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上的狂暴战士】
当契机来临之时,他们已经做好了全面准备。
他们是一些强悍的战士,虽然人数不多,但那种异乎寻常的对于战争的热爱与疯狂,却令人闻之色变。
他们来的时候悄无声息,人们往往在看到他们之前,最先看到的是密如骤雨的长矛,以及于呼啸声中撕裂空气的火箭。然后是剑与战斧,钝重的冷金属与血肉的撞击之声犹如午夜的噩梦,生命就在这一过程中化为尘埃,冰消瓦解,咸热的海风遮掩不住那浓烈的血腥,令人思之胆寒。
狂战士固守着他们那古老的法则,这些法则比之于战争本身更令人生畏。
当他们在海面上相遇的时候,他们会配合默契地抛过缆绳,将他们的船系在一起,再友好地在船头搭上跳板,而后他们依次排成长队,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上跳板,与对手在跳板上用利斧进行近距离的殊死血搏。这其间没有丝毫的侥幸,也没有丝毫的畏惧,每一个走上跳板的人都面临着相同的命运:或者以最凶狠的一击杀死对方,或者让对手将自己如同撕裂一只羔羊那样劈成两半,然后由后面的同伴替自己复仇。不论人多还是人少,数量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法则!
冷酷的海洋法则!
公平的决斗。
尊重对手,是为了真正地尊重自己。
没有人敢于蔑视这一法则——尽管它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近情理。
作为一种正常的人类情感,恐惧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但是却不能够原谅。战争中任何人如果感到了恐惧的话,只需要掉头逃开,或是跳入海中,绝不会有人拦住你,无论是你的敌人还是你的战友——但同样的,永远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你,无论是你的家人,还是你的朋友。
任何一个狂战士都有权表示害怕,表达自己的恐惧心理,事实上恐惧正是这个民族最为强烈的情绪表达。但是,你不能泯灭自己的尊严与荣誉。
无论你心中的恐惧是何等的强烈,无论你面对的敌人是多么的强大,你可以害怕得发抖,甚至也可以因恐惧而哭泣,但是你决不能够放弃战斗。
因为他们是维京人!
他们所创造的时代,称之为维京时代。
他们所创造的文明,称之为维京文明。
即使是最憎恨他们的人,也不能不由衷地将其视为“狂战士”,而这正是他们一生中所追求的最高荣誉。
狂战士的故事代代流传,伴随着的是他们那原始而野蛮的疯狂吼叫,他们在战斗中赤裸着上身,纵情恣意地享受着战斗的快感。他们脚下的踏板浸透着祖辈的鲜血,然后是他们自己的——视生命如草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种原始的残杀竟能激发出他们生命中如此高昂的斗志,除非,你能够更多地了解他们。
他们的信仰神秘而奇特,他们坚信神灵们居住在一个叫阿姆加德的地方,那里还有一个圣洁的宫殿——瓦尔哈拉。如果他们光荣地战死,他们的灵魂就会抵达瓦尔哈拉,在那里享受着最高的尊严与无尽的荣誉。而如果生为战士却窝窝囊囊地死在床上,那么他们死后就只配去尼夫海姆——那是一个与天堂相对应的地方,充满了地狱的烈火与永世的劫难。
他们从来就不曾怀疑,死者不过是穿越了时光的帷幕去往另一个神秘的世界旅行,没有证据能够说明他们再也不会回来,所以他们会往死者的墓穴中堆放很多的殉葬品,这些东西包括了战士生前所使用的锋利战斧,日常的饮用品及工具,甚至于,他们还时常不惜代价地把死者生前的战船放入墓穴之中——对此我们一点儿也不陌生,这就是最典型的“海盗的葬礼”!
没错,他们就是历史上传说已久的残忍海盗!
时代发展到了今天,历史学家仍然对北欧的维京海盗津津乐道。无论是对于现在还是过去,或许还有未来,这些海盗的传奇绝不仅限于残忍嗜血的杀戮,对于我们来说,他们仍然是无法理解的一个族群。
他们喜欢战争、鲜血和死亡。
此外他们还喜爱故事和诗歌。
喜欢诗歌的海盗,这是超出于我们常识之外的一种存在。但我们确信,那些视生命为旅程的维京人就是用这种奇特的方式来记录他们的历史,那些随风而去的游魂如影随形地徘徊在他们身边。在漫长的寒冬里,他们就是躲在温暖的屋子里,听着父辈们对他们讲述这些注定了将融入他们血脉与基因的铁血传奇。
他们就是这样写就了历史。
从一开始。
【也许历史从他们开始】
于大海上追溯古维京人那狂羁的足迹,最初只是一个历史的理由。
毕竟他们曾经深刻地影响过西欧的发展,哪怕他们的血腥征战已经湮没于历史的海洋之中,但是他们曾经的足音踏碎了历史的安宁——这就已经足够了。但是,当我们将目光移向另外一个方向——世界的近代史,试图追寻先后崛起的诸多大国的契因的时候,从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德国,直到俄罗斯和美国,在这此起彼伏的争霸战中,你仿佛都能够倾听到那来自远古的狂暴战士的疯狂吼叫之声。
正像他们自己的历史传说那样,他们从未曾离去过。
只要那狂暴不羁的拓疆传奇仍然在延续,哪怕你从不曾听闻过他们的历史,但是任何人都能够在那自天边遥遥逼近的骷髅战旗上看到他们的身影。
或许,是他们的灵魂如他们所愿仍然主宰着这个世界的铁血法则。
我们也可以换一个不是那么感性的表达方式,更技术一些——或者说是更专业、更严谨一些。那么我们就会说:当史学家粗暴地将近代史从人类进程中孤立出来的时候,我们很可能失去了这样一个事实:当我们在最为熟知的历史中寻找原因的时候,很有可能我们只是在一堆结论中寻找,而真正的原因源自于历史的深处,只有回到起点,我们才有可能真正找出原因。
也就是说,当我们将目光定位于15世纪的葡萄牙,并由此探寻此后列强的崛起契因的时候,却很有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一阶段只是一个过程。
葡萄牙绝非是一个开始,当然也不是一个结束。那耀武扬威的商队与探险传奇,只是维京人生命的延续,是他们的海洋冒险与征服进程。
抛开历史决定论这种陈词滥调不谈,维京人操纵着橡木船上的风帆,把他们的全部财产装在一口箱子里——那些财产是如此的寒酸,这为他们此后的残暴掠夺行为添了一个必不可少的解释——为了黄油、奶酪、淡水、几件换洗的肮脏旧衣衫。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已经丧生于惊涛骇浪的大海之中,但是他们之中那些活下来的人,仍然是坚定不移地把他们的足迹延伸至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乃至于俄罗斯。这个起因与最终的结果是如此的直线相关,不能不让我们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们是海上的吉普赛人,橡木帆船就是他们的家乡。
这让我们想起荷兰——海上的马车夫,这个极尽荣耀的称号也许有着更鲜为人知的渊源。
也许历史就是从他们开始——但也许完全不是这样。
但无论如何,改变一下惯有的技术视角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害处,那冷冰冰的技术解析时常会让我们犯下这样一个习以为常的错误——当我们通过这种技术分析寻找到问题的答案之时,却往往发现这只不过是结果的同类项。用一个结果复制另一个结果是容易的,用一个结果解释另一个结果或许更容易,唯一的缺陷是,这种复制或是解释无助于我们问题的解决。
正如你的历史无法设计。
你也无法模仿别人的未来。
所以我们要回到源头。
【千年相逢的一个注解】
当他们出现在历史的地平线之时,维京人就是不知疲倦的冒险家。
终其一生他们都处于旅途之中,船是他们最热爱的故乡。而且他们的造船技术优秀而出色,橡木船上的船桅可以放倒,蒙上船帆就成为了海面上宿营的军帐。最令人吃惊的画面莫过于是他们扛着自己的战舰前进,从一条河到另一条河,他们执着地寻找着新的航道,在他们身上我们能够看到特洛伊木马屠城之战与奥德修斯的影子,只是我们找不到他们之间存在着共同点的任何证据——除了他们共同的海战法则,所有的资料都已经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他们同样是马战的英雄,在古罗马那荒废的驿道上时常看到他们风一样掠过的疾影,带着那咸腥的海洋的气息,他们奔赴的仍然是另一片更为广阔的水域。
在寒冷的严冬,他们把鲸鱼骨做成冰刀,绑在鹿皮鞋上于荒野之间呼啸而过。这听起来更像一个传奇,但这个传奇是以他们的生命为代价而承载的,准备不足的装备时常令他们陷入困境,冰雪坟茔永久地铭刻着他们生命的挽歌。
他们从不为牺牲者流泪——除非,他们到达目的地。
他们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
不要问他们,他们只是终生的旅人。
那么他们到底在寻找什么?
这是一个永久的谜,但总有一些令人信服的解释能够让我们确信自己找到了答案。
第一种解释是维京人的天性使然——他们的生存方式就是全部的解释,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第二种解释说,北欧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家中的财产照例由长子继承,其余的孩子必须离开他们的家,另行组织家庭——用这个理由来解释那扛着橡木帆船寻找海域的战士们,这未免太过于牵强附会了。
第三种解释说他们终生在寻找可以耕作的土壤——在大海上——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不着边际的猜测而非解释,其中的矛盾是显而易见的。
余下来的就是最后一个解释了——但奇怪的是,它甚至从未曾成为过一个解释。
事实上,维京人是天生的商人。
他们的贸易风格令人生畏——这些具体的情形我们可以在日后的荷兰及英国的东印度公司的斑斑劣迹与罪行中找到印证——他们强迫着世界认同他们所钦定的铁血法则,遍布诸海的橡木帆船及那飘扬的骷髅战旗就是他们的口号,这一过程甚至能够追溯到远古的爱琴海。
有关那一段历史更多的是神话的集合,诠释者孜孜不倦地试图为我们寻找出更为合理的心灵依据,但我们并不关心这些——谁要理会你什么心灵?我们要的是历史的答案!
