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还是跟着我，但是回到房间后，我就把门锁上了。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地板上响起了脚步声，她可能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失魂落魄吧。
我倒在床上，恨意逐渐化成了泪水，流得满脸都是。一年来，和莫莫经历的一幕幕不断的在我脑海里回放。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选择分手。不明白，她凭什么要和我分手。
流过泪后，我打开包裹，取出她折的纸鹤，一个个拆开，看。
上面写着：“亲爱的苏苏，我今天被老师骂了，因为实验课的时候我摔坏了一个玻璃杯。亲爱的苏苏，要是有一天，我摔坏了你心爱的东西，你会骂我吗？XX年XX月XX日。”
“亲爱的苏苏，我现在在上地理课，我的书上有你家在的那个地方，我把那个地方圈了起来，哈哈，就像把你圈起来一样，你跑不掉啦。XX年XX月XX日。”
“亲爱的苏苏，我今天看到一句话，想说给你听。那就是：恨没有用，爱有时候也没有用，但至少爱可以使自己开心点，不要恨任何人。我知道你一直都闷闷不乐的，希望你听到这句话后能开心起来，你一定听到了吧。XX年XX月XX日。”
……
整整两天的时间，我都在房间里看这些三年前写的话。一边看，一边没出息的流泪。走出房间的时候，脑袋晕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有倒下。我宁愿倒下。
染染买了很多吃的，一直在门口等着。其他的参赛选手都回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没走是因为失恋，她没走是为了陪我。
可是我心里已经没有爱了。
我对染染说。
染染抬起手，擦掉我的泪。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也许我不能让你开心，但是我可以陪你一起难过。
染染在读高三，但是收到这个比赛的复赛通知书后她就决定退学了。她本来就不喜欢上学的，这一点和我差不多。
她来参赛是瞒着父母，偷偷跑出来的。她本来想拿个一等奖再回去的，结果只拿了个入围奖，她现在都不想回去了。
染染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想回峨眉山，亲自问问她，为什么要分手。”
染染说：“可是，她会见你吗？”
我说：“我可以去找她。”
染染说：“你知道她住哪儿吗？”
我一愣，突然发现，在一起生活了一年，我却根本不知道莫莫住哪儿，她的家我没有去过，她的学校我也没有去过，只知道她家是在峨眉山的乡下，只知道她在乐山一所卫校读书。
这是一种讽刺吗？
我问自己。
在上海又休息了一天后，我带着染染，买了去南京的车票，然后转车去盱眙，那里有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姐姐，她一直说让我有空去她那里玩，我一直都说没有时间，现在，不用再考虑时间了。
染染是第一个和我一起乘坐火车的女孩，我也是第一次和喜欢的女孩一起坐火车。只是上海到南京这段路程太近了，一路上染染连厕所都没有去一次，就该下车了。
盱眙是一座被山水环绕的小城，盛产龙虾，每年一度的龙虾节就是在这里举行的。我买好票就给在盱眙的那个姐姐打了电话，她叫韩乐，大我三岁，没有结婚，也没有工作。
我和染染到盱眙的时候，韩乐已经给我们租好的房子，还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当晚，韩乐又叫了几个姑娘，一起去唱歌。染染唱的是孙燕姿的遇见，我唱的是王羽泽的谎爱。
我想我们在这样的场景遇见，注定又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的爱情吧，我和染染貌合神离的样子，连韩乐叫了一起唱歌的朋友看了都不忍心。
韩乐的朋友对我说：“你不要计较太多，所谓相爱，其实就是一个相互容忍的过程，怦然心动只能是开始的时候，等到新鲜感过去，剩下的就只有宽容和忍耐了，人毕竟是一个个体。如果你不能容忍对方，那么你根本就不爱对方，一开始的怦然心动也只是为你幻想中的人心动而已，你真正爱的，还是你自己。”
我说：“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不甘心。”
