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进冬了,这天,蓝知县传下话来:明天提审丁黄氏。丁黄氏终于盼到了开堂的日子,她一夜翻来覆去没睡着,四更天就起身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梳洗了一番,坐等到天明。陈文汉匆匆来了,丁黄氏刚要起身,不料陈文汉说:“丁家嫂子,蓝知县又传下话来,今日不问案,明日再讲。”丁黄氏一愣:“陈老爷,为什么要往后拖延?”陈文汉微微一皱眉头:“我也不清楚。”
那么,蓝知县为啥迟迟不来问案,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原来,新任知县蓝采锦虽然精明,却不廉洁,他这次花了一千两银子,才补了倪毓桢的缺,因此走马上任到了盐城,他首先要忙他的生财之道。他和当地的土豪富户打得透熟,翻阅了丁黄氏一案的案卷后,他当即决定就由此案打开自己的生财之门,于是便故意放出重审此案的风声。
再说那个赵仁和,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并不安逸。自从丁黄氏扳倒了倪毓桢,他心悸胆寒、坐卧不安,新任知县到任后,他就不停地活动,想摸摸这位新任县官的底。不料底还没摸着,却听到新知县要重审此案的风声,这可把他吓坏了,连忙前来县衙求见。不料狡猾的蓝采锦却采用不冷不热、欲擒故纵的办法,只淡淡敷衍了几句,就把他打发走了。赵仁和也非窝囊之辈,他回家后拼命捉摸蓝采锦的真正意图,打算先看看风头再说。
可是蓝采锦等了多日,不见赵仁和来孝敬,他发火了,扔下令牌,命差役传赵仁和过堂。这下,赵仁和慌了,连忙带着双倍的大礼,连夜赶到县署内宅……于是蓝采锦发下话来,改日堂审丁二一案。这就是拖延问案的真正原因。
第二天,蓝采锦升堂问案了。他打好主意,决心打响第一炮:既要给丁黄氏来个下马威,又要让赵仁和领略到自己的厉害。
大堂上,丁黄氏和王齐明规规矩矩地跪着,他们满怀希望,指望这位新任知县能秉公审案,为自己作主伸冤。谁知蓝采锦只是草草问了一遍,就沉下脸,干咳一声,照本宣科地数落起他们的罪状来。最后,他喝道:“你等二人快快画押,免遭皮肉之苦!”丁、王两人这才明白,原来扳倒了一只虎,却又来了一只狼!
蓝采锦先拿王齐明开刀,逼他当堂认罪画供。可王齐明这条硬汉子哪买他这份账?他一把撕碎差役递过来的判书,双眼瞪得出血,破口大骂。蓝采锦火冒三丈,立即传话用刑,可怜一条硬汉,被整得死去活来。
王齐明被拖走后,蓝采锦“忽”地站了起来,“啪”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吼道:“丁黄氏,你怎么说?”丁黄氏一字一句地说:“大人怎能凭一时之怒,说红不绿,草菅人命?”蓝采锦双眼瞪起,咬牙切齿地说:“通奸害死亲夫的贱妇,你且听着,我公堂上有四大刑罚:跪铁链,膝盖若断;上夹棍,胸膛如裂;背板凳,恰似巨石压身;架十字,好比五马分尸。略一试,就叫你魂飞胆丧。你还是从速招供吧!”谁知丁黄氏听了,既没哀求,也未惊慌,不言不语地直起身子,稳稳当当地盘坐在地上,跷起了一只小脚,脱去绣花鞋,慢慢解开了裹脚布。她这举动,把堂上的衙役们都看呆了。蓝采锦一时也被弄懵了。丁黄氏终于不慌不忙地扯开那三尺长的裹脚布,露出了满是疤痕的小脚。这时,她才抬起脸来,说:“倪知县动了这样的重刑,民妇也没敢屈招,只望蓝大人明镜高悬!”说完这话,丁黄氏依旧旁若无人地一层层、一道道裹起了小脚。
丁黄氏大堂裹脚,蓝采锦失了威风,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恼火,铁青着脸,双眼“骨碌碌”转个不停。一会,他晃了晃头说:“哼,丁黄氏,你既不怕,敢油锅摸钱吗?”丁黄氏一怔,抬起头来。蓝采锦冷冷一笑,阴险地说:“你敢油锅摸钱,我就敢断下案子说丁二不是你所害!你不敢,那就早早招供!”丁黄氏好一阵犹豫,最后咬着牙说:“只要蓝大人伸得冤屈,我就是跳下油锅也是情愿的!”蓝采锦一拍公案:“好,不怕你嘴硬,明天当堂设锅!”