我们可以不相信希腊英雄伊阿宋率领勇士们漂泊于无垠的海洋之上寻找金羊毛的动人传说,我们也可以不相信米诺斯迷宫中真的会有什么可怕的食人怪兽,但是我们却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现实:
无论克里特岛上的迷宫是否真的存在,但克里特的米诺斯国王被誉为“萨拉索克拉基”——大海之王——却是不能不让我们关注的历史现实。
早在公元前1500年前,海洋的无垠就曾缔造出克里特人那无尽的繁荣盛景。此后1000年过去,不计其数的希腊人漂洋过海,以海盗及贸易者的双重身份开辟了历史的新章,这一章节铸就了希波之战的辉煌时代,从此我们得到了全人类的共同精神财富——雅典城邦文明。
追溯这一段历史远比任何事情更有意义——我们必须要知道,流浪于海上的维京人从来就不孤独,他们终将在漫长的海战之中与他们的伙伴相逢。
我们有充足的历史资料研究这一段历史,而且很有必要——这是我们必须要了解的一种贸易方式,正是这一方式彻底改变了世界的对峙格局。
这一贸易方式也正是维京人用他们及别人的生命所维护的,别管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这一方式确实曾在世界史上长期得以克隆复制而为我们所熟悉。不管我们是否喜欢这些,是否能够接受这些,也不要去问这一铁血法则又曾有什么变化,我们首先要了解这些。
从最初开始。
公元前5世纪的希波战争。
需要说明的是,除了法则相同之外,维京人的残暴贸易风格与这一场战争的结果终将在千年之后相逢,这同样是我们必须要提到它的一个重要原因。
【史前的欧亚大海战】
除了荷马史诗,还缺乏更充足的资料让我们了解这些。但是很有可能,4500年前的古希腊文明延续了整整两千年,或许更久。
古老的地中海中遍布着形形色色的船只,两舷之间面积宽阔的被我们称之为“宽体船”,而另一种以桨帆作为动力的船只则被称之为“长体船”,但古希腊人是如何称呼他们的战舰,则不为我们所知。
最早拥有海上武装力量的是腓尼基人,但这个所谓最古老的殖民者所面对的最为强悍的敌人使我们很难接受历史学家的这一定论。但不管怎么说,腓尼基人确曾建立了一个包括了非洲西北部、撒丁岛、科西嘉岛、半个西西里岛和西班牙在内的庞大帝国。
帝国意味着战争。
但这却是没有历史记载的战争进程,我们只知道最后的结果,结果就是:公元前5世纪,希腊人将腓尼基人——还有迦基人一并从黑海及爱琴海中驱逐了出去。这绝不是第一场海权贸易争夺战,此前是特洛伊木马屠城之战,荷马史诗不无浪漫地将这场战役的起因归结为伟大的爱情,这个解释远比海洋控制权的争夺理由更令人信服,这同样也表明了我们对历史与未来的一种美好期望。
希腊人就是在这种美好中期望着享受着他们全盛的黄金时代,并在此后迎来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大战役——时间跨度长达27年之久的伯罗奔尼撒战争之前的大序幕:
希波战争。
或者叫“大波斯战争”。
细说起来这场战争实质上是另一场战争的继续,其间充斥着阴谋权术及形式多样的政治斗争——斗争的风格体现了纯正的东方色彩——具体的时间是在公元前522年3月,当时的波斯皇帝冈比西斯兴致勃勃地统率大军远征埃及,出征之前为了扫平权位后患,至高无上的皇帝冈比西斯亲手处死了自己的弟弟巴尔狄亚。但当冈比西斯的大军踏上险恶的征途之后,已经死亡的巴尔狄亚却又不明原因地从另一个世界返回,带领其不计其数的追随者在波斯各地掀起了叛乱。
死者掀起的叛乱时间长达半年之久,归国途中的冈比西斯在弄清楚了死而复活的巴尔狄亚不过是一个叫高墨达的僧侣冒名顶替的情形之后,就安然病死了。平定叛乱的责任落到了贵族首领大流士的肩上,他果然不负众望,借助碾平叛乱之机登上了皇位,并为此后的史学研究留下了著名的“贝希斯顿铭文”,让后世人了解到了这一段以楔形文字所记载的古代战争史。
公元前490年,大流士的波斯军队向希腊发起了第二次战役,据说这一次战役的目的只是为了“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希腊城邦和埃勒特里亚,后者在波斯军队的进攻下迅速地采取了明智的合作态度,像一群绵羊一样被驱赶到了波斯湾一带定居了下来。
于是希腊城邦的中心雅典,就这样暴露在波斯大军的长矛之下。
事情并非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雅典城邦的居民们奋勇地抗击侵略之敌。实际情况是,一部分雅典人对波斯大军的到来持热烈欢迎的态度,他们主要是由极端民主党人士所组成,出于不明原因,这一派人士坚信,波斯军队的进攻有助于他们在竞选中击败保守党,并夺取权力。
波斯军队获知了这一消息,于是他们非常配合地将军队布置在雅典城东24英里的马拉松登陆。马拉松这个尽人皆知的地名会让我们联想起许多东西,但当时的波斯军队显然意识不到他们正在为此后人类的体育文明作着贡献。事实上,马拉松登陆只是一个险恶的圈套,目的是要将雅典驻军诱出并一举歼灭。
雅典城邦的守卫者果然上了当,希腊人的军队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辩论之后,主张抵抗的保守党人士艰难地说服了民众,赢得了多数选票并获得了调动军队的权力。于是,8 000名雅典人在主将米泰雅德的率领之下,星夜急行军24英里,急匆匆地赶赴马拉松,一头钻进了波斯人精心布设的圈套之中。
但是奇怪的是,雅典人在那里没有看到圈套,他们手中的矛比波斯军队的更长一些,所以在相互的戳击之中,很快就占到了优势,将他们的敌人统统地戳进了大海,取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后来人们惊讶地发现,波斯人的精密圈套之所以没有起到效果,是因为他们太聪明了,他们认为发动马拉松战役并全歼雅典人的想法未必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于是他们把主力部队全部装上了战舰,绕行于一个名叫马里隆的港口,准备在那里登陆后直扑正陷于保守党与极端民主党两派斗争而没有丝毫防范的雅典城——但是这一支军队始终未曾到达马里隆,而城中的极端民主党也因此失去了机会。
如果我们不是过于高估传说的价值的话,那么这一次战役是有史记载的第一次海战——但却是大流士远征希腊的第二次战役,第一次远征中的波斯军队遭遇到了飓风的袭击,给养运输船舰被掀翻于风浪之中,只能是草草撤军了事。
此后十年,在大流士死后,薛西斯登上了波斯皇帝的宝座,他对于不肯驯服的希腊人很不满意,于是第三次远征军队又出发了,这一次,雅典人只能求助于老天的保佑了。
可以这样说,雅典之所以得到拯救,很大程度上是靠了运气。先是埃及发生了骚乱,这在部分上牵掣了波斯的注意力,此外的一个原因则世所公认,继任者薛西斯的才能显然无法与大流士相比。
18万波斯大军在小亚细亚的萨迪斯集结,沿海岸线挺进,海面上是庞大的运输船队,舰船数量总计1 300艘,船上载着同样数目的18万海军、桨手和两栖作战部队。前所未有的进犯规模让雅典及其同盟军不寒而栗。
参与这场会战的伯罗奔尼撒城邦盟军害怕了,他们在军事会议上提出了撤军的建议,这就意味着他们要求雅典人自己独立对抗庞大的波斯军队,这同时标志着城邦文明的覆灭。
雅典的领袖泰米斯托克利意识到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他建议将波斯军队诱入狭窄的萨拉米岛水域,在那里,波斯大军的数量优势将会化为乌有,有利于城邦联军展开会战。
正是在这种重重担忧之下,波斯皇帝薛西斯收到了那封信,信上说雅典的舰队准备投降。有史学家认为这封信出自于希腊领袖泰米斯托利克之手,也只有他亲笔手书才能够让顾虑重重的薛西斯消除戒心。
这时候发生了两件事,一是伯罗奔尼撒的联军开始了“集体逃跑”,他们准备撤出这场毫无希望的战斗,逃到任何一个看不到波斯人的地方,只有在那里他们才会感受到安全。
另一件事是泰米斯托克利的诡计被波斯阵营一眼看破。
识破希腊人诡计的是来自于哈里卡尔拉苏斯的阿尔齐米娅女王,女人的直觉与她那远比男人更多的政治智慧让她嗅到了空气中的不祥气息,而且她比雅典人自己更清醒地意识到伯罗奔尼撒联军的土崩瓦解就在眼前。于是她提议不要理会雅典人的诡计,而是挟波斯海陆两方面的优势直扑伯罗奔尼撒海峡,届时已经吓破了胆的伯罗奔尼撒联军在此强大的压力下必将逃之夭夭,而后波斯大军则可以将其各个击破并一一歼灭。
阿尔齐米娅女王的过人智慧被证实了——以波斯海军的覆灭作为代价!
波斯皇帝否决了阿尔齐米娅女王的建议,比之于女性的政治智慧,他更相信雅典人的诚实。我们得承认,信任对手的诚实是一种良好的品德,薛西斯在这方面为我们作出了表率。
于是,庞大的帝国海军出动了所有的战舰,迅速地堵塞了萨拉米岛的出海口,将那些正准备逃之夭夭的伯罗奔尼撒联军全部封堵在了里边。
联军无处可逃,面对着一拥而入挤成一团的波斯海军,除了拿起武器将他们清扫下海面,联军别无其他事情可做。
相对于1 300艘战舰而言,萨拉米岛的出海口确实是狭小了一些。波斯人的战船相互拥挤在一起,他们唯一的期望是借助战船的坚固形成一个海面上浮动的战场。但是雅典人没能让他们如愿,在他们船头的青铜撞角的重力撞击之下,波斯大船支离破碎,落入海中的战士们成为了雅典弓弩手的活靶子,丧失了丝毫抵抗或反击的能力。
波斯皇帝薛西斯率领着他那强大的陆军,于海岸上默默地观看着自己所有的舰船被雅典人一一击毁,他心中的滋味应该是百味杂陈,但我们找不到任何文字可以说明这一点,有关这一段历史所有的生动细节只能借助于后人的想象。
不朽的史诗就这样诞生了。
从此雅典人掌握了控海权。
【古罗马的海战预演】
希腊的城邦文明经历了无上繁华之后,渐而进入了沉寂状态。欧洲的西方文明就是在这个时代奠定的基础。这看起来更像是为未来作准备。或者说,西方海洋文明在这条行进线中正在迅速地向着维京人的时代靠拢。
有意思的是,这些未来的主宰者们正在斯堪的纳维亚的海面上驾驶着独木舟猎杀鲸鱼,他们同样也没有做好准备,甚至还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海盗,这时候的维京人或许更比我们感到欣慰——他们在向海盗演化的进程中,刚刚达到了商人的阶段。
当时的维京人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自己的使命,他们正兴致勃勃地运用精湛的技艺打造金饰和青铜首饰,编织纯羊毛的衣服,制作剃刀和拔毛钳。与此同时他们也正在准备漂洋过海,到达欧洲并与当地居民进行完全商业意义上的交换活动。
在萨拉米岛战役之后的整整两个世纪里,希腊人一直受困于迦太基人的纠缠,他们就像是一只篓子里的两只螃蟹,彼此用钳与鳌牵制着对方。两个世纪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太久了,希腊人和迦太基人注定了要在这场史前的博弈中成为共同的输家。
赢家是从农田里走出来的罗马人——他们的影响延续至今,丝毫不在维京人之下,但是我们必须要看到,这两个不同的民族却有着共同的行为法则——重视结果更甚于过程,重视荣誉更甚于生命。而这就意味着:一个民族的内在精神会得到保护,一个民族的内在精神会得到完善。
但是,法则与道德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所以欧洲人厚颜无耻的阴谋诡计方面的成就,也几乎能与他们的人文思想成就相比。
不论什么时候,阴谋对爱情总是情有独钟。美丽无比——但据历史学家的研究,真实情况很可能恰恰相反,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时代真的有可能发生了一起伟大的爱情,罗马将军马可·安东尼爱上了埃及女王克娄巴特拉,他们之间的爱情为罗马的权力架构增加了新的变数。
古罗马“永久的独裁者”恺撒被刺杀于元老院的门前,他的甥孙也是养子的屋大维据此指责马可·安东尼,理由是后者与埃及女王的爱情就意味着他想进攻罗马城,好像没人顾得上仔细分析这二者之间的逻辑关系何在,但是战争机器已经悄然启动。
这一场乏善可陈的海战至今为历史学家们津津乐道,没人去留意活跃在周边海域的海盗们,而他们才是此后海洋文明的主要构成部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希腊半岛的西海岸,那里聚集着四百余艘桨帆战船,其中安东尼260艘,屋大维200艘。数量如此之巨大,想要做到视而不见是非常困难的。
亚克兴海战!
