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总统府” ①参加元旦“团拜”。
回到南港,与济之夫妇同午饭。饭后闲谈。济之在台大医院检查眼病及糖尿,已住了一个多月,今天出来舒散舒散,气色很好,但他说话中还很忧虑不容易恢复工作力。
下午刘真厅长夫妇来谈。
下午沈君怡夫妇来谈。留他们晚饭。
《民主潮》登出了我的短文《京师大学堂开办的日期》。
晚上十点,汐止警察分局长宣善玙同他的太太与女儿来拜年,我留他们喝一杯酒。
自从我十月廿二日回来之后,宣君差不多每夜必到南港中研院巡视,说是奉命注意我的“安全”。他是安徽人,人很爽快。有时我晚上知道他在这儿,就叫人邀他来谈谈。
1961年1月2日
陈伯庄的两个儿子宗靖、宗复来谈,他们要我写伯庄的墓谒。
美国史密森学会的 E·凯纳齐先生来院参观,我留他吃饭,同来的有李熙谋、陈奇禄、孙胡宗夫人。
得麻省理工学院校长 I·A·斯特拉顿的去年12月20日的信,说麻省理工学院今年百年庆典,拟于4月3日起延请约一百个学人参加一个“科学和工程教育国际会议”,他请我参加。
这个会议分四部分:
发展中国家的科学和工程教育问题
先进技术国家的科学和工程教育问题
科学、工程和社会的交互作用
科学和工程之于国际关系的意义
他要我参加第三部。
1961年1月3日
孙洵侯、夏涛声、李万居来拜年。
鲍良傅夫妇邀我午饭,因为今天是我的阴历生日!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饭后到钱思亮家久谈。思亮真是一个好校长!今天他谈一个整顿台大的大计划,要U·S·5, 000, 000 = 二亿台币!
今天始知婉度的生日也是阴历十一月十七。
下午吴相湘来谈。
1961年1月4日
李熙谋的午饭,有凯纳齐,有普度大学的什里夫教授夫妇,有齐如山先生。
下午中研院同人团拜,我说了几十分钟的话,又提到“远路不须愁日莫”的一句诗,反复申说。事后才想起,我对同人曾引过这句诗(我生日前),真有老耄之态了!
1961年1月5日
什里夫教授夫妇来参观。
普度大学与台南工学院合作,五六年之久,Prof·Shreve为主持人,努力最多。
下午到齐如山先生家,看他的京戏图谱展览。
如山生于光绪二年(1876)十一月初八,今年八十五了,耳目聪明、健谈,还能打拳踢脚!
读柳田圣山(Yanagida Seizan,原姓横井Yokoi)的《灯史和系谱》(原载《日本佛教学会年报》No·19)。他有许多见解与我相同。但此文也有不少错误。
1961年1月7日
改我十一月初在“东亚(中、日、韩)学术会议”的演说词,费了我不少的时间,等于重写了一篇演讲稿。
读《文苑英华》的佛教碑版各卷(850-868卷)。此书原是周必大刻的,是他和彭叔夏校的,原来校勘很有方法。但这个明刻本错误很多,原校记小字错误更多。
1961年1月8日
宋英女士来谈。
王雪艇来长谈。
李青来来长谈。
重读《曹溪大师别传》(《续藏经》)。
试检《祖堂集》卷二《达摩传》中般若多罗的预言诸偈,此皆是文字不通,思想糊涂的恶劣“笨谜”,而《宝林传》、《圣胄集》皆收入了。道原《传灯录》删去了,只留一偈,而《天圣广灯录》又全收入。《五灯会元》犹存三偈!这班禅门和尚见识之陋如此!
横井圣山的《灯史》文中特别注意诸偈,故今天我检《传灯》五录,试为一勘。
1961年1月9日
戴宝鎏约我在圆山饭店晚饭。
这几天想写信给日本京都的柳田圣山先生。今天开始写此信。
1961年1月10日
到美国军官俱乐部午饭,饭后作半点钟演说:《四十年来的文学革命》。
午后到大使夫人为“中国新诗人”开的茶会。到的诗人约有二十人。(余光中、钟鼎文、纪弦、夏菁、周梦蝶、覃子豪等。)
今年美国新闻处发起收集自由中国的新诗,由余光中君选译为一小集,题为《新中国诗》。
我给他们说了几句话。
美国新闻处演了《罗伯特·弗罗斯特》的电影,很有意思。照相的技术好得很,弗罗斯特的简单乡村生活使人很爱慕。
晚上翻读方孝孺的《逊志斋集》。
1961年1月11日
蔡元培先生的纪念日。请了沈刚伯先生作纪念日学术讲演,题为《方孝孺的政治思想》,讲得很好。
我也说了几句话作结。
胡适主持蔡元培生辰会
沈刚伯作学术演讲 赞方孝孺殉道精神
强调言论自由摧残不了 ①
【本报讯】 中央研究院与北大同学会联合举办的蔡元培先生生辰纪念会,于十一日上午十时在省立师范大学礼堂举行,由胡适博士主持,并邀台大文学院沈刚伯院长作学术讲演,讲《方正学的政治思想》。
胡适博士首先指出昨天是蔡先生去世后的廿一周年纪念,也是九十四岁生日。他很高兴地说,北大的老同学孙德中花费多少年时间收集蔡先生的遗稿、遗着,今日出版了一本六百页的《蔡元培先生遗文类钞》,为国家、民族最可纪念的人留下纪念,也表示同学对蔡先生的怀念。胡博士还报告在会场里收到两件东西,一件是民国廿九年二月四日蔡先生逝世前在香港写给俞汝良同学的一封信;另一件是民国廿五年五月廿日武汉的北大同学会,欢迎蔡先生的一张褪了色的照片。他说:收到这两件东西,很使人感动,也表示蔡先生在人心中的影响,他的人格使人永久不能忘记。
