽然这事本身算不得什么,如果发生在唐玄宗和别的宫女之间,她也不会过于计较,但那虢国夫人,是她的大胆放肆的“二姐”,是一个处处出风头儿引唐玄宗注意的小寡妇,她本来是沾着自己的光才享受现在的荣华富贵的,但她却不知感恩,如此藐视自己!

    贵妃越想越气,眼睛发直,率众侍女从亭子走下来,昂头穿过游宴场,来到江岸大道旁,不由分说地下令:“备车回宫!”

    正在这时,唐玄宗的使者来请贵妃娘娘出席酒宴。贵妃却不顾一切地乘车而去。

    她径直到进入自己的宫中,在空寂的宫中,贵妃还能隐隐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她情不自禁地倾听着,或者不如说期待着唐玄宗的使者追随而来。但是,任凭她侧耳聆听着,就是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声音传来。

    过了一阵,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但来者却是高力士。他脸上恐慌的神色让贵妃看到了此次问题的严重性:“娘娘现在只能说一句话: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不及等待恩准就回宫了。千万千万,只能这么说,除此外你什么也别说!”

    “可事情并不是那样……”贵妃又屈又恼,正要说出虢国夫人的事来,高力士却打断了她,半是安慰开导、半是警告提醒似的对她说道:“虢国夫人向来都是一个不拘小节的女子,但是,全仗贵妃娘娘她才有了今日,这一点,她这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的。如果伤害了娘娘,会有什么后果,她也不会不知道的。所以娘娘尽管宽心解疑,多多保重玉体才是。”

    高力士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也许他还知道关于虢国夫人与唐玄宗许多别的事吧?也许只有她自己才蒙在鼓里呢!如果不是今天碰巧在亭子上远远望见,她也许永远什么都不知道的!三个国夫人那样得势,与高力士的为人,甚至与唐玄宗的默许,到底有多少关系?贵妃越想越怀疑,越想越担心。

    “虢国夫人今天做了些什么,你知道吗?”她气犹未尽地说。

    “我是不知道,不过,公公我以为,就算是她做错了什么,娘娘也不该为此得罪陛下呀!”

    “但是,我们分开来看,那是虢国夫人一个人的错吗?”她接着又说道:“我真的觉得不舒服了。”然后,她把高力士独自留在客厅,自己回卧室睡觉去了。

    高力士只得无可奈何地走了。不久,虢国夫人前来问娘娘的安。贵妃不见,让侍女回说身体不好,已经睡下了。此后,虢国夫人就再也没来过。

    二 情感煎熬

    第二天早上,皇上的使者终于来了。贵妃已在心中盼望多时,不论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理,在她心目中,皇上毕竟是皇上,对他特权的承认几乎是无条件的。

    她匆匆整装领旨。

    “皇上有旨:娘娘从现在起就离开宫中回到您哥哥的官邸住。”

    贵妃在听到皇上的圣旨前,心里对皇上的宣旨作了好坏两种揣测,但她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

    “知道了。”好半晌,她才不相信似的按规矩答应道。

    贵妃木然地走到回廊,已有十几名侍女低头静候,一乘轿子已经备好。贵妃在两个侍女的扶助下,坐进了轿中。

    轿帘被轻轻地放下了,轿中的光线减弱了一半,在这幽暗的光线中,贵妃把眼轻轻地闭上了,这让她几乎沉入了黑暗中。

    哥哥官邸的大门已经开启,侍从们很有准备地迎接贵妃。显然,圣旨也已传到了这里,杨家一门都忙乱得不可开交。

    他们都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但没有一个是为贵妃本人,为她的不幸和苦恼而来的——他们各自担心着自己的官职、所赐的宫所、财物,等等。

    对此,处在不顺中的贵妃看得清楚,感受也十分强烈,这就是人情,在你得意时,你是金子、明珠,走到哪里哪里亮;而一旦你落魄了,这些人就会想你还有何样的价值,会想如何保住他们自己了。他们太自私了,何时想过她的处境呢?哼,什么亲情,都是满口的虚情假意啊!她想到这里,就把自己关在屋内,谁来叫门她都不应。

    贵妃的态度,使得这些惊慌失措的一群亲属简直惊恐万分了。他们乱纷纷的商量着对策,总算商议出了一个结果,那就是让那位既是惹事者,又是善言者的二姐虢国夫人当代表,替全族老少作最后的恳请。

    虢国夫人来到贵妃的房门前,企求着玉环开门,但是房门依旧紧闭。

    就在杨家门内忧心如焚的时候,有三辆官车驶来了,车上满是食物。第二天,又送来了大批女官的衣物。晚上,宫中派来的三十个女官,禀告说是前来侍候贵妃的。

    最后,高力士出现了。

    “皇上本来要娘娘白天回宫,可是我怕白天行动不便,所以我建议娘娘晚上回宫,不过,自从娘娘走后,皇上的脾气也上来了……公公我可吃尽了苦头……回到宫里,娘娘就别提起这件事情了,皇上也已经知道自己的错了。”

    当天夜里,贵妃被郑重其事地迎回了皇宫。

    次日一早,还不到平时早饭的时辰,唐玄宗就来到了贵妃宫中。唐玄宗很久没有这样早起了,自从玉环作为女道士入宫侍寝以来,唐玄宗常常晚上与她玩乐,白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几乎已经不早朝了。玉环对于唐玄宗来说,真是比江山还要重要啊!他这次把玉环遣走又让她回来,不知是他觉得自己不对了,还是他想念玉环了。不论如何,玉环的走,把他宁静的梦打碎了,他的心、他疲惫的身体,都无法安宁地歇息下来。

    贵妃深深地低着头施礼道:“拜见陛下。”

    陛下却再也不想顾及这些礼节了,他也有权不顾及这些,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倒是舍得丢下朕呀!”

    贵妃抬起头来,发现唐玄宗苍老消瘦了许多,不由得生起一缕哀伤:既是对唐玄宗的,又是对短暂的生命本身而言的,与人的命中注定的这些苦难相比,其他一切烦恼,又算得了什么呢?杨贵妃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生命是如此的短暂。

    这一次的分离让玉环终于明白,她对唐玄宗的爱是至高无上的,而唐玄宗对自己的爱也是真正的、平等的爱。他们的两颗心,已经深深地印在一起,难舍难分了。

    皇帝爱热闹,喜欢两性的欢娱,然而,在十月,玉环父亲杨玄病故,皇帝因她守丧而节制,几乎没有与宫中的其她妃子亲热过,表现得很自然。在玉环心里,唐玄宗和自己在一起,有时像一个慈父对待爱女一般。

    这一个月,没有玉环参与的歌舞宴会,宫廷显得很平静。皇帝也厌倦了繁荣盛大的场面,而喜欢两个人相依相爱的感受。

    三 祈拜双星

    这年的宫廷七夕节,皇帝只命循例举行庆典,不设宴会。

    当燃香过半,宫人分取了乞巧果品之后,都告退了。皇帝虽然这段时间厌倦了繁华热闹的场面,但他又是长期热闹惯了的,今日的静谧,使他又觉得有了郁闷之感,入室之后,他坦率地说:

    “今夜有些闷!”他伸出双臂,抱着玉环的腰说:“玉环,我们应该再多找一些人。”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凑热闹!”杨贵妃对唐玄宗说,“下个月你七十大寿时,我们好好热闹一番!”

    她说着,双手捧住皇帝的面孔,“真看不出,你七十岁了,从体力看,你好像比太子还要强一些!”

    “那是实情!”皇帝撩起袖子,一弯手臂。“你摸摸,我依然是皮肉结实的!”

    她抚摸着他的手臂,悠悠地说:“但愿牛郎织女保佑你,到八十岁时也如今日,到九十岁时也是一个样子——”她依偎着皇帝:“你是我的皇上,是我一个人的,我知道这是我的自私。”

    “这是你的自私?”