古罗马最为重要的一次海上战役。
在战船数量上,安东尼占到了相对优势,除此之外他们的战船还要比屋大维的战船大得多,也坚固得多。但是屋大维也不是毫无胜算,他拥有着当时最天才的海战军事统帅阿格里帕。
安东尼的爱人克娄巴特拉女王也参加了这一场战役,并亲自率领了总数为六十余艘战船所组成的后续部队——很有可能,正是由于她的原因才使得这场战争的意义显得“重大”。
战争开始的时候是非常缺乏观赏价值的,安东尼和屋大维双方都把自己的舰队面对面排列成了三个分舰队队形,似乎这么做还嫌不够乏味,于是双方的战舰进入了“相持”阶段。
“相持阶段”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相信双方的战士们更愿意永久性地把这一阶段持续下去,但是很不凑巧,中午的时候海面上忽然刮来了一阵微风,把安东尼的左翼舰送吹进了屋大维战舰的阵营之中。对方显然将这种情形视为了公然的挑衅,于是立即着手进行了还击。
几乎于刹那之间,双方所有的战舰全部投入了战斗状态之中。整整一个上午的相持阶段,导致了这些重视过程更甚于结果的罗马人顿时都成为了行动者。天才的阿格里帕使用了在这种情形下最为有效的战术,他命令自己的战船避开密集的敌军舰队,去攻打那些孤立的敌舰,这种战术更类似于后期的“运动战”,数十只小型战船蜂拥扑过去杀死敌方的桨手,让对方的战船失去动力装置,然后不待对手的舰群围拢过来,就立即零星散开。
在战术调度方面安东尼明显落入了下风,面对着天才的阿格里帕,安东尼的战舰就像是落入了蚁穴的蛋糕,这让安东尼感觉到非常的苦恼。
接下来阿格里帕施出了冷兵器时代罕见的火器,他们凶猛地向着安东尼的舰队投掷火把和炭火罐,这种原始火器远比长矛弓弩更奏效,埃及女王克娄巴特拉能够证明这一点。
美丽的女王克娄巴特拉率领着她的后续舰队投入了战斗,即使是在敌对的态势之中,阿格里帕的表现也没有失去对女王的尊敬。他命令自己的舰队让开一条路,让女王的战舰行驶过去,但是当女王准备将战船掉头,配合安东尼的主力舰队对阿格里帕进行反向包抄的时候,这时候她发现了一件极为苦恼的事情:由于风力过大,她的舰船无法掉头,而是径直地冲出了战场,向着埃及的方向扬帆远去。
发现他的爱人撤出了战斗,安东尼急忙跳上一艘小船,想追上去,但是阿格里帕对他的印象显然不如像对美丽的女王那么好,所以对待他的态度也不像安东尼所期望的那样友善。发现自己无法如愿地撤出战斗,安东尼下令主力舰队全速后撤,但这个计划同样遭到了阿格里帕的阻击,他们抛出来的火箭与炭火罐的数量越来越多,这种激烈的投掷动作从此就定格为海战的常规,直到比炭火罐更有效用的武器发明出来为止。
这一场史前海战大预演就这样结束了,安东尼所有残存的舰队都向屋大维表示了效忠,它让这位独裁者有余暇彻底征服了埃及,可以这样说,屋大维统治时期是海盗最不喜欢的时代,这个独裁者把地中海及其周围的附属水域变成了一个封闭的海洋。
此后几个世纪,北欧和东欧的日耳曼人在匈奴人的攻击之下逃入了罗马,他们很惊讶地发现了这个庞大的国家正处在人口急剧减少的时期,于是日耳曼人不得不征服了这个国家,此后他们将这个过于庞大的国家一分为二,一个是西罗马帝国,它的首都在罗马,另一个则被称之为东罗马——但是拜占庭帝国这个称呼或许更广为人知。
当欧洲陷入了针对于穆斯林的宗教战争,并迅速地解体分崩离析之时,维京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的身份转换,虽然贸易行为仍然是他们生存的主要模式,但他们已经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
【现在与未来的守护者】
维京人从未放弃过向文明的进化——以他们特有的方式。
至今挪威人拥有着他们独特的骄傲,也只有他们才有资格享有这一份骄傲。无论从任何角度上来说,“海盗立国”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意义——起初只是对欧洲而言,现在则是对整个世界,他们的尚武精神过于强势了,在这种强大的力量之前,没有哪个民族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欧洲的历史可以从正面印证这个道理,如果连威名赫赫的查理曼大帝都对这种力量无可奈何的话,这个结论就更不见有何异议了。
这一印证的过程中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和特有的人文味道,这两种截然矛盾的观感是如何和谐地统一在一起的,这个答案得去他们所信奉的教义中去寻找。但是目前我们所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何以会在欧洲的文明形成过程中出现这种情形。
追溯到早期的这一心理渊源,我们会注意到欧洲人似乎从来不认为尊重他们的统治者有什么必要性,精于权谋的大人物在东方无一例外地总是会获得如神灵般的崇敬,而在这里,那些大人物就没有这份幸运了。所以在欧洲,像“矮子丕平”这种明显带有歧视性的术语,只能是用在那些声名显赫之辈的身上。
当时的情形正是这样,“矮子丕平”作为欧洲梅洛温王朝的首相,认为他个人的价值民众是无可取代的,而且他的这一观点得到了教皇的认同。考虑到当时是公元751年的这一特殊背景,教皇的势力仍然具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量,所以当矮子丕平获得教皇的支持之时,就意味着一个新的帝王产生了。
于是欧洲得到了他们那乏善可陈的加洛林王朝。由于查理曼碰巧出现在那个时代,而且他又是矮子丕平的儿子,再加上他那天赐的好运气——他的兄弟卡洛曼病死。于是查理曼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法兰克王国的唯一统治者,作为中世纪武功最盛的君主,查理曼的威名已经构成了欧洲文化的一部分,他所统治的疆域包括了今天的法国、瑞士、荷兰、比利时、奥地利以及德国、意大利的大部分地区。他甚至还曾获得了教皇的加冕,被誉为“罗马皇帝”。
事实上,查理曼的“罗马皇帝”头衔,起因于家族对其权力合法性的怀疑。当他的兄弟卡洛曼病死之后,卡洛曼的妻子就带着儿子逃到了伦巴底——那是国王德西迪里厄斯的统治疆域,他不仅是意大利北部的帝王,同时还是查理曼的岳父——无论是当时还是后来,欧洲的帝王们彼此之间都有着横向的血统关系,这使得他们之间的纠纷更带有着浓厚的喜剧色彩。
德西迪里厄斯悲天悯人,收容了那一双孤儿寡母,并向罗马教皇控告了他的女婿,要求恢复卡洛曼儿子的继承权。教皇对此事件的态度极为暧昧,他在派人与查理曼协商的时候,提出的要求是将查理曼的军队指挥权划归在教皇手下——听起来这个方案好像跟德西迪里厄斯的控告没什么关系,但是查理曼却对这一要求给予了意义完全不同的解读。
查理曼认为此时的教皇正面临着严峻的威胁,这种悲壮的情感令得他义愤填膺,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决不能坐视教皇陷入困厄而不加以援助。以教皇的名义,以耶稣的名义,以上帝的名义——不论是以谁的名义,总之是法兰克的两路大军在查理曼的率领下,开始了对伦巴底的远征。德西迪里厄斯显然是不知道应该拿这个动不动就乱发脾气的女婿怎么办,只好把军队撤回到都城帕维亚,闭门不出,坚壁清野,与查理曼打起了消耗战。但是德西迪里厄斯最终未能消耗得过查理曼,经过一个寒冷冬季的围困,德西迪里厄斯最终放弃了,被查理曼押到了法兰克王国。
查理曼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包括托斯卡纳在内的大面积土地从此划归为教皇管理,作为答谢与酬报,查理曼被教皇授予“罗马人的外国皇帝”的资格,并被封为“法兰克人与伦巴底人的王”,从此享有了罗马及意大利北部的统治权力。
接下来查理曼把他的大部分精力用于对付居住在德意志西北部森林中的野蛮人——撒克逊人。这真是一个不容易对付的民族,事实上,从那时起直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够征服德意志,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否则谁也无法令他们屈服。即使是愤怒的查理曼,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历时33年,血战18次,撒克逊人一次又一次地在失败后卷土重来,万般无奈之下,查理曼只好求助于上帝的力量——强迫撒克逊人迁居并改信基督,同时册封撒克逊王维蒂金为撒克逊公爵——他就是日后法国卡佩王朝的先祖。
33年之久的撒克逊之战,除了成就撒克逊民族的名声之外,并无损于查理曼大帝的尊严,尤其是在他成功地击溃了匈奴人的威胁,甚至捣毁了匈奴人的行宫之后,他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
公元799年5月,教会内部发生了惨烈的权力争斗,教皇利奥三世遭到袭杀,仓皇之际逃往查理曼大帝的宫廷避难,并在得到查理曼大帝的支持之后,重新获得了权力。于是教皇赠送给了他罗马军旗,希望能够与他共同控制欧洲。次年的圣诞节,查理曼大帝来到罗马圣彼得大教堂做弥撒,正当他做祈祷时,教皇突然拿出一顶金冠,戴在了查理曼大帝的头上,然后众人齐声高呼:“奥古斯都·查理曼承上帝之命戴上金冠,上帝保佑罗马人的皇帝,并赐予他和平与胜利!”
查理曼大帝从此成为了罗马帝国的皇帝。
如此强悍的罗马皇帝,但在他获得此称号的10年之后,在目睹了维京人的船只如同乌鸦一般航行于英吉利海峡之时,他悲愤地落下了眼泪。
伦巴底的德西迪里厄斯没有能够让他落泪。
强硬的撒克逊人没有能够让他落泪。
残暴的匈奴人没有能够让他落泪。
但是面对维京人,哪怕他是罗马帝国的皇帝,那也只有落泪而已。
因为他的百万大军,面对着维京人的骚扰与攻击全然派不上用场。
连续性、自发性、个体性与无规律是海盗行为的特点,你当然会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开——当他们的贪婪欲望满足之后,他们就会走开。但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来的是谁以及从何而来。他们就像是一群蜇人的马蜂,突然之间成群结队地从海峡深处冒了出来,当不可一世的查理曼大帝得知消息的时候,通常是在他们已经得手并离开之后。
查理曼大帝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建立一支初具规模的法国海军,在这方面的专业领域内,查理曼的智慧明显不如远古时代的希腊人。所以他仍然是把希望寄托在强大的陆军上,对登陆的维京人进行堵截包抄——既然他们来了,那就不要再走了。只有上帝才知道,维京人这种毫无规律的做客风格是多么让人讨厌。
公正地说,查理曼大帝不仅给西欧带来了安定,抵制了阿拉伯人的入侵,彻底地解除了匈奴人的武装,欧洲人甚至有着比这更多的理由记住他。但是强权维系的帝国过于脆弱了,查理曼大帝死后帝国就走向了分裂,到了公元843年,庞大的罗马已经有了三个国王,他们都是查理曼的孙子,此后他们将带领着法兰西、德意志和意大利,艰难地与维京人相抗衡。
但这一次维京人占到了绝对的上风,这些维京人来自于另一个美丽的国度——丹麦,他们从丹尼维尔克突然出现,驾驶着橡木帆船向着弗里西亚群岛挺进。当他们来到的时候,查理家族正承受着他们独特的痛苦。
能够给人类带来痛苦的原因只有两个:财产、爱情或是婚姻,至少在秃头查理这里所遇到的正是这样。
按照查理曼大帝的遗嘱,帝国由他的儿子“虔诚者路易”公平地分配给了查理曼的长孙洛泰尔——他将拥有全部的帝国宗主权,但在洛泰尔的统治之下,他的两个弟弟丕平一世和路易分别拥有阿基坦和巴伐利亚。现在看起来这个分配计划并没有太大的缺陷,而且虔诚者路易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后来,路易还是修改了这个计划,这就为后来的欧洲发展增加了变数。
公元818年,路易的妻子去世,于是他又娶了巴伐利亚的尤迪丝,5年后生下了儿子查理。小查理那颗光秃秃的脑袋让路易怜爱不已,他决定把自己最贵重的礼物送给这个小儿子——也就是他的帝国。
但是路易显然忘记了,他已经将帝国送给了长子洛泰尔。面对着连个准主意也没有的父亲,洛泰尔认为是他应该负起责任来的时候了,于是他果断地发动了兵变,将虔诚者路易废黜,自己执掌了帝国的权力。
路易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决定改正。很快他又恢复了权力,并且将意大利分配给了洛泰尔。
但这样分配,对于年幼的小查理明显有失公正——路易正是这样认为的,于是他决定收回二儿子丕平一世对于阿基坦的继承权,作为圣诞礼物送给小儿子查理。
