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尾上扬的语调怎么听都像是“你够不着”。
星琪回头看了眼, 技术外援人不在, 传声的是墙角的小音箱。
侦探显然也听出话外音,半空还没放下的手做了个流畅的滑键动作, 像在钢琴上按出一串升调,落到身侧时关节发出两声脆响。
噼啪——
真是一拳打出鼻血的狠手啊。
星琪不着痕迹地往角落闪。
大约是从静默中觉察出不祥的意味, 林轻咳了声, 亡羊补牢地问:“后面做什么?”
“播放配乐。”
“好。”
悠扬的笛声倾泻而出,顷刻间充溢在安静的房间里。
侦探再次打开最早那面白板,抱起双臂望着地图上交替闪烁的十四条虚线。
人在思考时有很多无意识的小动作, 比如侦探是在配乐进行到主旋律时,手指随其中的主题节点轻轻敲着拍子。
节点踩得很准,分毫不差, 一下又一下,内心某个角落随之轻轻一动, 再一动。
被踩点的节奏催眠, 星琪毫无防备地陷入某种粘稠情绪。
在未知情绪的蛊惑和推动下,久疏运转的脑筋沉重却难以自控地转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
侦探提到过, 最终确认的十四条路线, 基于星琪过完了监控视频。
她不关心没接受过系统训练的助手是否遗漏,单凭一句“好像没有陆笙”,便让技术外援以此为基础进行演算。
但星琪认为,即使她没查监控, 侦探也已确定了大概方向——她不是那种草率的类型。
就算偶尔有些奇怪的举动和话语,本质上,侦探的思维严谨周密,谋定而后动。
说起来,侦探为什么要招助手?
喂鸡?
最近哈总自给自足,羽毛都比和她同居时亮丽许多。
跑腿?
送份文件是侦探自己出马,而且她连车都不会开。
看监控?
技术外援弹指间扫描2T的监控视频不在话下。
别的还有什么?
日常清洁有保洁阿姨。
点名让助手维护的客户群一潭死水,上次星琪发个过年祝福,唰唰唰退了一半人。好不容易第二天等到一条回复,却是「我什么时候进的这群?」。
……
察觉到助手气场不对,夏礼白伸手揪住了她的耳朵:“有问题吗?”
熟悉的触感,温温软软,但力道比平时重,星琪不自觉“嘶”了声,矮身挣开侦探。
当然有,星琪想,你为什么招我做助手。
恰在此时,游戏配乐响起砰砰鼓点,而侦探关切的眼神让她问不出多少含有质疑成分的问题。
星琪避开她的视线,望着荧光闪烁的地图,问:“地图上圈起来的都是哪里呀?”
“六户是民居,四家是民宿,两处是短租公寓,还有两所养老机构。”
侦探回答得很详细。
陆笙父母早逝,少年时期颠沛流离,六户民居是收留过陆笙的亲戚家;民宿眼下监管还不到位,熟人入住不需要身份证联网认证;短租公寓更是匿名落脚的好地方,至于养老机构……
“对了,林。”侦探回身向手机道,“养老机构和短租公寓的监控调出来了吗?”
“没有,那四个地方没联网。”
“民宿和民居呢?”
林义正言辞地回:“私人监控不可以随便调取。”
“又来了。”侦探啧了声,用低得只有她和助手听到的音量道,“我们这位技术外援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话是这么说,星琪看到她撇了下唇角,明显不以为然的样子。
无意间捕获侦探生动的小表情,星琪稍稍放松了些,不自觉地笑笑。
侦探抬高音量:“我明天补申许可,林你放手做。”
“好咧!”林听起来雀跃不已,“给我十分钟。”
许可是什么,有了它,私人监控也是说调就能调的?
星琪摸了摸后颈,忽然又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侦探来历非同寻常,她为什么特意招自己呢?
星琪低头扫了眼全身衣物,除了贴身内衣,从羊绒衫到鞋子,统统由侦探一手包办。
虽然她缺乏工作经验,但就常理而言,平白无故的,老板对员工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兔子——助手的一切细微反应侦探尽收眼底,就在她抬手摸后颈时,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让侦探提高警觉。
她那坏掉的小脑袋瓜里一定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骗她的,没有那种许可,怎么可能有。”夏礼白贴近助手耳侧,耳语道,“你注意别说漏嘴。”
说罢,在她耳廓上掸了一记,“记住了哦。”
星琪的思绪猛地被侦探冷不防的一击打断,紧绷的气场瞬时间土崩瓦解,“什么?”
“这叫策略。”侦探颇为得意,“这家伙在网络上手眼通天,现实里胆子就芝麻大一点。下次她再唧唧歪歪说什么违法不可以,你只要告诉她有官方的特别许可就行。”
星琪震惊地看着侦探。
这是教唆犯罪吧?