    “是的,你健朗、长寿,我好有个依靠呀!我比你年纪小许多,只有你长寿,我才有福享,皇上,要是再有二十年,我就心满意足了,照你现在的身体,再有二十年,一定不成问题的。皇上,你不忌讳我这样说吧——我不相信一个人能活到一百岁的!”她娓娓道来,手指则轻柔的摩挲着他的面颊。

    “玉环,不要担心。为你,我一定好好保养,活到九十一岁吧!”

    “活九十一岁——配九五至尊;自然,能活一百岁更加好!皇上,我们上楼去吧,向牛郎织女双星祈福!”她说着,挽了皇帝走上了长生殿的楼。

    这是一个良宵,他们在楼上的廊间看着星河。织女、牵牛双星似乎可以见证。杨贵妃虔诚地双手合十,喃喃向天祈祷:“妾杨玉环,拜告双星,伏祈监佑,希望皇上与妾的缘分,天长地久。”

    唐玄宗很受感动,把她扶起,笑着说:“玉环,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两个人望了一会儿月亮后,唐玄宗忽然感叹了一句:“玉环,朕在想,这牛郎织女,隔断银河,一年才可以相会一次,这相会真是令人感伤的啊!怎么也不多相会几次呢?或者干脆在一起多好!”

    杨玉环“扑哧”一声笑了:“亏你能那么善解人意!”说罢她叹了一句:“我不知道皇上与我的夫妻恩爱情还有多长?要是哪天皇上又爱上哪位美人儿了,我就只好作白头之叹啦!”

    “玉环,你怎么拿她们跟你比?谁能有你在朕心中的位置重要啊?”唐玄宗说着搂住玉环。

    贵妃用手帕揩了揩眼角的一滴泪:“好,既然如此,趁在这双星之下,你就对我说,‘永远爱我,像现在一样。’”

    唐玄宗拈香正正经经地跪下对天拜着:“双星在上,我李隆基和杨玉环,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有渝此盟,双星鉴之!”

    “皇上!”她激动地叫着:“玉环愿生生世世永为你妻!”

    玄宗携着她的手走到栏杆边,依着柱栏说:“现在,是朕最幸福的时候!玉环呀,朕觉得,要是我们两个人永远这么待着该有多好啊!”

    “那以后你只和我在一起!”贵妃不失时机地说。

    玄宗应允了她。

    第七节

    杨贵妃后宫争宠,国舅爷争权夺势

    唐玄宗从没见过她这种样子,也没见过甚至没想过哪个妃子敢于如此。唐玄宗心想,恐怕是自己太娇纵她的缘故,但又觉得或许正是因为她对自己怀有至深的爱情,她才会如此嫉妒的,并把这妒意表现得如此率真。他拿不准究竟属于哪种情况,不过他倾向于认为是后者,因为如果是后者,那么就不存在自己娇纵她的问题了……

    一 后宫争宠

    贵妃走进殿内,只有唐玄宗一个人,室内光线不足,有点暗,而且大桌子、壶、屏风、花瓶放得很乱,殿侧床上还垂着帐幔。

    “梅妃呢?”贵妃问。

    “不知道。听说到骊山去了。”

    “梅妃既然不在,您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

    “过来喝茶了。”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听说四川来了名茶。”

    “您的名茶,恐怕是藏在床上了吧?”贵妃很不客气地说。

    听贵妃这么一说,唐玄宗并没有生气,反而大声地笑道:“你可以打开来看看嘛!”

    唐玄宗的话正合贵妃的心意,即使皇上不说,贵妃也打算揭开看看的。贵妃走近前去,拉开了卧榻的帐幔。卧榻本来应该是收拾整齐的,但此时却被弄得很乱。另外,贵妃又看到卧榻的下摆那里翻放着青鞋和翡翠发饰。

    可怜的梅妃感觉贵妃要进来时,光着脚就跑了。贵妃看到这里,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她对唐玄宗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向着自己的宫中快步走去。

    贵妃回到自己的宫中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侍女和高力士几次来到屋外,她都推说是心情不好,避而不见。

    晚上,唐玄宗驾到,侍女不敢违圣命,恭请皇上光临,但贵妃却仍躺在床上不按礼起来迎接,反躺在床上发泄自己满腹的怨气:“请马上把我送到我哥哥的官邸去吧!我好在那里等候赐死的命令。我与其这样忍辱偷生,倒不如一死为快!”

    唐玄宗从没见过她这种样子,也没见过甚至没想过哪个妃子敢于如此。唐玄宗心想,恐怕是自己太娇纵她的缘故,但又觉得或许正是因为她对自己怀有至深的爱情,她才会如此嫉妒的,并把这妒意表现得如此率真。他拿不准究竟属于哪种情况,不过他倾向于认为是后者,因为如果是后者,那么就不存在自己娇纵她的问题了……

    唐玄宗对贵妃的失礼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回去召来高力士想办法哄贵妃高兴。于是,高力士把宝玉镶嵌的匣子里盛放的名贵首饰、华美的衣物,一次次送到贵妃的床前,但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整整一天过去了,她几乎不吃不喝。直到半夜的月色从窗格中透进来,她才起身下床。屋里又暗又闷,在一支守夜烛的照映下,屋里的家具显得模糊而膨胀,挤压着她不宁的思绪。她推门往外走,房里她贴身侍女静儿关切地问:

    “娘娘要出去吗?”

    “我自己到庭院走走,你不必来。”

    杨贵妃走在庭院里,那里石砌的平台、厚重的门扉,也显出同样沉重的面容,仿佛是沉重的梦境中的所见。

    回廊的尽头,传来脚步声。高力士急切地走过来了,似乎他已接到侍女关于贵妃夜半独自步出庭院的禀报了。

    “娘娘!您的一家人,都加官进爵了,明日便要公布了!”

    “为什么呢?”贵妃淡漠地答道。

    “为什么?当然是陛下对娘娘您的一份心意啦!”看了看贵妃的表情,高力士又接着说,“这回,国舅的力量,将和过去完全不同!”

    高力士见贵妃还未听出个所以然来,他又进一步说明:“今后一切事情大臣们都要和他商量了!贵妃娘娘的宝座已稳如泰山了,还怕什么人来夺走吗?”

    高力士竟巧妙地暗示出梅妃问题的解决方向。

    贵妃无言以对,只感激地思忖道,也难为这位高力士老人了,在这把年龄上,还终日不得省心!就像她自己虽身为贵妃,命也不在自己手里,一切都得仰仗高力士为她筹划和操办一样,高力士的存在理由,是他对皇上的效忠。

    再远一层想,当皇帝难道又绝对自由了吗?要当皇帝就得当好皇帝、当明君;否则,如当个昏君、暴君,那么从现实利害考虑,会江山不稳,从历史名声考虑,会遗臭万年。但是当一个好皇帝,又谈何容易!

    一个好国君,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的宰相,但一个精明强干的宰相,又会构成权力的分散,使自己的权力受到削弱,自己的自由受到约束。何况,一个好宰相何其难寻!而即使寻得,要让他在各种纷繁的人际关系和严酷的政治角逐中站稳,也难于上青天。

    而比这更糟糕的是,皇帝这个令万人恭羡的宝座,会使其上的座上客比任何人都易遭到明攻暗算,使自己的身家性命毁于一旦,故有人说:“愿生生世世勿生于帝王家!”

    高力士使她想到了很多的事情,尤其是人的可怜与不自由,就像上次虢国夫人使她想到的人生如梦一样,贵妃为怨愤所烧炙的内心,终于复归一种哀伤满盈的平静。

    玉环开始重新和唐玄宗说话了,唐玄宗忧郁的心灵又恢复了青春活力。

    从天宝五载的夏天起,由于皇帝和虢国夫人、梅妃偷情这两件事,唐玄宗掂量出贵妃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他仿佛被爱魔缠住了似的,他心智的很大部分都是随着贵妃的喜怒哀乐而波动起伏。

    一时间,贵妃仿佛倒成了主角,她不高兴时竟可以断然拒绝唐玄宗的求欢。

    二 温泉激情

    高力士每次到贵妃宫中,都要喜形于色地向贵妃提及她的哥哥杨国忠,如像唐玄宗的什么命令征得杨国忠同意后才发的啊,或是杨国忠又在唐玄宗那里获准了什么特许,等等。

    贵妃从高力士的话中体会到,杨国忠也开始掌握大权了,他已渐渐地与李林甫分庭抗礼了,或是凌驾于李林甫之上了,否则他无法将李林甫的人赶出朝廷。

    但是,杨贵妃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她被皇上遣送回家的感受,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她和皇上至纯至真的爱才是最美最现实的。于是,她懒洋洋地对高力士说:“给我哥哥那么大的权力有什么用呀?”