这一次轮到了丕平一世承担职责了,他说服了他的两个兄弟,再度掀起了叛乱,第二次废黜了他们的父亲。
这就导致了家族财产的第4次重新划分——9年之后,像前两次一样,“虔诚者”路易并不能保证这次分配的合理性,但他只能这样做,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在这次分配方案出台后的次年就回到了上帝的身边。失去了他这个分配者未必是一件坏事,事实上,他只是把行即到来的战争向后推迟了一段时间而已。
日耳曼人路易联合他的异母兄弟秃头查理,向他的同母兄弟、皇帝洛泰尔一世发动了攻势,洛泰尔在丰特努瓦败北求和。次年,查理家族的兄弟们在凡尔登举行了家庭宴会,在这次会议上他们寻找到了一个远比他们的父亲所能提供的更为合理的分配方案:
洛泰尔继续保有他的皇帝称号,获得中法兰西亚,这些领地包括了比利时、尼德兰、德国西部、法国东部、瑞士和意大利的一部分地区。日耳曼人路易获得东法兰西亚——莱茵河以东的地区。秃头查理拥有了西法兰西亚——法国被洛泰尔和日耳曼人路易分配所剩余的法国部分。
与这一合理的分配方案同时发生的,是数百艘来自丹麦的维京人沿易北河而上,进入了德国的汉堡,法国的鲁昂、图尔、沙特尔等地。
秃头查理的麻烦时代到来了。
维京人根本不去考虑秃头对于查理这样可怜的人来说是件多么苦恼的事情,他们肆无忌惮地侵入西法兰西亚,杀死无辜的居民,活着的人被作为奴隶带走,所有的财物——只要他们所看到的——都被抢得精光。而且这一过程看不出来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实际情况是,事情越来越糟糕——无论是对于秃头查理,还是对于欧洲本身。
现在,人们已不仅对于查理的脑袋上还会不会生出毛发怀有疑问了,这个疑问已经扩大至查理的执政能力本身。除非查理能够像他的祖父查理曼大帝那样同时拥有强大的海军和陆军,否则他的地位将会不保。
我们知道,查理没有强大的海军,以后也不会有。
于是查理决定寻求和平的方式来解决这一难题。
比如说建立一个和平基金或是类似于此的方式。
于是历史就得到了“丹麦金”这么一个专用术语,它特指当时的欧洲人无力对抗维京人的入侵,只能用缴纳足够数量的赎金的方式,以便让维京人学习到一种更友好的处事方式。
秃头查理需要一些钱来帮助他实现这个计划。就在他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丕平一世死后,秃头查理将他的侄子捉住,占有了阿基坦。但这些钱远远不够支付海盗的赎金,所以在他的另一个哥哥日耳曼人路易死后,秃头查理又进入了路易的领地,但这一次他的运气不是太好,被路易的儿子小日耳曼人打得落荒而走,并在次年后郁郁而死。
秃头查理留下来的烂摊子已经无法收拾,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维京人的前进步伐,他们深入到法国的核心地区,此后整整40年成为了法国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欧洲的征战风格】
维京人究竟是如何从成功的商人转化成为更为成功的海盗的,这或许只能去他们的宗教中寻找答案。
早在公元1世纪时,他们就开始了与罗马人进行贸易,当日耳曼人野心勃勃地征服罗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建立起了繁荣的商业城镇。考古学家断定,位于瑞典斯德哥尔摩附近的小岛海尔约就是维京人的一个重要商业中心,他们所交易的货物主要是青铜制品与动物毛皮。
此后一段历史就是我们极力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代,除了结果我们几乎是一无所知。我们只知道,维京人坚信死亡不过是去往另一个美丽世界的行程,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显然海盗的生活模式更接近于他们的人生目标。
结果就是那些和气的维京商人在历史上神秘地消失了,世纪之初的人们不无惊恐地看到了一艘艘简陋的龙头船悄无声息地于大雾中出现,挺立于船头的维京海盗手持长矛战斧等传统武器,呼啸着从一片海域驶向另一片海域,他们所攻略的目标包括了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比利时、荷兰、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法国、俄罗斯乃至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他们的足迹无所不至——遍布欧洲各个角落。
他们大概花了二十个世纪的时间,终于成功地把自己从商人变成了海盗——从商人到海盗,再从海盗到殖民者,这其中还缺少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正如史前的罗马海战不过是为了维京人的到来进行预期的彩排,维京人的辉煌时代最多也只不过是为了近代史上的海洋力量的崛起作出铺垫。这其中,能否用信仰的力量击碎海盗们的矜持,使得他们投入文明——哪怕是野蛮的文明也好——的怀抱之中,让这些桀骜不驯的狂战士成为上帝最忠诚的护卫者,这对于罗马的基督徒们来说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这一任务的契因形成于公元9世纪初,历史学家仍然是以他们通常的风格勾勒了这一时代的变迁。正如我们在后来的文献中所读到的那样,这一时代的文明风格更多的是体现了爱情与征服的二律悖反。
在一次习以为常的征战之中,因其残忍嗜杀而闻名的“猎王”古德罗德杀死了阿格迪尔的国王及所有的王子,但是当面对阿格迪尔国王那美丽的女儿阿萨的时候,意外突然发生了,猎王古德罗德遭到了爱神丘比特的暗算,一支柔软的无形之箭射入了他那颗狂羁的心。于是他决定采用更为传统而优雅的方式,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美丽的阿萨在他那无可抵御的雄性风格之前低下了头,于是猎王古德罗德得到了他一生中最为珍爱的猎物。
但是阿萨的屈服只不过是一个假象。
成为王后的阿萨却从未曾忘记古德罗德残杀她父兄的血仇,她在宫中秘密地豢养了刺客,把古德罗德的卧床变成了血腥的屠场。嗜杀如狂的古德罗德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征战中沦为了猎物,后世人确信王宫中曾经爆发过激烈的追逐战,古德罗德在进行了最后的徒劳抵抗后,被他忠心的仆人用长矛搠死。
阿萨接收了古德罗德的全部遗产,这当然是合法的。
阿萨女王之后,她的儿子“黑王”阿夫丹继承了王位,但看起来他的出现只是为欧洲历史上的爱情征战作一个简单的过渡,虽然他把自己的疆域治理得极其富裕,并使得邻近邦国对他切齿痛恨,但这只为他的继任者带来了深深的耻辱。
但当金发王哈拉尔德继位的时候,他还弄不清楚什么叫耻辱,他同样也弄不清楚什么叫爱情,因为他当时刚刚10岁。但是维京人并不因为哈拉尔德年幼就歧视他,相反,他们认为一个10岁的男孩子已经完全可以担负起他人生的使命与责任了。
于是维京人为他们年幼的国王配置了所有的娱乐项目,这包括了最擅长于插科打诨的小丑,会喷火和玩蛇的艺人,弹奏着单弦琴的歌手和吟游诗人,威武雄健的卫士与身材高大的摔跤手,然后是哈拉尔德国王发现自己生命中缺少了最重要的一件东西——爱情。世所熟知的爱情童话无一不是源自于海盗的国度,王子与公主、或是王子与睡美人正是那些思维方式更接近于原始人的海盗们的梦想。也许,那些漂泊不定的维京人一生中所要寻找的,正是这个。
欧洲历史上从来就不缺少美丽的传说,这是由特洛伊时代所承传下来的不朽诗篇。传说虽然不是历史的一部分,但却经常会构成未来的组成,至少在9世纪初,西海岸就面临着这样的一个过程。
传说,在挪威西海岸霍兰达王国中,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居达,她的皮肤像奶油那样白嫩,她的歌声宛如夜莺般迷人,血性方刚的哈拉尔德被体内过盛的雄性荷尔蒙冲昏了头,就贸然派出了使者,郑重地向居达公主求婚。
哈拉尔德的使者在居达的王宫门前遭到了冷遇,傲慢的居达公主在此之前或许从未听说过哈拉尔德这个陌生的名字——仅仅是不足一个郡的统治疆域,难道也配来向她求婚吗?居达公主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好奇:他为什么不在统一了挪威之后再来呢?难道居达公主的爱人竟然会是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吗?
据挪威编年史记载,养尊处优的生活赋予了哈拉尔德优雅的生活品位,他是一个美男子,身材健壮,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又精于修饰自己,对服装及饮食极是挑剔。当备受羞辱的使者返回并把居达的傲慢与无礼原原本本地告诉他的时候,这位美男子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正在修剪的玫瑰花,陷入了沉思之中。
毫无疑问,人们普遍认为,居达公主的无礼对年轻的哈拉尔德来说,是其生命中的一次沉重打击。
事实也正是这样。
几天后,哈拉尔德从沉思之中恢复过来,他召集所有人并宣布:从现在起,他将不再为自己作任何打扮,而且,他从此也将不再修剪他的满头金发。除非,在他为美丽的居达统一了挪威之后,他才会这样做。
这绝对是一个满脑子浪漫的年轻国王!
但是他的邻邦却不会这样想。
为了向心爱的居达证明自己的真诚,哈拉尔德向北方的邻国发起了狂猛的攻势,他的战术迅速而有效,在被血火蹂躏过的大地上,海盗国王哈拉尔德的名声不胫而走。他那满头未经修剪的金发在风中猎猎飞舞,构成了一幕令人魂飞胆裂的恐怖画面。但这显然满足不了哈拉尔德对自己的苛刻要求,于是他决定选择西海岸完成他爱情攻势的精彩一战。
这一战几乎不存在任何“不精彩”的理由,因为正被哈拉尔德追逐着的是美丽的居达的父亲霍兰达国王埃里克。可怜的老埃里克逃到了西海岸的峡湾中,并在那里纠集起抵抗联军,试图为女儿的嫁妆作最后的争取。
最后的大决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了,地点位于斯塔万格。
老埃里克随同他的联军灰飞烟灭,终于成就了女儿最后的心愿。唯一的遗憾是,居达必须要和另外八位公主分享哈拉尔德的爱情,因为哈拉尔德在他的连续征战中获得了远比居达的预期要多的战利品。
“在那个年代,所有荒芜之地都成为移民区,北欧本土卷起一场巨大的风暴,并席卷向海洋,在风暴席卷的沿途或留下一片废墟,或带来新生。”——挪威编年史这样描述哈拉尔德的时代,正是他的残暴战争与血腥统治导致了大批的维京人出逃海外,并最终成为了殖民时代的初期拓殖者。
当哈拉尔德决定修剪他的长发的时候,欧洲人在此发现了他们的机会。
【驯服上古的喷火巨兽】
欧洲人的机会来自于他们的剧烈创痛。
有史可查的创痛源自于公元787年的一天,英国的塞特海岸突然出现了几条陌生的龙头船,那应当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来自于海上的狂战士,但这仍然无助于他们从死亡中逃脱出来,狂战士疯子一样地冲上岸来,将他们视线所及的所有活动的物体全部砍倒在血泊之中,然后满载着一船船的战利品消失了。
英国人将这次事件视为维京人攻略英国的开端。
但是他们错了,真正的开端在6年后才真正地到来,那一次的惨痛使得英国人瞠目结舌,他们甚至无法意识到他们所遭遇到的恐怖事件。
维京人的盛世到来了。
忧郁的英国人对这一时代表露出毫不掩饰的恐惧,他们看到了陆地上卷起的狂风,他们听到了半空中的隐隐惊雷,在那刺目的闪电之中,腾跃出来的是一条喷火的巨龙。他们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他们所看到一切完全是超出了他们的常识之外。
来自于挪威的维京人洗劫了英格兰东岸中部的诺森伯里亚的林第斯法恩岛,而海盗们的目标正是岛上的一座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教堂,类似于这种类型的建筑物从来与战争无缘,那里是上帝为罪恶的人类所划定的禁区,是人们灵魂最后的庇护所,对上帝的直接性攻击——哪怕是这种攻击来自于异教徒,这仍然会让虔诚的基督徒们感受到无比的震惊。
但是维京人显然不认为这种“正常的筹集”有什么值得震惊的,事实上在这些曾经的商人的词汇中,“筹集”与“劫掠”原本是同一个词。这种情形让我们倍加困惑,如果他们根本就无法区分劫夺与正常的商业行为之间的区别的话,那么他们在数百年前又是如何成为和气的商人的呢?
