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迅的手指弹动空灵的琴键
在一首和谐的抒情夜曲里
渴求的眼怡情于美丽的花园
苍藤上有新生的茎叶悬挂
还有在风中觅起松籽的鸟喙
间或有三四个灵巧的蝌蚪
蜜吻汛水里滑腻的青天
一朵颤栗的火移近你的眸子
可是渔人来照幽人的钓竿？
蓝色的静脉使你追忆温柔
冥思中你摩抚古陶的碎片
最黑的墨给了你最亮的享受
宁静与喧闹，缠绵与勇武的交欢
复杂的香味从这纸上腾起
一个字，一个少女的流盼
白帝城怀杜甫
人立飞楼今已矣
却不见藤萝乱月，芦荻残花
哪一处青山，哪一户农家？
遥想当年你在这里
暮年孤独，犹如亡国少女的琵琶
生出千种清音，种种都是哀怨
啼猿听了，也禁不住泪滴沉沙
但你的哀怨岂只是为自己发出？
只恨尸骨如同青草，生遍天涯
国无宁日，处处都是滟滪堆
白帝城头，你泪眼望着京华
但有谁能把你理解？
潦倒的诗人，权责马蹄下的落花
独怜山水是你知音，给你茅屋
给你药栏，给你野老的香茶
一篷月色，因你有了生命
一丝柳色，因你紧系浮槎
一条清溪，因你挽留诗人
变成一道翠绿的篱笆
于是，白帝城成了流放者的乐园
雄险夔门，锁不住鹰之长翼
岩缝里长出的青松，更无人砍到
斫成囚禁诗歌的木枷
今天，我来到这里
并不想去发掘当年的断砖残瓦
只想在杜甫行吟的地方
看一次落日，看一次朝霞
大宁河上的船工
不管这条河多么美丽
它依然有着
桀骜不驯的秉性
每一朵黛色的浪花
虽汇聚了千山的翠色
亦蛰伏着诡谲的阴影
但长棹在手的船工
却把这堆起厄运的波浪
看成是过眼浮云
被瀑水淋湿的沉着
却被汗水洗得鲜亮
再大的旋涡也不能使它沉泯
半瓶酒歪倒在他的脚下
一船人的幸福与安宁
都被他紧攥手心
他嘴里还常常挂着咒骂
骂的是迅雷一样的湍奔
湍奔里的轻舟，压碎了阴影
周郎赤壁
可是簇镞和断戟堆成？
虽然岩骨已敷上历史的宁静
借箭的草船泊在哪一重冥思？
借来的东风能否把灵魂吹醒？
我走下江边的立轴
伸手掬一把喧腾的江声
一把早已无法收拢的呐喊
一把收拢却散不开的血腥
是因为有了诸葛亮才有了赤壁呢？
还是赤壁才使他远播英名？
一个伟人点亮自己的生命之火
多少弱小的灵魂化为灰烬
东坡赤壁
一林松，一湾竹，一列青坡，
一位旷代的诗人曾在此消磨。
消磨他几许华年，一番诗兴，
借着风前渔笛，月下樵歌。
惜花的蝼蚁，在他故居的墙上
驮走了多少春葩，多少秋梦？
扶浪的翔鸥，在他畅遊的江面
觅尽了多少轻舟，多少船火。
他朗吟时搔落于山亭的醉发
可变成历史的蓑草，摇起萧瑟？
可现在站在酹江亭上的游人，
谁的眼中不是铺着肥厚的翠色？
他飞觞时翩然助兴的腊梅，
是否老去了，再没有清香撒落？
可我见庭院的合欢树上，
相思花丛中，有紫燕蹉跎。
一卷云，一船浪，一夜洞箫。
不屑世俗的诗人寄情于万倾烟波。
于是，这一峰赤壁有了自己的灵魂。
浮沉于淘沙大浪，永不消磨！
石林
徜徉在石林里
哪怕非常轻微的一步
也会踩到神奇的历史
这边的石头对我说：
我会吹木叶，我是旋律凝成的
一个欢乐的撒尼族少女
那边的石头对我说：
我是洱海里飞来的天鹅
我来这里，再也振不起双翅
嶙峋的石头里藏着丰满的爱情
虬劲的石头里含蕴轻盈的舞姿
灵秀的石笋上满凝滴翠的诗句
一阵阵播雨飞花的微风
一声声吐红纳翠的呼吸
一段段袅袅临风的腰肢
都让我倾听，引我关注
石林每一个悠美的转身
都会抖落许多神奇的故事
瑞丽印象
你怎还能见到往古漆齿的少女
但那些系着统裙的银腰带上
总还是露出奶油色的背脊
他们被拍溅着欢乐的象脚鼓声
吸引到竹楼的橄榄树下
他们或者叫迷金或者叫姐勒
高高的绾髻插着象骨的梳子
晶亮的水波浸润他们无瑕的心灵
去芭蕉林里看他们婀娜的舞姿
但在生人面前，她们变成了含羞草
要想她们重发出金丝雀一样的欢呼
除非她们又回到情人的怀里
徐霞客与马可波罗来过这里吗？
如果没有来过，怎不有无尽的惋惜
但他们却都是来过这里的
瑞丽的青色橄榄的香味
珍藏于他们不泯的记忆
蝴蝶泉
洱海边上的一棵合欢树
合欢树上的一片叶子
叶子上写出的一段相思
相思是蝴蝶的相思
年年飞来的蝴蝶
何止千只，万只