    她的话让高力士大吃一惊,他抬头又仔细地看了看贵妃,看她不像是在说玩笑话,接着他又听这位绝色的贵妃娘娘说道:“我真不明白,他们的心为什么都是这么的贪?高力士,以后不要把这些话再对我说了。”

    不久,唐玄宗答应了和贵妃双双到华清池去游玩,和贵妃待的时间长了,唐玄宗也越来越反感朝中的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务。贵妃则因为从宫廷的种种变故体验到了人生的无常,因而,唐玄宗和杨贵妃决定远离喧闹,去华清池散心。

    在去往华清池的路上,唐玄宗对贵妃说:“朕今日要和贵妃共浴温池!”

    杨玉环一听,一股羞涩涌上脸庞。“哎呀,羞死人了……”

    “你我夫妻恩爱,一起沐浴,有何羞涩的?”

    杨玉环拗不过唐玄宗的纠缠,便命侍女拿了些更换的衣服,陪着唐玄宗来到了九龙殿,九龙殿又称御汤,是专供皇帝沐浴的地方。

    进入九龙殿,唐玄宗就支走了侍女,唐玄宗抚摸着贵妃身上圆润、浑然天成的优美曲线,揽着贵妃的腰肢,一同进入了浴池。

    “啊……”杨玉环轻轻捧起滑腻的温泉水,洒在脸上,温热的泉水流向柔软的脖颈,又从脖颈顺着她雪白的胸脯滚落下来。“啊,好舒服!”温泉的水刺激得她全身麻酥酥的,不由得依偎在了玄宗怀里。

    “贵妃……”

    “皇上……”

    “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唐玄宗站在池旁,不由想起十二年前,他初次在池畔看到向他展示其国色天香的二十二岁的玉环来,他不由得再次拥有了冲动,再一次他们奔赴了销魂的旅途……

    三 争权夺势

    自从扩建之后,华清池更令人舒心展颜了。在奉御池中,有文瑶密石,中央有玉莲,水流泉涌以成池,还有用锦缎缝制的凫雁被置于水中,唐玄宗与贵妃乘坐金镂小舟,在池中戏玩。

    每次换水时,让旧水从金沟流出,池中常有珠缨宝络流出街渠,贫民争相来拾,都视之为宝贝。

    安禄山从范阳送来白玉石雕成的鱼、龙、凫、雁和石梁、石莲花,将这些石雕献给唐玄宗,雕镌工艺十分精湛。唐玄宗大喜,命人将鱼、龙、凫放入池中,将雁置于横架池上,石莲花则置于水际。池内备有银镂漆船和白香木船,楫橹上均饰以珠玉。他们二人在炎热之时去池中划船弄桨,凉爽时,则双双漫步园中。

    在唐玄宗与贵妃生前最后这几年的相处中,华清池畔度假的宁静时光,已成了他晚年生活的极大慰藉。

    唐玄宗的人生之路已经步入晚年,但是他有杨玉环一心一意的爱,爱情的滋润使让他没有常人那老态龙钟的姿态,当他每天都兴致勃勃地出现在人们面前时,他的精神之矍铄让人惊叹不已。

    而在此之时,杨国忠、安禄山这些正当不惑之年、又掌着朝中大权的臣子,都在暗暗地积蓄着力量,做着当皇上的梦,企图步唐玄宗当年的后尘。虽然,这两个人远远没有唐玄宗的气魄。

    八月,唐玄宗公布了安禄山兼任河北道采访处置使的诏令。在同一时期,杨国忠正式地废掉了自己的名字,请唐玄宗皇帝赐名为“国忠”。

    安禄山越来越得到玄宗的青睐。天宝十年一月,玄宗为安禄山修建的一座在京城的宅邸落成,虽然安禄山长期戍边,只有朝见玄宗时在京城住几天,但玄宗为他建此官邸时仍不惜万金。

    房屋建成后,安禄山入京领承主恩。玄宗派李林甫到安禄山的新宅中看望,同时又让杨门一族的几户人家分别去安宅中拜访。玄宗又令人给安禄山送去珍奇的食膳,于是,运送鲜活食物的马,每天都在皇宫和安禄山的宅邸之间来回奔跑。

    安禄山生日那天,由玄宗、贵妃为他主持了正式的生日酒宴,赐给了衣服、宝器、酒馔。

    三天以后,贵妃又为他摆开了不拘席次的酒宴,席间贵妃的那三个国夫人为首,依仗她们人多势众,把安禄山当作刚刚出生三天的婴儿,脱光了他的衣服给他洗澡,贵妃也跑来看热闹。洗浴完结后她们把他裹进一个用锦缎做的彩色大襁褓之中,戏称为“禄儿”。

    安禄山对女人们的任何要求,都高高兴兴地唯命是从。玄宗也不顾忌,看得有趣,呵呵地笑。贵妃是义母,他玄宗当然就是义父了。

    安禄山回任地不久,呈上奏表向玄宗含蓄地表示了想要兼任河东节度使的愿望,玄宗二话没说,命原河东节使韩休珉将官职让给安禄山,任韩休珉为左羽林将军。

    此时,正是杨国忠春风得意之际,想与安禄山较量。杨国忠已经看出了安禄山图谋不轨的叛心。当然,他与其的较量,还出于他个人的争宠和日益扩大的野心。

    一天,杨国忠上奏说,安禄山有叛国之意,他想去讨伐安禄山。贵妃看了奏折吓了一跳,暗暗庆幸只有她和唐玄宗在场。她深知皇上对义子的宠幸,是国舅所不能及的。

    贵妃立即召高力士谈了此事。高力士对此事的反应比贵妃还要强烈。

    他脸色大变,摆着大手直说:“娘娘,国舅不可轻易对安禄山出战的。”他那着急的样子让贵妃也感到了事情的重大。

    “不管国舅对安禄山有何种看法,在现在都是不能说出来的,绝对不能说!只有和安禄山联合起来,才能保证他现在的地位。安禄山在边境拥有几十万大军,他的实力在大唐来说,是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的。因此,只有继续和安禄山合作,国舅说话才有力量。否则,他们都会遭到李林甫的攻击。一旦安禄山和国舅斗起来,李林甫就会坐收渔翁之利,再次掌握了实权,那国舅的地位就危险了。此外,安禄山如果受到攻击,那这个胡人为了保护自己,什么事情都会干得出来的。”

    高力士这些年来,在与贵妃的关系中实际上还扮演着指导教师的角色。他每次说的话,都通俗易懂,让贵妃既能听得懂又觉得很在理。

    但这次,贵妃对高力士的话,感到有些不好理解:“公公您说他什么都会干得出来,您难道是指……”

    “娘娘呀,你别忘记他血管中流着异族的血。对汉人的仇恨是任何恩宠都磨灭不了的,所以,他完全可能恩将仇报。”高力士不动声色地说。

    “那么,请问公公一下,哥哥对安禄山的想法,何时能说出来?”杨贵妃面对着这些她不感兴趣的国事,紧张地问。

    “我也不知道,但起码现在还不能说,一说出来,让他们本来叛乱的心意就会变成叛乱的行动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安禄山继续做一名大唐忠诚的武将,做国舅的合作者。”高力士若有所思地说。

    杨国忠和安禄山忙着争权夺势,玄宗和贵妃却在享受着越来越安逸的生活,在他们看来,世界上最好的事情就是和对方待在一起。

    第八节

    安禄山叛唐谋反,唐玄宗失守长安

    杨贵妃看着他那变得温情脉脉的眼神以及红扑扑的脸蛋,心里竟然有些怀春少女般的惊慌,她笑着对他打趣道:“皇上,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你……”