维京人显然不想解答这个疑问,他们在教堂里兴高采烈地追逐着教士们,将他们砍倒在地,活着的则用绳索捆绑起来,许多教士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他们甚至来不及穿上衣服,就这么赤身裸体地遭受到了羞辱。同样严重的事件是维京人对教堂的洗劫,几乎是挖地三尺,神坛被掘得面目全非,能够搬走的东西全部被搬到了船上,而那些无法搬走或是他们不感兴趣的,则被毁于一旦。
林第斯法恩岛被洗劫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在维京人当中,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何种方式传递了这一“重要信息”的,这使得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有了更为精确的目标。
或许是为漫长的冬天储备更多的食物,公元793年此后的两年成为了海盗们工作最为繁忙的时候。北海和爱尔兰岛屿上的一座又一座教堂或是修道院遭到洗劫,教士们怀着不可名状的悲愤心情,把维京人对上帝的冒犯一笔一笔地记录在案:贾罗、蒙克威尔穆什、雷奇、圣帕特里克修道院和圣高伦修道院。但是海盗们显然不知道他们自己正在干什么,期待中的基督徒没有等到他们的悔改,洗劫的范围又进一步地扩大了,不列颠群岛的马恩岛列入了维京人“筹集”的名单之上,第7年轮到了贾罗南部的修道院,然后是苏格兰西岸。
整整300年里,维京人以他们特有的传统方式向上帝表达着他们的善意,他们喜欢教堂里的所有圣物,无论是纯金铸造的十字架,还是镶嵌着宝石的福音书,罗马人在向上帝表达自己的虔诚时是丝毫也不吝啬的。几个世纪以来,教堂与修道院里得到了大量的珍宝,现在这些东西的产权都转移到了挪威人的名下。
这些海盗大都是金发王哈拉尔德向美丽的公主居达表达爱情的衍生物,爱情的力量的确强大,这使得哈拉尔德认为,如果在他行经的地方留下哪怕是一条狗,都无以证明他的爱,同样的,如果有哪怕是一座村庄没有被焚毁,他的努力同样是毫无意义的。所以哈拉尔德在他的爱情征战中杀光了遇到的每一个人,烧毁了每一座村庄。这种残暴的手段吓坏了当地的居民,于是那些幸存者纷纷逃向了欧洲,并选择了上帝的势力范围来表达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与野蛮血腥的哈拉尔德相比,维京人更喜欢教士们的坦率,这些上帝的仆人手中所握有的唯一武器是纯金的十字架,这降低了维京人的工作难度,让他们乐此不疲。束手无策的教士及信徒们进一步增加了进攻者的信心,使得他们一时难以摆脱这种诱惑——大批的信士教众被海盗们从教堂中掳走,被卖为了奴隶。
基督徒们在等待了300年后,终于认识到上帝已经把拯救他们的任务留给了他们自己,于是他们开始了有组织的反抗,如蒙克威尔穆什修道院就在一次有组织的抵抗中,击退了那些野蛮的挪威人,保护了教士及信众的生命。
这些反抗虽然规模不大,零零星星,但至少证明了一点,他们确实是在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这一问题的解决思路是建立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之下的:
当史学家们将历史用冰冷的技术模式切割开来,试图研究近代相续崛起的大国成因的时候,他们很有可能忽略了一些更为本质的东西。
正如同驯服一只史前的喷火巨兽,如果欧洲人相信他们能够把奉行血腥与野蛮法则的维京人驯服为上帝的忠实信徒,他们当然也有理由继续这样做。
一个崇尚着完美爱情童话的民族没有理由不被驯服——他们对生命与爱的表达是如此直率真诚——更何况他们还有着强烈的荣誉感与尊严意识,前者是一个民族的未来,而后者则是他们未来的保障,将这种狂羁奔放的力量统御于上帝的手中,这就证明了上帝的力量无所不能。
完成这一项工作绝非是可以一蹴而就的,这其间涉及人类的信仰、欲望、未来的方向与茫然中的选择,而且旷日持久,超过了任何一个人间帝国的寿命——这就是欧洲人早期的认知。
也就是说,欧洲人认识到,他们还需要等待更久。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忍耐宝剑莱夫之类的蛮荒时代继续延续。
【传奇从这里开始】
公元874年,挪威国内发生的一件事,导致了冰岛的发现及维京人生存状态的改变。
起因是一件令人发指的恶性事件,几名年轻的姑娘遭到了一个著名海盗首领的儿子的玩弄与污辱,这样的事情虽然并不是经常性地发生,但也绝不少见。它看起来更像是日常生活之中必不可少的景致,是海盗生活中的一部分——别忘了那是在野蛮的中世纪,而且是在一个海盗的国度里。
有几名少女的哥哥是挪威贵族英格尔夫·阿尔纳尔松,除此之外,英格尔夫的兄弟莱夫的未婚妻海尔卡也在其中。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誉,英格尔夫和莱夫做了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
接下来轮到了对方该做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了,也就是说,海盗首领决定杀掉英格尔夫和莱夫,就像这两个人杀掉了他的儿子那样。
英格尔夫和莱夫只能考虑逃离挪威,寻找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这时候他们想起了流传于海盗之间一个美丽传说。这个传说是十几年前由两名迷了路的海盗带回来的,据说在冰岛“每片草叶上都流淌着黄油”。这个传说的虚幻成分是显而易见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两名海盗干吗还要不辞辛苦地返回到挪威?
实际情况是,冰岛位于格陵兰与挪威之间,为欧洲第二大岛,岛上有八分之一的土地覆盖着厚厚的熔岩和冰川,寸草不生。但在当时的情形下,英格尔夫和莱夫宁愿相信传说,毕竟他们没有更多的挑挑拣拣的余地。
英格尔夫和他的兄弟莱夫在经过一番惊险航行之后,如愿到达了冰岛,当时的岛上除了几名隐居修行的修道士之外,还没有人宣称对这座荒岛有占有权。于是英格尔夫兄弟在搭建起简单的木棚之后,兄弟两人就分了工,由英格尔夫负责全族人的迁徙工作,而莱夫,则去负责“筹集”一些必不可少的生活物资。
在爱尔兰,莱夫终于发现了他生命的伟大意义。几乎一日之间,他声名鹊起,无人不知,“赫约尔莱夫”或是“宝剑莱夫”,传遍了爱尔兰各地。之所以获得这么一个漂亮的名字,是因为莱夫不知从哪家修道院里弄到了一柄巨大的宝剑,爱尔兰人相信,除了天神或是魔鬼,没有人能够擎起这么巨大的一柄宝剑,这柄剑向来只是爱尔兰的一个神话传说,在圆桌骑士时代,这样的传说在欧洲各地都有许多。这么一柄圣物当然不可能是那些教士们赠送给莱夫的,在逼迫那些可怜的教士交出宝剑之前,莱夫还干了些什么,这是任何人都能够想象得到的。
挥舞着这柄巨大的宝剑,莱夫如同爱尔兰传说中的可怕魔鬼,袭掠了各地并从未遇到过像样点的抵抗。这柄宝剑的威力甚至超过了莱夫本人的预期,为了让自己的名声更为显赫而不朽,更主要的是开发荒芜的冰岛需要更多的人手,莱夫捉到了10个爱尔兰人,很慈悲地没有像往常那样杀掉他们,而是强迫这些人成为了他的奴隶。
带着劫掠来的丰厚物资,莱夫暂时饶过了爱尔兰,带着新征服的奴隶们返回了冰岛,并于冰岛的南端登陆。
但是冰岛似乎并不太欢迎“伟大的宝剑莱夫”。他们上岸后,发现附近一带寸草不生,凝固的火山熔岩构成了他们视线所及的全部风景。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们不能在全部渴死之前找到饮水,欧洲或许会失去行将到来的传奇。
情形看起来似乎真的不妙,莱夫带着他的手下在火山熔岩间疲惫地穿行着,这个冰冷的世界死气沉沉不见丝毫生机,甚至连一滴凝结的露珠都看不到。莱夫终于绝望了,但认为他在这种情况下会忏悔自己的恶行绝对是异想天开,这家伙根本就不相信上帝。
但是上帝最终没有抛弃他。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解救了莱夫,很有可能他将这种幸运视为了自己过于伟大的原因,于是他命令劫掠来的10个爱尔兰奴隶与一头公牛并肩犁地。与一头公牛并驾齐驱,尽管是一头非常健壮的公牛,奴隶们仍然无法接受这一待遇。尽管在刀剑的胁迫之下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种状态能够持续下去。
终止这一状态的事件发生在一天清晨,顺从的奴隶们惊恐交加地跑来向莱夫报告。起初莱夫并不相信奴隶们的话,他对这些爱尔兰人始终抱有着强烈的戒心。但是当他走出卧房后,看到空空荡荡的牛棚及地面上尚未干涸的鲜血的时候,他确实无法怀疑了。
这就是说,在附近确实有一只棕熊正在游荡,现在,饥饿交加的棕熊显然发现了它的新猎物。这意外的情形让莱夫有说不出的恼火,但如果他对于冰岛的地理及生态情形有所了解的话,那么他就会知道除了北边有数量不多的北极熊偶尔出现之外,根本就没有一只棕熊生活在冰岛上。
但是莱夫不会知道这一点,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他只能做他在这种情形下必须要做的事情,把他的手下人召集起来,佩戴着武器出发了,去寻找那只可恶的棕熊,替他唯一的公牛报仇。
莱夫带着他的人走入了一座山岬,这一带的地形是那么的幽深奇险,看起来里边躲藏着的不是一只棕熊,而像是一条会喷火的毒龙。
实际上探险者们所遭遇到的危险远比遇到毒龙更为可怕,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巨大的悬石的时候,很是惊讶地发现,有两个人不见了。
于是他们回去寻找,不久后就找到了遇难者的尸体,但是尸体的数目比他们所要寻找的更多——他们的人数在持续减少。
这哪里是什么追猎棕熊!这分明是一场布置周密的猎杀行动,而猎物,正是莱夫及其手下。
当莱夫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为时过晚,他发现他的捕猎部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这时候猎杀者们出现了。
那些爱尔兰人!
