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歼日军的15场血战-密支那·松山·腾冲中国远征军扬威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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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余戈

    日本人认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亚洲大陆战场上,有两次是他们所说的“玉碎战”,也就是日军被全部消灭,分别发生在滇西的松山和腾冲。另有一说,还应该包括同时期在缅北的密支那之战。据日军战史记,密支那日军有约800人突围。但突围者中又有400多人被歼灭,最后仅300多人逃回归建。

    实际上,日军所谓“全员玉碎”,并非绝对指一个人都未存活。比如在太平洋战场的首次“玉碎战”——阿图岛之战中,日军阵亡守备队长山崎保代大佐以下2638名,另有27名生还。同样,松山、腾冲日军也有因逃跑、被俘而少量存活者。按照日军方面的一种宽泛的解释,“绝大多数人”战死的战斗,都应该算作“玉碎战”。

    以上三次战役,均发生于1944年滇缅反攻期间。按时间顺序,密支那之战始于5月17日,止于8月4日,持续79天;松山战役始于6月4日,止于9月7日,持续96天;腾冲战役始于5月11日,止于9月14日,持续达127天。

    密支那:从奇袭战到攻坚战

    密支那为缅北重镇,水陆交通枢纽。日军在密支那开设了机场,因其航空兵和地面防空力量的存在,迫使盟军对我空援通道北移,开辟出“驼峰航线”进行艰难补给。自1943年底开始,中国驻印军为打通缅北陆路通道,相继发起胡康、孟拱河谷战役;密支那虽然尚处于远端,但战略企图心旺盛的史迪威将军已把目光掠过缅北丛林盯住此地。密支那终于迎来一场大陆上的“越岛作战”。

    日军十分重视密支那的战略地位,从1943年夏季开始即以第18师团第114联队驻守密支那及其附近地区。密支那战役开始前,日军防守密支那的兵力达1200余人(其中包括第2野战医院的700余名伤员)。

    4月上旬,中国驻印军总指挥、中缅印战区美军总司令史迪威即决定奇袭密支那,但由于东南亚盟军总司令蒙巴顿(史迪威在其下任副总司令)以实力不足予以反对,因而史迪威决定对英军保密。21日,史迪威命令老部下梅里尔准将在太克里编成“中美混合突击支队”:第1纵队由美军第5307团第3营及新30师第88团组成,归金尼逊上校指挥;第2纵队由第5307团第1营及第50师第150团、骡马辎重团第3连、新22师山炮第3连组成,归亨特上校指挥;第3纵队由第5307团第2营及缅甸克钦族人别动队组成,归麦吉上校指挥。美军暂编第5307团,代号“加拉哈德”,是美国派给史迪威指挥的唯一的美军部队。

    中美混合突击支队于4月29日自太克里出发,原定于5月12日到达密支那占领机场,因途中在沙劳卡阳、雷班、丁克高路等处与日军第114联队的第2大队相遇,经过激战,将其击溃,行军进程因此延缓。5月16日夜,第2纵队进抵密支那西郊南圭河后,即以美军第1营控制巴马地渡口,切断密支那通往孟拱的公路,于17日凌晨袭占西机场,守护机场的日军向火车站退去。我第150团控制了机场及其周围要点,并清理了飞行跑道,竖起风幡,发出暗语“威尼斯商人”,电告史迪威机场已可空降。已在各地机场整装待发的新30师第89团、第14团及炮兵、工兵各部队,自当日下午3时起,陆续以运输机拖曳滑翔机空运到密支那。

    18日上午,史迪威偕梅里尔飞至密支那视察部队,留下梅里尔指挥密支那的作战。日军虽然兵力单薄,却占有地形优势。第18师团官兵又多系日本北九州矿工,素善挖掘坑道工事,其防御口设施不但坚固隐蔽、交通联络方便(坑道相连、交通壕纵横互通),而且火力网严密,隐秘的侧防火力急袭点遍布各处。但是日军第18师团在胡康、孟拱河谷的惨败以及其第15军对印度英帕尔英军的进攻失利,使其士气大挫。