    一 山雨欲来

    大唐天宝十四载,杨国忠掌政已经有一年了,天下太平,似乎比头一年的发展更好。不过,明眼人一看到安禄山那阵势,就知道这家伙必然另有异谋,杨国忠一再请求削减安禄山的权力,防患于未然。但是,皇帝却不应允。渐渐地,杨国忠觉得情势越来越严重,便奏请以安禄山为宰相,召入朝中,借此分散他的三道兵权。

    皇帝答应了,可是,当诏书已草就,皇帝又改变了主意。皇帝对安禄山的势力扩充虽然有疑心,但他又认为自己待安禄山如子,这个胡儿不应该变心,再者,也怕调动不好,会出别的事。

    因此,唐玄宗犹豫再三,觉得不能随便调动安禄山。于是唐玄宗派出内侍到洛阳观察情形,内侍出使回来对唐玄宗报道:“安禄山虽狂傲,但颇满足现状。”

    唐玄宗便更加放心了,他不知道这名内侍是受了安禄山的厚贿的。于是,在初冬十月,皇帝一行又上骊山华清宫避寒。今年,避寒的规模很盛大,皇帝一行才上山,诏命即日颁下,着若干官员和命妇也上山避寒,梨园子弟除了第一批随驾的外,第二批又去了近二百人。

    可是,闲暇时间,杨贵妃偶然听几个宫女说到安禄山的事,后来,又听另外一些人说,于是便对玄宗说:“国忠也曾提到了安禄山的事,他说,他向你请求了好几次!”杨贵妃稍为顿歇,再接下去:“我听他说得很凶险,忍不住要问问你!”

    “哦!”李隆基闷闷地应了一声,面色转为严肃了,他的双手不自然地一摊:“问题的确严重,国忠所虑,不是无因,只是,只是……”

    “皇上,既然如此,就调他入朝好了!”杨玉环随口说。

    “玉环,没有那样简单的,我也想过,倘若安禄山不奉诏命,立刻会出事。他势力大,真要有行动的话,对国家来说,是极为严重的威胁!因此,我只能用感情来羁绊住这人,使他暂安,慢慢地再设法削弱他。”皇帝喟叹着:“这是一个大问题!”

    “皇上,国忠说得很凶险,他认为安禄山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兵变!”杨玉环一看到皇上这个样子,心里愈发紧张了。

    “这个,很难说了,国忠处理这一个问题,不够好。他在中书省和同列也谈及安禄山会有异图,虽然不是在朝堂提出,但中书省耳目也不少,消息会传出去,朝内疑他,他自然会感不安而要求自保,甚至会因激生变。上次,国忠奏请以安禄山入相,我在草诏已具时停止发出,就怕因激生变,总之,这事很麻烦,国忠压不住安禄山,我也疏忽了一些,才弄到今日的局面!”

    “皇上,听说安禄山不满国忠,如果把国忠罢相,安禄山是否能安心而不会造反?或者,罢国忠,以安禄山代之!”

    李隆基苦笑着摇头:“玉环,你把天下事看得太简单了,罢了国忠,安禄山以为朝廷怕了他,他会更加骄傲。至于以他为宰相,事实上不可能,且不说他是胡人,安禄山读书太少,识字可能也不多,如何能做宰相?再者,目前情况,即使以他为宰相,只怕他也不肯入都城的!”

    “那怎么办?”杨贵妃听到皇上说得这么严重,也不由得着急了。

    “只能故作安闲,稳住安禄山。今年上山之前,我派使臣去邀他来华清宫,他避而不来。七月间,他献马,河南尹以三千匹马,每马二人,随行番将二十二人,恐怕有变,上表请我制止,我准许。这一着我错了,应该让他献马来的,数千人入长安,我们稍加布置,能有什么作用?阻止他献马,安禄山必不安,也以为朝廷真的怕他。唉,烦人的事,现在已无法动,只能当他没事,希望挨过了年,我派去的人能在那边发挥作用!”

    不关心政治的杨贵妃为此而忧愁了,但是,皇帝却很快就平静下来,他说:“玉环,徒然发愁是没有用处的,这回上山,我作出大举行乐状,是让安禄山知道,我很安闲,没有防他的心。安禄山的儿子安庆忠在长安,我知道,他用了不少人在打听消息,内外联络。哦,不谈这些了。”

    李隆基笑了,杨贵妃对政治是幼稚的,他不愿多说了,他疼惜地摸了摸玉环的脸蛋,然后拥着她往外走,邀了她去散步。

    二 杂胡叛乱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十六日,骊山华清宫的皇帝,得到了安禄山叛乱的消息,一天之内,收到了各地发来的急报十一封。但在长安,却有着使人不能相信的安宁相,当然,这只是表面的安宁。因为宰相杨国忠奉命暂时没有公开军情。

    严寒的十二月很快就到了,安禄山的部队在灵昌地区用绳索、布帛把破旧的船缚连在一起,又加上树木等为补充,冒寒横置在冰封的黄河上。

    安禄山的大军渡过黄河,侵入河南灵昌郡,此地,距洛阳五百三十里,距长安一千四百四十里。

    “宰相,把群臣都召来。”皇帝说着叹了一口气:“唉,安禄山渡河的消息,应该早些让他们知道才是呀!”

    然而,大臣们也商量不出什么善策来,因为亲卫军兵力太少,除了封常清所领的兵之外,地方部队人数少,战力自然不强。虎牢关虽为天下险隘,但长久的太平,使得这一雄关已失去了军事意义,平时守关守仓的兵不足两千人,而且分驻在三个兵营中,洛阳为东都,只有亲卫军一千五百人,城防兵千余人,州兵也只二千余人。武备如此,大臣们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因安禄山渡河而举行的紧急会议,延到午初二刻才散,唐玄宗神情显得很颓丧。饭后,他稍作休息后便赴花萼楼——杨贵妃知道皇帝邀约了亲卫府的将军们议事。

    长久不曾入宫的前玉真公主,现在只用“持盈法师”名号的皇妹,忽然来访贵妃。

    “皇上好胜,百多年太平岁月,如今闯出这样的乱子,他一定很难过,倘若有人倡言请皇上亲征,皇上会接受的,只是,皇上春秋已七十有一,如此高龄,绝不能再预兵戈之事了,贵妃,如果有请皇上亲征的,你必须力阻!”持盈法师凄怆地对贵妃说。

    “怎么?外面竟有请皇上亲征的,我完全不知道!朝中、宫中,好像从来没有人提起过!”杨玉环愕然地说。

    “贵妃,在今天以前,形势虽不好,但总可支持。然而,安禄山渡河的消息一到,局面怕不会再安定下去,你平时也不过问政事的,但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你应该参加一份儿意见了!”持盈法师婉转含蓄地说。

    “我当然愿参加一份儿!”杨贵妃坦率地说。

    从来不过问国家大事的杨贵妃,和高力士先谈了一次,终于正面要求皇帝放弃亲征的决定。她把玉真公主来访的事说给了高力士。

    “对,不需要皇上出征,就避免他去。”高力士说。

    杨贵妃听了这句话就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她高高兴兴地去见唐玄宗,可是她还未对他开口说话,唐玄宗就苦笑着,沉重地说:“当初,重用安禄山,是我,如今,安禄山反,兵已渡河,我不能逃避责任了!”

    “陛下,朝廷有相有将,可以派他们去打仗的啊!没有理由一定要皇帝亲征!我问了高力士,他说,皇帝亲征,也并非必要的。”杨贵妃肯定地说:“皇上,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啊!”李隆基看着杨贵妃,摇了摇头。

    “已经有荣王殿下为元帅出师了,皇上,无论如何,你得坐镇长安指挥大局,不可亲赴前敌!皇上,你在长安,还能募兵,统管全局,你到了前方,就无法照顾到全面,我想,那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再者,你的年纪也不宜亲征——”杨贵妃见唐玄宗不吱声,心里愈发着急地解释着说。

    “玉环!”李隆基惆怅地叫着:“我知道,我到前方去的作用并不大,但形势所迫……”思索了好一会,看着他那为他担心得有些忧伤的杨贵妃,心里有所不忍,他低声对她说:“好吧,我看情形再说,或许我也可以不去的!”

