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贰)(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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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兰撇嘴而笑,面有不屑:“四妹妹贤惠着呢,这进门才一个月,已把身边的几个丫头都给妹夫收用了。”

    明兰心中暗暗叹息:这才是梁夫人的厉害之处,墨兰无人可依仗,便要全力扑在丈夫身上,听华兰的描述,那位春舸小姐似乎是个尤三姐式的人物,虽艳若桃李,性子泼辣,但未必敌得过墨兰的阴柔手段。梁夫人忌惮庶长子夫妇已久,怎肯叫自己嫡子身边留着春舸,推波助澜,借着墨兰的手能收拾掉春舸最好,便是拼个两败俱伤,梁夫人也不损失什么。

    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明兰心情还是有些低落,送华兰出门时,挽着她的胳膊,轻轻道:“大姐姐,袁家姑太太寿山伯夫人和永昌侯交好,你若是有机缘,还是稍微提点四姐姐一二把。”

    华兰脸色一沉,冷哼道:“你倒是个好心的,便是忘了她打你的事儿,也不该忘了卫姨娘是怎么死的!”

    明兰正色地摇摇头,对着华兰诚恳道:“妹妹是个没用的,叫孔嬷嬷打了一顿板子,至今还记着;四姐姐再不好,却也姓盛,若她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咱们姐妹又有什么好名声了?”若墨兰的手段太激进太狠毒,但头一个受非议的,就是娘家家教不好。

    华兰容色一肃,她何等聪明,只是和林氏母女积怨太深而一时看不清罢了,思忖了下便明白了,她亲热地揽住明兰的肩,微笑道:“好妹妹,你是个明白的,姐姐记下了。”

    明兰展颜而笑,嘴角两颗俏皮的梨涡跑了出来:“上回送去的小鞋子,庄姐儿和实哥儿穿着可好?”

    “好,都好。”提起自己的一双儿女,华兰神情立刻柔软下来,“你给庄姐儿做的那个布娃娃,她喜欢得什么似的,谁都不许抱一下。小孩儿脚长得快,鞋子最费了,妹妹下回不要做那么精细的绣活了,怪可惜的。你这般惦着姐姐,姐姐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回头你出嫁了,姐姐给你添一份厚厚的嫁妆!”

    明兰看着华兰绽放的笑容,知道她最近过得不错,也替她觉得很高兴。

    八月一到,秋闱将至,划在北直隶区的各处学子陆续进京了,盛府迎来了五位客人,三个盛纮故旧之子,两个盛纮同年的子侄,他们赴京赶考却无亲属在京,而每三年秋闱春闱之时,京都的驿站会馆客栈什么的,都是涨价得离谱,不但辎费耗大,且也不能安心读书。

    盛纮和王氏一合计,索性把盛宅后园边上的一排屋子拨出去,给这些学子读书暂住,王氏这次之所以这么大方,显然是另有打算,这其中有不少家底丰厚的官宦子弟。

    至八月中旬,长梧九个月孝期满了,带着妻女再度上京,一道来的还有表弟李郁,这次,不论是李郁赴考还是自己起复,都要仰仗盛纮。刚一安顿好,长梧便直奔盛府,允儿早一步去见了王氏,一通眼泪鼻涕地告罪,口口声声自己母亲对不起王氏,她是万分羞愧。

    王氏心里带气,但经不住允儿哭得天昏地暗,又奉上成箱成箱的厚礼,再想想到底不干她的事,也是自己太轻信康姨妈,自家姐姐什么德性自己还不清楚,也得怪自己。

    “罢了,下回把你闺女带来吧。既算我侄女,又算我外甥女的,少不了要拿双份红包的。”最后,王氏淡淡地表示算了。

    李郁是初次拜见盛纮夫妇,刚要下跪磕头,盛纮抢先一把扶起了他,忙道:“都是自家人,别讲什么虚礼了。”

    盛老太太上下打量李郁,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右衽薄绸衫子更显得白皙俊俏,便笑道:“几年不见,郁哥儿可长高了。”

    李郁恭敬地拱一拱手,笑容满面道:“老太太倒瞧着愈加松柏精神了。这回我来,母亲叫带了几支云南来的白参,既不上火又滋补,权作孝敬了。”然后微微转过身子,对着王氏道,“家母还备了些薄礼,给太太和几位妹妹,万望莫要嫌弃了。”

    老太太满意地颔首,王氏也微微而笑,盛纮见李郁言语周到,态度妥帖,也十分喜欢,道:“好好!你先好好读书,回头叫柏哥儿带你和你兄弟一道去拜师会友,乡试不比会试,没那么多门道,你们松山书院的几位先生都是当过考官的,你只消把功夫做扎实了便好。”

    李郁脸上涌出几分喜色,连连垂首拜谢。

    如兰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王氏拉着允儿到老太太身边去说话了,明兰有些惊奇地发觉盛纮似乎很喜欢李郁,细细看后,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说李郁和少年时的盛纮有些像了。