有明一代思想家
胡适博士在沈刚伯院长讲演前,曾介绍方正学就是方孝孺,是明初一位了不起的人。胡博士说:有人常说中国很少殉道的人,或说为了信仰杀身的殉道者很少。但仔细想想,这是不确切的。我们的圣人孔夫子在二千五百年前,就提倡“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这是我们的传统,所以在每一个时代都有殉道的人,方孝孺就是为主张、为信仰、为他的思想的殉道者。
沈刚伯院长在讲方正学的政治思想时,曾首先说明方孝孺生长的时代环境和读书的态度,他说:方孝孺自出生至成年,都是在战争中间过的,这种生活对方孝孺有很大的影响,所以他想:为什么会这样?同时根据当时民不聊生的情形,促成他的思想,思想在解决当代的事情。他指述政治的因素在知体、稽古、审时,缺一而不能为政。至于方孝孺的读书态度是怀疑,从怀疑至无疑为止,并加评论。他的读书态度是有创造精神的。
方孝孺的养民论
沈院长讲到方孝孺的政治思想,指出三点:第一点是方孝孺认为政治要先认定目的后,寻求达到目的之途,但最大的问题是“养”和“教”。沈院长说:“教”是另一个问题,因为政治不上轨道是不能教的;至于“养”,方孝孺主张侧重立君,使君上无为,成为英国式的英皇,高高在上。又认为人君的职务在养民,君是为民,而非民为君,所以君不尽职,也要受处分。沈院长又说:方孝孺的政治思想是君主的肚量要大,能纳天下之才,重用大臣,使人尽其才,并强调舆论与言论自由。
方孝孺政治思想中的经济政策,沈刚伯院长说:是要均而后才能安。至于地方自治的组织,沈院长又说:方孝孺是提倡以家族地方,以乡为单位,组织起来,解决众人的事。
沈院长继后说:方孝孺在燕王进入南京,因拒草即位诏被杀,而且灭九族、十族,甚至对留有方孝孺片纸只字的也有罪,这是明成祖要毁灭方孝孺的政治思想。方孝孺被杀后,没有人再敢提主张,所以,以后二百年明朝再没有政治思想家。沈院长认为,我国政治思想在十四世纪以前,决不逊于欧洲,但近五百年来何以不振,这是由于方孝孺的被杀惨剧所造成。
胡适博士在沈刚伯院长结束为时一点钟的讲演后说:“我今年七十岁了,以前曾听过很多的讲演,但没有一个字讲演稿的学术讲演,以前曾在英国听过法国伯希和的一次,讲题是《中古时代基督教在亚洲》,今日沈刚伯则是第二人。”
胡适添上注脚
胡适博士提到方孝孺的死,曾又讲了一个故事,并发表他的感想说:明太祖和成祖,是明朝两个专制魔王。明太祖中年读《孟子》,认为《孟子》是可怕的,《孟子》是危险的思想,而不能全部让人人念,于是叫翰林们删减,叫做《孟子节本》,整整删了三分之一,实际上人人仍念二千多年来作为教科书的《孟子》。明成祖杀了方孝孺,灭九族、灭十族,甚至对留有片纸只字的也有罪。成祖那样摧残言论自由,但方孝孺的书在他死了一百年后,又都出来了。胡博士修改沈院长在结论中的话说:在方孝孺死后百年,曾有王阳明等派的诞生。胡博士说,这可作为沈院长所讲的注脚。
胡博士最后说:方孝孺当时提倡无为的英国式的君主宪政没有成功,言论自由没有成功而被杀;但明太祖删灭《孟子》失败了,成祖要毁灭方孝孺的思想也失败了。他接着说,蔡先生一向提倡言论自由,学术思想的自由平等,今天在纪念他的生日会中,由沈院长讲方正学的政治思想,是很有意义的。
中央研究院的同人及北大的师生参加这个纪念会,台上陈设着四种青果糕饼,悬挂着蔡元培先生的遗像,并燃点香烛。纪念会开始时,与会人士对国旗、国父遗像及蔡元培先生遗像行三鞠躬的敬礼。
1961年1月12日
写长信(给柳田圣山),未完。
此信是我的《中国禅宗史》纲领,略述“西土二十八祖”的传说的产生与演变,以及从公元700年至900年二百年中许多禅宗伪史的历史。
1961年1月13日
续写柳田信,未完。
1961年1月15日
高天成先生陪了一位日本整形外科医学博士水野祥太郎来参观。
婉度、美因(雪屏太太),约我到张仪尊先生太太家去,玩了一个晚上的牌。他们不要我做工,故要我出去玩半天。
半夜回家,写完给柳田圣山的信。全信约有九千字。
1961年1月16日
南港“台湾肥料公司第六厂”的动员月会,请我演讲。
此厂专做“尿素”,为东亚最大的一个尿素厂。
“尿素的原料是水、焦、空气”,他们的说明书如此说,我用此语作题目,讲了五十分钟。
参观厂的几个部门,因大雨,只看了一小部分。厂的总经理许怀均原是中研化学研究所出身的。化学工程主任秦尔武是北大化学系出身的,是钱思亮兄的学生。
1961年1月17日
与I·C·A·的保罗·A·拜里先生长谈,他要我谈发展科学的计划,我很高兴地给他谈了两个钟头,留他午饭。
杨树人兄也来了,我们三人又继续大谈。
端木铸秋、程沧波约我晚饭,有朱骝先夫妇、徐培根夫妇、有画家邵幼轩(邵飘萍之孙女,画家林中行之妻),有出名的蓝妮!