    然而,一切来得太快了。

    自十二月,初六日陈留陷落后,安禄山的部队快速地推进,大军沿黄河南岸西上,直逼洛阳。另有一两千人一伙的小股部队,经常出没,劫掠河南东南区的富饶城镇,许多城守逃亡或投降。敌人来得太快了,各地的防卫又太差,根本不曾有正面的抵抗,一个城又一个城落入了胡兵的手中,一天中就失陷好几个城镇。

    洛阳城在十二月十三日陷落了。当洛阳迅速地落入安禄山手中时,长安城无法再保持表面的平静了,皇帝向河西、陇右征召的兵马尚未赶到时,河南的大部分地区似乎已全部为敌人所占,长安城内的文臣武将在朝中掀起了政治风波。

    当洛阳沦陷之后,太子系的人又积极地从事外围的活动,希图让皇帝亲征,从而让太子监国以达到太子掌权的目的。

    面对着越来越不利的战局形势,做了四十多年皇帝的李隆基反而平静了下来,这位有着丰富政治经验的皇帝,冷静地面对着现在所面临的窘况,他作了如下分析。虽然如今的形势不利于他,但此时的他还在掌握着大权并且有深厚的基础;现在,只要他一出面,就会置安禄山于死地。

    多年来,这个看似在享乐的皇上每走一步,都在为自己留有余地,别看他沉迷于酒色,其实他暗暗地在观察每天的形势,还把不同的亲信安插在了重要的职位上,以防万一,这就是他作为皇上的计谋,这些,就连亲信高力士也并不完全知道。

    于是,在紧张的日子里,李隆基不断地召见人……

    三 突来激情

    朝堂上,一项重要的人事任命宣布了:以官太子少保,兼河西、陇右节度使、爵西平郡王的弟弟宁明山为太子的先锋兵马副元帅,领兵镇潼关,御使中丞田良民为行军司马,起居刘萧帮为判官。这些被委以重任的旧时功臣庄严地在朝堂上接受了任命。

    唐玄宗的此项圣旨一颁发,名义上是太子受命监国,而安排在太子周围的人都是皇上的死党,这样一来,太子得到的只是虚名,唯一的好处是比旁人早知道一些事而已。对于今日朝会皇上的处事方式,也使太子李亨心有余悸,他担心父皇会变更主意,也令自己出兵作战。

    李隆基在朝会散后,于内殿召见了一些出兵的大将,并把即将同安禄山对战的马征良大将军单独召见,向他询问了军事上的一些问题,并予以指示,让他尽可能在二十三日带兵出发。

    自从下诏以太子监国之后,唐玄宗才长舒了一口气,午饭时,他以确定的口气对他的杨贵妃说:“爱妃,你放心吧,我在短期内是不会亲征的,我相信马征良到潼关,一定会有所作为。”

    老年的皇帝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杨贵妃一听皇上不必去亲征了,高兴极了,但是她想到皇上说的短期内不会出征一事,心里又一想,他说的只是短期内不会出征,那就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要再带兵出征,想到这里,她又有隐隐约约的担心。

    转眼间就要过年了,这是自从李隆基登基以来最暗淡的一个年关,没有像以往那样大摆宴会,也没有请名歌妓来跳舞。皇宫里冷冷清清的,看不出一点儿要过新年的迹象来。杨贵妃陪同在唐玄宗的身边,和他一起用餐。

    这天晚上,唐玄宗突然感到莫名的高兴,他在用完晚餐后看着他眼前的这位风采依然的妃子,突然觉得自己有一股冲动,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杨贵妃说:“玉环,我们都生活这么长的时间了,我对你却百看都不厌。”

    杨贵妃看着他那变得温情脉脉的眼神以及红扑扑的脸蛋,心里竟然有些怀春少女般的惊慌,她笑着对他打趣道:“皇上,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你……”

    没想到他们突然来的激情竟是好的兆头。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向唐玄宗报喜信,原来,河北、河南、敌后城镇已有许多义兵崛起,特别是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率领部将李光弼、高睿等转战皆捷,击破安禄山的大同军使和兵马使的部队,其中一役,杀伤安禄山部七千人。此外,河北、河南降顺安禄山的郡守,在度过了一个短时期的困境后,也起兵了!河北二十四郡,已有十七郡重归朝廷,起兵击打安禄山;河南反攻的州郡虽少,但山东西部与河南南部,都有义兵崛起,配合官兵抵抗,安禄山的一些小部队有的败下阵来,安禄山的战局并不像以前那么乐观了。

    安禄山的前锋曾进犯潼关,被守军击退,由于河北情形的变化,安禄山的大军只得另作安排,这样对潼关的压力大大地降低了。

    在除夕之夜,得到了这么多的有利捷报,杨贵妃和唐玄宗以及京都上下的人们都狂喜不已。然而不久,大唐皇帝又接到了一个从潼关传来的极为不利的密报:安禄山将于明年元旦在洛阳建国,自称大燕皇帝。

    安禄山一旦称帝,这场战争就会拖延下去。这样一来,大唐皇帝李隆基对此就将无能为力了!

    天宝十五载正月初一乙卯。长安的大唐天子,在大明宫含元殿举行早朝之时,安禄山以大燕皇帝的名义,在洛阳的紫宸殿举行开国大朝。

    也在同日,杨贵妃奉皇命,扩大接受诸王及百官命妇入贺,那是在兴庆宫举行,规模比任何一年都大,皇帝为了国难,让贵妃出面来笼络诸王妃与百官的命妇。

    为了冲淡洛阳失守及安禄山称帝所引起的不安,朝廷刻意大肆渲染了安禄山部队进攻潼关受挫而退的消息,以此来安抚民心。唐玄宗为了烘托战局乐观的气氛,又在宫廷中恢复了原来取消的几项宴会。

    当皇宫上下听到宫中要举办宴会之时,都奔走相告,一时之间,宫内又回到了兴旺时期的繁华。于是,自安禄山叛乱以来,沉寂的歌舞又操练起来了,在宴会中,身着色彩鲜亮的衣服的歌舞女们载歌载舞,那优美的舞姿和动人的歌喉,真的让皇帝和众臣一饱眼福了。

    杨贵妃也因兴致所至,跳起了她擅长的舞,只见在优雅的音乐中,杨贵妃身披着薄纱,翩翩起舞,她的舞姿较之以往更加婆娑优美,舞技也更加娴熟,演得飘飘欲仙,极尽其美,让唐玄宗和群臣连声叫好。

    四 潼关失守

    新年过后,战局的发展对大唐皇家越来越有利了,敌后的义军声势更大了,潼关正面临着胜利的战局。在这种情况下,安禄山的部队好像是没有攻坚的打算了。长安的平民和官吏,逐渐心安,对安禄山称帝,也不大重视了。

    在惶惶不安中过了一个时期的杨贵妃,在这个时候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她在动乱初期,最担心的就是皇帝的身体,这时的皇帝已七十二岁了,她原来以为皇帝在国难中会因着急上火而使身体每况愈下,没想到唐玄宗在经过最繁心的战事以后,身体虽说消瘦了一些,但是,他的精神更加健旺了,体力反而较闲适的时候健壮了。

    杨贵妃这一年已经三十八岁了,她心里明白,此时自己唯一可仰仗的人就是李隆基了,她关切的是这一个人,国家事如何,对于她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她只希望自己可以再依赖唐玄宗十来年,到那时,自己也就接近暮年了。

    在太平的岁月中,玉环对这个希望有足够的信心,所以她对唐玄宗尽心地伺候着,对他的饮食起居,都作了有营养的搭配和安排。而当安禄山反叛的消息传来时,她看到唐玄宗绕室徘徊、日夜不安的样子,她的心里恐慌极了,生怕他因这事而倒下。现在,她看到皇帝仍然健康,就放下了满腹的心事,就不时地给他安排娱乐性的歌舞作为皇帝生活的调剂。

