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有可能会继续狂吹起来,于是,我们就收起了斜杠帆,同时准备收起前桅帆。天气转坏,狂风大作,我们又收起了尾帆。船离开航行方向太远了,所以我们认为与其小帆迎风驶进或者下帆随波漂流,倒不如扬帆顺风猛进。我们卷起前桅帆,把它收了下来,并把前桅帆下索拖向船尾,将舵转到船身迎风的那边,船就顺风而驶,十分迅速。我们把前桅落帆索挂在套索桩上,可是帆碎裂了,我们就把帆桁收下来,把帆放在船里,卸掉了上面的一切东西。这是一场十分凶猛的风暴,我们拖着舵柄上的绳索,船改变了方向,我们帮着舵工使舵。我们不打算降下中桅,让它照旧直立着,因为船在海上行驶十分顺利。我们也知道,如果中桅在上面,船就比较安全,我们既然在海上有操纵的余地,船的行进也就比较顺利。风暴停止了,我们挂起了前桅帆和主帆,把船停了下来。接着我们挂起了尾帆、中桅主帆、中桅前帆。我们的航行方向是东北偏东,风向西南。我们不能在舷受风,所以就放松了迎风转帆索和帆桁挂索,又收起下风转帆索,拉紧了上风转帆索,紧紧地把它挂在套索桩上。我们又把尾帆下隅索拉过来,移转航路,扯满了帆,尽力顺风驶进。
在这场风暴中,刮的是西南偏西的狂风。据我推算,我们向东随风漂流了大约500里格,所以连船上最年老的水手也说不清我们那时是在世界的哪一部分了。我们的给养还可以维持,船很坚固,水手们都很健康,但是我们非常缺乏淡水。我们觉得最好还是照着原来的航线行驶,不必转向北方,如果那样我们也许会到达鞑靼的西北部,驶入冰冻的海洋。
1703年6月16日,中桅上的一个水手发现了陆地。17日那天,我们很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大岛或者一块大陆(因为我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岛的南岸有一个小半岛伸入海中,还有一个小小的港湾,港水太浅了,100吨以上的船只都不能停泊。我们在距离港湾不到一里格的地方抛锚停泊。船长派出了12名武装水手带着水桶乘长舢板去找淡水。我请求船长让我跟他们一起去,好上岸观光一番,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登陆以后,我们找不到河流、泉水,更没有人迹可寻。水手们沿着海岸来回寻找,看看海边上有没有淡水。我独自一人在另一边走了一英里多路,看见到处都是岩石,十分荒凉。我渐渐觉得累了,又看不到什么可以引起我好奇心的东西,就回身慢慢地向小港走去。
大海映入了眼帘,我看见水手们早已登上了小船拼命向大船划去。我想向他们叫喊,正在这时,我发现海里有一个巨人在飞快地追赶着他们。他迈着大步,海水还够不到他的膝盖,但是我们的水手领先了半里格路,再加上海里到处是锋利的岩石,那怪物也就没法赶上小船了。这都是我后来听说的,因为当时我哪里还敢待在那儿观看这个惊险场面是个什么结果。我循着原先走过的路拼命跑,接着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小山,这才得以将这个地方的景色看清楚。我发现这地方是一片耕地,但是首先叫我感到惊奇的是草的高度。在一片仿佛是种着秣草的田地里,草大约有20英尺高。
我走上了一条大路——我当时认为那是一条大路,其实对当地人来说,这只是大麦田里的一条小径。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那时正是快要收割的时候,麦子长得至少有40英尺高。我走了一个钟头才走到田地的尽头,周围有一道篱笆,至少有120英尺高。那里的树木就更加高大了,我简直无法估计它们有多高。从这块田地到另一块田地之间有一段台阶,台阶一共4级,爬到最高一级还要跨过一块石头。我要爬上去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一级都有6英尺高,而最上面的那块石头有20多英尺高。我正竭力想在篱笆间找一个缺口,忽然在另一块田地里又发现了一个巨人,他正大踏步地向着台阶走来。这人的身材和刚才我看到的那个在海里追赶小船的巨人一样高大。他有普通教堂的尖塔那么高,根据我的推想,他迈一步就有10码来远。我惊骇万分,赶忙跑到麦田里躲了起来。我躲在那儿,看到他站在台阶上,转身望着他右边的那块田,又听见他在叫喊,声音比传声筒还大好几倍。由于这声音是在高处发出的,起初我还以为是在打雷呢。这时候,有7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怪物向他走来,手里都拿着收割用的镰刀。他们的镰刀大约有我们的6倍大。这些人穿的不像头一个整齐,他们像是那个人的仆人或者雇工,因为他只说了几句话,就走到我藏身的那块田里收割起麦子来。我尽可能远远地躲着他们,但是行动十分困难,因为麦秆中间的距离有时还不到一英尺,因此我很难从中间挤过去。不管怎样,我还是尽力往前走去,一直走到田地的一角,那里的大麦都被风雨吹倒了,我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因为麦秆交叉在一起,爬不过去,落在地上的麦芒又硬又尖,戳穿了我的衣服,扎到肉里去了。