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两只,三只……扑棱棱,飞来了一只;扑棱棱,又飞走了一只。我一边分辨着鸟叫声,一边猜测着窗外有几只鸟。应该有七八只了。叽叽,清脆悦耳,似七八岁孩童的声音;喳喳,婉转柔亮,如甜美的女中音。等等,有窃窃私语声,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一会儿又传来呼朋唤友的声音,但似乎并不着急,慢悠悠的;呵,还有争辩声,或许是一对新伴侣,在为去哪儿觅食闹意见吧。突然,歌声没了,争吵声没了,小声说话的也没了,就像有人指挥一般,齐刷刷闭上了嘴。我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薄薄的白色窗帘,一会儿,有几个灰褐色的小影子过来了,在窗台上探头探脑。是来看我睡醒了没有?还是来为我上演一出有趣的皮影戏呢?我捂着嘴,没有笑出声来,生怕惊动了这些可爱的小精灵。要知道,它们好久没来光顾我家的窗台了。
前两年,小区里为了完成绿化任务,新种了好多香樟树,我家前面也种了两棵。香樟树长得真快,繁茂的枝叶几乎伸到我家的阳台了。树大,自然招来了一群又一群的鸟儿,其中麻雀居多。
麻雀历来是不讨人喜的。要论模样,没有黄鹂好看;要论鸣叫,没有喜鹊喜人。就连小姑娘脸上长的那些小斑点都被叫作讨厌的雀斑。
要是在农村,麻雀更招人厌。田地里,晒场上,常常会见到一个又一个稻草人,那全是用来吓唬麻雀的。小时候,每逢晒稻谷,我就见奶奶把红色的布系在长长的绳子上,然后插在稻谷中间。奶奶说,这样“馋舌头”就不敢来了。起初,我不懂谁是“馋舌头”,总以为奶奶说的是某个人。我还纳闷,什么人如此害怕系红布的绳子?后来,有一次,我看见奶奶一边驱赶着一群麻雀,一边嘴里大声吆喝:去去去,馋舌头!这才知道“馋舌头”原来是麻雀。
想起鲁迅笔下的闰土。闰土喜欢逮麻雀。冬天,在雪地上扫出一小块空地来,支上筛子或者箩筐,在下面撒上稻谷,在支棍上系一根细绳,拉到远处躲藏起来,专等麻雀来吃。如此有趣的游戏,恐怕只有乡下孩子体验过,城里孩子连想都不敢想的。
小区里的麻雀越来越多。麻雀多了,路上的鸟屎也自然多起来,一不小心,便会踩上一脚。要是汽车停在大树底下,那可遭殃了,十有八九会摊上一处鸟屎。有好几次,我没长记性,把刚刚洗干净的车停在大树底下,结果鸟屎斑斑,不堪入目,只得重新去洗。
终于有一天,小区里的人忍不住了。他们拿来了捕网,开始一棵树一棵树地“扫荡”。网到之处,树叶纷纷而落,惊恐的麻雀落荒而逃。有几只飞得慢了,便落入网中,成了他们的“俘虏”。他们得意扬扬地说:“今晚,尝尝鲜。”我听懂了,但麻雀们永远都弄不明白人类为何总是如此饕餮。
一连几天,他们都在“扫荡”,树叶落了一地,风起,四处飞扬。安静了,终于安静了。走在路上,无须再担心会踩到那肮脏之物,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往前走。树底下停车,也无须再犹犹豫豫了。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常态。然而,我的眼神空洞了,所见之处的绿色全是暗淡的寂寞。树也不动了,哪怕有风。
昨天,我在窗前的桌子上写字。不经意间抬头,居然发现有一只麻雀停在防盗窗上,离我那么近。我呆呆地望着它,一动不动。而它也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试探我——看我下一步会怎么做。我仍然没有动,连呼吸都不敢用劲。过了一会儿,麻雀开始活动起来,它东啄啄,西啄啄,在不锈钢栏杆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似乎在进一步窥探我的内心。见我丝毫没有侵犯的举动,它终于随心所欲地在栏杆上跳起舞来,仿若一个玲珑的芭蕾舞演员,曼妙的身姿是春风里一幅活的画。隔着一扇窗,我似乎听到了它平静的心跳。
如此美好的信任,岂能辜负?那天,我在纸上写下了唯一一句富有诗意的话:不要打扰一只麻雀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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