    其实,大唐皇帝李隆基已被战事搞得没有闲适和娱乐的心情了。他虽然一如既往地款待着杨贵妃,接受她的安排,但杨贵妃也看出他心里想的和表现出来的是有差距的。

    终于,他又恢复了一些闲情,举行一次赏花的小型宴会,接着,又举行了规模较大的游园会。

    长安城春花如锦,气候渐渐地暖和了,以关中的节序来说,已进入初夏,但实际上却是残春。

    皇帝因为朝中的杂事在冬天时消瘦了一些,随着季节的变暖,他现在也恢复得神志气朗,做事的秩序再度建立起来。他每天上午治事,午后小睡,下午阅读军政报告,在黄昏之前,便在兴庆苑中闲步,陪同他的是杨贵妃。他恢复以前的方式,黄昏前约一个时辰的时间,不做任何事。另外,他只处理朝中的一些大事,一般性事务都交宰相处理。

    杨国忠更加忙碌了,兵乱发生之后,他努力学习着处置军国大事,短短几个月中,他有了显著的进步。他每天都和皇帝单独相见,但是,皇帝李隆基已不像战争初起时那样事必躬亲。因为他得知了许多乐观的消息后,认为局面已在控制中。

    然而,一项阴谋正在进行中,连经验丰富的李隆基也没有觉察到,那是太子系的人物争权的新战略,他们极力宣扬安禄山的凶焰已消,朝中官军越来越强大,已到了反攻的时候。

    表面上也的确如此,马征良在潼关集中了二十万以上人马,据说训练完成,士气很旺。此外,不论河北、河南,敌后地区和长安之间交通不绝,各种消息都能顺利地传入长安,传来的,又多是好消息。

    就在这时,朝臣中的一些官员不断地向皇帝进言,让皇上把握现在的机会,展开反攻战。

    于是,皇帝严命马征良出击。

    天宝十五载,六月初四日丙戌,万般无奈的马征良只好出师反攻了,他明知道这是冒大险而少有获胜机会的,但有皇帝严命,他又怎能不出兵呢?

    马征良于六月初四日出兵反攻,到潼关失陷,前后只有六天的时间。本来潼关关外的防务,长壕堑三道,每堑宽三丈,深一丈,外加障体,均有弩箭设置,叛军正面进攻,无法攻下潼关的,然而,大唐的败兵狼狈逃回,在慌乱中跌入壕中,许多处被尸体填平了,敌军踏尸而进,潼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攻破了!

    更加不幸的是官兵内部还出现了叛降的将军。潼关的失陷,让洛阳百姓在相持阶段建立起来的一点信心也丧失了。潼关之西,大长安的外围地区,河东、华阴、冯翊、上洛四郡的防御使都弃职而逃,各城的地方守兵,随之逃散。

    初九日黎明,当居住在长安城里的唐玄宗得知潼关兵败的消息时,大吃一惊,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最后颓然地对杨贵妃说:“玉环,只怕长安保不住了!”

    杨贵妃听后大惊失色,过了好一会,她才伤心地说:“怎么会呢?我们在潼关有二十多万兵,即使失败,兵马总能保留下来,还可以在华州布阵再打……”

    “玉环,自潼关到都城,无险可守,更谈不上作战对付,现在战局情形对我们相当不利啊。”李隆基几乎要流泪了。

    “皇上,我们该怎么办?”杨玉环哪经历过这样的惊吓,她胆战心惊地问道。

    大唐皇帝神色忧郁地对杨贵妃说:“玉环,看来,我们只有逃亡这一条路了!”

    杨玉环已体会到时局的严重性了,但是,她实在舍不得弃城而走,她忍住泪水说:“皇上,背城一战,应该能支持……”

    “不行,无兵可守!”皇帝阴沉着脸说。皇帝说得很肯定,杨贵妃听出了皇上话语的坚定,知道长安真的是完了。

    她不敢再多想了,讷讷地问道:“可是,我们这一走,放弃皇都——我们,何时再回来?还能不能回来呢?”

    “安禄山怎么说也是胡人,只能猖狂一时,我们经过一个时期的整顿,肯定能再打回来的!关键是现在,我们必须要逃亡的!”李隆基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说了出来:“玉环,你也快去准备一下,但不可和任何人说!”

    第九节

    马嵬坡贵妃丧命,长生殿玄宗痴情

    笑意吟吟的贵妃,还是那么的美丽,她款款地绕过床头,来到了床前,伸出嫩白如笋的小巧的手拉起玄宗来,对他说:“皇上,玉环等你好久了。”

    一 逃命天涯

    天宝十五载六月十四日,一个晴朗的日子,皇帝逃亡的队伍逶迤地向西行进。唐玄宗在逃亡的路上,沿途看到的都是战乱以后的破败景色,路两旁的庄稼荒芜着,偶尔遇见一些逃亡的百姓,都是灰头土脸的;所经过的村庄里,房屋倒塌,死尸随处可见,到了晚上,除了偶尔有几声乌鸦的哀叫外,就是死一般的静,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一大早,杨国忠和高力士就商定,以兴平西北二十三里的马嵬驿为中午的休息地,并且派了军队和文官及宫中执事先行。

    马嵬坡,从前是有城的,驿站是开元末年重建的,在故城以东,那是长安西路的甲级大驿之一,道北是驿舍,有三栋,另有营房,道南则有驿亭,还有一个佛堂,傍驿亭而建。由于它的位置在交通上很重要,马嵬是以驿为主体的。车队徐徐行进,车队终于进入了马嵬坡。皇帝站在车台上入驿,他已从地图上得知了马嵬坡的一个大概的情况,他传命:皇帝驻跸驿亭,驿舍地方大,分别供百官及诸王与宫眷等休息。

    日已午,人也倦,但进入马嵬坡时的秩序还算好,这回的先遣人员总算没和昨天的先遣人员一样都逃走。不过,他们到达时才知道,驿站的官吏仍然逃走了,幸而驿舍存有粮食,先遣人员再到故城,购取了食物,做饭的时间虽然拖延,但皇帝进入时,炊烟处处,很快就有食物供应皇家人员。

    皇帝入了驿亭,并不急于吃饭,他看着陆陆续续进入的人群,也看着兵士们分批向驿亭的四方布置。

    内侍在驿亭前围起了青布障,这还是逃亡以来第一次用。至于杨贵妃,入内亭去更衣。人群不断地涌入,高力士见过皇帝后,便匆匆地去安顿人马了。青布障虽然遮住了正面,但皇帝站在亭阶上,仍能看到距离较远的人车。

    不久,内侍来请皇帝进食。李隆基缓缓地自亭阶踱回,站着饮了一口酒,又用手掰一小块咸鲜饼放入口中,随问:“贵妃呢?”

    “贵妃就会出来!”侍女回答。

    杨贵妃在内亭整理了自己,徐徐出来了——从昨晨出发到如今,她没有好好地休息,也没有好好地整理过自己。此时,她饮了酒水,又用冷水洗了面,化了妆,自觉精神一振。她出来,向皇帝微笑说:“皇上,情形好多了,看,我们的人现在总算有了逃难的经验!”

    “我看还是很乱,你看他们那疲惫的样子,这才是逃难的第二天。”李隆基坐下:“你的精神却不错,玉环,昨夜休息好了吗?饭后在车上好好睡一会!”

    “我不妨事,皇上,等上了车,需要睡一个午觉的该是你!”贵妃说着,取酒,饮了一口。

    李隆基举箸,又停下来,突然问道:“宰相去哪儿了?他怎么没来这里?”

    “陛下,刚才看到宰相往这边走,又折回道北那边去,你是不是找他有急事啊?”内侍说。

    “让小人去找他吧。”“那就先等等吧!”皇帝看着左右侍立的内侍,又说,“你们也去进食吧,分班,争取时间!”

