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这个新年，注定要以兵荒马乱的一天为起点。

    因为大年初一要接待访客，江妈难得早睡早起。她敏锐地察觉到，江越白和晏多乐的表现都很反常。这两个孩子，性格本是比同龄人成熟稳重的，办事也都妥帖，可这一早上，不是你走路发呆撞墙，就是我失手打翻碗碟，简直鸡飞狗跳，混乱得不行。江妈凭她笑傲纯爱少女漫画界二十年的丰厚经验，笃定两人之间有事发生。

    江家亲戚不多，但江老爷子桃李满天下，不停有学生登门拜年。江越白被召唤到饭厅帮忙端茶送水。抓住这个好机会，智慧过于常人的名侦探少女漫画家出动了。

    “儿子。”江妈表情严肃，“我们曾经约定过，要做彼此的贴心小棉袄。”

    江越白原本心不在焉的，被江妈强行唤回神，表情无奈，“妈，有话好好说。”

    江妈保持肃穆。

    “好的。那我们来聊一聊某个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就是昨天晚上。”

    “……”

    “你们牵手了？”

    江越白冷静泡茶。

    “拥抱了？”

    江越白情绪稳定。

    “接吻了？”

    “哗啦——”江越白手腕一抖，茶壶嘴撞翻茶杯，杯子坠落，应声碎裂，滚烫热茶洒了一地。男生露出一瞬懊恼的表情，这是他今早打碎的第三套茶具了。

    江妈惋惜地“哎呀”一声，“这是你爸最喜欢的杯子。”随即果断把江爸的感受置之度外，伸脚将碍事的茶杯碎片拨开一些，给儿子的行动力点了个赞，接着追问：“告白呢？谁先开口的？”

    “……”

    江越白清理碎瓷片的手僵在半空。

    “没有告白？”江妈震惊了，“怎么回事？你们难道不是互相喜欢对方的吗？”

    这边，江越白心慌意乱；而那边，晏多乐冷静下来，怦然颤动的心沉重坠地。她不会被这短暂数月的相处冲昏头脑，就忘记江越白喜欢了虞悦十几年。

    昨晚过后，江越白表现怪异。就像方才楼上偶遇，他好好地走在自家回廊都会绊脚撞柱子，紧抿着嘴唇扭头折返，显然是在躲避迎面过去的她。

    晏多乐想起自己当初察觉江越白暗恋虞悦的时候，还嘲笑过他“心有余而情商不足”，事不关己，十分轻松。如今想来，江越白的做法或许才是聪明的。至少，话不戳破，就不会丢脸，不会绝望。

    江家人都在忙。晏多乐到厨房跟张嫂打了声招呼，独自出门。

    她去了百花巷。哑老爹家没人，女儿或许是去别处过年了。晏多乐又在镇上转了转，想寻个锁匠开门，连找了几家，店铺都闭门歇业。正站在巷口琢磨着“要不买把梯子直接翻墙回家吧”，手机忽然在大衣口袋里振动起来。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晏多乐困惑地接起来，那头居然是江老爷子的声音。

    大年初一，江老爷子忙得分身乏术（主要负责端坐江家厅堂上保持微笑），学生带着礼物登门都未必能排上号见他一面。而此刻，国宝老爷子竟拨冗给她打电话，语气还特别惊惶悲伤：“张嫂说你变成蝴蝶飞走了！”

    晏多乐：“……”

    隐约听见张嫂在那边纠正：“我是说‘离家出走’。”江老爷子坚持己见：“那跟变成蝴蝶飞走有什么两样。”

    大过年的，不好惹老人家烦心，晏多乐只能撒了个谎把事情圆过去：“我到明月寺给家里人上个香，很快就回。”

    江越白花了许久时间，才把迸溅四散的碎瓷片都捡回收拢。手指被锋利的碎片浅浅割破一道口子，他垂眸不露痕迹地擦了擦，江妈也就没有发现。

    “不能傲娇啊，儿子。”江妈认真道，“看不清自己心意的人是瞎，看清了还不肯坦承的人是傻。我可不记得自己生了个又傻又瞎的玩意儿。”

    面不改色地管自己亲生儿子叫“玩意儿”……江越白嘴角抽了抽。

    “总之，现在装作睁眼瞎，将来一定会后悔的！还有你那笔烂账，虞家的小姑娘，到底打算怎么样？真要是单纯的‘青梅竹马’倒没什么了，小心眼到介意青梅竹马的女孩子，想必你也不会喜欢。可你单纯吗？谁看不出你过去那点心思？而且要我说啊，虞家的小姑娘也不是傻子，人家只是装糊涂，心里明白着呢。”

    “妈！”江越白眉心紧锁，打断愈发起劲的演讲，“就算你不喜欢虞悦，也不必这样说她。”

    江妈立刻掩唇作泫然欲泣状，一脸“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吼我”的控诉神态。江越白用抹布包好碎瓷片，扔进垃圾桶。手指头使了劲，血珠又沁出来，带来一点刺刺的疼。

    其实不需要谁来提醒，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晏多乐有多么骄傲。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忍心让她感受到丝毫难过和屈辱？

    经过一夜的思索后，他早就有了答案。白天面对晏多乐的手忙脚乱、惊慌失态，江越白自己也有点没脸承认，是因为紧张和不好意思。

    “我给虞悦打过电话了，她过完年就回来。”

    他让晏多乐给他一些时间，就必须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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