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的还不少, 白色地毯洇染出一朵暗红色的花。
花的形状不太好看, 像只野蛮生长的葫芦。
星琪正想着怎么把这滩玩意儿弄干净, 剧烈疼痛夹杂着酸楚从鼻头横冲直撞闯入大脑。
她后知后觉“啊”了声,才意识到刚才不止是被拳风扫到, 根本是正中靶心。
“反应太慢了。”侦探把一大团纸巾递到助手鼻子下,示意她自己拿好, “自己没发现?”
星琪摇了摇头, 被侦探揪住耳朵扶正脑袋,“别晃。”
“你叫人起床挺有创意。”侦探把手机还给星琪,“下次别这么玩了, 还好我记得是在家,不然头给你锤烂。”
没了正装加持,侦探说话更随意, 仿佛多了点匪气,有点儿凶, 但是——
老实说没什么威胁力。
星琪目光落在对面翘起的嘴角, 又忍不住庆幸:流鼻血不是因为盯着不该看的地方,而是被打的,太好了!
这么一想, 她发出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嘿嘿笑。
“还笑?”侦探戳戳助手, “鼻梁没断?”
星琪连忙收起笑,调整了下情绪,让内心充满惭愧和歉疚,“对不起嘛。”
话说回来, 也没看起来那么平,还有事业线呢。
眼睛不由自主又瞄过去,但侦探已经去卫生间拿毛巾了。
星琪低头看看自己的,跟她比起来,侦探那点儿深度真的是恰到好处,绝对的理想值。
这么一折腾,时间也不早了,侦探带上文件夹出门,临走前交代助手快点过完监控。
但被侦探一拳锤到流鼻血的事,不知怎么吸引了据说有社交障碍的技术外援许仕林,她特意跑到一楼书房,观摩了好一阵子星琪红肿的鼻梁,跑上去拿了两张粉红色的兔子创口贴下来。
“没有外伤为什么要贴这个?”星琪问。
“太丑了。”林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不像兔子,像人。”
星琪:“……”
所以这位技术外援社交上的障碍是没法把人当人看吗?
林好奇地问:“但是你为什么会被侦探打啊?”
星琪不假思索:“叫|床的方式不对。”
林:“噫………………”
于是晚餐技术外援化身大厨烧了锅山药炖鸡,给星琪单独做了枸杞银耳炖雪梨盅,说是清咽利喉并知音。
知什么音?
星琪没听明白,想起侦探好像提过这技术外援从小在国外长大,说不好普通话。但她马上就沉浸在告别胡萝卜的无限喜悦里,把“知音”会不会是“ziyin”的念头抛在脑后。
侦探过了饭点回来,匆匆吃了几段山药,叫星琪跟她一块儿去三楼。
“监控查的怎么样?”
“过了一遍。”星琪慢慢地说,脑海里同时闪过无数张面孔。
一开始是一张接一张,后来是一个页面数十张上百张横竖排列,面孔和身影交替。
到三楼时,星琪迟疑道:“我好像没看到陆笙。”
“没看到不奇怪。”侦探敲了两下客房的门,“这几天她没用过网络支付,也没登陆过社交软件,手机一直关机,是在现实‘隐身’了。”
开门的林戴着熊猫帽,手里捧着一盒布丁,不等侦探问,主动道:“游戏的图像和音乐文件提取完了,路线演算还在做,马上就好。”
“好的,谢谢。”侦探侧身进门,径自穿过客厅来到走廊尽头,“林,你要跟我们一起还是在你房间?”
林举起勺子往相反方向指,意思是她房间。
星琪正式解锁了工作室的新地图。
除了客房,整一层楼放满机器,大到比肩天花板类似变形金刚的黑色巨兽,小到形形色|色的无人机,数码产品到处都是。
侦探带她来的房间乍一看放的是几面白板黑板,仔细看,后面都拖着电源线。
只有一面白板用马克笔写满了字。
侦探的字很好看,带了字如其人的洒脱随性,极为赏心悦目。
但具体内容星琪一点儿看不懂。
比如“理想”和“巷弄”之间用双向箭头连接;“监控”和“江”并排写进括号;“诗词画卷”中见缝插针塞了“B/G/M”三个英文字母;“游戏”后面跟了“over”……
唯一能让星琪把这些字词和本次委托联系起来的,是白板中心大大的“陆笙”二字。
“林,可以开了。”侦探发了句语音,把手机放到一边。
应她的声音,房间居中的大白板上闪烁着开机画面。
几秒后,画面一闪,城市区域地图出现在屏幕上,有建筑和道路,没标注名称。
星琪一眼认出来,“是那儿啊。”
陆笙的旧住处,拆除中的旧宿舍区。
“对。”夏礼白用激光笔圈出那幢让星琪做噩梦的楼,偏头看了眼,助手没什么特别反应,她不自觉地舒了口气,问,“林,模拟演算好了吗?”