蓝妮大谈。
回家后,写了一封长信给苏雪林与高阳,作我“讨论曹雪芹与《红楼梦》”的三封信的尾巴。
1961年1月23日
写两信给亚洲协会的埃德加·N·派克。
发一电报给麻省理工学院的杰罗姆·B·威斯纳教授,接受该院院长斯特拉顿的邀请,参加“科学和工程教育国际会议”(C组)(1961年4月3日那一周)。
1961年1月24日
写信给“胡天猎隐”,谈他藏的几部旧小说。
写信给麻省理工学院院长斯特拉顿。
写信给皇家亚洲学会香港分会会长J·R·琼斯先生。
洛克菲勒基金会的博伊德·康普顿先生来台北两天了,今天到南港来做我的客人。
济之从医院出来,我们与康普顿久谈。
1961年1月27日
得杰罗姆·B·威斯纳教授(麻省理工学院)电:“知悉您将莅会,深感荣幸。与会者的名单及其详情将尽快寄予您。”
下午开第卅六次“科学委员会”,从四点到八点半,了了不少议案。很倦了。
1961年1月29日
下午三点半在南港开长期发展科学委员会全会。到七点散会。会后我留大家喝杯酒,就在我住处吃饭。
我有演说。
1961年1月30日
上午开院务会议。留同人吃饭。
这几天真倦极了。
1961年2月4日
沈志明借给我一本《豆棚闲话》(中国文学珍本丛书第一辑,第十三种,民国廿四年十二月上海杂志公司出版。施蛰存主编,张静庐发行)。
我在二十多年前看此书,曾记出其中一只《边调曲儿》,抄给赵元任,请他作曲。后来元任谱作《老天爷》曲,至今流行。
今天重读此书,从头看完,共短篇小说十二篇,还只觉得只有这《老天爷》曲子可取,其余都不高明。(此曲见于第十一篇《党都司死枭生首》。)
《豆棚闲话》作者自题“圣水艾衲居士编,鸳湖紫髯狂客评”。鸳湖在嘉兴,“圣水”大概是“明圣湖”,即杭州西湖。作者当是杭嘉一带人。
(第七篇)“首阳山叔齐变节”,说叔齐下山,“袖中脱落一张自己写的投诚呈子稿儿”,被“大家拳头巴掌打得头破脑开”,幸得一班豺狼众兽赶来打救!叔齐梦醒来,“自信此番出山,却是不差。待有功名到手,再往西山收拾家兄枯骨,未为晚也”。此篇可见此书是明亡不久的作品,约在十七世纪后期。
(第十三篇)《朝奉郎挥金倡霸》,是汪华的故事,文字见解都不佳。
1961年2月15日
半夜写《跋〈红楼梦〉书录》小文。
1961年2月16日(旧历初二)
见了许多拜年的客人。
下午出门,去看枢机大主教田耕莘先生。顺路去看蔡培火先生,蔡家我还没有去过,他老人家夫妇已来看了几次,故今天我去看看他们。他们给我吃一小碗“甜茶”,内煮“干李”以代枣子,绝像枣子,但稍酸。
晚上在雪屏家玩牌。
半夜看会稽寿鹏飞(字榘林)的《〈红楼梦〉本事辨证》。(商务民〔国〕十六年六月初版,十七年六月再版,--比俞平伯的《红楼梦辨》销的多多了!)
寿君大不满于我的“自述生平”说,而主张此书为专演清世宗与诸兄弟争立事。其说甚糊涂,甚至于引胡蕴玉《雍正外传》一类的书!
但书首有蔡孑民先生的短《序》,题“十五年六月三十日”,其中说:
先生不赞成胡适之君以此书为曹雪芹自述生平之说,余所赞同。
此《序》作于我《答蔡孑民先生的商榷》(十一,五,十)之后四年。
1961年2月17日
今早在床上翻看“愿为明镜室主人”的《读红楼梦杂记》(《香艳丛书》第十四集)。此书我曾见原刻本,共廿四则,自刊于杭州。此人即旌德江顺怡,字秋珊。此一小册,刊于同治八年(1869)。他是冬秀同族人。
《红楼梦书录》(p·187)引此书第一条,其中说:
《红楼梦》,悟书也。其所遇之人皆阅历之人,其所叙之事皆阅历之事,其所写之情与景皆阅历之情与景。正如白发宫人涕泣而谈天宝,不知者徒艳其纷华靡丽,有心人见之,皆缕缕血痕也。
这是很彻底的自叙说。
第十九条说:
盖《红楼梦》所纪之事皆作者自道之生平,非有所指,如《金瓶》等书,意在报仇泄愤也。数十年之阅历,悔过不暇,自怨自艾,自忏自悔,而暇及人乎哉?……
这也是很彻底的自叙说。
1961年2月25日
今天上午及中午见客谈话颇有吃力的感觉。
晚上七点出门赴思亮夫妇的宴会(为与密歇根州立大学合作的事),上汽车时已觉得呼吸很吃力,初想不去了,因车已开出,就决定到那边,万一不舒服,我可以向主人说明,不入座,就到台大医院去。
七点半到宴会地点,脱下帽子已觉得帽檐都是汗。我稍坐了一会儿,客人来得多了,我很感觉呼吸吃力,头上出汗(是日很冷)。我站起来,走向客厅门口,对台大教务长张仪尊先生说:“我有点不舒服,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等我的车回来了,我要到台大医院去。”仪尊引我带到一间小房子坐下。思亮、婉度也出来了,思亮打电话请台大宋瑞楼教授来送我去医院。
宋先生来得很快,他把我的脉(后来才知道脉搏每分钟136),就叫人来抬我上汽车,他亲自送我到医院急诊处,打了一针,就送我到特一号病房,又让我得养气助呼吸。
后来我还有两三个钟头不舒服,以后就好转了。
后来宋瑞楼教授与蔡锡琴主任说,我那夜的病不轻,是一种 “心脏衰弱症”和一种新的冠状动脉栓塞症(定期重复?)。
1961年4月22日
出医院。共住了五十六天!