    中美突击队对密支那的奇袭,使日军颇感震惊。迄5月18日夜,到达密支那的中美联军有4个步兵团、1个山炮连(7.5厘米山炮4门)、1个重迫击炮连(10.5厘米炮8门),无论在士气上还是在兵力和火力上,对密支那的日军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但是梅里尔求胜心切,又过于自负,未能采纳中、美指挥官的合理建议。他对经历了20天长途艰苦行军和战斗已十分疲惫的中美突击队没有进行必要的调整,未将原来的行军编组转为作战编组,让第1、第3两个纵队分散在距西机场约9公里之遥的遮巴德附近,使中美突击队由于兵力分散而优势大减,未能迅速攻占密支那。

    此后,日军从瓦扎和孟拱河谷战场迅速反转密支那增援;第56师团步兵指挥官水上源藏少将率领的滇西增援部队一部,于5月30日顺利地自宛貌渡过伊洛瓦底江进入密支那,从而使密支那日军的兵力猛增至4000余人。中美突击队虽有强大的空中支援,但因随行的炮兵仅有山炮一个连,缺乏攻击利器,终于导致密支那的奇袭战演变成为旷日持久、屡攻不克、伤亡惨重的攻坚战。

    5月19日夜,150团击溃火车修理厂的日军后,一举攻占了火车站。但未乘胜追歼残敌、扩张战果,在遭日军反击时酿成混战,第3营营长郭文轩于混战中牺牲,火车站得而复失;官兵被困在车站附近,激战两日,补给中断,弹尽粮绝。梅里尔未及时派兵增援,以致该部只得与日军进行肉搏后冲出重围,退回跑马地、河套一带收容整顿。而梅里尔竟推卸责任,指责该团团长黄春城指挥无能、作战不力,建议史迪威予以撤职、遣送回国。这使中国官兵大为不满,群起抵制。这时,我军新30师88团及第14师第42团第一梯队亦空运抵达密支那。

    5月23日,史迪威偕中国驻印军新1军军长郑洞国、总部参谋长柏特诺等来到密支那。史迪威指定柏特诺代表自己在密支那设中国驻印军战斗指挥所,执行指挥,原中美联合突击支队的临时编组予以撤销。

    但柏特诺较之梅里尔更无实战经验和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且素来专横跋扈,对中国军官心存轻视,对他们的报告和合理的建议,每每置若罔闻,自以为是,一意孤行。

    从5月25日至6月25日间,求功心切的柏特诺不顾客观情况,多次轻率地发动大规模进攻,致使中美士兵伤亡惨重而进展缓慢。焦躁的柏特诺反而指斥中国军队“作战不力、逡巡不前”,甚至将第30师师长胡素擅自撤职,遣送回国。在此期间,由于柏特诺未能接受中国军官关于切断日军与孟拱、八莫通道的建议,使日军得以从八莫和孟拱两地得到增援,从而引起了史迪威的不满,于6月25日将柏特诺撤职,另以韦瑟尔斯来密支那继任。但以后的作战,实际上由中国驻印军新1军军长郑洞国指挥。

    兵力、装备占有压倒性优势的中美联军从北到南对密支那形成了马蹄形包围,日军被压迫在伊洛瓦底江西岸背水而战,做困兽之斗。自7月中旬开始,在我军以对壕作业的顽强推进下,日军渐渐已无余力反击,不得不缩小战线以保全阵地,兵力减少到了三分之一以下。日军命令限制弹药用量:炮弹每天4发,机枪子弹两联,步枪子弹6发。手榴弹配2枚,其中1枚用于自尽,必须保留到最后。

