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全鹏

    雨，整整下了两天两夜，依然在下。水像开了闸的河一样，弥漫了整个村庄。

    秋奶奶刚做好午饭，顾不上吃，急得团团转。儿媳妇快生了，可村子里唯一的道路却淹没在水中，这可咋办呢？秋奶奶看着窗外的大雨，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大骂：“这鬼天气，啥时能停啊？”一声声炸雷又在天空响起，秋奶奶抓着头上稀稀拉拉的白发，不住地叹气。

    村子离乡卫生院有十几里，家里就秋奶奶一个人，加上下这么大的雨，就没法送儿媳妇去卫生院了。这时，她想起了村西头的张阿婆。以前，家家都穷，没钱去医院，方圆几里的人都找张阿婆接生，她接生已有三十多年了，手头也高；自从闺女前几年从医学院毕业，分在乡卫生院工作后，张阿婆就在家休息了。说起原因，一是张阿婆接生不正规，二是她年龄大了，女儿也能挣钱了。秋奶奶想到这里，就披了个破衣服向村西头走去，刚走出门没两步，她又退回来了。不是因为雨大，是因为半个月前她与张阿婆吵了一架，下这么大的雨，张阿婆会来吗？

    屋子里传来儿媳妇的呻吟，那声音一阵一阵的，秋奶奶心里像针扎一样疼，难受极了。秋奶奶咳嗽了几声，为了儿媳妇，为了去世的儿子，舍出这张老脸了，她冲进了雨幕。

    秋奶奶走在路上，头发湿了，贴在了眼睛上，她赶紧用手拨到了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泥泞的路上全是一个个水坑。她摔倒了，赶快爬起来，也顾不得重新披上旧衣服，怕耽误时间，继续向前走，好不容易到了村西头张阿婆家。秋奶奶都湿透了，水一股一股地向下流。她看张阿婆家的门开着，就一边喊着“老嫂子，老嫂子”一边向屋子里走。

    可是，屋子里没人回答。一碗面条在桌子上放着，上面还冒着热气，可人去哪儿了呢？

    秋奶奶想：这个张阿婆平时就小心眼儿，也爱记仇，看来上次为地边和她吵架的事，她还怀恨在心，不想见自己。秋奶奶又大声地喊了几声：“老嫂子，求你了！俺儿媳妇要生了，你就帮帮俺吧。老嫂子，俺儿子死了，就靠这个孩子传后了……”说着，秋奶奶止不住呜呜地大哭起来。

    院子里，大雨还在哗哗地下着。

    半天，也没有张阿婆的回音。秋奶奶确信张阿婆恨她，肯定铁了心不想见她，更别说帮儿媳妇接生，要不然怎么不吭声呢？她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还忍不住地回头看。

    轰隆隆的雷声还在响着，她全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她的身子向下流，她什么也不顾，心里冰凉冰凉的。

    不知什么时候，秋奶奶总算回到家门口，儿媳妇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她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儿媳妇了，都是自己害死了儿媳妇啊！不禁大哭起来：“媳妇，娘对不住你啊！儿啊！儿啊！这可咋办啊？你在地下，别恨娘，娘没有给您留住后啊！”秋奶奶哭了。

    突然，一阵婴儿的哭声传来，秋奶奶的心不禁一颤，连忙加快脚步向屋内跑去。

    屋子里，张阿婆的闺女穿着白大褂还在忙碌着，额头上满是汗珠，张阿婆在旁边站着，手里抱着裹着被单的新生儿。“恭喜你啊，得了个大胖小子。”张阿婆笑了。秋奶奶愣住了：“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家啊？你咋来了？”

    “闺女说你儿媳妇的预产期就在今天，没见她去卫生院。你看，天又下了这么大的雨。你一个人也不方便，闺女就喊上我来你家了，没想到来得正巧啊。”张阿婆擦了擦汗。

    “多亏你们了……上次地边的事，唉……”秋奶奶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却说不出来，她哭了。

    “都过去的事了，你咋还记着哩？来，赶快抱抱你孙子吧，有七八斤重呢。”张阿婆说着，两手托着婴儿，递到秋奶奶手里。

    窗外，雨停了，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洒在村子上空。

    （原载《河间周报》2016年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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