因为南港附近没有医院,故思亮、婉度与别位朋友们都要我在台北市内暂住一个时期。
住的是福州街26号,是台大医学院长旧宅,后改作学人住宅。
一九五七年,我原定在台大讲半年书,当时台大就要我住这房子。在起飞前三四天,我得急性消化性溃疡,在纽约医院割去胃的十分之六。临时把讲学的事取消了。
四年之后,我又来住此房子。
1961年6月25日
上午九点半离开福州街26号寓所。思亮、婉度、张祖诒、江小波、颂平都来送。请护士徐秋皎小姐送我回南港。
自从二月廿五〔日〕夜七点离开南港,到今天整整四个月了!
发一电给游建文,使他可以转告冬秀:经过四个月的休养后,今天回家。盼望你七月访台。
1961年9月2日
雷蒙德·莫耶夫妇来参观。我陪他们去看考古馆。这是半年来第一次陪朋友参观。
吴大猷、陈受颐、思亮、子水来谈。留他们吃夜饭。
1961年9月3日
写成十二页家信给冬秀,指示收拾纽约家中的书物情形。
又将其中抄出七页,分寄游建文夫妇、叶良材,及祖望、淑昭。
王雪艇约陈通伯晚饭,我去作陪。有子水、雷啸岑、卜少夫诸人。
饭后闲谈,雪艇谈起一九三七年七月的庐山会议,他说我到山上的那天(七月十五?),就和蒋介石先生谈了一点钟,我说的大旨是:华北的人民怨中央政府决心不要华北了,不然,何以大家眼看见整个华北就要丢了,竟没有中央军队北来援救!中央是否真决心不要华北的土地人民了!
雪艇说,我那天说的话颇有决定性的影响。那天下午,蒋先生见冯玉祥,冯也责备中央放弃华北。那天晚上,蒋先生在室中独自走路,走来走去,到九点钟,忽下命令,令孙连仲、庞炳勋的军队开进河北。战局就此决定了。
雪艇说,我从北方南下,住在教育部里,人请我写字,我写的是“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两句。
这些事,我都记不得了。
1961年9月6日
写短文纪念曾琦先生的七十生日。
郑南渭(《中国新闻》)来谈了两个钟头。
1961年9月7日
良材来信,说去年刘锴曾表示要接租我东81大街104号的公寓。今天良材问我“我如何回话?”
我回信说,请问刘大使是否对我的公寓感兴趣?
旅行社退回的飞机票价,其中一部分是支票,共四张,共$1228·80;又雪屏的儿女今年正月寄一张$50·00的支票,也托我兑现款。五张支票共$ 1278·80,今天寄出交良材代存入蔡斯·曼哈顿银行的活期存款户头。
另寄$1000·00给冬秀作旅费回国。
1961年9月9日
五十一年前,我和同船的七十多人在旧金山上岸,也正是加利福尼亚的人民庆祝第六十周年的加邦日。
见的客人之中,有孙观汉与哈里·施密德同来,有雪艇在此午饭,有彭明敏,有马丁·威尔伯教授与林德先生同来。
雪艇谈外交情形,他是公忠忧国的人,故很愁烦。我们相对愁叹!