韩乐的朋友说：“再不甘心也都过去了，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照顾你现在的女朋友，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的。”
我说：“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去爱了。”
韩乐的朋友说：“别傻了。”
淮河流经盱眙，离开我的住所，走不了几步路，就可以看到淮河上来往的船只。我常常坐在河岸上，看着近处的水，远处的船。就像当年站在平津县艺术学校的房顶上看汝河一样，一样的茫然，一样的空虚。我以为我走了很远很远了，谁知道一回头，起点就在身后。越走越远的只有我的青春年华。
除了唐诗宋词琴棋书画，染染还喜欢上网和摄影，这次出来她几乎将她所有值钱的家当都带出来了，两个手机，两个数码相机，一台笔记本电脑，要不是钢琴个子太大的话她会把钢琴也带着。
染染白天出去拍照，晚上上网。我白天上网，晚上看书或者写小说。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钱逐渐用完，可是谁也没想过要去工作。
有一天在网上遇到楚楚，她对我说她正在和一个小帅哥玩爱情游戏，她说那小帅哥被她玩得晕头转向的。
我说：“你小心点，别把自己玩进去。”
楚楚说：“你放心吧，除了你，我再也不会对别人认真了。”
我没有再说话，心像刀绞一般的疼。
几个月后，又在网上遇到楚楚，她对我说：“我好想爱上那个小帅哥了，怎么办？”
我说：“祝你们幸福。”
朵朵知道我跟莫莫分手以后，马上打来电话，问我在哪里？
我说：“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朵朵说：“一个人吗？”
我说：“还有一个漂亮姑娘陪着。”
朵朵说：“就知道你不会一个人的。”
我说：“你呢，几个人？”
朵朵说：“我当然是一个人了，这辈子除了你我还能爱谁，我再也不能爱上别人了。”
我说：“类似的话楚楚也说过，可是她很快就爱上一个小帅哥了。”
朵朵说：“我不是楚楚，你不要拿我跟她比。她只想一个人霸占着你，而我愿意和她分享你的。”
我说：“你把我当西瓜了吧，切开，一人一块。”
朵朵说：“我可不可以去找你？我不想上学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说：“不可以，你必须好好学习，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
朵朵说：“真的？一言为定，你一定要来看我！”
我说：“嗯，真的，一定去看你。”
染染一直有写书出书的想法，可是她一直写不出来，她让我帮她写一本，然后署她的名字出版。她说，这样我的梦想实现了，我们也有钱生活了。
我想说，可是这样我会看轻你的。但说出口的却是，好吧，你给我点时间。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为她写一本书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是我真的爱她吗？或者像韩乐说的那样，我真正爱的，只是我自己。
有没有人比我更爱我呢，这样想着，我开始回忆余优，未央，楚楚，朵朵，莫莫和染染，想来想去，好像只有朵朵具有这个可能。为了我，朵朵可以牺牲掉她很多东西，甚至生命。我从洋洋那里得知，我离开张家口后，朵朵去酒吧喝酒差点死掉，后来还割过手腕。
而且，我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了，她还在等我回头，一句怨言也没有。这样的女子，我至今也就遇到一个。
朵朵又打电话来催我去看她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人，就是我去北京的时候接待我的D，R大学的D，我的铁哥们。我离开北京后，有一次无意中去到他博客，翻看到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写的日志。
他说，我走了以后，他就开始喝白开水啃凉馒头了。他家境比我还差，一个月家里只给三百块钱的生活费。我去北京的时候，他为了昭显哥们义气，天天请我喝酒吃肉，不到一周的时间，把一个月的生活费都用完了。
他的行为和谢天比起来，那真是天上地下，我去谢天那里的时候，谢天买烟，上收费厕所，都问我要钱。
用钱来衡量情义很俗，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在这个现实的，一切向钱看的社会里，钱，可以很简单的让一个人显露出本质来。