    正在这时候,外面忽然起了喧哗声,亭障的北门口的内侍迅速向外问讯。喧哗声最初是远处传来的,但当门口的内侍出去时,杂乱的声响由远而近,并且,不断地扩大了!

    正在举箸欲进食的皇帝“倏”地起身,杨贵妃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叫道:“陛下……”

    她的声音被近处的喧哗声所掩盖。就在此时,传来一声苍老而洪大的喊声:“圣驾在此——勿惊圣驾!”

    皇帝和贵妃都听出那是高力士的声音,他们都变色了。李隆基回顾贵妃说:“玉环,似是兵变……”他边说,边向外走。

    “陛下,你不可以走!”杨贵妃哪经历过这等的场面,她吓得用力拉住了皇上的衣袖。

    经高力士一声断喝,人群静了下来,但远处有杂沓的马蹄声,接着,又响起了巨大的喧哗声,看样子,高力士已不能控制越来越混乱的局面了。

    “玉环,有大事,我必须要出去一下!”皇帝挺了挺身,有些心急地对贵妃说。“不,陛下,先弄明白真相,请高将军速入!”杨贵妃在紧张中担心地说,她怕皇上被人暗算。

    就在这一瞬,内侍常清和张韬光同入,急奏:“陛下,龙武军有变,赶逐丞相!”

    “高大将军呢?”皇帝心中震动着,他所担心的事发生了。“高力士将军在外面……”常清喘着粗气说。

    外面更乱了,好像还有厮打声。

    原来,宰相杨国忠想借在马嵬坡的午休把部队重新整理一下,他对几位官兵交待完后就向驿亭去见驾,这时,忽然有十多名闹事的龙武军兵士叫嚣起来,说宰相私通卖国,图谋不轨。

    这些闹事的龙武兵大叫着,随后,有二三十名携着武器的龙武军兵自两边奔来。杨国忠一看这些士兵是在故意闹事,马上转身急走,相府卫士、家丁和从官分别过来帮助宰相,同时迅速地把马牵了过来,杨国忠奋力上马想回避这场暴乱,然而,他的马还未动,急了眼的兵土们就开始射箭了!而且闹事的兵士越来越多!杨国忠伏下身,向西急驰,另一边,也有马队出现,正在追赶着杨国忠的儿子杨暄。一时之间大乱起来,几支箭同时射中了杨国忠,他从马上跌了下来……

    杨国忠的身体刚一倒地,叛兵就冲了上去,两名相府的卫士拼命挟扶起杨国忠就奔跑起来!但是,十来名叛兵骑马冲上,他们刀枪齐举,把大唐的宰相杨国忠杀死了!就在此时,杨国忠的儿子杨暄也被杀死了。

    当杨国忠被赶逐的同时,有二十多名属于右羽林军的兵校走向驿亭高声呼叫,同时,一名龙武军的将领自佛堂左侧率了三四十名兵士奔出来相呼应,又接着,道北和驿西,分别出现了百十名龙武军兵士,以哗叫相呼应,很快,又有约二百人的兵卒集拢来。

    高力士面对着叛军的淫威,为了控制住危急的局面,挺身而出,他的第一次呼喝,起了短暂的压制作用,但当新到的二百多兵卒迫近时,就不起任何作用了。他陷入三面包围中,不过,兵士们不敢向穿了一品级官最高阶制服的骠骑大将军动手。兵士虽然把高力士包围了,但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高力士以自己的身体象征性地阻挡着驿亭的正面门户。他身后十几名内侍已面无血色,距驿亭阶只有十来尺。

    兵士还在增加,叫嚣声越来越杂乱。

    在战乱中,刀枪随时会攻向高力士身上。兵士们随时都可能冲向皇帝所居的驿亭。

    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领着两名将军及七八名官员赶到了,陈玄礼的出现使得喧叫的兵士们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高力士看着后退的兵士长舒了一口气,等一切恢复了平静后,他大声地问陈玄礼:“玄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希望你们不要惊动了皇上!”

    “是,是!”陈玄礼一边回答着,一边揩着他头上的大汗。

    高力士向陈玄礼的将军们说:“诸君速往告谕军士,我和陈大将军入奏!”高力士看出叛军仍听陈玄礼节制,他必须先拖住陈玄礼。

    但是,陈玄礼也明白自己的处境,连忙说:“请高大将军入奏,我在此主持。”

    二 叛军要挟

    在驿亭中,皇帝已得知了报告。

    听了高力士的奏告,他转向躬身而立的陈玄礼说:“好,宰相叛乱,死有余辜,现在我宣布,着各军先行归队。”

    陈玄礼稍为挺挺身,欲言又止,他看了高力士一眼,再向皇帝说道:“陛下,四军将士以为……”

    陈玄礼用尽力量使自己平静,他慢吞吞地说出:“杨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四军将士请皇上割爱正法!”

    这请求一出,有如晴天霹雳,把皇帝惊得全身一颤,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各种战事的皇上,他“哦”了一声,才威严地说:“关于贵妃,朕当自处!”

    说完,他自抑着惊恐、愤怒、悲哀的感情,强打着精神,转身回到了房间。内侍忙过来搀起皇帝,向内走了几步,让他坐在椅子上。

    “陛下——”杨贵妃颤栗着叫了一声,她的声音还是像以前那么动听,但在此时,唐玄宗却听到了这声音中所透出的凄美的颤音。杨贵妃跪在皇帝身前,她已听到四军将士的请求了,她也看到了驿前的叛兵的景况,在这突然到来的生死之际的一瞬间,她失措了……

    皇帝捏住了她放在自己膝上的手,发出一声沉重的、长长的叹息,忽然,他的泪水自双目中长流而出。他如何对着这个在他危难之际仍然与他同甘同苦的妃子说出那样的绝情的话呢?他紧紧地握住贵妃依在他手里的那双冰凉的柔软的小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陛下,我……我以死……谢……”杨贵妃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悲伤,在颤抖中说着。这时,外面又响起了呼叫声,这声音就如同死神的声音那样令人恐怖,让皇上和杨贵妃都不寒而栗。

    “玉环,看来,你我都不会……”李隆基颓丧地说,在呜咽中,双手更紧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此时,门前的内侍传报高力士入觐,皇帝一拉贵妃,无限悲怆地说:“玉环,你起来……”

    当高力士和韦谔进入时,杨贵妃及时站了起来,两人向皇帝跪下行礼,接着,高力士奏请贵妃回避。

    杨贵妃在站直身子之后,稍为定了定神后,才用出奇冷静的声音说道:“力士,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说吧!”

    “陛下,对今日局面,老奴已无能为力了!”高力士凄苦地说,“老奴有负圣恩……”

    “陛下!”韦谔大声叫出:“臣请陛下割爱!”

    李隆基全身抖动,急促地说道:“贵妃在深宫,又怎知宰相造反一事,此事与贵妃何干?”

    “陛下!”高力士一面叫,一面向皇上暗做手势,但皇帝没有看到他的手势。

    此时,外面又有喧哗声,宰相韦见素头上包了布,血迹斑斑地闯了进来,龙武大将军和两位将军也跨进了一步,形势无疑已到了最后的关头。皇帝看到韦见素包头布上的血迹而惊悸,同时也涌起了愤怒。

    高力士不明白韦见素的意向,不让他言语,急说:“臣请陛下赐贵妃死,以慰将士!”

