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多乐与江越白最初的碰面充满了硝烟味,不,甚至早在他们碰面前,战火就已燃起。
棋逢对手,这样两个人,难道还有谁能指望他们交好吗?除了夹在两人之间,天真单纯、似乎对硝烟气息无知无觉的虞悦。
战火是晏多乐无心之间点燃的。
晏多乐回到月河那天,刚刚过完她的十七岁生日不久。她简单拾掇了弃置多年的老宅,随后去月河中学报到。绝少有人在高三的关键时刻空降这座升学成绩寻常的县中,教导主任觉得有些棘手:“排到哪个班好呢?”月河本就不大,唯一的一所高中自然也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举全校之力,也只供得起一个理科实验班。晏多乐孤身回到月河,教导主任不见这位转学生家有什么人情脸面,直接将她塞进实验班,显然是不妥的。
他搓着手与晏多乐商量,老教师带的普通班也不比实验班差,平均分排年级第二名,只少个实验班的名头而已嘛。他难得大发慈悲,耐心说明,可转学生根本无动于衷,淡淡问:“请问,高三是不是正要月考?”
问话的态度不卑不亢,噎得教导主任发不出火来。
“我能跟着一起参加考试吗?如果我考进年级前列,就让我读实验班。”
县中的孩子胜在乖巧、服管教。教导主任执教十几年,头一回见有学生敢这么跟他谈判,顿时语塞。
想考就让她考吧。归国子女嘛,论应试技能,肯定比不上题海里历练过来的县中尖子生。何况,年级前列到底算个什么范围?就算考出年级前十几二十名的,到底作不作数、让不让她进实验班,还不是他这个教导主任拍板决定吗?
于是晏多乐得到了一张准考证。
由于打乱班级随机分配考场,无声无息乱入其中的晏多乐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忙于监考的教导主任也很快将这场无关紧要的谈判抛掷脑后。月考结束后,度过短暂的周末,周一清早,高三年级教学楼前悄然贴出鲜红的榜单。
理科实验班的骄子们习惯从上往下看。普通班的则老老实实从下往上看。
实验班的学生先号叫出声。
“第一名是谁啊?”
“普通班的吗?没见过啊。”
他们赶紧抓过附近的普通班熟人拷问,但普通班的学生也都茫然摇头。教导主任姗姗来迟,遥遥望见布告栏前的沸腾景象,以为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然后他也看见了。
令所有人艳羡眼热的榜单最顶端,犹如空降的那个名字。
理科实验班的副班长正站在教导主任身旁。他迟疑着,小心翼翼地,问出了群众的心声:“老师,这到底是谁啊?”
这才是真正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名”。
时隔短暂的周末,脸色铁青的教导主任面前,晏多乐微微笑了。那几不可察的淡笑中并无张扬得意之气,只有点“正该如此”的漠然。
“多谢您给我参加考试的机会,我会努力追上理科实验班教学进度的。”
教导主任觉得脸好疼。
就这样,晏多乐以一种犹如天降神兵的姿态,完成了月河中学史上最传奇的转学。
与教导主任的愤懑纠结相比,理科实验班班主任覃老师的心情就单纯多了。他纯粹为收获一名优等生而兴高采烈,在早读结束后就忙不迭领着晏多乐去了教室。实验班众人早就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位胆敢从他们手中截获年级魁首桂冠的圣斗士究竟何许人也。纪律严明的实验班,这天早读课破天荒地人心浮动,小道消息满天飞。
“是女生吧?”
“江越白终于有对手啦。”
晏多乐是踩着早读课下课铃声随覃老师走入教室的。
“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覃老师以隆重推出新奇品种的口吻热烈介绍道:“晏多乐同学是从法国回来的,法语和英语都很厉害哦。”又突发奇想:“哎,用法语跟大家打招呼吧!”
刚刚冷静下来的理科实验班,这下又沸腾起来。
月河临江临海,交通倒不闭塞,但县城中学学业繁重,去过省城的学生都不多,更谈不上出国。即便晏多乐与他们同样穿着单调难看的运动款校服,也掩不住那分凛然出挑的气质。
覃老师期待地望向晏多乐,被当作奇特品种对待的晏多乐却感觉僵硬又尴尬。终究,只用法语简短说了“早上好”,就大步走下讲台,迈向了覃老师指定的座位。
前桌是个栗色梨花头、睫毛卷翘的可爱女生。方才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环顾全班,晏多乐一眼就发觉她的不同。在这个格外单纯的环境里,素面朝天是理所当然,大家似乎并无闲情也还没开窍要去装扮自己。唯独这个女生,用淡而精致的妆容、名贵的水晶发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与周围所有女孩子区别开来。大家都踟蹰着,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与“法国回来的”“空降年级第一名的”新同学搭讪。梨花头回过头,笑容灿烂,露出两个圆润俏皮的酒窝,抢先道:“我叫虞悦!一会儿让我带你参观校园吧!”
这个看似寻常无奇的周一,与教导主任同样姗姗来迟的,还有理科实验班的江越白。他作为月河中学的代表,到省城参加物理竞赛,顺利捧回一座冠军奖杯及三十分的高考加分。等他终于乘早班车赶回学校,得知自己稳坐两年多的年级魁首宝座被天降神兵夺走时,虞悦已经陪晏多乐参观完校园。她远远看见江越白,兴奋地挥起手:“这边这边!”
这是江越白与晏多乐的第一次见面。
两个都是骄傲的人,讨厌输的人。在他们见面之前,就已先决出一次高下。
晏多乐胜。
但江越白毫不知情,这一胜,未免胜之不武。
晏多乐听虞悦唠叨了小半天她的“青梅竹马”“最好的朋友”。虞悦没有半点替江越白唏嘘的意思,反而很看好晏多乐勇夺王座,没心没肺地直笑:“那可是‘二’啊!太二了!终于来了个能打压他的人!哈哈哈有好戏瞧了。”
江越白则是在一路戏谑嘲笑的目光中,后知后觉去看了月考成绩榜单。抬头往上看,先瞧见自己名字前头前所未有一个黑亮的“二”,再往上,他最习惯的那个位置,是犹如天降般出现的名字:晏多乐。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遥遥相触。
十七岁的江越白,有着少年青涩的骄矜,略微蹙起眉头望向这位从天而降的敌手,同时也没有忽略虞悦挽着对方手臂过于亲密的姿态。十七岁的晏多乐,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沉稳淡漠,看看虞悦,再看看江越白,眼底一丝了然和玩味倏地闪过。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遥遥相触,数秒后,忘记是谁——大概是江越白吧——先点了点头,算是寒暄。晏多乐则不动声色地藏起那丝了然的颜色,淡淡地,同样点了点头。
那是他们最初的邂逅——仿佛很平静,仿佛很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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