    长枫虽和盛纮长得像,但到底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身上多了几分矜贵的公子哥儿气,反倒是这个李郁,都是商家子走仕途,都朝气蓬勃,都有旺盛的上进心,而且……

    明兰眯了眯眼睛。

    从适才盛纮和长梧谈起复的事儿起,李郁就时不时地偷眼看她,有一次他们俩目光恰好对上,他居然还眉目含情地冲自己笑了笑。明兰惊愕,赶紧看了看旁边的如兰,见她目光呆滞地看向窗外,似乎在发呆,明兰这才放心。

    好吧,这家伙的确和盛纮很像。

    老太太常说盛纮其实并不坏,他与王氏刚成婚时,也是真心想要夫妻美满,也尊重信任妻子,任由王氏发落了两个自小服侍的通房也没说什么,若不是王氏仗着家世颐指气使,过分掺和例外事务,或者再温柔些、贤惠些、懂些风花雪月,就算盛纮将来会有两个小妾,也出不了林姨娘这档子事儿了。

    用现代话来说,盛纮虽有功利心,但也有情感需求,所以他明知会得罪王家,还脑子不清楚地宠爱林姨娘。

    便如李郁。

    现在的这个情形,明明如兰这个嫡女比自己更有争取价值,以盛纮对他的欣赏喜欢,只消他顺利考取,迎娶如兰的可能性高达八九成呀。可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却微微羞涩地偷看自己,他懂不懂道理呀!

    要知道,美色易求,什么扬州瘦马北地胭脂,功成名就之后讨她十七八个美妾就是了,可是有个得力的岳家比啥都实在!小年轻就是不懂事。明兰十分遗憾。

    老太太最近有些忙,常叫长柏过来询问李郁的情况,问他的待人接物,谈吐举止什么的,直到八月二十八秋闱开试那日,长柏才吐了一句话:“此人勤勉实在,心思灵敏,年纪虽轻但处事练达圆滑,将来必有些出息。”

    老太太眼神闪了好几下。

    明兰知道老太太是心思活泛了,自从见过曹家母女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老太太对贺家的热情明显下降了。明兰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说一千道一万,要看贺弘文的态度,若他也跟贺母一般糊涂,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秋闱要考三场,第二日一早,明兰正在寿安堂做针线活时,忽然房妈妈从外头疾步进来,满面笑容道:“贺家弘文少爷回来了,刚把几车货交了药行,连自家都还没回呢,便直往咱们府来了!说是替老太太办了些东西,顺路先送了来。”

    明兰停下手中的活计,抬眼去看老太太,清楚地从她的目光中看出满意之色。

    第86回 都不行

    贺弘文风尘仆仆,一身玄色棉布袍子多有破损,行过礼后,盛老太太叫人看座上茶,明兰则一言不发地立在老太太身旁。

    “哥儿这回可壮实多了。”老太太笑眯眯地瞧着贺弘文,“也晒得黑了。”

    贺弘文抬眼间,见明兰亭亭玉立,秀美更胜往昔,一双澄净的眸子清亮至极,他面上一红,低头回道:“这回与祖母家的叔叔伯伯们一道去,识得了好些稀罕的药,也晓得了药行药市的好些规矩,弘文受益匪浅。”

    老太太微微点头,言道:“好男儿生当自立,你这样很好。听你家祖母说,你已在太医院挂上名号了?”

    贺弘文似有羞赧,恭敬道:“都是叔叔伯伯们提携,其实……照弘文的意思,还是想在下头历练历练,医者不比寻常行当,越是见识多的才好。”

    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微笑愈发和煦了:“你是个肯吃苦实干的好孩子,明理懂事,不枉你祖母悉心养育你一番。”正说着,老太太话锋一转,又道,“前阵子暑气重,这会儿又凉得快了些,你母亲的身子多有不适,我这儿备了些东西,回头你带与你娘吧。”

    一边说,一旁的房妈妈就叫丫鬟们抬着一口小箱子,里面尽是些贵重的药材,还有稀罕的绮罗纱和鲛纹缎。贺弘文见此,心里一沉,这些年来他多有孝敬盛老太太,老太太都欣然笑纳,不多客套些什么,只在年礼时多加些份子罢了,可今日……贺弘文小心地抬眼去瞧老太太,只见她态度和睦如常,老太太只字不提曹家的事,贺弘文也没机会说什么。

    他从信中已然得知曹家回京的事儿,还知道曹家姨妈有意让自己娶锦儿表妹,当初贺母的确有意结这门亲的,可世易时移,如今贺弘文早认定明兰会嫁给自己。这些年来,两家来往间也不言不语地默认了,他秉性淳厚,行事规矩,自然不想变卦。谁知没过几天,家中又来了信,说锦儿表妹愿与自己为妾,旁的却又未说清,他着实糊涂了。

    又说了几句,老太太道了声乏,贺弘文便起身告辞,老太太随口道:“明兰送送吧。”