    “陛下!”杨贵妃上前,她从高力士的手势和韦谔的说话中觉察到了什么,她知道,现在摆在皇帝面前的形势已经相当不利,只有她的死才能换来皇上的命,“只要皇上能好好地活着,我死也就安心了。”

    这位对皇上有着真挚感情的女子想到这里,便来到皇上的面前,对唐玄宗说:“皇上,妾自行请死。”

    但是,当她抬起头看到皇上那双如往日一样深情的眼睛时,她的感情又爆发了,她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想把在皇上怀抱里最后的爱的温存再感受一次,然而,当她扑向皇帝时,侍女连忙拉住她向后退去。

    “陛下,龙武大将军及四军将军已尽力慰抚,但众怒难平。”韦谔在看到三位武士已到亭门,时机急迫,先用话来稳住首要的将军,他接着又说:“诸将士已诛丞相,贵妃自不宜侍奉左右……”

    “可是,贵妃无罪啊!”皇帝忽然狂怒地吼叫道,声音凄厉而威严,使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有凛然之感。

    “陛下,贵妃虽然无罪,但将士已杀杨相公,贵妃仍在陛下左右,陛下审思,将士岂能心安?臣以为,只有将士安,陛下亦安……”韦谔朗朗地说出,他和高力士配合得很好,都着力于保全皇帝。

    杨贵妃刚才冲前时被拉住向后,已退入内间,此时,她心里渐渐地归于平静了,她一脸平静地对张韬光说:“你去对皇上说,我要以死殉国!”

    张韬光应了一声,迅速出来,跪在了皇上的面前,大声说:“陛下,奉贵妃谕,愿以死殉!”

    同时,高力士把握了张韬光的一句话,立刻向皇帝说了这句话,他的话声被外面巨大的吼叫声所淹没了,皇帝似乎也说了话,同样无人听清,外面又狂呼吼了一阵后,又低下去了,于是,高力士起身,向着亭门说:“皇帝陛下徇将士之请,赐贵妃杨氏死!”

    高力士的声音刚落音,韦谔已一跃而到亭门外,急促地说:“大将军从速传谕!”

    他说完,不等陈玄礼有反应,立刻大叫:“皇帝陛下徇将士之请,赐贵妃杨氏死!”

    这是不容人们有思考余地的呼叫。陈玄礼和两位将军步下石阶,相应叫出:“皇上赐贵妃杨氏死!”

    陛下的将士与校尉早已刀剑出鞘,闻声,转身向广场,也转达了这一项皇命。

    老迈的高力士,又赶快冲出亭外,一手握住陈玄礼的臂肘,向下走,同时招呼两名将军,又向身后的内侍做了手势,接着,急促地说:“玄礼,陛下圣明,诸将士应呼万岁!”他说出,率先而呼,韦谔和诸内侍也高呼,迫使阶下的将军们随着高呼万岁。这叫声是有巨大感染力的呼叫,兵将们有不少人在茫茫中也发出了高呼。

    “陛下圣明,皇上万岁万万岁!”这些被感染的士兵懵懵懂懂地叫着。

    三 贵妃之死

    在房中的皇帝已冲入了内亭室,他不顾一切,张臂抱住了他心爱的贵妃,泣不成声。这时的杨贵妃已经出奇的平静,她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说:“陛下,你要珍重,尽量设法求自保!”皇上一听这话,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他紧抱着贵妃,悲伤地叫道:“玉环,你不能死!”

    “皇上,我死而无憾,与你相爱二十多年,皇上待我情意深厚,玉环已经心满意足了,我愿意死……”杨贵妃已是泪流满面,在她生命已到尽头之时,她还是留恋着她的爱人李隆基。

    “玉环,我不忍心,我四十多年为天子,竟不能保全……”皇帝哭了。外面呼万岁的声音此起彼落,渐渐宏壮,而高力士满头大汗地进入,向皇帝和贵妃说:“老奴罪通于天,陛下,时机稍纵即逝,贵妃,皇上力所不能及,贵妃请自便……”

    杨贵妃吐出一口气,脱开了皇帝的怀抱,她在心酸中,依礼跪下:“陛下,臣妾长辞……”

    皇帝早已经心伤欲裂,他转过身去,悲痛已经让他的身体无法直立,两名内侍连忙扶住了他,不让皇帝倒下去。

    “备帛,送贵妃大行。”高力士不敢耽误时间,他把眼泪咽进了肚子里,硬起心肠,擅自代皇帝发出命令。

    内侍们都在哀戚中,但他们谁都明白情势的紧急,忍痛抑悲,搀扶着贵妃向佛堂走去。贵妃刚才更衣时就是在佛堂,想不到,自己竟然又将在佛堂结束自己的生命。

    移动的声响似乎使皇帝从梦中惊醒,他痛苦地叫道:“贵妃,玉环……”

    高力士连忙阻止住了唐玄宗。

    杨贵妃已经听到了这撕心裂肺的呼唤声,但她没有回头,她的脸上,没有死前的惊慌失措,但是她的眼睛里,分明有泪珠在闪,皇上悲痛欲绝的叫声还在她的耳畔响着,这位走向死神的妃子更加美丽了。

    马嵬驿的佛堂很小,只有一丈七八尺阔,二丈七八尺深,前面部分,有一丈多深的外堂。用短栅分开,佛堂后面也有丈余深,但帷幔已拉上,自侧面进入的杨贵妃,看不到后面。

    佛堂短栅外,已有十二名内侍面向佛堂门外而排列,门口左右,有四名备刀的内侍肃立。

    当杨贵妃自驿亭侧门进入佛堂西侧门时,正堂的四名执事内侍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声。

    内常侍骆承休自佛堂中向外行,排列的十二名内侍分两边退开,空出中间,约有六尺阔的地位。骆承休止到佛堂的山门外阶上,朗声宣布:“皇帝赐贵妃杨氏死,缢杀!”

    在佛堂中,内侍扶着杨贵妃,对着佛像拜过后,她的身体就转而向外,山门外阶上挤立着十来名军官,在他们的左右和后面,又有三四十名叛兵站在那儿,他们看到了杨贵妃,看到两名内侍将帛套向她的颈项!

    “行刑——”

    “贵妃!”几名侍女同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绞!”新的命令再次发出。

    这时,有一个胆小的侍女因为不忍心看到这悲惨的一幕,大声地呼叫着,有动乱的声响,只听一声抽刀的声响,很快,一切都又回归了平静。佛堂外面和山门外的人都屏息着。静,可怕的静。

    “再绞……”

    忽然,有好几个女人的号哭尖叫声同时发出……

    凄厉的哭叫声伴随着贵妃那悲痛欲绝的惨叫声,在静寂的空气中传得很远,很远……

    四 比翼双飞

    在看透了这被权力和权力欲所腐蚀毁损掉的人生之梦以后,玄宗对一切都没有了兴趣,他不再希求自己的生命长久了,在他的头脑中唯一存在的念头,就是去找他的杨贵妃,与她比翼双飞。

    宝应元年(公元762年),玄宗在神龙殿内,以七十八岁的高龄,结束了他一代天骄不凡的一生。

    在最后那些日子里,他移居宫外,不再为朝中的一些事费神,而专心致志地寻求高人,吃素修行,希望自己有一天得道成仙后与他的贵妃相会,就像天上的牛郎和织女那样,此时玄宗又想起了七月七日那晚他与玉环订下的永远在一起的约定。

    “唉,那时候,我觉得牛郎和织女每年见一次时间太短了,此时我却知道了,要是我和我的贵妃两年见一次也就满足了。”玄宗想着,泪如雨下,对往事的回忆此时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玄宗变得少言寡语,他每天拿着贵妃生前吹过的玉笛来抒发他对贵妃无尽的相思之情,有人曾亲眼看到,当他全神贯注地吹起玉笛时,在优美的玉笛声中就会有双鹤降落庭内,在他的面前徘徊不止,不肯离去。

    唐玄宗去世那天黄昏,无病无痛,他在吹完一曲以后,望着徐徐飞起的仙鹤,感叹地对以前侍奉贵妃的侍女静儿说:“朕是受上帝所命,为元始真人。成为真人升天后,可以再会我的杨贵妃,此笛对你们并非宝物,你们可以把它转交给代宗皇帝。”

    说完,他命侍女准备他入浴的事宜,浴后,他又说:“我若就枕,你们谁也不要惊扰我啊。”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安然地睡去。

    一个时辰后,静儿听到玄宗在睡梦中叫着:“环儿,我的爱妃,你原来在这里啊!”她忙跑过去,看到玄宗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他仍然在睡梦中,呼吸均匀,正要离去时,却听到玄宗又说了一句:“环儿,我找你找的好苦呀——”静儿一回头,见玄宗已经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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