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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越白非常焦虑。

    开车回月河的路上几次险些超速，被GPS疯狂的尖叫声制止，才免于大过年被扣光驾照分数的厄运。

    坐车一向挑剔唠叨的江妈破天荒没有嫌弃儿子发挥失常，她被责编折腾了几天，比江越白还要归心似箭，沿路愤懑地碎碎念：“再看他那秃脑门和大肚腩真是饭也要吃不下啦！少女心死光啦！”

    终于踏进家门时，已是正月初十晚上。

    江妈一进门就跑得没影，急着找她完美的女主角原型，以洗涤遭受责编数日迫害的眼睛和心灵。江越白被抛在后头，无可奈何地拎着行李和H市特产，艰难上楼。刚爬到楼梯转弯口，就跟慌张折回的江妈撞个满怀。

    东西撒了一地。

    江妈看也不看一眼，抓住江越白狠命摇：“不在了！”

    不等江越白反应，又飞奔去找张嫂。从张嫂口中得知晏多乐已回北京的消息，江妈如遭雷击，“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是不是让她从煤灰里捡豆子了？！”

    江越白同样错愕，但当务之急是先把失魂落魄的老妈劝回房里休息：“咱们家没有恶毒的继母和姐姐，也没有壁炉。”好不容易让江妈安静下来，他才折回楼下，细问张嫂发生了什么事。

    张嫂只知道初七晚上虞悦来过。江越白愣了一下：“她回来了？”

    恰好手机响了，是虞悦来的电话。她听说江越白到家，约他出门见面，有事要说。江越白被她迫切的语气催得困惑，但也没忘记自己本来就要找虞悦谈谈的，于是约定内城河桥口见面。江越白早了几分钟到，惊讶地发现惯常迟到的虞悦居然已经等在那儿。回头看见江越白，虞悦脸上紧张的神情一闪而过，开口竟有点结巴。

    “散、散散步吧。”她面露窘色，“边走边说。”

    这没什么稀奇的。晏多乐没来月河时，他们晚饭后常一起在河边散步。江越白很怀念地慨叹：“高三那年，晚上总在晏多乐家学习，之后上了大学就很少回来，我们有几年没像这样散步了吧。”

    城河里放花灯虽是元宵风俗，但初十夜里，水面上已零星漂着几盏灯。

    虞悦没接话，江越白说了那么一句后也沉默。好半晌，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你（我）……”

    断点。

    虞悦抢先把这一帧的断裂拉扯过去：“我先说！我的事情绝对更重要！”

    从小到大，江越白就没有和虞悦争抢过什么。虽然费解于她异常的表现，但迟疑片刻，他还是点点头，“好。”

    解释清楚晏多乐的事，可能需要不少时间。他想。

    先听虞悦的吧。

    风紧时，水流湍急，水面上那孤零零一盏莲花灯踉踉跄跄翻倒，烛火晃了晃，熄灭在幽黑河水中。江越白被那盏倒霉的灯吸引了注意力，一瞬走神，以为自己听错了虞悦的话。

    “什么？”他吃惊地反问道。

    “我说‘我喜欢你’！”虞悦涨红了脸，“什么嘛，哪有在人告白的时候开小差的。”

    江越白是真的惊呆了。他以为自己希冀这一刻良久，然而虞悦真正向他剖白心意时，一切都别扭极了。第一反应是，虞悦那渣到不能再渣的前任还在纠缠她吗？他委婉地劝了句“不必为躲开渣男就胡乱找个人交往”，没想到虞悦立刻就炸毛了：“你提他干吗呀！这是我们俩的事情啊！”

    问题严重了。

    江越白脑袋还清醒，没忘记自己本来要找虞悦谈什么。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对不起，其实我……”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还是几个孩子，从河畔巷口追逐打闹着冲出来。其中一个不知怎么的，点燃了手里的爆竹随便扔开，恰巧扔到虞悦和江越白脚边。江越白正对着巷口，见势不对，眼疾手快地拉开虞悦。但他的动作怎么比得上引线燃烧的速度，爆竹轰隆炸裂，虞悦毫无提防，猝然受惊，身体一震。