    在地面攻击的同时,我军还从空中向日军撒下大量劝降单,几乎把泥泞的阵地覆盖成白色。劝降单上印有被送到印度后受到优待的日俘照片,有写着“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的枫叶形状卡片,还有在老母亲纺线的照片旁写着“转多少圈儿子才会回来啊”这类勾人乡愁语句的传单。美军中的几个日本裔士兵还在阵前喊话,嘲笑日军终日只吃一两个饭团,弹药数着用,仍死守泥泞不堪的阵地。但这些攻心手段并未奏效。

    7月12日的总攻规模很大。美军驻印航空队派出了39架B-29轰炸机,第88战斗机中队也参加了攻击,当天共投放754吨弹药,实施了“地毯式轰炸”,给日军以沉重打击。

    这天,日军守备队长水上少将接到了第33军发来的密电,内容是“水上少将务必死守密支那”。这道由33军参谋辻政信大佐起草的命令,暗含着令水上少将最后自杀以保全日军体面,而由日军残部突围的潜台词。

    7月25、26日,第30师90团及50师149团相继开抵密支那归建,我军攻击兵力得到增强。此后我军在迫击炮直接支持下与日军逐街逐屋争夺,渐渐攻占密支那大部分街区,日军的末日即将来临。

    自8月1日开始,日军开始趁夜利用竹筏、汽油桶等分批渡江突围。

    2日,在第50师师长潘裕昆的指挥下,以精壮官兵104人组成的敢死队,分为15组潜入密支那街市切断日军退路,3日凌晨发出信号弹向敌指挥所等据点发起突袭,正面进攻部队乘势攻入敌阵。3日晚,水上少将在伊洛瓦底江东岸自杀。我军激战至8月5日,完全占领密支那西岸,肃清了各处日军残兵。在渡江突围中,有400余名日军溺毙或被我击毙于江上,丸山大佐率残部约300人逃往八莫。

    此役,驻印军与美军部队共伤亡6000余人。

    松山:斩断日军第一个“龙头”

    按史迪威的构想,滇缅战场的作战就是X+Y:X部队(驻印军)从缅北向滇西打,Y部队(远征军)从滇西向缅北打,最后在中缅边境实现会师。

    在滇西方面,远征军的主要战场集中在三处:松山、腾冲、龙陵。这是当时日军第56师团在滇西三角防御体系的三个支撑点。因为第56师团代号为“龙兵团”,对于这三地之间的关系,一名日军主计军官曾在其回忆录中形象地绘图比喻其为“双头龙”:松山、腾冲是两个“龙头”,龙陵是“龙身”。

    当时策划“断作战”方案,企图在龙陵击破远征军第11集团军的攻势,前去救援松山、腾冲的日军第33军高参辻政信大佐,称这两支被围的孤军为“火中二子”。在松山,远征军第8军首先粉碎日军企图,斩断了日军的第一个龙头——以第113联队为核心的“拉孟守备队”。

    日军是1942年在缅北击溃我第一次入缅远征军,沿滇缅公路于5月5日打到怒江边的。当时他们组建了以160辆汽车运送兵力的快速部队——坂口支队(步兵团长坂口静夫少将指挥的第146联队主力,配属野炮兵一部),从畹町进入我国门后,经芒市、龙陵进抵怒江边的腊勐街。随后,在松山架起野炮疯狂轰击对岸公路上的我方车辆和难民。幸亏我桥头工兵及时爆破炸断惠通桥,随后第11集团军宋希濂所部第36师赶到怒江东岸阻击,与空中的美军“飞虎队”战机协同作战,粉碎了日军渡越怒江继续进犯的企图。当时的情景,可谓中国抗战最为惊险的一幕,按照美国“飞虎队”飞行员空中侦察发出的预警:倘若不能在怒江成功阻击日军,日军渡江后十天左右即可打到昆明,包抄我抗战大后方,逼迫中国投降。很多史家评说,小小的惠通桥之战,在那一刻成了中国抗战命运的转折点。