彭明敏是本省青年学人,约在一九五一到一九五二年,他得了中基会的奖学金,要到普林斯顿大学跟约翰·C·库珀教授学“空中国际法”。那时库珀正要去麦克吉尔大学创立空中国际法学院,我帮助彭君,使他可以去麦克吉尔,还使他多住一年,以很高的荣誉毕业,得硕士。他的论文都是用法文发表的,故他去法国,不久即得巴黎大学的博士学位。(他现为NCSD的研究讲座。)
不到十年,今年他来说,他收到斯科特院长的信,说航空太空法学院(新改名)的第二任所长罗斯里尔博士要退休了,他们要彭君考虑去做继任人。
1961年9月24日
今天是旧历中秋,来的客人之中有天主教新任台南主教罗光先生,方豪教授陪他来。罗先生,字焯炤,湖南衡阳人,留学罗马,住罗马三十一年。他的着作有《徐光启传》(1953)、《利玛窦传》(1960),两部传记都很好。
今天我们谈起“思高圣经学会”翻译的《圣神》全部,我表示我很佩服这班学人的苦干精神,我说:“《旧约》的八大册,最早的几本似不如后出的几本。(《圣咏集》、《智慧书》、《摩西五书》先出;《史书》两册后出,《先知书》三册更后出。)《新约》三大册,我已见到的两册(《福音》一厚册,1957年出;《宗徒经书》上一厚册,1959年出),比《旧约》似更好。”我近日翻看《福音》一册,每一《福音》之前有《引言》几十页,另有总引言百四十六页,共有:
《新约时代历史总论》
《新约全书概论》
《福音总论》
《对观福音问题》
都有很客观的讨论,颇使我惊讶,也使我起敬。例如新教徒的《圣经》译本用“文士”( Scribes),此本都译作“经师”,似好得多了。在《新约时代历史》引论里,有专节论“犹太经师”(页57-59),说:
……人们想把子弟造就到经师的地位,必须叫孩子自幼随从某些着名经师研究经典;约四十岁学成后,经师要在隆重的典礼中,覆手在他们(学者)头上,正式宣布授以经师的名位。于是他们才能登台执教或招收弟子。
《新约》时代的经师约分为两派:一派名霞玛依派,……主张以狭义而严肃的态度解释法律;另一派为希肋耳派,主张用广义而宽大的态度解释法律。戛玛里耳--圣保禄的老师--便属于这一派。这两派的经师都是法利塞党人。
引论里又说:
罗马人毁灭圣城圣殿以后,由长老和司祭长七十人组成的公议会便随之解体。只有“经师”一等人留存至今,真是难能可贵。由于他们的不断努力,经师竟成为犹太民族精神上无形的凝结力,使两千年后的今日,犹太人仍能保留他们固有的民族传统精神。作品方面,如《米市纳》、《塔耳慕得》等,都是那些老经师们不朽的巨着。
这些引文都可以表示这一班天主教译经人的客观的态度。
我问罗光主教,“思高”之名是什么意思?他说,思高就是神学家Duns Scotus· (1265?-1308?)
怀念曾慕韩先生 ①
胡适
今天是曾慕韩先生的七十生日纪念,我很怀念这一位终身爱国,终身为国家民族努力的学人。
慕韩是一位最可爱的朋友。在三十年前,我对他的议论曾表示一点点怀疑:我嫌他过于颂扬中国传统文化了,可能替反动思想助威。我对他说:凡是极端国家主义的运动,总都含有守旧的成分,总不免在消极方面排斥外来文化,在积极方面拥护或辩护传统文化。所以我总觉得,凡提倡狭义的国家主义或狭义的民族主义的朋友们,都得特别小心的戒律自己,偶一不小心,就会给顽固分子加添武器了。
当时我曾托朋友转告慕韩一句笑话,不要让人们笑我们是“黑头老年”。
慕韩对我的劝告,好像并不生气。后来《醒狮》上常有签名“黑头”的文字,听说是他写的。以后几十年里,他对我一直保持很好的交情。
我追记这个故事,纪念这一位有风趣的老朋友。
五十年九月南港
1961年10月6日
下面附抄的两封短信,都是说明“荷泽寺”的“荷”字是“负荷”之意。
关于“荷泽寺”的误解,由来久矣!
《续藏经》壹辑八十七套第五册收有“龙沙章江禅院传法沙门如山”的裴休《圆觉经疏序》的《注》,其中“圭峰禅师得法于荷泽嫡孙南印上足道圆和尚”一句,《注》云:
西京河南府有荷泽寺,因祈雨得验,故名“荷泽”。神会禅师居之,乃六祖高弟,……自立为七祖。
(五百一页上)
如山不详是何时人,他还知道“荷”字应解作“感荷”的意思,虽然他的说法是杜撰的。
一般读者大概把“荷泽”看做地名。地名是“菏泽”,即“菏水”(《水经注》八,《济水》下篇)。
芸书兄:
今天看见费海玑先生的《大唐洛阳伽蓝记》的第一条“荷泽寺”,他说:“寺名荷泽,是否缘荷泽大师神会,待考。”
我可以对他说,神会有“荷泽大师”之名,是由于他曾住荷泽寺,寺并不缘他的名。
我曾见记载,东京立寺名“荷泽”,西京立寺名“荷恩”,同时建立,似是为纪念太宗或纪念高宗之母后。而“荷”字皆读去声,负荷之义。今天遍翻《全唐文》与《唐文拾遗》,竟不得此记载。你与费君若有此兴趣,可以一考。
我记得“荷”是“负荷”之称,与“荷泽”无关,则甚清楚。可惜记不得谁人的碑版文了。
适之 五十,十,五