我给D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到附近的城市玩。D说有时间，可是没钱。我说不用你花钱，你替我去看一下我以前的女朋友吧，她最近情绪不好，我怕她做傻事。
D说：“这样啊，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兄弟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我说：“你把你银行卡号发我手机上，我给你报销此次行程的费用。”
D到了朵朵念书的城市后，我让朵朵去接他。然后让D带着朵朵四处走走，散散心。因为朵朵说她在学校里没有朋友，而D是我最好的哥们。我让朵朵把D暂且当成我，把苦水暂且全倒给D。
但是D的运气太差了，刚把朵朵从学校带出来，就遇见了来看望女儿的朵朵的爸爸。看到女儿和一个大她好多岁的青年在一起，朵朵的爸爸立刻就生气了。
他先是把D痛骂了一顿，然后强行把朵朵带回了家。事后D和我说，你之前要是说她有个这么凶狠的爸爸，打死我我也不来了。
我说：“是你运气不好啊，我在那里那么久，都没有见过他爸爸，你刚去就遇上了。你下次去的时候留点心，他爸爸的车牌号你记住了吧？”
D说：“记住了，全是8，只是，为什么还有下次？”
我说：“因为你那里离朵朵读书的地方近啊。我要是在北京的话，肯定不麻烦你的。”
D说：“好吧，我过阵子再去一次，可是咱说好了，就一次。”
有了第二次，就有了第三次，第四次，第N次。只是后来的多少次，D都没有和我说，朵朵也没有和我说。很久以后，和染染彻底分开以后，我打算去朵朵那里，我觉得，大概只有朵朵，是真的爱我的。
可是，就像我喜欢在小说里玩弄主人公一样，上天也爱玩弄我。在我准备好一切，就要动身北上的时候，D发短信给我说，他爱上朵朵了。
我说：“去你的，开什么玩笑，见两次面就爱上了，你不怕他那个凶狠的爸爸了？”
D说：“我是说真的，最近我脑海里全是她的音容笑貌，我简直想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
我说：“可是她爱的是我呀！”
D说：“你怎么知道她爱的是你？”
我说：“靠！这还用问吗？”
D说：“那你就问呗。”
我说：“别开玩笑了。”
D说：“我说了没跟你开玩笑。”
我说：“她是我的姑娘，你怎么能爱呢？”
D说：“你们不是分手了嘛！”
我说：“是分手了，可是，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奇怪。”
D说：“那你问问朵朵，如果她爱你的话，我肯定不会跟你抢！”
我发短信给朵朵，说，你爱上D了吗？
整整一天，朵朵都没有回短信，直到凌晨两点多，我的手机才响起来。
朵朵说，我好想是有一点爱上他了。
霎那间，我像被雷劈了一下一样，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儿了，还是先说我和染染是怎么分开的吧。我和染染住在一起，但是染染说要到结婚以后她才能把身体完全给我。所以平时我们最多只是亲亲抱抱而已，而且因为我心神不宁，总是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所以连亲亲抱抱都是很勉强的。
有一天，我半夜被尿憋醒，要下床时，看到染染还在上网。电脑平时就放在我们的床头，我们上网的时候都是盘膝坐在床沿上的。
我无意识的，瞥了一眼电脑屏幕，看到染染正在和一个用男生头像的人聊天。也许是直觉吧，我揉揉眼，就看到了那段话：“你等我三个月好不好，他在帮我写一本书，等出了这本书我就离开他，我一点也不爱他的，我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实现出书的理想而已。”
我没有说话，先去厕所把尿撒了。回来时，染染已经关了电脑。
染染说：“你看到了？”
我点了点头，冷笑了一声。
染染说：“你不要误会，我是骗他的，他再有三个月就高考了，等骗过了这段时间，他顺利的参加了高考，我就不再理他了。如果我现在就不理他，他就不参加高考了。”
我说：“他是谁？”
染染说：“我在学校的一个朋友，我一直把他当哥哥看待的。”
我说：“你不是跟我说你没有朋友吗？”
染染说：“他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像兄妹一样的。”
我说：“还是青梅竹马。”
染染说：“你不相信我？”
我说：“也许吧。你让我很失望，很难过。”
染染说：“对不起。
我没有再说话。
夜里，染染脱了衣服，抱着我说：“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身体吗，现在，你来吧。”
