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我来,老人异常高兴,停下手中的活儿,热情地招手示意:“大侄女儿,坐坐,坐坐。”说完,两只手又忙碌起来。原来,老人剥的是青蚕豆,她眯缝着眼,笑着对我说:“豆瓣烧烧咸瓜好吃咯。”或许是怕我听不懂自己的话,老人又拔高声音重复了一遍。盯着那双小巧灵活的手,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百岁老人的手,虽然干瘪得如枯藤一般,剥起豆子来却依然麻利得很。
老人生于1915年,老伴已病故多年,育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刚生下孩子就不幸去世了,大女儿现在也已七十八岁了。老人一直和大女儿大女婿生活在一起。说到女儿女婿,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亮光,一个劲儿地点头说:“伊哩(他们)都对我好来害厉。经常买小吃给我吃咯。”一旁的女儿女婿被老人的话逗笑了,对她说:“这有啥好讲的?子女孝顺老人么是应该的。”从他们寻常简朴的对话中,我看得出,这是一个懂孝道的幸福的大家庭。
听老人的女儿介绍,父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做豆腐的。当时还没有机器,全靠手工一点一点磨出来。夫妻俩常常半夜里出来,一直忙到天亮。然后,父亲挑着豆腐到小镇上去摆摊卖,母亲则在家里收拾家务,照顾小孩,若有近邻来买豆腐就顺便做下生意。在女儿眼里,母亲从来没有喊过“吃苦”,手上也从来没有空闲过。她不会打牌,不睡午觉,除了下地干活,她好像永远都有事情做,在家不是扫地就是拔草,不是喂羊草就是喂鸡食。屋前屋后,被她整理得干干净净。她就像一个陀螺,永远在那里转啊转的,不会停下来。
前不久,老人因为夜里上厕所,不慎摔了一跤,腿脚不怎么灵便了。“伊就是太爱干净了,大便不愿意用痰盂。不然,还要得力哦。”女儿指着老人的腿,语气里稍有一些埋怨。老人听了却不恼也不急。这时,我的眼神被那双小巧玲珑的红鞋子吸引了,这是一双三寸金莲。当我要看看老人的小脚时,她竟然像个孩子似的不好意思起来。女儿一边替她脱鞋子,一边说:“伊听到今朝(天)有人来,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一双新鞋子,喏,袜子也是新的。”红鞋子配白蓝相间的袜子还真好看,呵,真是一个爱漂亮的老婆婆。
“别看伊年纪大,自己身上一直弄得干干净净的。没有摔跤之前,伊还吵着要为大家洗衣做饭。我们不让伊做,伊竟然骂我,说我当伊是废物。有时,伊还把脏衣服藏起来,偷偷地洗。我看伊的手真的是闲不住的,哪怕就像今天剥剥豆瓣也好的。”女儿笑道。
当问及老人为何那么长寿时,一直在旁边乐呵呵的女婿打开了话匣子:老人的生活作息很有规律的,早上一般五点多起床,晚上八九点睡觉。吃饭从不挑食,以素菜为主,肉类吃得不多。九十岁之前,每天晚上还会喝一点小酒。不过,年纪大了以后,她空闲时倒喜欢吃些零食了。反正,一天到晚,嘴巴里是不会空的。女儿插嘴道:“我娘这个人比一般人要开朗,脾气好,心态好,从来不惹气人家的。我们现在是五代同堂,大家在一起吃住,从来没有闹过矛盾。下一代子女都喜欢她,经常回来看她,给她带吃的。她摔跤那一阵,都是我男人驮她上厕所的,几个孙女呢轮流陪夜。”不知是听到了什么,老人竟然指着我问:“你几岁了?”我愣了一下,刚想回答,老人又自顾自地说:“现在我是专门白相(玩)。”说完,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开满菊花的脸上全是满足。
或许,长寿也是有一定的遗传基因的。我了解到,老人有兄弟姐妹6个,都还健在。她最大,而最小的妹妹也已经九十岁了。
愉快的采访结束了。临走前,摄影师要替老人拍一张照片留念。老人忙让女儿拿了一把梳子来,说要把头发梳好。于是,便有了镜头里那个微微一笑,手执梳子,轻理头发的美美老太。只是不知,那一刻,她是否想起了当年揽镜自照的那个年轻的“豆腐西施”?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