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上午她抱了贵书上公堂时,差役把贵书留在外面,后来差役就把伢子和她一起送进牢房来了。丁黄氏一见贵书,心头又是一阵酸楚,喊了声:“贵书!”一把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掉在他的脸上。她猛地清醒过来:我不能死!贵书是丁二留下的根,我无论怎样也要把他拉扯成人!
正在这时,忽然“哗啦”一声牢门被打开了,跟着走进一个人来。此人面目冷峻,头戴黄毡帽,大袍襟一角掀起,束在腰间,袍下垂挂一条黑丝带,年纪约在二十七八。他看了看丁黄氏,说:“我是这里牢头,叫陈文汉。”丁黄氏连忙揩了眼泪,说:“陈老爷,往后请你多关照了。”这陈牢头依旧是冷着脸,说:“今晚倪大人要提你问话,你收拾一下就随我去。”丁黄氏心里一怔,看看外面天色已黑,怎么要夜审哪?她又不敢多问,赶紧站起身来,把怀里的孩子放进被里,掖好被窝,就随牢头走了出去。
牢头押着丁黄氏出了牢门,绕过大堂,拐了几个弯,进了一个小院,来到一个窗棂雕花的房间。丁黄氏随牢头跨进门,只见倪毓桢身穿便服,手捧茶壶,端坐在书案前。丁黄氏连忙双膝跪下,陈牢头回禀了一声,见倪毓桢一摆手,便退了出去。
“丁黄氏,”倪毓桢慢声细语说,“你与王齐明私通,案情甚重啊!”“倪大人,”丁黄氏抬起头来,噙着泪说,“那全是赵仁和倒打一耙的诬告,赵大作的是假证哪!”倪毓桢“嘿嘿”干笑一声:“公堂上,不是你叫赵大出堂作证的吗?”丁黄氏说:“那准是赵家收买了赵大,有意陷害民妇,求大人明镜高悬,为民妇伸冤!”倪毓桢沉下脸来:“你不必强辩,有冤无冤,天知地知。现在只等本官一个状子上去,定你死罪罗!”说着,倪毓桢站起身来,走到丁黄氏面前,“本官怜你年纪还轻,不愿匆忙定案,才把你提到书房问话。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好歹!”丁黄氏说:“只盼大人理清曲折,断明真相,大人的恩德,民妇怎能不知?”
倪毓桢一听,脸色温和了许多,说:“案子自然是本官断,可能不能遂你心愿,需你自己拿主意,你看呢?”丁黄氏愣了一下,抬起脸来,这时才发觉倪毓桢满面通红,酒气喷人,一双酸溜溜的小眼盯着自己。她不由一阵发悸,连忙低下头去,心里似乎有些明白这个倪大人的话外之音,但她转而又想:一个堂堂知县大人,怎会做出那种事来?便回答说:“倪大人,我本就拿定了主意……”倪毓桢立即朝丁黄氏走近一步:“拿定了主意?”“倪大人,不告倒赵仁和,我死也不会瞑目,只望老爷作主,秉公明断!”倪毓桢一愣,立刻收起笑容:“丁黄氏,本官左说右说,望你‘拿定主意’,不要执迷不悟,你却偏要固执己见,那只好公堂上见了!”说完,便高声喝令:“来人,带丁黄氏下去!”牢头陈文汉从外面匆匆跨进书房,扫了丁黄氏一眼,解着她回到大牢。
倪毓桢看着丁黄氏被押走后,越想越气恼。聪明而善良的丁黄氏虽然听出了这位县太爷话中有话,可她不敢相信一个堂堂县官会有那见不得人的念头。其实,这个身着官服的老爷,本来就是个寻花问柳之辈,他在公堂上一见丁黄氏就心生邪念了。他也不是个糊涂虫,从赵大上堂作伪证的态度和言语中,已猜出了其中奥秘,他不当堂点破,而是用冷笑示意赵仁和休要得意忘形。果然,退堂后,赵仁和就登门求见了,他们在内室经过讨价还价,达成了一笔交易。倪毓桢原以为一个乡间民妇,还不就是手中的面团,要长拉拉,要短捏捏,而他却可以从这件人命案中轻而易举地来个人财两得。不料想如今这丁黄氏却如此强硬,怎不叫他气恼呢!