前年考定神会死在肃宗废年号的“元年建午十三日”(762),故慧能死(713)时,神会应是四十四岁。费君似未见我的新考,今送上抽印本,请代送他。
芸书兄: ①
我找到了。
《长安志》八《唐京城二》,朱雀街东第三街,街东从北第一曰翔善坊,其西曰光宅坊,次南永昌坊,次南永兴坊:
西南隅,左金吾卫,街西之弱,荷恩寺。原注:景云元年(710年)睿宗立。
我因此检《全唐文》的《睿宗》两卷,果然在十八卷《停修金仙玉真两观诏》里,有这些话:
……朕顷居谅暗,茕疚于怀,奉为则天皇后东都建荷泽寺,西都建荷恩寺,及金仙玉真公主出家京中造观,报先慈也。
东都建荷泽寺,西都建荷恩寺,我的记忆不误。二寺是为则天后纪念,“报先慈也”,我昨函记错了。“荷”字当读“负荷”的“荷”。
适之 五十,十,六
1961年10月10日 ①
雪林:
谢谢你的信。
你肯决定不写《红楼梦》的文章,我很高兴。
昨天院中布置双十节展览“善本书”,要我的《脂砚斋石头记》也参加。我因此翻看几个旧写本《红楼梦》与各种刻本、排本。我试举一两个例子,寄给你看看。
(1)你试翻我的影印本八三页上六行“刘姥姥”下注:“音老,出《谐声字笺》。称呼毕肖。”
又看八三页上七行,又下十行,又八五页下三行作“刘嫽嫽”,又八六页上五行,又上八行,皆作“刘嫽嫽”。八六页下四行,又下十一行同。又八七页下二行,下十十一行;八八页上七行,下二行;又八九页下六行,又九十页下三行,九一页上十一行,也作“嫽嫽”。
我们看这一回(第六回)里,现行的印本把“刘姥姥”都改作“刘老老”,凡六十四次之多。而我的写本,作“姥姥”的四十七次,作“嫽嫽”的十七次。庚辰本一律作“姥姥”。看甲戌本的注语“姥音老,出《谐声字笺》,可知“嫽嫽”是最初写法,后来改“姥姥”,但改之不尽,还留下十七处作“嫽嫽”。原注的意思是说,此字读“老”音,但用于老女人,应写作“姥姥”。曹雪芹为这一个字,先用“嫽嫽”,后来依据《谐声字笺》改为“姥姥”。刻本改“姥姥”为“老老”,起于“程甲本”与“程乙本”,这两个木活字排本,为了避免刻“姥”字,一律改作“老老”,--这样一来,作者先作“嫽嫽”,后作“姥姥”的一番苦心,就完全看不出了。
(2)你试翻我的影印本八五页下二行“进城去”,下注云:“音光去声,游也。出《谐声字笺》。”
九五页下三行有“只管来。”庚辰本,一一八页二行,作“进城旷去”。一三二页一行作“只管来旷旷。”(庚辰本此回无脂批注。)程氏排本用“逛”字,以后南方刻本也都用“逛”字。
“旷”字不是光去声,也没有游玩之义。“逛”字见于《康熙字典》引《集韵》古况切,音诳,欺也,又《等韵》狂上声,《玉篇》走貌。
若没有甲戌本保存的“”字与原注文,我们就无从知道二百年前的作者为这一个俗字费的心血了。
(3)你试翻我的影印本八五页下六行:
刘姥姥便不敢进去,且弹弹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到角门前。(傍批:“字神理”。)
又下八行:
刘姥姥只得上来,向“太爷们纳福!”
又九十页下五行:
方到这边屋内来。
这三个例子,庚辰本都改了:
(a)然后走到角门前。(程乙本作“溜”)
(b)只得蹭上来。(程乙本作“蹭”)
(c)方过这边屋里来。(程乙本作“方蹭到这边屋内。”)
再看南方刻本:
(a)然后蹲在角门前。
(b)只得挨上前来。
(c)方蹭到这边屋内。
你看了这一个“”字的历史,就可以明白二百年前的作者寻一个合乎活语言的字有多么大的困难!
看以上的三个俗字,--嫽(姥),,,--我们可以懂得古人用活语言作文学真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曹雪芹用这三个字,真费了一番苦心。然而稿本到了别人手里,这三个辛苦写定的字都轻轻地被人乱改换了!(“”字是《康熙字典》有的。)
您认得“”字吗?那是中古白话文字里的“呢”字。
你认得“懑”字吗?那是“我们”、“你们”的“们”字。
懂得一千年前或二三百年前古人造俗字的艰难,我们就不会轻易谈“白字”、“别字”了。
以上几个例子也可以略表示甲戌本早于一切写本。
现在我可以谈谈“正义的火气”。
你若记得我前年发表的《容忍与自由》,就可以明白我所谓“正义的火气”是什么。
“正义的火气”就是自己认定我自己的主张是绝对的是,而一切与我不同的见解都是错的。一切专断、武断、不容忍、摧残异己,往往都是从“正义的火气”出发的。
我在一九四六年北大开学典礼演说,曾引南宋哲人吕祖谦的话作结:“善未易明,理未易察”。懂得这八个字的深意,就不轻易动“正义的火气”,就不会轻易不容忍别人与我不同的意见了。
我当时引那八个字,在场的一千多人大概至多只有几个人懂得那八个字的重要性。
你说你“到了老年,火性始稍大”。我请你想想吕伯恭的那八个字的哲学,也许可以收一点清凉的作用吧!
写的太长了,乞恕我老年人太啰唆!