    此后,日军第56师团令第113联队驻扎在了怒江西岸的“桥头堡”松山,因为滇缅公路是环绕松山盘旋而下到惠通桥的,占据了松山,等于卡住了滇缅公路的咽喉,切断了我军从印度经缅甸进入国境的国际援助物资补给线。攻占松山的这支日军,以松山下的村寨腊勐街,取谐音命名为“拉孟守备队”。在隔江对峙的两年,怒江边基本无大战,敌我仅派出小股兵力渡江侦察、袭扰和游击。同时,日军在松山构筑了坚固的堡垒工事,搭建起了简易营房,解决了山地供水、电灯照明问题,并用仅有的砖头和水泥盖了一座“慰安所”,分两批送来15名朝鲜籍和5名本国“慰安妇”。还不时地从附近村寨抓来当地的民女蹂躏,而后剃掉头发放掉,意思是下次不必再来。当地人谓之“给日本人出公差了”,视为难言之耻。

    当时,处于日本侵略战线最远端的拉孟守备队成了日本后方关注的热点,大人物和记者团一个跟着一个前来慰问。1942年11月底,日军南方总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来松山视察,天空布满日军飞机,让拉孟守备队士兵大开眼界。不久,日本女剧作家水木洋子又来到松山为创作所谓“国策”电影而采风。1943年初,由日本广播协会组织的慰问团远涉重洋来到松山,随行者包括在日本正当红的春日井梅莺、奥山彩子等歌星和一大群年轻的女舞蹈演员,更是让日军士兵大饱眼福。为了抢着给女演员开车献殷勤,一名日军曹长还翻车送了命。所有这些活动,都是在为这支日本侵略军中的“精锐”和“前锋”打气鼓劲。后来的事实表明,这些高规格的慰问和演出,既是对这些所谓“九州男儿”(第56师团兵员均来自日本北九州的福冈、佐贺、长崎三县,此地民风强悍好斗,历来是出精兵的地方)的颂歌,也是唱给他们最后的挽歌。

    在静默中蓄势两年后,1944年5月11日,中国远征军第20集团军从怒江上游高黎贡山方向率先发起反攻,目标指向腾冲。由于日军事前缴获了一本中国军队密码本,通过破译,在我反攻前5天掌握了我军作战计划,于是迅速调集滇西日军主力增援高黎贡山。得知此情后,我统帅部亡羊补牢,于5月底令怒江下游第11集团军亦全线投入反攻,目标直指松山、龙陵、平戛等地。虽然此时驻守松山的日军主力已调往北线增援,但留守松山的仍有步、炮联合兵力1300余人,由48岁的野炮第3大队队长金光惠次郎少佐担任守备队长。自6月4日起,远征军第71军新28师及配属作战的第117团(属第6军新39师),攻击松山一个月,付出伤亡近1700人的代价,却未能取得显著进展。这时,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才感到,此前对于松山敌情了解不明、过于低估。于是,令总预备队第8军准备接替作战。

    由于松山切断了滇缅公路咽喉,我左翼反攻兵团不能以车辆运输粮弹,仅凭民夫拉骡马驮运及在雨季恶劣天候下飞机空投补给,使得第71军居然无法歼灭困守龙陵的700余名留守日军。6月16日,日军松井支队(联队长松井秀治大佐指挥的第113联队主力1500余人,携火炮7门)从腾冲南下增援龙陵,冲溃我军防线,转而向东疯狂地扑向黄草坝,企图一举打到松山解救被围的“火中之子”——拉孟守备队。危急时刻,卫立煌急令第8军副军长李弥率荣誉第1师率先渡江增援,与第71军部队在黄草坝一线拼死阻击,方稳定了龙陵阵线,与日军陷入胶着局面。这时,尽早攻克松山,打开补给通道,就成了决定整个滇西反攻成败的“瓶颈”。