那些曾被他强迫掳为奴隶的人们。
愤怒的莱夫吼叫着,向着他的奴隶们凶猛地扑了过去,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会轻而易举地撕开对方的喉咙——如果他的巨剑握在手上的话。
可惜没有。
这个无恶不作的强盗头子就这么被他的奴隶们杀死了,考虑到他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缺乏足够的认知,那一切不过是维京人惯有的生活方式而已——那么他仍然是一个英雄。
宝剑莱夫所有的财物全部落入了爱尔兰人之手,还有他的女人——包括了他的妻子海尔卡。爱尔兰人带着这些战利品向北挺进,途中他们发现了一座不错的小岛,岛上有着足够的清水,而且由于火山地脉岩浆的缘故,气候温暖适宜。于是爱尔兰人就在这里快乐地居住了下来——如果他们不是那么地急于享受他们的收获,而是走得更远一些的话,也许冰岛就会像未来的丹麦一样也成为童话的王国——维京人的生涯原本与那美丽的童话只有一线之隔,而现在,爱尔兰人却最近距离地接近了这一时代。
但是传说最终还是被终止了,这真是毫无办法。死者莱夫的哥哥英格尔夫正在环岛搜寻逃掉的爱尔兰人,虽然他的名声没有莱夫那么显赫,但是我们可以想象,这家伙实际上远比莱夫更难对付。
英格尔夫最终找到了这座美丽的小岛,岛上的童话时代结束了,10个爱尔兰人为他们的轻率行为付出了代价,英格尔夫轻而易举地杀掉了他们,夺回了包括海尔卡在内的所有女人和财物。
此后英格尔夫在远离西海岸的地方居住了下来。选择这个地方,一方面是为了怀念他的兄弟莱夫,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一带的地下水温高达180℃以上,高压将水蒸气喷射出地表,浓雾弥漫天空,混合着从间歇温泉和沸腾的硫黄水中冒出来的蒸气。比之于荒凉的四周环境,这里更适宜居住。
英格尔夫将这里称之为“雷克雅默克”,意即蒸气之港。我们对这个名字一点儿也不陌生,这里正是今天冰岛的首都。
对于欧洲人来说,维京人多了一个栖身之地。对于世界来说,版图上又多了一个国家。似乎全部意义就在于此,但是我们知道,这一切实际上意味着一个新的开端,在年轻的维京人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好战嗜血的旺盛精力,如果这些精力得不到释放的话,那未必是一件好事。
流放者与冒险家继续向西远航,欧洲意识到,他们也必须要加快对这些好战者的征服工作,如果欧洲人不能够抢在维京人征服欧洲之前完成这项工作的话,欧洲人将会失去世界。
【从驯服到抵抗】
无论是挪威人,丹麦人,抑或是瑞典人,维京海盗在他们的征掠进程中并没有明确的目标,不列颠、冰岛、爱尔兰、英格兰、法国、西班牙、意大利等领土,只要他们的龙头船所至,就都被他们视为自己的所属疆域。海洋就是他们的原野,他们是这片天然草场的自由牧人,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对此从未曾有过疑问。
但有时候情形也不尽类同,如公元885年,由首领西格弗雷德率领着一支3万人之众的海盗兵团,于拂晓时分突然抵临巴黎城下。当时法国的执政者是“胖子查理”——他是秃头查理的儿子,一个庸庸碌碌的国王,法国人民对他说不出来的失望,所以为了恢复自己在臣民面前的自信,胖子查理统率大军远征意大利。这时候城中只有主教约斯兰和贵族纽斯特里亚伯爵,留下来守护巴黎都城的卫兵也只不过200人,与仅巨船就有七百余艘,狂战士3万人之众的海盗兵团相比,完全不是在一个数量等级上。
但是法国人却是生来具有着强烈的荣誉感,明摆着,如果不是他们的国王胖子查理太过于无能的话,或许他们一生中也遇不到通过浴血捍卫自己的国都这样最能够体现出他们的荣誉与尊严的事情了。所以当巴黎人早晨起床看到塞纳河畔里挤得密密麻麻的海盗船桅杆时,他们甚至表现得比发现城中守军不过200人的海盗还要兴奋。
仿佛得到一个无声的号令,所有的巴黎人,不分老幼,全部行动了起来,他们涌向教堂和城墙,发誓要以自己的鲜血守护他们的国都,只要巴黎城中尚存一人,就决不允许海盗踏入城中半步。为了表明此战一往无前的决心,他们将巴黎前主教圣杰梅的心脏和骨骸摆放在堡垒周围,上帝知道,他们的决心是不会更改的。
巴黎人的冲动让海盗们困惑已极。
首领西格弗雷德无法理解这些平民的无知与冲动,他们有着数量超过3万的狂战士,他们中许多人的名字都曾令整个欧洲大陆闻风丧胆,但是在这里,在巴黎,狂战士的尊严与荣誉遭到了蔑视,这让他们所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一种愤怒,更多的则是一种屈辱与沮丧。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极度的委屈。
西格弗雷德真的是非常的委屈,上帝证明,他对巴黎人是充满了友爱的,他此来并不想伤害这些人,只想“筹集”到足够的物资,然后起程前往法国的乡村度假。众所周知,法国南部的气候适宜,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景色优美,与海盗的故乡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法国人有理由热爱他们的土地,但是维京人也同样,甚而至于,维京人远比法国人更热爱这些,因为他们不在这里,所以他们希望自己留在这里。
如果维京人想实现他们的梦想,进入法国的乡村,卢瓦尔河和塞纳河就是他们的必由之路。
而巴黎在这里。
阻拦住了海盗们的去路。
除非,巴黎人自己明智地放弃。
又或者,让狂战士们踏着巴黎民众的鲜血和尸体走过去。
西格弗雷德不希望选择第二个方案,那样做对他的良心来说是一种残忍的折磨,他只是一个善良的海盗而已,真诚地希望巴黎人能够不要再这样折磨他了。于是他请来了巴黎教会的守护者约斯兰院长,对他说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求求你们把眼睛睁大一些吧,你们城中只有200名战斗人员,而我们拥有3万,难道你们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来到这里,只是想得到我们必须得到的,请千万不要逼迫我们大开杀戒。
约斯兰主教告诉西格弗雷德:巴黎人是不会屈服的,任何时候也不会,这就是他要告诉这些维京人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西格弗雷德忧伤地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好吧,上帝知道,我们维京人是多么地热爱生命与和平啊,让我们再退一步吧,在这里我向你们提出正式的请求,请允许我们通过到上游去,我们对巴黎不怀丝毫的敌意,来到这里只是路过而已。”
约斯兰主教回答道:“你们的请求被驳回了,在法兰西土地的任何地方,你们都是不受欢迎的人,你们不仅不能通过,而且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
对于巴黎人的冥顽不化,西格弗雷德表示了最大程度的遗憾:“好吧,既然你们是无视我们的尊严与荣誉,那么我们只能接受这一挑战。拂晓时分你们会听到响箭划破天际的声音,从那时候开始,直到我们踏着巴黎人的鲜血通过这里,战斗才会终止。”
战斗开始了。
随着海盗们的桅船上方一声响箭划破天际,数万名狂战士蜂拥而至,他们手持弓箭、长矛、利斧、投石器等攻城器械,将巴黎城围得水泄不通。巴黎城上守护的军民们在连天的嘶喊声中,将形形色色可以挪动的物体向着海盗们投掷过去。丹麦维京人以他们特有的悍勇猛扑过来,用铁器撞击城墙,巴黎人却早有所备,将滚烫的沸油和燃烧着的沥青倾倒下来,北欧海盗措手不及,于一连串的痛苦嘶号声中退开。
随后海盗们再度重重围困了上来,并选择了北岸低矮的塔楼作为突破口,试图从这个薄弱环节攻破巴黎城的防御阵线。双方在这一带展开了惨烈的搏杀,塔楼上下遍布着不计其数的尸体。无论是巴黎人还是丹麦人,都被这一状况激怒了,双方都以令对方心寒的勇猛不断地填补死者留下来的缺口。塔楼上是巴黎的老幼,塔楼下则是随着海盗兵团来到这里的北欧女人,这样一场战斗无论如何也太过于残忍了。
激烈的战斗整整持续了一整天,夜晚来临的时候,巴黎城中大部分区域已经化为了火海,冲天火光照彻了天地,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他们终于了解到了自己的对手——他们在任何危难的情形下也不会退缩,丹麦人,或者是法兰西人。
海盗首领西格弗雷德向巴黎人表示了敬意——他命令海盗兵团后撤,为了攻打这座注定了无法打开的城门,他们已经浪费了过多的人力了,现在他们决定改变战术,用一道深深的壕沟将巴黎这座孤城团团围困起来。
战争陷入了艰难的僵持状态。
时间持续了整整一年。
巴黎陷入了绝境之中,由于城中死难军民的大量尸体无法及时性处理,结果导致了瘟疫流行,而城外的海盗却只留下少量的兵力继续对巴黎进行围困,海盗的主力兵团则趁机进入塞纳河与卢瓦尔河,他们的日子过得倒是舒适惬意,富饶的法国乡村让他们流连忘返。
危急之际,城中的贵族首领奥多伯爵冒死越过城墙,赶赴意大利向他们的胖子国王求救。关于这位受人尊敬的伯爵此次求救之行,在法兰西有许多激动人心的传说。可以确信的是,奥多伯爵在路上确曾遭遇过维京人的追兵,一半是靠了运气,另一半则是仰仗了伯爵本人的高贵品德,因为他在守卫巴黎时表现得如此的英勇,即使是他的敌人也不忍心毁掉这位伯爵的尊严与成就,所以奥多伯爵平安地抵达了意大利,向他们的国王发出了求救。
奥多伯爵从此成为了巴黎人的英雄与不朽传说,但是他们的国王,胖子查理——更适合些的称呼是查理三世,却把他的戏给演砸了。
胖子查理带着法国大军昼夜兼程地赶回来,于巴黎城外和丹麦人展开了血战。如他的前任一样,这位国王的能力和地位遭遇到了北欧海盗的强力挑战,将他无法取胜的原因归结于他过于肥胖,这明显缺乏病理学的依据。但是,胖子查理表现得非常令人失望,让包括了北欧海盗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可名状。
眼见他无法赶走丹麦人,胖子查理决定向维京海盗献出700磅黄金作为送别礼,请丹麦人自己离开。丹麦人接受了这一提议,但却认为胖子查理的选择无异于是对那些浴血保护巴黎的军民的亵渎。
当然,巴黎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胖子查理失去了他所有的支持者,因此而下台。英雄奥多伯爵取代他成为了法兰西的新国王。但与此同时,查理曼帝国也彻底地瓦解了。
在历史上,查理三世不仅被称为“胖子查理”,同时他还是“昏庸者查理”及“傻瓜查理”,总之是不受他的人民欢迎。但是,从客观的角度上来说,正是查理三世的昏庸和无能,才成就了法兰西日后的辉煌。
证明这一点并不困难,我们只要回想一下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为法国赢得荣誉的诺曼公爵,和他统率的诺曼底战士们。
他们,正是北欧海盗的后裔。
【被驯化的圣坛守护者】
“昏庸者查理”,或者是“胖子查理”,一个普普通通的国王能够拥有这么多的称号,这绝非是平白得来的。
查理三世在丹麦维京人西格弗雷德的海盗兵团面前吃了大亏,引起巴黎民众的不满,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查理三世的麻烦还远没有完结,挪威海盗罗洛给他带来的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烦恼了,那简直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当时维京海盗在地域掠夺中是有着明确分工的,挪威海盗主要负责对北方岛屿的掠夺和侵占,而丹麦维京人主要是攻打法兰克王国。罗洛作为一个挪威人,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来和丹麦人争夺法兰克王国的统治权的,事实上罗洛本人也不愿意这样做,但是这样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这或许只能用宿命来解释——诺曼公爵注定了属于法兰西,无论是荣誉,还是耻辱。
罗洛虽然出身于挪威的贵族家庭,是罗格瓦尔的儿子,但是他的尊容却不是那么体面,据说他长得四肢短而粗,大腹便便,举止笨拙,模样就像只黑熊,又像是粗笨的工头一样,所以人们便称呼他为“工头罗夫”——罗夫,这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挪威国王——金发王哈拉尔德——他因为向霍兰达王国的公主居达求婚遭拒,愤怒之下起兵统一了挪威。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或者说,他是一个有着“强烈正义感的人”,甚至在他怀着神圣的使命感对邻近公国进行烧杀劫掠的时候,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道德的化身,对此他从未怀疑过,在他成为了赫赫有名的金发王之后,他就更坚信这一点了。
哈拉尔德憎恨一切海盗行为——只要不是他干的,他就不喜欢。因此他提出:任何形式的劫掠都必须遵守国家的指令,否则将遭受到最严酷的惩罚。
这就是哈拉尔德的法律。而且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会允许任何人违背这条法律。
但是“工头罗夫”却不把国王的法律放在眼里,或许是他认为自己的父亲罗格瓦尔是哈拉尔德的亲信,即使他违反了法律,国王也会宽恕他吧?所以工头罗夫在海外漂泊,过了一段惊险刺激的海盗生活之后,带着大批“筹集”来的财物回国向人们炫耀。
哈拉尔德对于工头罗夫公然违抗他的命令与法律一事,非常恼火。在一次司法会议上,金发王宣布:像罗夫这样毫无人性的海盗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挪威的法律,罗夫必须要接受惩罚——驱逐出境。罗夫的母亲听到消息后亲自赶到王宫,替自己的儿子向金发王苦苦求情,但她的求情来得太迟了,出于国家的尊严,哈拉尔德不可能收回他在司法会议上的决定。
罗夫黯然离开了自己的生身故土,去他最热爱的海洋中寻找他的生活目标,他找到了一伙丹麦维京海盗,他们热情地欢迎罗夫的到来,从此他就跟着这伙海盗乘坐着龙头船,出没于苏格兰、英格兰、佛兰德和法国等地的海域,20年后,他终于成为了大名鼎鼎的罗洛。
他的手下有几十万人,超过了当时许多国家的陆军总人数,这些海盗多数都是丹麦人,但是这些丹麦人却相信,挪威人罗洛会把他们的生活希望带给他们。
罗洛没有辜负丹麦人的期待。
公元885年11月,他在法兰克福称帝。
法兰西国王胖子查理对这个带着丹麦人却来到他的国境中称帝的挪威人非常恼火,更恼火的是罗洛带着他的丹麦追随者在法国沿海不停地骚扰掠夺。于是胖子查理拖着自己肥胖的身躯,忍受着心血管疾病的困扰,骑上战马统率法兰克大军追至夏尔特尔,想把罗洛赶走。
上一次是在挪威,罗洛被金发王哈拉尔德赶走了。但是这一次,胖子查理的努力却不会有任何效果了,罗洛决不会允许任何人随意地驱赶他了,他受够了。
双方展开了拉锯战,罗洛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他手下的战士也和他一样抱着强烈的信念,他们喜欢这里,他们永远也不会离开这里。
就是这样。
长期的战争让胖子查理心力交瘁,他是一个亟待治疗的肥胖症患者,这种乏味的征战对他来说简直是比地狱里的炼火还要痛苦的折磨。
而且,胖子查理还是一个宽厚温和的人。
所以他决定妥协。
胖子查理伸出的橄榄枝对于罗洛来说是难以抵御的诱惑。
和平!
