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病-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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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江越白和江妈的对话,晏多乐浑然不知。

    日子就这么平稳地过去。过了初三,访客渐少。除初五迎财神又锣鼓喧天地闹了一回外,日子与平常并无两样。

    不知为何,江老爷子的雷达紧紧锁定了晏多乐。吃饭时晏多乐稍微迟些上桌,他都疑心晏多乐是不是又“变成蝴蝶飞走了”,立刻抛开碗筷闹脾气。江老爷子中风后身体一直不好,谁也不敢招惹他大喜大悲,张嫂和江爸为此特意恳求过晏多乐,迁就老爷子一些。

    晏多乐只能继续在江家住着了。为免尴尬,她反过来主动避让江越白——早晨陪江老爷子喝茶,上午在自己屋里工作,下午给江妈当模特,晚饭后就早早回房。除了晚餐桌上,两人几乎碰不着面。

    她了解江越白。端方君子,从另一个角度说,就是有些古板迂腐。倘若真将那晚的亲吻当成一个错误,他必定会当面向她说明的。既然江越白什么也没有说,晏多乐心里就还存着一丝微薄的可能性,可能,江越白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想想。

    就这么住到初七,农历新年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悠闲度过了假期的江家人各自奔忙起来。江妈要去H市出版社商谈新连载,江越白开车送她,一早就离了家。江爸则带晏多乐到单位,办理晏家祖宅的拆迁手续。

    一忙就忙到傍晚。江爸还要加班,晏多乐独自先回。

    白昼愈发长了,晏多乐踏进院里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回廊很安静,没有平常江老爷子房里传出的破收音机咿咿呀呀唱曲的声音。晏多乐愣了一下才记起,老爷子约朋友出门看戏了,晚上在戏园喝茶。想必江妈和江越白从H市赶回也要后半夜了,晏多乐脚步转向厨房,打算跟张嫂说晚饭简单些。

    她路过水心亭时,发现亭子里坐着个人。

    竟是虞悦。

    虞悦边哼歌边晃脑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江家过年时做的甜糕,完全是熟门熟路、悠闲自在的样子,偶尔还掰碎一块随手撒进池里,惹得池中锦鲤团团围聚亭边。晏多乐听江妈说过,老爷子心肝宝贝的这些锦鲤,价值连城,可不能随便喂的。

    “回来了?”晏多乐出声叫她。

    虞悦应声抬头,双眼瞪得溜圆:“你怎么在这儿?!”

    状况有点复杂。晏多乐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自己是怎么被拆迁的事情杀了个措手不及,回来月河不小心流浪街头,又是怎么被江家人收留的。

    “做事这么莽撞,还真不像你啊。”虞悦噘着嘴,明显是不高兴了。

    晏多乐知道她在想什么。虞悦对自己的青梅竹马毫无恋爱感情,独占欲却很强烈。而且现在,内心天平的指针依然纹丝不动地背离着“恋爱”那方吗?可能已经开始动摇了吧?也许虞悦当时无心,但晏多乐对她那句“还不如干脆跟江越白在一起算了”印象十分深刻。

    毕竟从前,虞悦根本不把江越白纳入可能交往的异性范畴,从不留丝毫暧昧余地的。

    晏多乐突然发觉,她和虞悦,现在算是情敌了。

    多么不可思议的发展走向。

    这一团乱麻,总要有个人负责率先清理出头绪。晏多乐想,她或许应该把自己对江越白的感觉告诉虞悦,否则对谁都不公平。她还没想好话该怎么说,虞悦就重新蓄起甜美的笑容,亲热地挽过她手臂:“今晚到我家住嘛!”

    处理完祖产,晏多乐本是决定和江家人告了别就回北京的。她没有再留在江家的理由了。但拗不过虞悦,只能答应跟她回去坐坐。

    虞家距离江家不远,是个独门独户的二层老楼。虞悦爸妈如今算省内名人,据说曾想过接虞奶奶到N市养老,但虞奶奶怎么都不答应,认识了江越白的虞悦也哭闹着不肯离开月河,虞悦爸妈没办法,只能花钱把月河老宅里外一番整修,让老小住得舒服。因此,虞家面积虽小,精美奢侈程度比江家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虞悦的房间在二层向阳处,几乎就是江家那小姐房的翻版,连茶桌椅的罩布纹样都一模一样。虞悦兴高采烈地张罗茶水甜点,她很少做这些,显得笨手笨脚。

    晏多乐发现虞老太不在,便疑惑地问了一句。虞悦放下茶盘,冷哼一声:“别提啦,我们本来是打算留在N市过元宵的,江越白急吼吼打电话来,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讲。电话里问,他神秘兮兮地不肯多透露,结果呢,我回来了,他自己却不在家。”

    满脸写着被放了鸽子的不爽。

    “哎,不提他了。”虞悦拽着晏多乐进卧室,“我们来看相册吧。”

    晏多乐从电影里学到,“看相册”是第一次到朋友家例行公事的活动。没有多想,从虞悦手中接过了相册。刚翻了几页,她就有点后悔。照片从虞悦五岁到月河起,大半是她和江越白的合影。两小无猜,纯真可爱,江越白童年时的样子比现在阴郁内向些,但也已经有了小骑士的自觉,连幼儿园大合照都不离虞悦半米开外。