“嗯?”侦探挑起眉头,“不要跟我说这是教唆犯罪,我是为了完成委托。”
“那也不能……”星琪压低声音,“也不能真做不合法的事啊。”
“你怎么跟林一样畏畏缩缩的。”侦探状似不满,“法律永远滞后于社会发展,靠法律你能找到陆笙吗?你以为姓翟的他们为什么不找警察?”
星琪愣了愣,“对哦,为什么翟先生不报警?”
侦探丢给她一个“你真甜”的眼神,“本国警民比例不足世界平均值三分之一,每年儿童失踪案都管不过来。陆笙一个成年人,只要不是以尸体形式出现,就算立了案,警方也抽不出人手找她,最多登记失踪人口档案。”
星琪:“……”
“所以说,”侦探一手放在助手的肩膀,过了几秒,连下颌也枕过来,冲她吹耳边风,“为了尽快找到失踪人口,动用特殊手段——必须、必要、必不可少,明白了吗?”
“可能、大概、也许……”星琪被她吹得头发晕,喃喃道,“没明白。”
“夏侦探。”后方小音箱响起林的声音,“监控筛了一遍,没找到目标。”
“照着做,不准多想。”放开助手前,侦探如是低语,然后划掉了屏幕上的六处民居和四家民宿,“那么就剩下这四个地方了。”
两处短租公寓,两所福利机构,都在海城东区。
星琪跟着侦探看了会儿地图,举手问道:“陆笙不会出城吗?”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发问,这点侦探肯定早就想过。
果然——
“不会,高铁汽车都需要实名验证,没有陆笙的记录。”
“会不会是那样……”星琪回忆着看过的电影,“叫辆出租车,过收费站就趴在后座上,用衣服盖住,这样也看不到吧?”
侦探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星琪,你最近进步不小。”
“哦是吗?”星琪摸摸后脑,“您教的好。”
“我可没教过你编剧本。”侦探打回助手的马屁,“陆笙又不是逃犯,反侦查意识哪有这么强?”
星琪不好意思地往阴影缩。
“不过你会主动问问题,也会发散性思维,这两点很好。”侦探换上了认真的语气,“别太看轻自己。”
“嗯。”星琪鼻头有点儿发酸,她抬手揉了揉,却忘了鼻梁上有伤,这么一刺激,眼泪夺眶而出。
她别过头,暗自祈祷侦探没看到这么丢人的一幕。
侦探似乎没注意到,“林,你比对下工作室五人的关系网,看他们有没有亲属或朋友在福利机构。”
“给我五分钟。”
没到三分钟,屏幕上的地图被竹之生工作室五名创始人的头像取代。
“网上能获取的资料有限,我把现有的传给你。”林说,“我快到睡觉时间了,侦探你还有别的事吗?”
“唔……”夏礼白沉吟片刻,瞥了眼已恢复正常的助手,“你刚提到陆笙画了79%的插图,其他的是谁画的?徐玲?”
“是外包。”林回道,“但没署名,查不到具体是谁。”
“那看来要问下委托人了。”侦探略显失望。
“等等。”“外包”的关键词提醒了星琪,“我记得翟先生和徐女士说有个叫‘小鹤’的帮陆笙画了外包。”
有关键词,林很快锁定人选。
当林把照片放上屏幕,星琪觉得这张头像很眼熟,她定睛一看,碰了碰侦探,“我好像见过。”
“在哪里?”
星琪闭了闭眼,脑海里无数张面孔飞速闪烁,最终定格的有两张。
“在……齐白石路,两次。”
“那就是——”侦探用激光笔圈出那两所福利机构,齐白石路正好在它们中间,“这其中之一。”
她拍拍助手的肩膀,“干得漂亮。”
星琪长长地吐了口气。
好危险,她想。
有挺长的一段时间,脑海里有个声音一个劲儿地告诉她,侦探招她另有目的。
以后,她会知道那是理智,但此刻,她以为那只是头脑一时发昏的错觉。
经技术外援提醒到了睡觉时间,侦探和助手也才意识到时间不早。
“早点休息,明天我们有好几个地方要去。”侦探把手机还给星琪,“明天早上你起床就去叫我,我们得早点出发。”
“知道了。”星琪接过手机,随即打开备忘录,认认真真写,「侦探有起床气,叫她起床一定要离远一点。」
侦探狐疑地问道:“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星琪连忙把手机塞进口袋,扬起大大的笑脸,“您需要什么样的叫|床方式呢?”
侦探怪异地斜了她一眼,稍后,唇角也挂起微笑,“粗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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