上帝作证,罗洛是一个真诚的热爱和平的人,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不惜改信基督。
维京人终于成功地把他们的尊严、荣誉以及冒险精神注入了法兰西的灵魂之中——或者说,强大的基督教义以它那潜移默化的神圣感召力,终于成功地将这只来自于蛮荒冰界的喷火巨兽驯化成为圣坛下的忠诚守护者。
胖子查理宽容地承认罗洛从此成为他的封臣,允许其占有部分疆土,并把纽斯特里亚的部分地区——如果说到诺曼底,或许我们更会熟悉这个名字——同时授予罗洛诺曼底公爵的称号。从此,斯堪的纳维亚人在这里获得了合法的居住权利,而作为交换条件以回报胖子查理的宽容,罗洛及其他手下的几十万丹麦维京人从此发誓信奉基督,采用法语,放弃其海上的不轨行为,其军队也将改为法兰克式的骑兵作战方式。
从此,这些名声不雅的维京海盗正式成为了诺曼底人,成为了耶稣旗帜下的圣骑士——此后我们会经常听到他们的名字,他们那些激动人心的传说构成了法兰西传奇的重要部分——所有的骑士们得到了他们的国王送给他们的武器和马匹,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开海洋,相反,他们把法兰西这个民族带向了行将到来的海洋文明时代。
诺曼底公爵娶了一位高贵的伯爵女儿波帕,并广设教会与隐修院,弥补他们的先祖此前的冒失行为。无论法国当地人以何种态度对待他们的到来,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在他们那视战士荣誉比之于生命更宝贵的灵魂之中,充斥着的是一种奔放的力量,遥远的西亚地区正在期待着他们,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海洋上的竖琴手】
有些人注定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无论你是否喜欢这件事,都只能接受这种情况。比如说北欧人伊瓦尔,他就是一个历史学家们不愿意提到的人,但有时候,你还必须要提到他。
作为一名北欧海盗的首领,伊瓦尔称得上生逢其时。在他因为作战勇猛善于统御部众而闻名遐迩的时候,英国恰好遭遇到了历史上有名的“七国之战”。这种混乱的局面对于那些急于拓疆的北欧海盗而言是难得的好机会,独有伊瓦尔不以为然。
这一段历史是英国从战乱走向日不落帝国时代的契因,种子就是在这个时代播下,收获的季节遥遥无期,而且战乱影响了人们的安居生活,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当时英国分裂成为了肯特、萨塞克斯—南撒克逊、韦塞克斯—西撒克逊、埃塞克斯—东撒克逊、诺森布里亚、东盎格利亚和麦西亚七个小王国。过多的王国带来的是过多的君主,无论是君主自己,还是他们治下的人民,都不喜欢这一点。所以七个小王国都急于以各种方式——战争、谈判、宫廷阴谋与秘密收买等——快一点统一英国,以便能够腾出手对付步步紧逼的北欧海盗。
这种国家治理的中间状态一度使得英国成为了海盗们的天堂,大批的北欧人趁此机会蜂拥而入,想得到远比他们期望更多的东西。
事实上他们已经得到了,七个小王国谁也没有力量独自与海盗相抗衡,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以金钱换取和平,通过支付贡品的方式让海盗们暂时退兵。如果能够不通过战争的方式而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个方案也未必会遭受到海盗们的反对,只不过,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甚至于,王国的丰厚贡品让他们对这些君主们的国家统治与领导能力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质疑。
那个终将走入我们视线的人——无骨者伊瓦尔,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出现了。
伊瓦尔没有像别的海盗那样急于进入英格兰,去分享那丰厚的贡品与胜利的尊荣。相反,他率领着他的战士们却躲回到了冰岛,并在那里进行了长时间的艰苦训练,直到他认为自己已经拥有了一支足可以统一英格兰的正式军队的时候,他这才缓缓而来。
他来得虽然迟了一些,但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他的声名却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流传开来,不仅在当时,即使是在以后更漫长的历史时间段中,他的名字还具有着一提起来就令人切齿痛恨的强烈效果。
公元865年,包括无骨者伊瓦尔在内的几个北欧海盗首领经过协商,决定联合入侵英格兰,他们组成了一支庞大的“异教徒军队”,旗帜北指,不久就征服了诺森布里亚,包围了麦西亚王国,然后海盗联军进入约克和诺丁汉安营扎寨,甚至已经到达了伦敦和剑桥。
英格兰的地方首领按照他们传统的老办法,打不过就收买,承诺他们愿意向海盗们支付大笔的金钱,以换取撤军,以往他们这么做的时候,总是能够得到海盗们的回应——他们正是为此而来的。
但这一次情形却截然不同。
无骨者伊瓦尔对英格兰各王国的“卑鄙收买行为”表示了强烈的愤慨,事情很明显,英格兰人不具有自我管理的能力,他们需要他——需要无骨者伊瓦尔的智慧来帮助他们,以便让这些撒克逊人生活过得更美好。
就是这样,伊瓦尔想得到英格兰的统治权力。
如果不是伊瓦尔的海盗军队中爆出“乱箭门”事件的话,历史学家猜测,伊瓦尔真有可能达到他的目的。
但是,海盗们在战场上缺乏束缚,缺乏对于生命价值的最基本的尊重,这使得伊瓦尔对自己的希望迅速地走向了反面。
要知道,伊瓦尔的士兵都是他从斯堪的纳维亚征召来的北欧年轻人,这些年轻人正处于蒙昧时期,文明与道德的感召虽然时刻在他们心中,但正处于交战状态中的军队显然不是回应这一感召的时候。相反,伊瓦尔得到的是嗜血的兽性,也只有这种黑暗的力量才能够帮助他达成目标。
但是罪恶就是罪恶,任何时代都不会为人们的良知所容。同样的道理,战争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而战争的目的并非是为了罪恶,而是为了终止罪恶。所以,当伊瓦尔的手下捉到东盎格利亚的国王埃蒙德,并把这位可怜的小国王绑在树上,用乱箭射死之后,海盗们的这一令人发指的恶行立即引发了英格兰人的残酷报复。
情绪激动的英格兰人失去了控制,他们将捉到的北欧海盗剥皮之后,把人皮钉在教堂的门上。激烈的对抗使得伊瓦尔自己也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他的行为使他越来越偏离自己的目标了。
失落的伊瓦尔孤身一人返回了爱尔兰——那里至今仍然是海盗们的天堂——把他弄出来的烂摊子留给别人来处理。此后丹麦人与盎格鲁—撒克逊人恢复了友好之后,唯独伊瓦尔没有能够获得谅解,作为恶性事件的标志者,世世代代他将继续付出更多的代价。
但在当时的局势看来,无论伊瓦尔离开还是留下来,英格兰的命运似乎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公元871年,丹麦海盗占领了伦敦,英格兰人已经走到了他们希望的尽头。
他们注定了无可救赎!
除非出现奇迹。
英格兰人虔诚地祈祷着,他们相信上帝是不会抛弃他们的。
就在这种近乎绝望的气氛中,盎格鲁-撒克逊人听到了那天际飘拂而来的竖琴声。
不论你是否熟悉欧洲的历史,但你不可能不熟悉这优美的琴声。阿尔弗雷德大帝,尽管这个名字在当时乃至后世早已是如雷贯耳,但在当时,人们对他了解最多的,只不过知道他是一个演奏高手。
这位年轻的贵族还是一位鼎鼎有名的发明家,英国历史上最为著名的牛角灯和计时蜡烛就是他的发明。除此之外,他还是热心于启迪民智的教育家。他仿照查理曼大帝的做法开办了宫廷学校,还主持编纂了《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正是这部书让我们了解到当时的历史。如果不是他的缘故,在那段特定的时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恐怕还是我们至今研究探索的课题。
我们知道的是,那时候的欧洲王室正致力于民族智慧的启迪,《自然区分论》一书的作者约翰·司各脱曾接到法王查理邀请前往法兰西,并被任命为宫廷学校的校长。查理王死后,约翰·司各脱被阿尔弗雷德聘到英格兰,出任了玛姆兹伯利修道院的院长。
我们对这位功业至伟的人间帝王了解得太少了,至于无骨者伊瓦尔,那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只知道,阿尔弗雷德大帝19岁时参军入伍,跟随他的哥哥艾特尔雷德一世前去援助麦西亚的伯格雷德作战,此后他还曾在韦塞克斯抵抗过丹麦海盗。后来艾特尔雷德去世,阿尔弗雷德便继承了王位。
事实上,无论是想获取英格兰统治权的丹麦人伊瓦尔,还是他的竞争者,谁也没有留意到英格兰西南部撒克逊人的韦塞克斯王朝这位年轻的国王意味着什么,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确切地点是在埃丁顿。那天夜里,一支秘密军队仿佛从浓雾中突然钻出来,趁夜袭击了丹麦人的军营,这对丹麦人来说绝对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因为在此之前,英格兰人所表现出来的懦弱与卑怯实在是太令他们刻骨铭心了。而且——最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从理论上来说袭击他们的这支军队是不存在,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究竟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他们不是萨塞克斯人、不是埃塞克斯人、不是诺森布里亚的军队,他们跟东盎格利亚没有关系,他们也不是来自于麦西亚。
那么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一点儿没错,他们来自于韦塞克斯-西撒克逊,他们是年轻的国王阿尔弗雷德的军队。
正像无骨者伊瓦尔所干的事情一样,阿尔弗雷德也秘密地训练了一支军队,并一改此前英格兰诸公国在海盗的攻击之下被动防御的常规状态,突然向海盗们发起攻击,伊瓦尔及其他海盗首领们终于遭遇到对手了。丹麦人被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这次意外的胜利令得已近绝望的英格兰人精神为之一振,上帝果然没有抛弃他们,阿尔弗雷德大帝,他在这里,难道这不是上帝给欧洲人的启示吗?
这一次重创令丹麦人目瞪口呆,整整过去两年他们才意识到所发生的事件,臭名昭著的无骨者伊瓦尔已经失去了他的追随者。这一次,由海盗首领古特伦统率强悍的狂战士再一次席卷重来。
丹麦人志在必得,他们一定要得到英格兰北部的大片地区和东部一带,即从泰晤士河口到爱尔兰海,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得到这些,如果英格兰人不允许,那么这场战争就只能旷日持久地打下去,维京人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他们将不留后路,不计一切后果和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知道英格兰人是不会妥协的,所以他们只能如此。
但是,让维京人始料不及的是,阿尔弗雷德大帝愿意全面接受他们的要求。伴随着这一系列实质性让步的,是英格兰军队持续对丹麦人发起猛烈攻势——这就意味着,海盗首领古特伦也必须要拿出他的诚意来,至少,他要向英格兰人表明他们的和解愿望。
现在轮到古特伦让步了。
为了维京人的未来,古特伦愿意对阿尔弗雷德大帝的善意作出任何让步——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们来到这里,难道不正是为了这个吗?
古特伦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礼,恳请阿尔弗雷德大帝做了他的教父。
从此维京人与英格兰人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又一只暴烈的史前怪兽被驯化成为了基督旗帜下的圣战士,阿尔弗雷德大帝不仅为英格兰人民带来了和平及富足,更将未来慷慨地赐予了他的人民。
【被占领的俄罗斯】
欧洲的艰难磨合远未完结,阿尔弗雷德大帝的功勋也不是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了所有的问题,此后不久——100年后——丹麦人还将卷土重来,他们将成功地夺取英格兰的统治权力。当阿尔弗雷德大帝走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制止他们的蛮横无理了。
但到现在为止,我们知道了挪威的维京人和丹麦的维京人所做的事情,他们把狂战士的尊严与荣誉撒满了整个欧洲——近代世纪将相继崛起的国家: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德意志,诸多国家的民族精神与意志都曾经过他们的重新锻铸。
这一历史事件与列强的相继崛起之间,是否存在着连带关系?