    贺弘文眼睛一亮,恭敬地道了辞,乖乖地低头离去,明兰在老太太跟前福了福,转头微笑着送贺弘文出去,两人后头随着丹橘和小桃,然后顺着寿安堂外头的石子小径一路往外走。

    “……明妹妹近来可好?”贺弘文憋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明兰微笑道:“一切都好,上回弘哥哥送来的清心糯丸老太太吃得极好,我也吃了两粒,甜甜的,蛮好吃的。”

    女孩的声音娇娇嫩嫩的,贺弘文立刻松了一口气,朗声笑道:“我知你最怕吃苦药的,在里头加了好些甘草脆梅子碎,妹妹若喜欢,明年我给你多送些来。”

    明兰捂嘴轻笑,颊上薄染菡萏色:“药哪是吃着玩的,若是嘴馋,索性吃零嘴好了。”

    贺弘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淡褐色的面庞笑起来十分俊朗:“下回我想去云贵瞧瞧,那儿山高林密,没准能找着更稀罕的东西,就怕母亲不答应。”

    明兰听得好生羡慕,她也希望能到处走走呀,便道:“弘文哥哥想得很对,前朝名医甄百方曾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搜罗百氏,采访四方,方当得医者之道’。”

    贺弘文心里头熨帖,明兰接着道:“退一万步说,要是给达官贵人瞧不好病,没准要落埋怨,不若先在下头练好了呢。”

    贺弘文知道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出来,气氛一时轻松,走到快二门时,贺弘文忽然站住,嘴唇翕翕的,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明兰知道他的意思,便朝后头跟着的人摆了摆手,丹橘和小桃立刻退了些许开去。

    贺弘文这才开口,神色为难了半天,才艰难道:“锦儿表妹小我一岁,十岁上便离京流放,我自幼丧父,母亲膝下只我一人,便待她如同亲妹子一般,除此之外绝无他想。”语音坚定,似乎在下保证。

    明兰却并未言语,沉默了会儿,方道:“弘文哥哥还是回了家后再说吧,有些事……与是不是亲妹子无甚关系。”

    贺弘文一时无言,低头离去了。明兰在后头看了他一会儿,低声吩咐小桃去送送。

    算算时辰,这会儿老太太定去了佛堂念经,明兰直接回了自己的暮苍斋,一头扑进床上,抱着个藤草编成的凉枕,闷闷不乐地抬头瞧着床顶梁上“喜鹊登枝”的花样,燕草在外屋木炕床上做着针线,只听见里头有“扑扑扑”的轻轻声音,像是往被褥里不断地砸拳头。

    明兰把床上的薄棉被团成一团,狠狠地捶了几拳,心里才舒服了些,现在她的感觉就好像吃苹果却咬出半条虫子来,胸口憋屈得要命,却又什么都不能怪。

    一个曾经的千金小姐,穷困潦倒,受亲戚接济,清白不再,自家品性端正的表哥自然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自然要为女儿的幸福拼尽一切努力!一个姐妹情深的妹妹,自然想让姐姐一家过得好些!

    谁都没有错,谁都有理由,谁都很可怜!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凭什么要她来承担这个后果!又不是她的姐姐需要救助!又不是她在小梁山贪污矿银导致坍塌人命!更加不是她威逼曹锦绣做妾的?!

    明兰怄死了!胸口闷闷的,要是这会儿能去外头大喊几声就好了,可是……明兰再次把脑袋埋在锦被里——不行,呜呜呜,大家闺秀不能这么干。

    这天杀的破地方!

    正生着闷气,忽然外屋里一阵脚步慌乱,燕草的声音响起:“小桃,你慢点儿!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唉……姑娘在里头……”

    然后房门的帘子倏地被掀起,小桃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拿帕子揩着红扑扑的脸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等定下来就伏到床边,凑到明兰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明兰的脸色唰地变了,沉声道:“你没看错?”

    小桃用力点头,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绝对没错!”

    明兰深深吸一口气,胸口气得一起一伏,若有个沙袋也被她一拳打穿了!

    这时燕草和丹橘进来了,瞧着这主仆俩有些发愣。“姑娘怎么了?”燕草怯生生地问道。

    明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闻言道:“没什么要紧的。燕草你好好看着屋子,若大嫂子或五姐姐来寻我,便说我去园子里逛了。丹橘,你和小桃过来替我收拾。”

    丹橘服侍明兰多年,知道她素来心中极有主意,便不再言语,替明兰整理衣裳妆容,小桃则踮着脚把明兰的头发抿好梳整齐,扶正了发髻上的钗簪珠花。

    明兰又轻声吩咐小桃几句,小桃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一顶薄纱帷帽,并打点了几件出门的物件,一起放进一个精致的小包裹里。

    丹橘不放心燕草,拖后几步又吩咐了绿枝几句好好看门,主仆三人这才出了门,走到半道上,明兰对着小桃道:“走后园的小门,叫老黄头给我套车,现在!快去!”

    小桃应声而去,一路小跑着过去了,丹橘大吃一惊:“姑娘,你你……”明兰面沉如水,只深深地看了丹橘一眼,转身就走,丹橘不敢多问,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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