适之 五十,双十之夜
适之老师:
我是何等的惶恐与不安呢!为了《红楼梦》问题,又累老师写相当长的信,老师公务这么忙,健康尚未完全恢复,我这一次到南港小住已麻烦老师不少,现在又要您费如许精神,我倒悔不该提起那个问题了。
赵冈的文章希望老师也不必答辩。甲戌本早出晚出与老师《红楼梦》研究的贡献毫不相干。老师研究的中心点是(一)《红楼梦》是曹雪芹自传(我也主张是曹的自传唯宝黛恋史疑有纳兰容若的故事在内);(二)《红楼梦》写一个满洲贵族“坐吃山空”,结局是“树倒猢狲散”,乃自然主义文学杰作,这便够了。况且甲戌本尚未经过科学考古法的鉴定,早晚问题,赵冈那些话是不能决定的。我惭愧虽买了一部,至今一字未阅,像这样懒惰学生,做老师的真该打她手心。可是那些日子,我真忙得不可开交,这次贸然便想替《作品》撰《红楼梦》问题的稿子,若非老师阻止,又要闹笑话了。老师的善意及爱护我之深,我哪能不感谢。
上周有个朋友告诉我在某报上见老师与记者谈“正义的火气”曾提到我,报名她已忘,正想查究,读老师赐函才知所以然。我素主张正义感是盲目的,需理智指导始不误用。拙着《天马集》有几篇即发挥此理。
敬请道安
学生 苏雪林敬上
十月十五日
1961年10月14日 ①
雅南:
你的《红楼梦》杂记,你给你妹妹的信,我都看了。(我还没有看见你的《一团和气》。)
我觉得你的杂记是可以发表的。你读小说很细心;有些很有趣味的新发现,是细心比勘本子的人才能够指出的。你指出的庚辰脂本六十九回以及七十三回比高本(程乙本)多出不少的字,都是值得指出的。
但七十三回的邢夫人一段话,颇与第二回冷子兴说的贾家的世系有些不相合的地方。你已指出脂庚本“那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我藏的甲戌脂本与庚辰本同。你引的高本“也有一子名叫贾琏”,似是亚东校改本;程高本实作“也有二子,次名贾琏。”
(第二回)说迎春,各本有这样的不同:
甲戌本二小姐乃赦老爹前妻所出,
庚辰本二小姐乃政老爹前妻所出。
己卯本二小姐乃赦老爷之女,政老爹养为己女。(据俞平伯校本)
程甲乙本二小姐乃是赦老爷姨娘所出。
戚本二小姐乃赦老爷之妾所出。
(俞平伯合校本“疑当做赦老爷前妾所出”。)
看七十三回邢夫人的话,显然甲戌本与庚辰本第二回关于迎春的话都有错了。这一点颇像我早年指出的第二回冷子兴说“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不想次年又生一位公子,说来更奇”,宝玉比元春只小一岁,与十八回说他们“虽为姊弟,有如母子”,不相符合,这些地方好像都只表示曹雪芹的小说是陆陆续续、先先后后,不是一气写成的;他又常在贫病之中,精神有时不能贯注;后来书未写成,他就死了,没有修改调整的机会,致劳后人的各种方式的修正。
你的两点结论:一、贾琏不是邢夫人所生;二、也不是与迎春同母,我想都很对。你从一个女人的观点来看《红楼梦》,看出了许多东西,往往有我们男人不注意的。
六十五回庚辰本写尤三姐有“一对金莲,或敲或并,没有半刻斯文”,你指出全部《红楼梦》的女人,止有尤三姐写的是小脚。这一点好像没有人指出过。俞平伯的《红楼梦八十回校本》是用八种本子合校的,有六十五回的抄本凡有四种:庚辰本、己卯本、戚本、山西新出来的甲辰本,都有这十三个字(戚本作“或翘”)。我曾请一位满洲贵族后人看这一段,问他,“这里写的还只是说两只活泼的脚,还是说一对小脚?”他说,“是说一对裹小的脚。”这是你的一个发现!
我个人的看法是:这里可能止是写两只好看的脚,“或敲或并,没半刻斯文”。不一定是小脚?两只小脚未必能有这样活泼?
但我不敢坚持此说。尤秦两家出身不高明,可能不是旗人。
关于《红楼梦》里记的西洋进口的物品,从前已有方豪(天主教的学人)先生等作专文指出过了。我已在《考证》里指出《红楼梦》十六回凤姐与赵嬷嬷大谈太祖皇帝南巡,贾家、甄家、王家接驾的故事是曹寅在江宁织造任内的实事。凤姐说,“我们王府里也预备过一次。那时我爷爷专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那时曹寅任江宁织造,二十一年之久,李煦(曹寅妻兄)任苏州织造,二十九年之久,还有久任杭州织造的孙文成似也是他们的亲戚,这三个织造是和外国贸易有很大关系的,故“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并不是过分的“吹”。
你说,那些“吃、穿、外国东西”……都是在八十回之内。八十回以后,偶有写衣服的,“都是很平常”,甚至于九十七回写新妇宝钗也只有“盛妆艳服,丰肩软体”那么几个字。你因此“不由得不怀疑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是一个人的手笔”。(你原文作“两个人”,上文说“怀疑”,似应说“一个人”吧?)这也是一个很有趣味的发现。
古话说,“三世仕宦,才懂得穿衣吃饭。”你的观察是很有理的。
关于你喜欢宝钗,而不大喜欢黛玉,我也大致赞同你的看法。曹雪芹写宝钗,下笔很委婉,似乎没有多用贬词,但有两三处是有意写宝钗的深谋远虑的。如金锁上刻词,与玉上刻词是“一对”,是一例。如二十七回滴翠亭上听了小红坠儿的私语,宝钗用的“金蝉脱壳”的法子,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是一个更明显的例。你说是吗?
我今年把我藏了三十多年的《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影印出来了,预约卖了一千四百部。我自己留下了一百部,快送完了。今托燕娟邮寄一部给你看看。祝你们都好。
适之 一九六一,十,十四夜
1961年11月6日
今天有美国外援机构旧名I·C·A·, 本月一日起改称A·I·D·(美国国际开发总署)在远东各国援助中等学校的科学教育的主持人员在台北集会。在台主持人为哈利·施密特,曾邀我在他们第一天开会时作二十分钟或半点钟的谈话。当时他说参加的人不会过十六人,所以我答应了。近日我才知道他们不但在报上发表了我“讲演”,并且印了请帖,帖上说开幕典礼主要节目是我“讲演”(《科学发展所需要的社会改革》,所以我不能不郑重想想这个场合我应该说什么话。我昨天决定把我要说的话用英文写出来。昨天不幸上下午都有几批客人来看冬秀,所以我到晚上才有工夫写出一篇可讲廿五分钟的演稿,写到早上两点钟才写成。
我的话是三十五年前的老话,但在今天似乎还是没有人肯说的话。
1961年11月12日
台大医生在十一月七日给我检查一次。心脏专家陈炯明先生与内科代理主任宋瑞楼先生都说我的心电图表现不大满意,似有了左边血管阻塞的现状。他们要我在床上睡了五天。七日晚间,他们还送一位护士来管我!