    带有浓郁“黔系”色彩的第8军(很多军官和士兵为贵州籍),在军长何绍周的指挥下,自7月1日起开始接替作战,然而由于战前分散各处的部队相继开进、陆续投入,围攻松山的兵力始终未超过两个步兵团,完全以“填油战术”进行“车轮战”,未能对松山日军形成绝对兵力优势。虽然配属作战的有重炮第10团及第7团混合营,还有军属炮兵几个连的近百门火炮轰击,加之美军飞机不间断地空中轰炸,然而由于日军松山工事异常坚固,且不断采取攻势防御,反扑疯狂凶猛,我战事进展极为艰难。

    7月底,第8军副军长李弥转赴松山,加强了第8军的指挥力量。此后,第8军先将松山外围的滚龙坡孤立包围,以山炮300米抵近射击和火焰喷射器掩护步兵轮番突击,于8月2日攻克这一重要阵地。8月20日,第8军指挥部又做出决策,由军工兵营及师属工兵连四五百人,经过近20天坑道施工,挖掘两条暗道直通松山主峰腹部,将3000公斤美式TNT炸药填入日军子高地堡垒底部,以“人造火山”式的大爆破,颠覆松山阵地“锁钥”部,才撕开了日军松山防御体系的口子。这次大爆破,共震死、活埋日军约70名,又从浮土中扒出5名被震昏的。其中1名苏醒后拼死挣扎横撕乱咬,被我方击毙;其余4名当了俘虏。此后,我军又经过艰苦卓绝的17天扫荡战,终于在1944年9月7日黄昏,将退守滇缅公路边马鹿塘阵地的最后一股日军歼灭,取得松山攻坚作战的全胜。

    从6月4日步兵攻击开始,远征军陆续投入2.4万余兵力,在95天里先后发起十次总攻击,以伤亡7773人的惨重代价,才将据守松山的日军约1280人全歼,俘虏日军9名及慰安妇约14名。松山近20平方公里的国土,在沦陷两载后终于得以收复,这也是中国抗战以来第一次收复失地。

    腾冲:从“云层上的战斗”到浴火之城

    远征军对腾冲方向的攻势早于松山一个月,但收复腾冲却晚于松山一周。其原因是,远征军渡过怒江后,首先要征服高黎贡山,其时日军防御腾冲的前沿已经推进到这座平均海拔3000米的险峻山系。

    高黎贡山如同一座巨大的屏障。远征军第20集团军渡过怒江后,首先要仰攻这道屏障,而后才能进入龙川江、大盈江谷地,以重兵合围腾冲。高黎贡山被美军喻为“二战海拔最高的战场”,那里的惨烈战斗,是在“云层上的战斗”。在攻打高黎贡山时,我官兵因冻饿而死者甚至超过了阵亡人数,那是“也许只有中国人才能坚持下来”的战斗。

    当时担负攻击腾冲任务的是第20集团军,总司令为霍揆彰,副总司令方天。下辖两个军:一为第54军,军长初期为方天兼任,中后期由副军长阙汉骞升任;另一部为第53军,军长周福成。54军是陈诚“土木系”部队,本来有三个师,反攻开始后,两个师应史迪威之需,调往缅北纳入驻印军序列围攻密支那了,仅剩下一个第198师,师长叶佩高。为了加强该军,临时划拨原隶属第11集团军的预备第2师、第36师归该军指挥,师长分别是顾葆裕、李志鹏。53军下辖第116、第130两个师,师长分别是赵镇藩(后为刘润川)、张玉廷(后为王理寰)。该部是张学良东北军保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军,少尉以上军官大多是东北人。

    腾冲城始建于1448年,后明代戍边军民又将其修筑成一座石头城,异常坚固。日军侵腾后,城内居民多数都遁入深山避难,留居城内的当地人不多。日军从高黎贡山收缩后,转入城内负隅顽抗以待援军。守城日军以步兵第148联队为主力,配属炮兵一部,第148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负责守备。据资料,待打下高黎贡山围攻腾冲城时,日军兵力为2025人。