“好了。”
以那幢宿舍楼为起点,十二三条颜色不同的虚线向四周延伸,但大多是向东过江,只有两条往西。
虚线尽头被用同样颜色的圆角矩形框起来。
“陆笙的失踪从离开这里的那天算起,这之后迄今有八天,陆笙影踪全无。”见助手上看下看,显然没看懂这图什么意思,夏礼白解释道,“这是她这八天可能经过的路线,以及可能去往的区域。”
“啊?”星琪茫然,“不是说影踪全无么?您怎么知道这是她走过的路线……”
“是可能,有一定概率,但不一定是。”夏礼白修正,“没有行踪同时也昭示了某种路线。”
我的脑子是不是进过水,为什么连侦探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都听不懂。
星琪郁闷地抿抿唇,鼻端忽然传来橙子的清甜,她下意识地张嘴叼住。
“别多想。”夏礼白摸摸助手耳朵,“这些演算是以你筛选监控为基础得来的。”
“啊?”
“陆笙离开旧住处,先往西方走了一百米,然后监控再也没捕捉到她,这点我很确认。能够完全避开监控的路线不多,就是我们看到的这些。”
星琪:“哦,这样啊。”
“总之,陆笙可能在这十四个地方中的一个,而且已经有八天没离开过。”
侦探简单做总结。
虽然还是云里雾里,但星琪决定接受结论,不再尝试动用她那绝对进过水的脑袋去探究竟。
侦探关掉屏幕,指向旁边:“来看这个。”
这次亮起的是星琪左手边的大黑板,上面出现二十四张缩略图,看上去像是国画,但有一张很眼熟。
星琪找到手机,打开《江山·万里游》,把她昨天得到的画卷和屏幕上的那张对比了下。
侦探瞄了眼她的手机,“不用看了,都是游戏插图。”
星琪再看向屏幕,很是震惊:“我玩的是盗版?”
除了昨天那张稍微带了点色彩,她迄今收到的画卷都是很普通的茅草屋、山林小径,只有寥寥几笔线条,寡淡无味。
前几天被侦探指派用步数换铜板时,她还很纳闷为什么侦探会沉迷这么枯燥单调的游戏。
“是正版,你看我的。”
侦探把手机解了锁给助手,让她点开游戏里存放画卷的书房。
看到屏幕上一排排缩小也很精美的插图,星琪顿觉晚上吃的雪梨盅变成了柠檬,“我们玩的不是一款游戏吧侦探!”
侦探书房的画卷每一张都称得上精美绝伦,词和画卷相得益彰,有好几张特别有意境的星琪甚至想打印出来贴墙上当壁纸。
而且不止山水风景,还有各种人物、飞禽走兽等。
有一张画的是在高山云台抚琴的白衣男子,衣袍和长须翻飞,飘逸潇洒,背景的云海一只大鹏振翅翱翔,这张的诗作是李白的《上李邕》,画面和诗作所表达的风发意气仿若有千钧之力。
“是一款,可惜置物格太少,我还丢了几张挺好看的呢。”侦探说着,在大屏幕上滑了几下,拿激光笔指指点点道,“这张、这张,还有这列。”
星琪的目光一下子被左上角的一张吸引。
这张也来自李白,诗是李白《古风·其十九》,画作用大半幅面描绘手持芙蓉、霓裳曳带的太清仙子。但在仙子身后下方,一群野蛮入侵者如豺狼般沐血狞笑。
画卷将诗作中“莲花仙境”与“战乱人间”的对比表现得淋漓尽致。
星琪不太懂美术,她觉得,尽管这张图是游戏插画,但绘画者的表达能力和技巧非常强,画师被诗仙的诗作感染、又将所感与心得如实绘于笔下,强烈的感染力让观者久久无法呼吸。
侦探循着助手的目光看过去,“哦,这张我收过,不好看,丢了。”
星琪不想跟这种不知道珍惜的欧洲人说话。
直到此刻她才体会到《江山·万里游》的魅力。
“太厉害了。”星琪由衷感叹,“画这些图的人,做这个游戏的人。”
游戏对很多人来说,从落地诞生之日起便自带“玩物丧志”的贬义,但它也可以和影视、文学、绘画、音乐等形式一样,表达出创作者的灵感,传达或流露某种或多种观念和思想。
创作和表达不应局限于世俗眼光,因为人的思想具有无限的广度与深度。
星琪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想法,只喃喃地感慨,“太厉害了。”
她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察觉侦探似乎在看自己,一转头,正对上一脸淡漠的侦探。
“好看吗?”
星琪使劲儿点头,“好看!超好看!”
“想不想知道是谁画的?”
“想!”
侦探“啪”地拍了下屏幕下方,缩略图消失,显示屏变回大黑板,“不告诉你。”
星琪摸摸鼻子上的创可贴,刚拿出手机要搜索游戏的画师,手机被侦探一把夺走。
“是陆笙。”房间一角传出林的声音,“这游戏79%的插图都是陆笙画的。”
“林——卷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星琪感觉到了侦探的气急败坏,她好像对技术外援的拆台相当不满,差点儿叫出技术外援的真名,因为许仕林的“林”是放在末尾的,而侦探的卡顿明显是把“林”放在开头。
就说许仕林肯定是化名嘛。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发完之后会检查错字和语法之类的,所以会有修改,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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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本章引用的两首诗如下:
《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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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其十九》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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