我说：“你不是一直不愿意么，你不是说要等到结婚才可以吗？”
染染说：“来吧。”
第二天，那男生打来电话，染染依旧是用温润的口气骗他说自己很快就回去了。我突然觉得那男生有些可怜。可是随后又觉得可怜的是我。
染染来盱眙后就换了电话号码，如果染染不主动去联系那个男生，他又怎么能联系到染染呢？我努力不去乱想，可是那男生的电话越打越频繁，说话越来越肉麻。染染一开始还能当着我的面接他的电话，后来就只能躲着我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一个月，我们的钱用完了，韩乐开始借钱给我们。因为心绪乱，而且有种被骗的感觉，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睡觉，答应给染染写的小说只写了个开头。
有一天，我正在睡觉，染染把我推醒，说：“大事不好了。”
我一脸茫然，问：“怎么了？”
染染说：“他把我的地址告诉了我爸爸，我爸爸让我回去。”
我说：“如果你不回去呢？”
染染说：“那他会和我爸爸一起来找我的。”
我说：“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吗？”
染染说：“可是我们在一起，什么也做不了，现在连维持基本生活的钱都没有了。”
我说：“那我去工作。”
染染说：“我还是回去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了，而且，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他已经离开学校好多天了，正在到处借钱，等他借到钱，肯定会来的。”
我说：“那就来他来吧。”
染染沉默了，沉默里带着不甘。
夜里睡觉的时候，我拿起染染的手机，翻看她的短信，我承认这种做法很卑鄙，可是那种被骗的感觉，比被人骂你卑鄙更你难受。
果然，我看到染染发出的短信是：“你不用怕，他一点也不凶的，你来了之后，就对他说，把我的女人还给我，他就会让你带我走了。”
我没有再看下去，只看这一条就够了。
第二天，染染醒来后，我笑着对她说：“我跟你打个赌，你那个他，不会来。”
染染看着我的眼睛说：“赌什么？”
我有些恶狠狠的说：“赌爱情，如果他来了，我不但送你们走，还会爱你一辈子，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是喜欢出书吗，我天天写书，属你的名字出版。你让我死，我都不皱眉。”
染染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说：“如果他不来，你就爱我一辈子，就算我嫌弃你，打你，骂你，你都得无怨无悔的跟着我。”
染染说：“我不跟你赌，你疯了。”
我说：“我没疯，我很正常。你不敢跟我赌，因为你知道他其实不爱你的，他只是爱上了海誓山盟，爱上了诺言，爱上了爱情。”
染染说：“赌就赌！”
一天，三天，五天，十天过去了。
那个人没有来，在第五天的时候，那个人说他到了火车站了。在第七天的时候，那个人说他被爸爸抓回去了。在第十天的时候，那个人说，他不能来了。
看着染染泪流满面的样子，我笑了。
我说：“你为什么总是要骗人呢，既然要骗人，为什么不把谎言编得完美一点，我不反对你骗我，但是你不可以让我看穿你的骗局，那样我会很伤心的。”
染染说：“我愿赌服输。”
我说：“不用了，我不需要你的爱情，你的爱情太贱了，我恶心你，我明天就送你去上海，你爸不是在上海工作吗？不用他来找，我送你回去。”
染染说：“我爸是不会来找我的，我想去我妈那里。”
我说：“你妈在哪里？”
染染说：“厦门。”
我说：“你不是说你没有妈妈吗？”
染染说：“我骗你的，我都是骗你的，那个人不是我哥哥，他就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你看到床头的布娃娃没有，就是他送给我的，那布娃娃的肚子里还有我们的照片。我就是骗你的，我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染染失声痛哭。
第二天，我把染染送回了上海，她想回丽江的外婆那里或者江西老家的奶奶那里或者厦门的妈妈那里，就是不想去上海的爸爸那里。她和她爸爸的关系很差。可是我不想管她了，我是从上海带走的她，送回上海就是了。
就当是一场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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