    腾冲城三面为开阔地,有大片稻田及大盈江、饮马水河阻隔,我军接近城垣不易。唯南部横亘着一座来凤山,海拔约1914米,成为拱卫腾城的天然屏障。日军在其上营盘坡、文笔坡、二台坡、象鼻子构筑了环形堡垒工事,分别命名为樱阵地、松阵地、梅阵地等,其间以交通壕连接,遍布散兵坑,以四百余名兵力据守。欲攻克腾冲城,必先攻取来凤山,而后在此制高点上俯攻城池。自6月中旬起,第20集团军备部扫荡腾冲外围各据点残敌后,以预备第2师、第36师及第116师、第198师各一部,分别自南、西、东三面向来凤山发起攻击,其中预备第2师为正面主攻部队。

    起初,攻击甚不得力,部队付出惨重伤亡却无明显进展。总司令霍揆彰闻听部队指挥员抱怨,54军兼军长方天因不善指挥步炮协同作战,将配发的美式火炮闲置未用。7月16日,在城北护珠寺召开战前军事会议后,霍揆彰报请长官部免去方天兼职,任命对攻击作战提出合理方案的副军长阙汉骞为军长,负责对来凤山攻击指挥。又协调美军第14航空队加强空中轰炸,配合步兵作战。这时节,美军配发的部分火焰喷射器空投到位,霍揆彰令优先配发预备第2师五具,率军、师长们在该师部队组织试射观摩,勉励部队发挥新武器的特殊威力。

    在随后的新一轮攻势中,在炮兵有力支援和第14航空队战机对来凤山饱和式轰炸下,日军堡垒工事损毁严重。来凤山日军工事,大致与松山工事相当,但该处日军有一大失策:战前为扫清射界把山上的植被砍伐殆尽,成了一座秃山。这样,反倒有利于我军炮兵、飞机观察,因此炮击、投弹精度很高。7月26日攻克的营盘坡阵地,就是空军炸塌了主堡垒后,被预备第2师第4团步兵以火焰喷射器猛烈喷火压制,而迅速冲上去夺占的。火焰喷射器,在整个中国战场这是首次使用,比攻击松山的第8军还早几天。这一堡垒攻坚的利器,完全出乎日军预料,1000摄氏度的烈焰钻入堡垒,沾满油液焚烧着的日军蹿出堡垒嚎叫,其心理上的震撼效果,不亚于实际杀伤力。自此,来凤山的日军战斗意志崩溃,预备第2师第6团、第5团又先后攻克文笔坡、象鼻子阵地,残余日军向北坡下的来凤寺溃逃,又遭到第116师第346团截杀。此时,来凤山上的恶战,在山下腾冲城内外的敌我两军均可目视。7月27日凌晨,城内日军派出二百多人,经来凤寺向我发起反击,企图夺回失去的白塔阵地,但在我猛烈反击下未逞,仓皇遁入城内。

    夺占来凤山后,第20集团军的指挥部搬到了山上,居高临下地指挥攻城。7月28日清晨,来凤山顶升起了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和顺乡等地的士绅乡民幼童,纷纷爬上山来,簇拥着部队指挥官和幕僚、美军顾问、记者来观战,成为一道独特的景观。城内日军沮丧地发射数炮报复,炮弹零星地落在山洼里,在记者潘世征笔下被描写成了向中国国旗致敬的礼炮。