    “还好吗？”江越白担忧地扶住她。

    虞悦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开始涣散，无意识地抓紧胸口，呼吸变得沉闷急促。春寒料峭的深夜，她竟然出了满头大汗。

    江越白心头突地一跳，反应过来：“你的药呢？！喂，坚持一下！虞悦！”

    虞悦患有先天性哮喘。

    这些年疗养得当，加上江越白保护周到，她已经很久没发病了。眼下骤然复发，病症来势汹汹，虞悦昏迷不醒，只能住了院。江越白最先通知虞老太太，老太迅速赶来，扑到病床边，抱着虞悦大哭了一场。

    虞悦好好的饭后出门散步，再见面就是在医院里，江越白理解虞老太心情，十分愧疚自责，守在一旁没吱声。小男孩的父母闻讯立刻押着自家熊孩子来道歉，老太抹抹泪，把这对年轻夫妻斥骂得无地自容，直到江越白拉劝，才悻悻住了口。

    虞悦在昏迷中还拉着江越白不肯松手。江越白稍微扯开她，离场片刻，她便像被梦魇着了似的，时而急喘，时而无意识地惊叫。虞老太见状，央求江越白陪护，江越白只能答应。

    江妈接到电话，听江越白说晚上不回家了，脑中立刻警报长鸣。她本已睡下，重又爬起换衣，特地到医院看了一回。虞老太刚回家，江越白被虞悦抓着一只手，坐在病床边看书。早就过了探视时间，他听走廊上鸡飞狗跳的，心觉困惑，一抬头就见他妈冲破几名护士阻拦“哐啷”破门而入。

    他无奈地放下书，“您这是干什么？”

    同时，他也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虞老太走了，否则又是一场混乱。江妈没好气地“哼”一声，“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你傻啊，还是瞎啊？”

    “……”

    “你照顾了她十几年，还照顾出惯性来啦？这事有你什么责任，你瞎掺和？”

    “虞悦家里没人，我帮个忙而已。好歹这么多年的朋友。”

    江妈瞪圆了眼，一脸“你残酷无情无理取闹”。江越白头疼地起身，看着护士客气地请走他妈，才回到病房。虞悦又开始辗转不安，嘴里碎碎地说着胡话，江越白听了半天，才听清楚那细若蚊鸣的声音是他的名字。

    江越白心头一震。

    方才还元气满满地向他告白，噘着嘴抱怨他开小差，表情鲜活灵动的人，转眼就如此虚弱地躺在这里，脸色比病房床褥还要苍白，漂亮圆亮而有神的眼眸紧紧闭着，仿佛稍不留神便再也不会睁开了似的。

    他真的能毫无顾虑地抛下她，跟另一个人在一起吗？将目光分给了别的女孩的他，还能如此毫无保留地关心她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尝试。那对虞悦不公平。

    江越白重新坐到病床边，将手递向虞悦掌心。虞悦一触到他指尖，立刻平静下来，神情安宁得好像只是睡着了。护士半夜来查房，见江越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十分吃惊地问：“你不睡一会儿？”搞清楚原因，小护士羡慕得咋舌：“我男朋友要有你十分之一体贴就好了呀。”

    江越白苦笑：“我不是。”

    这时，虞悦呻吟一声，艰难地睁开眼，嗓音嘶哑：“水……”

    见她醒了，护士赶紧去叫医生，江越白倒了温水送到她唇边。虞悦抿了几口就摇头不喝了，半张脸缩进被子里，闭目养神。就在江越白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突然吃吃笑起来：“原来不会变的呀。”

    很开心似的。

    “我本来以为，认识十几年，这么熟了，交往起来一定很奇怪。原来也没有什么变化嘛。”

    江越白手腕一颤，茶壶和杯口磕碰，发出犹如碎裂般清脆的声音。

    虞悦还在说：“阿白，你抱我坐起来好不好？我使不上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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