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妻子在省城大医院学习了一周，回家。

    丈夫热烈地拥抱了妻子，然后，殷勤地围起围裙，进入厨房，准备晚餐。

    妻子放下行李，环视了一下家。家，还像她走时一样干净、整洁、温馨。

    妻子走进卫生间，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变化。洗漱柜上，她的洗漱、化妆用品，整齐地摆列着，看到她，这些用品就像看到了久别的亲人，向她列队致敬。这让她感到欣慰。她一个个地抚摸过去。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瓶她最喜爱的兰蔻面霜，这是一个闺蜜从法国带回来的，很贵。她轻轻地旋转盖子，一圈半，正好一圈半，盖子打开了。如果拧紧了，需要两圈才能打开。她看了看瓶里的面霜，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平整，绵软，像绸缎，散发着高贵的淡香。

    洗衣机上，搭着一件他的外套，看样子，是准备洗还没来得及洗。她拎起来，掏了掏口袋，没有东西。她嗅了嗅，有一点烟味，还有一点点汗馊味，没有别的味道了。她皱了皱鼻子。她又将衣服的前后左右，都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特别将后领翻开，除了几粒头屑，没有别的东西。她将衣服随手丢进了洗衣机。

    她蹲下来，将卫生间的地面都逡巡了一遍，从干净的地砖上，她找到了两根头发。她将头发捡起来，看了看，头发短而粗，是他的。他知道她有洁癖，平常梳过了头，他都会主动弯腰看看地面有没有掉下头发。看样子，这几天她不在家，他有点放松啊。她将两根头发丢进马桶里，放水，冲走。

    她走进了卧室。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与她平时在家时一样。她满意地点点头。她绕着床检查了一遍木地板，干净，泛着蜡光，像镜子一样。除了一两粒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外，没有发现别的东西。她又扫视了一遍卧室，没有异常，床头的墙上，他和她的合影，显得无比幸福。

    这还是自己的家，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笑了。

    她一头躺在了床上。一路的舟车劳顿，她太累了。她嗅到了枕头的清香，这是她最喜爱的味道。她又深嗅了几口，确定除了熟悉的他和她自己的头油味道外，没有掺杂一丝别的味道。她突然抬起身子，翻开枕头，又掀起床单。什么也没有，连他的短头发丝都没有。她终于放心了。

    晚饭还早着呢，她想，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她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阵“嗡嗡”声向她飞来。

    她一骨碌跳了起来。有一只蚊子！

    她最害怕，也最痛恨蚊子了。蚊子吸血，传播疾病，还在身上特别是脸上，留下难看的小红点。为了防备蚊子，她让他将家里的门窗，都特地做了两层窗纱，不让蚊子有任何可乘之机。开门的时候，都是快速打开，快速关上，因而，他们家平时绝没有蚊子。可是，现在，卧室里竟然闯进了一只蚊子！

    她想让他赶紧过来把这只可恶的蚊子打死。可是，她忽然忍住了，没喊。她有了别的主意，她要亲自活捉这只蚊子。

    她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在卧室里搜寻蚊子的踪迹。她又蹦又跳，东扑西逮。她终于亲手活捉了那只蚊子。好大的蚊子，肚子鼓鼓囊囊的，全是吸饱的血。

    她得意地笑了，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它……

    饭桌上。他烧了几道她喜爱的菜。

    她却放下了筷子。她板着脸问他，这几天你打开过窗户？

    没有啊。他有点茫然地答。怎么了？

    那你是不是开门时，忘了及时关门？

    他连连摇头，我都是快速开门，快速关门的啊。

    那我们家怎么会有一只蚊子？她厉声问。

    家里有蚊子？我们家绝不可能有蚊子啊。在哪儿，我马上去灭了它。

    在卧室里。她冷笑一声，但不用你操心了，我已经活捉了它。

    这样啊，那就好了。饭菜都凉了，我们赶紧吃饭吧。他说。

    吃饭？她的鼻子哼了一声。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殷勤地烧饭，与什么人一起甜蜜地共进晚餐啊？

    他愣了，你瞎想什么呢。

    我瞎想？我告诉你，那只蚊子可是喝饱了血的。

    那肯定是我的血吧。我一个大男人，被蚊子喝点血，也没什么大不了。

    问题是，我刚刚化验过了，蚊子肚子里的血，根本就不是你的！

    紧接着，一阵锅碗瓢盆落地的声音，斥骂声，痛哭声，厮打声，哀号声，祈求声……

    风刮着虚掩的门，哐当哐当地响，没有人在意它。

    （原载《故事会》2016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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