    腾冲城内的日军已成困兽,但我军官兵预料更残酷的战事才刚开篇,因为抗战七年以来,我军从未从日军手中夺取一座城池。

    自8月2日开始,第14航空队战机频频出动,以500磅炸弹轰炸腾冲城垣。随后,第36师第107团第2连在西南角瓦砾中攀上城垣,与日军展开城墙争夺战,然旋遭日军反击逐出,连长刘恩宪阵亡。傍晚,第116师第348团第9连在东南角登城,与日军僵持。此时,由于城北地势开阔难以接近,远征军除留下少量警戒部队外,主力均转向城墙西、南、东三面,以南城墙为主攻方向,按南城门至北城门的中轴线分界,以54军攻击西城区,53军攻击东城区。霍揆彰通令部队:“先入城占领据点,待于立稳脚跟而继攻克城墙者,总部赏洋十万元,并制赠荣誉旗一面,又有功勋官长,准报请军委会核奖或请颁发勋章。”至8月中旬,西、南、东三面城墙先后被炸开13处豁口(后腾冲城垣共被炸开豁口19处),日军据守残破城墙拼死不退。8月20日,预备第2师第4、5团各一部率先下城,开始进入巷战。日军两年来在腾冲城内修筑了无数明碉暗堡,在很多房屋墙根挖掘了暗道彼此沟通,设置了火力点,构成交叉火网。我攻击部队沿街巷推进,处处遭敌狙杀。不得已放弃通道,转入残破的民居,与日军隔墙对峙,伺机以火箭筒、手榴弹等破墙推进,每日战斗进程仅以米计。9月7日,第198师扫荡腾冲西城北部残敌后,又折向东部,与第53军合围最后的日军。

    事后我军才得知,在8月13日的美军飞机大轰炸中,龟缩在东城门洞中指挥作战的日军守备队长藏重康美大佐,及其手下共32名军官,均被炸塌的城门掩埋毙命。为此,日军又指定了曾任步兵中队长的太田正人大尉担任守备队长,继续指挥作战。作战初期即损失最高指挥官,日军死硬顽抗到底的意志并未稍减。据日军史料,太田大尉负责指挥后,感到在我军以优势火力压制打击下艰难防御非常憋气,发电请求上峰允许自己率残部突出城外,向我军发起主动攻击。这样固然痛快,但无疑是加快了死亡步伐,上级仍令其负隅死守,以拖延时日。但援军迟迟无法到来,令腾冲日军感到绝望,士气逐渐低落。

    9月9日,预备第2师第6团在城北财神庙的一处民居内,俘虏了十余名日军慰安妇和汉奸,其中包括腾冲日军行政班本部长田岛寿嗣的老婆蔡兰惠,及田岛的台湾籍翻译官白炳璜。被俘后的白炳璜向我军表示要立功赎罪,供述次日上午将有日军飞机前来空投助战。据此,我军马上与第14航空队协调,准备迎击。10日,日军13架飞机(战斗机8架,轰炸机3架,运输机2架)果然飞临腾冲上空,事先预伏的美军P-38战机8架忽然自高处钻出云端,向日军飞机猛烈攻击。激战十余分钟后,即将6架日机击落,我军大获全胜。

    在腾冲围歼战后期,残余日军被压缩在腾冲东北李家巷附近的几处民宅内。9月13日,我预备第2师第5团团长李颐爬上一段竹梯,侦察墙内院落的敌情,被日军狙击手开枪击中头部牺牲。李颐团长年仅而立,死后被追晋少将,为攻城作战中我军阵亡的最高指挥官。

    9月13日,大雨如注。日军守备队长太田正人大尉下令焚毁第148联队军旗,向上级发电报告最后的战况后,砸毁无线电机。覆灭前夜,日军在李家巷、东城墙下杀害了部分慰安妇,开始分散突围。14日晨,日军一部被我歼灭于腾冲城东北角一处院落,一部从东南城墙的一处豁口突出城外,狼奔豕突。其中,有18名慰安妇向我军拦截部队投降,其余日军向东南、西北方向分散逃窜,被我派出的追击部队零星歼灭于各处。

    腾冲攻城之役,我军全歼日军腾越守备队1800余人(据日军遗骨分布资料,不含在高黎贡山等地歼敌人数),俘虏53名(含慰安妇)。我军伤亡官兵18000余名,其中阵亡约9000名。战后,云南省政府在腾冲来凤山西麓小团坡修建了大型阵亡将士公墓,谓之“国殇墓园”。

    〔本刊责任编辑 君早〕

    〔原载《国家人文历史》2015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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