这天,丁黄氏一夜也不曾合眼,翻来覆去回想着倪毓桢的话,晓得这一篙子深的冤枉要沉到底了。她拧着眉头,苦苦思索,心里急得像油煎一样。忽听外面更锣又响,才知已是五更天。就在这时,大牢天井里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夹杂着锁链的“咣啷”和差役的喝斥,又听“哗啦”一声,不知哪一间牢门被打开,接着传来一阵叫骂声:“妈的,进去!”“这家伙又硬又臭,是哪来的?”“他就是那个丁黄氏的姘夫,叫王齐明!”丁黄氏此时不由浑身一阵冷颤:好心肠的王大哥竟也受累遭了冤枉,平白无故地头戴恶名,身锁枷镣,被投进大牢!
第二天,知县倪毓桢升堂问案,丁黄氏被几个怒眉横目、五大三粗的差役解到公堂,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倪毓桢端坐在上,小眼睛里露着凶光;两班堂役手持木杖,一个个好似凶神恶煞;那黑砖地上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汉。丁黄氏心里一紧,目光立刻落在那大汉半侧的脸上,她惊叫一声:“王大哥!”王齐明听到叫声,睁开了眼睛,咬着牙,挣扎着撑起身说:“丁……丁二弟妹,莫要指望这昏官替你伸……”话没说完,又趴了下去,不再动弹。丁黄氏急步上前,喊了声:“冤枉啊,大人!”随着喊声,“扑通”跪倒在倪毓桢案前。倪毓桢横眉瞪眼地问:“本官现已查明,你与王齐明确为奸情,害死丁二,冤从何来?”丁黄氏凄声叫道:“倪大人,那是赵仁和杀人移祸啊!”“胡说,明明是你谋杀亲夫,嫁祸于人,现有赵大亲眼目睹你与王齐明行凶作案,有活人活口为证。而且腊月二十四那天晚上,王齐明与丁二喝酒,你在一旁助兴,又有李二、张三目睹,你还想抵赖?”“倪大人,王齐明和我丈夫患难相交,亲如手足,时常往来,这是众人所知的啊!”“哼,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单单就在那一天来与丁二喝酒?”“只因赵仁和几次三番对民妇图谋不轨,我早就催丁二离开赵家,另投别处。那天丁二邀王大哥来家喝酒,就为商议这事。当时曾看见门外有黑影闪过,现在想来,必定是赵仁和……”倪毓桢听到这里,冷冷一笑:“好一个巧嘴刁妇,至今还假作正经,本官已查明你本是个朝三暮四、不守孝节的女人。你先与丁二私奔,后又与王齐明勾勾搭搭,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吗?”倪毓桢说到这儿,猛地吊起嗓子,“丁黄氏,你招供不招供?”“倪大人,你冤枉了我,我无供可招!”
倪毓桢勃然大怒,狠狠地拍了一下惊堂木,眼光落在丁黄氏的一双小脚上:“来人,给丁黄氏穿‘红鞋’!”一听穿“红鞋”,丁黄氏顿时惊倒在地,堂上、堂下立即狼嚎虎啸起来。
原来,这穿“红鞋”是倪毓桢别出心裁想出的一种法外之刑,是用一只生铁镵头,就是农民用的犁铧尖头做的,上面有个长三角形口子,正好可以插进一只女人的小脚。用刑时,把镵头放在火炉上烧红了,把犯人的脚按进去,十个有九个痛得难熬,就招供了。
不多一会,只见几个堂役抬上一只火势熊熊的木炭炉,炉口上架着一只已经烧得通红的镵头。两个如狼似虎的堂役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扒下丁黄氏的绣花鞋,扯去裹脚布,然后把那只烧得通红的镵头“咣啷”丢在她的面前。
倪毓桢瞪着小眼说:“快招吧,这可不是好受的!”丁黄氏愤恨地说:“天下哪有这种刑法,就是烫死我,我也不……”话没说完,倪毓桢把手一挥,她的左脚已被揣进通红的管筒里,只听“嗤溜溜”青烟直冒,随着就是一股冲鼻焦味散布在公堂上。丁黄氏熬着灼痛,闭起双目,紧咬牙根,头上汗珠直滚,她来不及呻吟一声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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