目前我们还不能够妄下结论——任何结论都是站不住脚的,历史就是历史,我们所要知道的是,历史并没有完结。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狂战士维京人所据有的国家不仅仅限于挪威与丹麦,还有瑞典。
对了,还有瑞典。
当挪威人和丹麦人在欧洲主张他们的权力的时候,瑞典的维京人在干什么?
他们在俄罗斯。
他们征服了俄罗斯。
不对,确切地说,是维京人建立了俄罗斯。
甚至连俄罗斯这个名字,都是源自于维京人的一支——罗斯人!
“罗斯”,是早期俄罗斯历史上的第一个国家——基辅人对瓦朗吉亚人的称呼,意思是“精于航海的人”。
西方史学界认为,罗斯原是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瑞典人,原为瓦朗吉亚人的一支。最早的时候——或许要早在基辅立国之初——这些瑞典人从波罗的海沿岸向南迁徙,并最终建立了一个以基辅为中心的第一个俄罗斯国家。
有关这一点,俄罗斯的一些强硬的民族主义学者是坚决不予认同的,他们的观点是,基辅公国是东斯拉夫人自己建立的,跟瑞典人没任何关系,只不过,基辅公国曾遭到了来自于瑞典的瓦朗吉亚人的侵略和占领而已。
那么历史的原貌到底是什么情形呢?
事实上我们都明白,弄清楚这一点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任何性质的帮助,我们所面对的现实是:维京人在这里——包括俄罗斯在内,那曾先后在世界格局中耀武扬威展示其旺盛斗志的民族,其血脉中都流淌着维京人那不羁的血液。
那支神秘的种族——北欧的海盗们似乎生来就将自己视为整个世界的主人,他们强行进入了欧洲,同时他们深入俄罗斯的腹地,把原属于斯拉夫的城市诺夫哥罗德和基辅变成了他们的堡垒。
他们甚至比哥伦布更早就到达了美洲,所凭借的工具不过是橡木帆船——这一点史有定论,不容置疑!
他们是如何完成这个无法想象的艰巨旅程的呢?要知道,从瑞典到拜占庭的旅途之中,每一步都充满了血腥与死亡,那是任何一个民族的死亡之旅,却是维京人的嗜好与乐趣。也许他们只是把自己视为单纯的商人,但我们都知道,即使是最可怕的远征军,表现得也不如他们那么专业。
他们每行进一步,都要在沿途安扎有战壕的军营,修筑防御工事,设立传递千里的驿站。从瑞典到俄罗斯,这些军营与驿站如同两个巨大的蟹螯,沿两条线路死死地钳住了斯拉夫民族。
一条是顺第聂伯河南下到达黑海——即君士坦丁堡所在地的最远端;另一条水路是沿着维斯拉河,直达德涅斯特河和黑海。
除了这两条主干线,瑞典的维京人还违背交通法则在世界的草坪上踩出了一条小路——从伏尔加河南下,到达里海,并以此为入口,进入阿拉伯世界。
还有一条路是为了到达位于俄罗斯腹地的第聂伯河和伏尔加河的源头。瑞典人必须先渡过波罗的海,并且要在第聂伯河和伏尔加河这两条河流间的陆路上进行长途跋涉,为此他们所使用的船只要比一般的长船更小一些。当时的记载将这种船称为“独木舟”,仅“用一根树干制成”。船上有小帆,在顺风航行时,可以作为桨动力的补充,同时这些船也必须足够轻便,以便于在陆地上快捷地拖曳或搬运。
在维京人的眼中,世界就是一片任由他们纵横驰骋的辽阔海域。公元907年,由瑞典人所占据的基辅公国——留里克王朝的第二任统治者奥列格率领2 000艘战船,8万兵力,进攻君士坦丁堡。征途中,一座巨大的山脉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奥列格随即下令把船拖到岸上,抬起船身,给船安上轮子。等到了顺风的时候,所有的战船全部鼓足风帆,如同巨大的战争怪兽一样行驶在陆地上,向着君士坦丁堡发起了强攻。
陆地上的帆船战队,足以将拜占庭人吓得魂飞魄散。没有人能够同这样一支军队作战,奥列格因此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战争赔偿及贸易特权。这些东西我们陌生吗?
事情基本上就是这样,早在无骨者伊瓦尔肆虐英格兰、工头罗夫却在法兰西与胖子查理决战于诺曼底的时候——他们都是不受欢迎的人,而瑞典维京人留里克却接到了东斯拉夫人的热情邀请,这是因为东斯拉夫人受困于自己内部的长年征战杀伐,早已是疲惫不堪,他们希望能有一支稳定性的力量恢复当地的治安。那些远道而来的瑞典商人驻扎的坚固堡垒留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了,他们认为留里克完全能够给他们带来他们所希望的和平。
留里克没有让他们失望,他抵达之后,很快就以武力弹压了当地骚乱的各派势力,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诺夫哥罗德的第一任王公。此后这支由狂战士组成的军队经水路顺流而下,占领了基辅。他将留里克王朝的统治中心由诺夫哥罗德迁至基辅,建立了基辅罗斯公国。随后,基辅罗斯征服了周围各部落,包括波利安人、伊尔门湖地区斯拉夫人、拉季米奇人和克里维奇人,其统治者开始称为大公。而留里克的继承者奥列格则继承并光大了留里克的功业,将维京人的荣耀推展到了极致。
【拓展主义者的发展模式】
在涉及维京海盗对当地的侵犯行为时,编年史作者不断提到的一个词是“贡品”,而在法国,这个专用词语有时候还会用“丹麦金”替代,偶尔——只是在偶尔的情形下,他们也会提到维京人所提出来的贸易主张——通过军事行为征服对手,而最终的结果体现为商业行为,这是我们在近代殖民主义者身上屡见不鲜的行为模式。
事实上,此后的西方诸强正是沿承了维京人的这一生存模式不断地开拓他们的疆域,对这一行为我们有一个广为熟知的说法——殖民!
如果我们把美国称为“新殖民主义者”,把葡萄牙、西班牙及荷兰等称为“老牌殖民主义者”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知道我们所描述的正是“原始殖民主义者”维京人,或是殖民主义之所以能够获得强大的发展力量的契因及缘由。
通常情形下的历史研究几乎成为定律,我们已经习惯于将历史的发展切割成几个不同的部分,古代史、近代史及当代历史研究及观察。这种研究方式并无不当之处,但是,如果我们要为近代史的事件寻找契因,却只局限于本领域之内的话,那就有可能忽略掉最重要的东西——一个国家或民族的固有行为模式。
切断历史,带来的是研究结果远比研究过程更令我们迷惑,在世界格局内考虑抛弃旧有的靠掠夺模式来发展本国经济的做法的时候——这种行为模式已经越来越不合时宜了,也注定了不会获得包括自己国民在内的更多民族的认可——那么我们就必须要找到最本质的内在:
究竟是一种什么精神力量,形成了当今世界这多变的格局?
殖民——或是掠夺,这只是外在的基本表现,其促成一个民族走上这条道路的内在契因,我们已经通过解读维京人的生存和发展模式找到了:
这是一个民族的尊严与荣誉感,这种尊严或是荣誉,纯系出自每一个个体的,而在整体上则聚合成一种强大到了令人生畏的力量。当维京海盗列队走上舷板,与对手进行一对一的搏杀较量的时候,他们表现出来的正是这样一种精神。这种精神让我们不能不联想起武士道的精神之地——日本,这是远古的维京海盗所没有涉足的地方,其内在的力量却表现得如此惊人一致,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思考。
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够维系一个民族的荣誉与尊严呢?
荣誉或尊严是世界是每一个民族所共有的内在精神力量,如果我们说维京人拥有这种荣誉与尊严感,固然是合乎史实的,但我们没有理由将这些高贵的品德从其他民族身上剥离开来——这是我们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必须要注意到的事情——除此之外,我们需要更多地考虑这种高贵的品德是如何构成了海盗的行为模式而却没有令其他的国家与民族富强起来——以非法侵害为手段进而剥夺他人财产和生命权利的现象,这是早期人类文明蒙昧时代的共同特色,但是,历史上再也没有像海盗这样的非法武装,维系其海盗团伙的竟然是契约的力量,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吗?
我们确实有理由感到惊讶,历史上的海盗拥有一个共同的可憎面目,他们抢劫的目的就是为了迅速地将抢来的财物挥霍一空,而后急切地寻找下一个目标。但是,一旦这些嗜血如狂的海盗走上甲板,他们就必须要签署一份“劳务合同”。
早期的维京海盗要向他们所信奉的神宣誓遵守命令,而中世纪的海盗则是把他们的手按在《圣经》上宣誓——这让我们联想起新牌的殖民主义者所干的事情——他们的行为模式3 000年以来就不曾改变过!
有一些海盗“合同的善本”不明原因地流传至今,这是史学家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1719年至1722年,英国海盗巴托罗谬·罗伯茨和他的同伙曾经签署过这样一份文件——这一文件流传甚广,甚至已经构成了“海盗文化”的一部分:
1.每个船员都有权参与重大问题的决策;只要一抢到新鲜的食物和含酒精的饮料,每个船员都同样有权得到它们。
2.每个船员都应当以预先决定的次序被叫到被捕船只的甲板上去,以便他除了自己的一份战利品外还能获得一套新衣服。
3.船上的人一律不准用纸牌或骰子赌钱。
4.灯光和烛光都要在晚上8点钟熄掉。凡是想要继续喝酒的人,都应当在甲板上喝酒。
5.每个船员务必使大炮、手枪和马刀保持清洁和完好无损。
6.禁止女人和孩子待在船上。把乔装打扮过的女人带上船来的人应当被处死。
7.擅自离船或离开战斗岗位的人要被处以死刑或被抛到一个无人居住的岛上去。
8.船上禁止打架。所有的争吵都应当在岸上用马刀或手枪来解决。
9.在每个船员尚未收到自己那份1 000英镑的基金时,任何人也无权离开协会。
10.在打仗时失去手足或变成残废的人可从公款中获得800元;受轻伤的人得到的钱也较少。
11.船长和航海长在分战利品时得到两份。
12.乐师们每逢星期天都可以休息,而在其余的6天里,他们都应当奏乐供船员们消遣。
违反任何一条规则的人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直到被放逐到无人居住的海岸上或被处以死刑为止。
除了这份奇怪的“劳务合同”,海盗们拥有自己的旗帜,自己的规则,甚至拥有自己的信仰。正是这样一些东西才让这些臭名昭著的海盗们在烧杀掠夺的时候还能够时刻不忘记自己作为一个狂战士的“尊严”。这种尊严与荣誉是建立在一个平等的基础之上的——虽然他们是那样的邪恶而不尊重他人的性命,但这种不尊重源自于他们的信仰而非他们的行为本身——正是这种与海盗行为极端背离的契约精神,却构成了维京人生生不息、世代传承的根基。
道德与规则无关,这是维京人带给欧洲的财富——或者这种观念原本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正是这一准则界定了两个极端的重合:前者是明显缺乏正义的暴力行为,后者则是人性中最具光明的一面,这两种东西如此矛盾地纠合在一起,足以构成一幅现代文明社会的奇观。
正是这种力量促成了一个又一个民族的崛起,表面上看来,这种崛起更多地体现为一种技术力量的领先,而内在的精神与思想却往往被人所忽视。这种本质性的忽视带来的是结果的迷茫——我们知道这世界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们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如果我们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那么我们也就无法阻止或仿效。
我们不会阻止任何人,我们也不会仿效任何人,我们要做的,是寻找到诸多民族崛起于列强之间的内在契因以及契约精神所保障的尊严与荣誉。这就是我们想要弄清楚的:究竟是这些品质成就了一个又一个崛起的民族,还是那些民族的崛起赋予了他们尊严、荣誉与自信?
这,正是需要我们弄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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