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不喜食螃蟹。一是惧怕它张牙舞爪、横行霸道的样子;二是吃来须慢剥细剔,容不得半点急躁。这让贪玩的孩童如何捺得住性子?即便偶尔有兴致尝一口,也是由妈妈用牙签细心地将蟹脚里的肉一点点剔出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我却是不识蟹滋味。直到有一天,他成了我的邻居,我才开始爱上吃螃蟹。
他,瘦高个儿,戴了一副近视眼镜,看上去很有书卷气。他平日骑自行车上学,遇见我总会停下来带我一程。星期天,我们偶尔也会结伴去郊外摘野果子。他喜欢画画,每次去郊外,总会带一个画夹。我在树林里乱窜,他则在树底下安心地画画。有时,我会故意捣乱,抓一把泥土扬在他的画上,他也不恼,朝我微微一笑,掸去泥土又专心致志地画起来。渐渐地,我发觉自己喜欢上了他。
他的父母是做水产生意的,一到秋天,螃蟹成了主打商品。有一天,他父母竟然让他上门送来了十几只大螃蟹。我爸妈很过意不去,非得留他在家吃饭。那天,我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揭开蟹盖、不紧不慢地挖出蟹黄、细致耐心地剔着蟹肉,一只螃蟹被他吃得时光都慢了下来。瞬间,我的味蕾似乎突然觉醒了,竟有了吃螃蟹的冲动。且一发不可收拾,一连消灭了三只。虽然桌上一片狼藉,内心却欢喜如花。后来,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连味觉都变了呢?
其实那年,我们并不懂什么是爱情。
后来,我遇见了风。
他带我去吃成都有名的香辣蟹。明黄的灯光下,腾腾的热气冒着香味,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盘中的蟹,金黄色的壳,油亮油亮的,体形似梭子蟹。蟹盖被打开,一只蟹分成两半,有很多很多红辣椒,配上碧绿碧绿的香菜,十分养眼,当然还有本家的特制秘方。
闻着扑鼻的香,看着滚烫的辣油,想吃却不敢下手。他笑眯眯地给我倒了杯水说,你先把蟹放水里过一下再吃就没那么辣了。来了成都,就要尝尝这里地道的辣,否则白来了。于是,我就着水一连吃了好几只。味道是有了些许淡的,可那股辣味仍强劲得很。我一边吃,一边流汗,而他不停地给我擦着汗。虽然最终以我的嘴唇发麻宣告结束,但那晚的辣和暖却是刻骨铭心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的胃却越发娇气,吃不得寒食。医生告诫我,蟹是寒性之食,不宜多吃。但每年秋叶黄、蟹膏也黄的时候,面对丰腴的螃蟹,我终究抵不住诱惑,做了餐桌上的饕餮者。而结果不言而喻——逃不脱的胃疼。
有人说,有毒的东西总是让人迷恋,也容易让人上瘾。瘾这个东西,最难戒。比如迷恋上爱情。我说,爱情也是一种食物的香气,一旦迷上,便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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