我听命睡了五天,昨天才辞去护士,今天才出了“戒备期”。(前天陈医师来做“心电图”,说很好;血压是100/70。)
(一)心电图结果及脉搏情形,与二月间发病前完全相同。
(二)医生说必须要做到下列各点:
(1)最近五天要完全休息,停止一切活动,不能见客;
(2)这五天内,每天最少要躺在床十二小时以上;
(3)吃的东西要淡;
(4)要请特别护士;
(5)每天一千步的散步,必须停止。
1961年11月17日 ①
这天早晨,我在床上试听我的脉搏,还是很不规则,很多间歇。两天来都是如此,不解何故。(去年三月曾有此现象。)
午前,台大医院陈炯明医师来,他也不能说明脉搏何以如此不规则。他不信是地高辛的关系,但嘱我暂停。
1961年11月20日
我也曾到大同,但没有赶上这种“晾脚会”。我们徽州人也有“晾”字,凉去声。北平也有这个字。
大同晾脚会 ①
童敏
平绥路上,山西的大同,是西北的重镇。来到这里的人必定要观那代表中国古艺术美的北魏的石佛。但有人能于瞻仰石佛而外,更抓住机会,欣赏一下晾脚会的实在不多。
晾脚会,作客大同的人说是赛脚会。其实大同人说的晾,并不是赛。晾,只是晾女人的脚,展示出来,给大家品评品评,小到怎样程度,端正到如何程度,并没有赛的意思。若比现时竞选美人的之赛美会,比比脸孔,再看看身上谁的诱人地方多,旨趣是迥然不同的。
大同人对于晾脚会,看成妇女一桩很重要的事。一个女人若能有一双被人称赞的小脚,实在觉得可贺可喜。在她们一生命运上讲,恐怕比脸孔的漂亮,并不差到哪里。
晾脚在大同,也不像如今时髦的赛美,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这有一定时间:每年阴历六月初六;有一定的地点:在大同的后街。这条古老的街道,是否就是以前晾脚最盛时期的晾脚专用街,无法知道。到每年晾脚的时候,来自四面八方的晾脚妇女,就不召集而至。她们晾脚时,随便在摊子旁边小凳上一坐,两脚像出卖一样伸出来。有的打开她的裹脚布,任你观赏,受人赞美的就特别高兴,为门楣争光。作客的人往往也有人笑她们的,她们并不在乎,但她们若看到一个大脚女人,那简直要被她们笑死了。
这种晾脚风气,究竟怎样起来的如今又怎样还牢不可破地保持下来?搞不清楚。相传是从前因为帝王爱小脚,每年从民间选妃子,以脚小为标准,等于奖励小脚,就盛行在西北大同民间了,比任何地方都来得正经。对于这点,连大同的老汉,也说不出所以然。反正大同女人脚非小不可,脚不能裹得小,就无脸见人,或去寻死上吊,不算稀奇。我在大同时,看到过两次晾脚,一次正是冯玉祥盘踞西北,一次是日人进大同不久。这二次以冯时为盛,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她的脚在五六百名中居第一,我估量至多不过二寸五六。日据时代,虽有民族学者来参观,官方特别鼓励参加,但参加者寥寥,连三寸的都少。
西北的缠足风气,大同恐怕是最盛的地方,真是如火如荼。别的地方都在放脚,唯大同人无动于衷。冯玉祥在西北,主张放脚,贴出标语,不料一贴出,民间立刻出现了骂他的民谣,便知西北缠足之风,盛行到如何程度,晾脚又怎样牢不可破了。那民谣是:
冯玉祥,坐不长,大脚小脚画满墙,
大脚是他老婆,小脚是他娘。
1961年11月23日
今天来了一位德国学人,报上称为狮子岩王子。他名H·P·勒文施泰因,在十九年前(1942)曾写信给我,说他痛心于中国所受战祸,发愿要到中国投军,为中国作战。我回他一信,请他想想歌德自记他每遇到政治上最不愉快的情形,他总勉强从事于离本题最远的学术工作,以收敛心思。故当拿破仑战氛最恶之时,歌德每日从事于研究中国文字。又其所着名剧《埃塞克斯》的“尾声”乃作于来勃西之战之日。(我记歌德此节在《留学日记》七,484页。)
此君得我回信,颇受感动。后来他竟继续作教授生活。他曾在他的着作里引我此信。
此事我久已忘了,但他始终记得,故今日特别要求来见我。
德国史学家勒文施因今天抵台 ①
着名的德国史学家P·勒文施泰因于今天下午自港抵台,将对台湾作三天访问。
P·勒文施泰因是联邦德国政府出版与新闻部的咨询专家。在这三天里,他将拜访中德文化与经济协会理事长朱家骅博士、中央研究院院长胡适博士、国防部长俞大维博士、新闻局长沈剑虹先生。他还将于明天晚上在台湾大学作一次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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