蓝采锦气恨恨地退下堂,走进内宅,候在里面的赵仁和赶忙迎出来问:“她……她招了吗?”蓝采锦把手一摆,骂了一句:“这女人可真厉害!”赵仁和一惊,忙追问:“依知县大人怎么办?”蓝采锦朝他翻了一下白眼:“怎么办?明天叫她‘油锅摸钱’,不死也得脱层皮!”赵仁和一听“油锅摸钱”,连忙奉承说:“多亏县太爷费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口八尺大锅果然架在堂前,木柴烧得炉火熊熊,热油沸腾。紧挨油锅两旁,各摆一只盛着凉水的木桶。丁黄氏一步步走上堂来,在油锅前站定。蓝采锦抓起一把铜钱,立在丁黄氏对面,把铜钱在手上掂了掂,得意地说:“手下油锅,骨头也要炸酥了,还不招吗?”丁黄氏咬着牙说:“说话当话,我摸出铜钱,大人得替我伸冤!”蓝采锦一抬手,将铜钱洒下油锅。一班堂役围着那油锅站了一圈。只见丁黄氏慢慢卷起袖口,挪步走上前,把右手伸进水桶,浸了又浸,然后飞快地抽出来,窝起掌心,就要向那滚油锅里伸去。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声喊道:“不能摸!”众人掉头一看,喊话的原来是刚刚被押解到大堂门口的王齐明。只见他两眼圆瞪,带着一身刑伤,摇摇晃晃往油锅这边挪来,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差役一脚踢跪下去。他倒在地上,嘴里依旧喊着:“丁二弟妹!不能摸……”丁黄氏心头一阵酸楚,忍泪说:“王大哥,你不要再说了!”蓝采锦叫道:“不摸就快快招供!”丁黄氏心一横,猛然将右手伸下了油锅,只见一股焦烟直往上冲,糊味呛人。丁黄氏额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嘴唇被咬得鲜血直淌,她拼命抓起锅底的铜钱,“叭啦啦”丢进了左边的水桶,她的右手也跟着揣进凉水。蓝采锦倒抽了一口冷气,周围堂役也看得目瞪口呆。
也许有人会感到惊奇,丁黄氏那只手又不是生铁铸成的,怎么经受得了这样的摧残呢?原来,又亏了牢头陈文汉的暗中相助。当陈文汉知道丁黄氏答应油锅摸钱,十分着急,晓得这是蓝采锦借机要丁黄氏命的毒计。他无力使丁黄氏避免这场祸难,便苦苦思索很久,当夜匆匆打开牢门,送去一瓦罐香醋和一篓鳗鱼。他叫丁黄氏把手放在醋里泡上三个时辰,再放到鱼篓里搅。香醋浸指,凉气入骨;鱼敷手,可以挡热。当下,丁黄氏把手从水桶里抽出来,已不知道疼痛,就像掉了一样。她走前两步,双膝跪下,请求蓝采锦为她明冤雪恨。蓝采锦颓然回身走上公案,盯着差役从水桶里捞起的铜钱,再看看跪在案前的丁黄氏,一时不知怎么开腔。他考虑了一下,然后一挥手,两个堂役上来,把丁黄氏架回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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