交换羞涩的微笑
微笑里挹着甜蜜的心曲
心曲该是那爱情的誓语
如今，我来到合欢树下
对着这一方清澈的泉池
合欢花闪动她晶莹的眸子
这该是一池爱情的芳醪吧
没有受到污染的圣水
照见了你的心灵深处
我想起远方的恋人
我这只单飞在外的蝴蝶啊
珍重地，掬了一壶芳醪归去
大观楼
登楼一眺，难免哀叹
一个滇池，怎样称为大观？
就为那一个出浴的美人？
就为那几片浓浓淡的云帆？
就为龙门上飘落的红雨残花
湿润了村童的钓竿？
七层扳尽，难穷千里目
古老的风铃却令人心烦
我心中的大观楼不在这里
它该在泰山之巅
谒闻一多衣冠冢
作为一个向黑暗宣战的诗人
你没有逃避那一颗罪恶的子弹
却遗憾你铮铮作响的诗韵
从此像一群天鹅飞散
飞得那么遥远，那么遥远
春城里，你只留下浸血的衣冠
深情地，将这一方多灾多难的
土地，静静地陪伴
先生，现在我可以告慰你
祖国已越过死神的门坎
那曾经囚禁诗歌的镣铐
已被熔化为一道青烟
谒西山聂耳墓
因为你不是在花丛中长大
所以，我不掐野花祭献
你也不是大醉而死
我又怎能泪洒青山
你谱写的那一曲雄壮的旋律
征途上，一直是我忠实的伴侣
因此，我只想作为一节高亢的音符
站在你的灵前
西山睡美人
何处寻你的红豆之思
飘荡于波间的秀发
能系住弄潮儿的风帆？
那为栀子花而生而出的云环
不得不簪着痛苦、心酸
在劫波里洗濯，然后躺下
多少人迷醉你半卧的美色
我却看出了你的疲倦
该起来了，睡美人
久躺的人总是多病的
而我们的时代却正康健
南国小马
没有坦荡的原野给你
飞驰的每一步，都踩着崎岖
穿行于亚热带丛林
蹄子和翠色一起，扩展无际
哪怕走上横断长天的铁索桥
你也毫不畏惧
背负奋进的希望跨过悬崖
哪怕是一星迟疑
也被你踢进深深的
江底
藤桥
柔韧柔韧的长藤啊
如果把你编成长椅
在客厅里，在宁静的月华中
你承受的将是闲话的笑语
纤细纤细的长藤啊
如果把你编成采花的篮子
在山野上，在少女灵巧的手中
你装满的将是芬芳的情意
可是，这一切享受都不属于你
在咆哮的江流上，你找到自己的位置
勇敢地撑开两山夹峙的危险
将一条坦途，从急流中拽起
啊，以柔韧织出的严峻
以纤细织出的雄奇
问谁能将你绷紧的信念斩断
问谁能将你眷眷的情思窃去
骏马通过，山鹰通过，飞云通过
可笑企图淹没雷霆的怒涛
却只能在你脚下，发出
深深的，深深的叹息
撒尼族歌舞
飚风的流泻，青藤的柔韧
梅花鹿突然跃出寂静的森林
大三弦粗狂的旋律
疑是大水瀑的奔腾
在何处舒展，在何处回旋
你去问穿破流云的山鹰
舞步像雨点一样飞洒
淋湿一片爱情的浓荫
一个音符是一颗露珠
无数个露珠缀成满天繁星
我们在神秘的星光下
谛听心灵的歌声
木叶
该是一片怎样的情愫
蕉叶的闪亮，紫雾的沉迷
在火把节斗牛的晚上
在月光凝成露珠的夜里
贴近撒尼族少女的唇边
一片柠檬桉树的叶子
可是你吮吸了太多的歌声
才有着如此美妙的旋律
岩石的森林因你翠雨蒙蒙
老人的孤独因你凋作尘泥
终于，木叶上含有少女唇香的翠光
扩展成一片春天的草地
栀子花
如果我是一缕芬芳
就希望沁润这片土地
不信，请看这树栀子花
独占了一个开花的四季
在我的家乡，深秋的日子
只有乌桕树织起火的庄严
那是秋风与浓霜的奏鸣
接下来便是草木的凋零
这里却没有肃杀走近
甚至没有轻寒蛰伏的时辰
在栀子花上晃动的深春
挽留了一个圆满的诗意
有多少芬芳就向人间倾吐
既不担心夭折，也不担心沉寂
只要是花儿来到这里
就享有永远开放的权利
笠
没有春天就没有笠叶
没有笠叶，就没有带笠的人
笠叶是绿的，因为吃了阳光
就饱成了橙色
人本是没有颜色的
戴了笠就带了颜色
一笠笠的阳光升起来
笠下人都变成了春笋
湖
漂泊的船升起一盏桅灯
湖中升起了出浴的明月
游子的归路被它阻梗
纵在深山也能与婵娟相遇
低头看她的回眸一笑
四山竹影送来无尽的潇湘意
更何况眸子样眷眷的菱波
朝凝为云，暮化为雨
永久的朝暮，缱绻的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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