    晏多乐还没说话,虞悦就先愤怒起来,抢回相册“啪”地合上,“怎么哪里都有他啦!算了不看相册了,我这里还有好东西。”

    说着,她从床下拖出一个漂亮的铁皮小箱子。

    女孩子大都拥有的“百宝箱”。小时候以为珍贵的回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头塞,长大后再看不过都是零碎的破烂而已。虞悦给晏多乐看小学收集的美少女变装贴纸,第一次得“优”的练字本,没敢被奶奶发现的零分数学试卷,回忆着自己过去傻乎乎的样子,乐不可支。她一边笑,一边拿起下一样东西,刚瞥了一眼,笑容就瞬间消失。

    “怎么了?”晏多乐问。

    虞悦触电似的把东西藏到身后,但晏多乐已经看见了,那是一张画着相合伞的方格稿纸。“伞柄”两边,幼稚的铅笔字迹,写着两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班上男生很讨厌。”虞悦低着头,忽然说,“见我和江越白经常在一起,就开始乱起哄,编口水歌,把我们俩的名字写得满黑板都是。闹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在我要交的作文纸上画相合伞,还对着我吹口哨。江越白刚好进了教室,他挡在我面前,明明是在保护我的,可我竟然对他发脾气了,狠狠推了他一把,哭着跑回了家。”

    虞悦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我感觉自己被欺负了,躲在房间里哭,江越白来敲门,也几天不肯理他。我当时是真的生气,可不知怎么的,却把这张纸藏进了箱子里……还有这盏兔子灯,也是江越白亲手做给我的。”

    月河有元宵夜在城河放花灯的传统。大人不敢让孩子靠近河水,就会做纸糊兔灯让他们牵着在巷道里遛着玩。谁的兔灯最大最漂亮,是有骄傲的资本的。

    江越白不仅占据了相册的半壁江山,连小女孩百宝箱里的东西,也大都和他有关。虞悦手忙脚乱地抹掉眼泪,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紧了晏多乐袖口。

    “怎么办啊——”

    晏多乐心头一颤。

    “如果我喜欢上江越白,该怎么办啊?我不敢打破现状,好怕我们从此变成陌生人……”

    莫名地,晏多乐耳畔又响起电影《两小无猜》中那段台词。

    ——Cap ou pas cap?(敢不敢赌?)

    ——Cap!(赌!)

    “总要有一个人迈出第一步的。”晏多乐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也不愿知道,“你不妨……再等等他。”

    江越白十万火急唤虞悦回来,就是打定主意,终于要告白了吧。自己稀里糊涂踏进这两个人的剧情中,到头来,只是成了助攻的角色。

    终究也算,得其所哉。

    晏多乐回到江家,从张嫂处得知,江爸方才匆匆返家收拾行李出差去了,而江妈与出版社意见分歧,不得不在H市多留些日子,负责开车的江越白也没法脱身。

    晏多乐想,这确实是个完满自然的结局,长梦该醒了。她说了自己坐夜班大巴到上海、转乘清早航班回北京的打算,张嫂惊愕地瞅她半晌,“这大晚上的?!”见晏多乐去意已决,张嫂叹气,无奈地挥手:“你自己跟老爷子说吧。”

    轮到晏多乐诧异了,“爷爷还没睡?”

    素来早歇的江老爷子,破天荒还坐在厅堂里。也不开灯,过年时供在案上还没撤下的两支长烛明灭不定,把屋里映得影影绰绰。老爷子拄着不离手的龙头拐杖,就那么端坐在太师椅上,两眼直直的,好像正发呆。晏多乐跨进厅堂门槛,他也浑然不觉,丝毫不见先前一遇晏多乐就欣喜雀跃的样子。

    晏多乐叫他:“爷爷。”

    江老爷子漠然转头,目光空洞,好像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个陌生人。

    “谁呀?”

    晏多乐一愣。她记得江越白说过,老爷子中风后,脑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不记得糊涂事。现在这样子,算清醒了吧?于是就不记得正月里非把她认作别人,亲热得不得了的事情。

    也好。不记得,也就不会因离别而伤心。

    “爷爷,我要走了。这些日子多谢您照顾,我过得很开心。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地过年了。”除夕得到压岁钱时没好意思说出口的吉祥话,也终于到了唇边。“祝您新年平安快乐,保重身体。”

    晏多乐最后深深朝江老爷子鞠了一躬,转身出门。

    雕像般端坐太师椅上的江老爷子忽然一动。

    “小晏儿。”

    她跨过门槛的脚猛然顿住。江老爷子急切地追问:“是小晏儿吗?你长大了,江爷爷一下子没认得出你……不要生气,小晏儿,回来啊!”

    晏多乐肩膀一颤。

    她没有回头。

    “你说过‘明天’就来的,怎么一走十几年不见人影呢?”江老爷子说得伤心起来,不似先前那样夸张滑稽的表现,而是真真切切的悲伤,“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走吗?”

    晏多乐花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哭了。

    “江爷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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