同时,我听到后面那些割麦人已经离我不到100码远了。我精疲力竭、沮丧至极,悲伤、失望压倒了我。最后,我干脆躺在两道田陇中间,心里想就在这里死掉算了。我伤心地想念着孤苦无依的寡妻和无父的孤儿。我悔恨自己愚蠢、刚愎自用,不顾亲友劝阻又出外做这第二次的航行。我心情如此激动,不由想起利里浦特来。那里的居民都把我当做世界上最大的怪物,我在那儿能够一只手牵走一支皇家舰队,还能做出许多别的大事业,这些都将永远载入那个帝国的史册。虽然这些事有千百万人可以作证,后世的人也不大会相信。我想,现在我在这个民族中间就像一个孤零零的利里浦特人在我们中间一样。但是我又想到这还不是最不幸的事情。据说人类的身材越高大,性情就越野蛮、残暴。如果我被一个野蛮的巨人捉住,他一口就会吃了我,除此而外难道还有什么希望吗?毫无疑问,还是哲学家们说得对,他们说:没有比较,就分不出大小来。命运也许就喜欢这样捉弄人,让利里浦特人也找到一个民族,那儿的人比他们还要小,就像他们跟我比起来一样。谁又能说这些巨人不会同样被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比他们还高大得多的人比下去呢?不过这种巨人还没有被我们发现罢了。
那时,我又害怕又狼狈,禁不住这样乱想下去。正在这时,一个割麦人走上前来,离我躺在里面的田陇已经不到10码了。我这才想到,如果他再走一步,我就会死在他的脚下,或者被他的镰刀切成两段。因此,当他正要举步上前的时候,我吓得拼命尖叫起来。巨人听到声音,立刻停下了脚步,朝下面四处望了半天,最后才发现是我躺在地上。他迟疑了一下,就像一个人要想捉住一个危险的小动物,生怕被它抓伤或者咬一口那样的小心谨慎。我在英国捉一只黄鼠狼时不也是这样子吗?最后,他从我的身后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我的腰部把我提了起来,拿到离他眼睛不到3码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我猜到了他的意思,幸亏那时我很冷静,他把我举在空中,离地面约莫有60英尺,虽然他紧紧捏住我的腰部,怕我从指缝里溜掉,但是我下定决心绝不挣扎。我只有抬眼望着太阳,两手合拢做出一副可怜相,并且低声下气、凄凄惨惨地说了几句适合我当时处境的话,因为我怕他会随时都把我摔到地上,像我们平常老想把可恶的小动物弄死一样。但是这时福星高照,他似乎挺喜欢我的声音和姿态,开始把我当做一个宝贝了。他很奇怪我能说出如此清晰的话语,尽管他听不懂。同时我忍不住呻吟流泪,低下头来看我的两肋,尽可能让他明白,他的拇指和食指捏得我好疼呀。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提起上衣的下摆,轻轻地把我兜了起来,马上就带着我跑到他主人那儿去了。他的主人是一个殷实的富农,就是我在田里首先看到的那个人。
那个农民听仆人把发现我的情形说了一遍(按照他们谈话的情形来看,我想他们谈话的内容是这样的)以后,就抬起一株大约有一根手杖那么长的小草,挑起了我上衣的下摆。他似乎以为我生下来就有这种外壳。他吹开我的头发,仔细地端详我的脸。他把雇工们叫拢来,就问他们(这是后来我才听说的)在田地里还有没有见过像我一样的小动物。接着他把我轻轻地放下,让我趴在地上,但是我马上站了起来,慢腾腾地踱来踱去,让这些人晓得我并不想逃跑。他们团团围着我坐了下来,这样就能更清楚地看到我的举动。我摘下了帽子,向着那农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又双膝跪下,举起两手,抬起眼来,尽量大声地说了几句话。我从口袋里拿出一袋金币来低声下气地献给了他。他用手掌接了过去,拿到眼前去看到底是什么,后来又从袖子上取下一个别针拨弄了半天,但还是弄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于是,我就做手势叫他把手放在地上。我过去拿起钱包打开来,把金币尽数倒在他的手心里。除了二三十个小金币以外,里面还有6个西班牙大金币,每个都值4个皮斯它。我看见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小指头尖,先捡起一个大金币来,接着又捡起了一个,不过他似乎完全不明白这是些什么。他做手势叫我把钱放进钱包,又叫我把钱包放进衣袋。我向他献了好几次,他都不肯收,我只好把钱包收起来。
这时,那农民已经相信我是一个有理性的动物了。他不停地和我说话,他的声音像水磨一样刺耳,不过却够清楚的。我尽量提高嗓音用几种语言来回答,他也老把耳朵凑近离我不到两码的距离,但毫无用处,因为我们彼此听不懂对方的话。于是,他吩咐仆人们回去工作,接着,从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折叠起来铺在左手上。他手心朝上把手平放在地上,打手势叫我走上去。他的手不到一英尺厚,我很容易就走了上去。我想我只有服从,可又害怕掉下来,所以就直挺挺地躺在手帕上面。他用手帕把我裹起来,只露出头部,就这样,安全地把我带回家中。一到家,他就喊他的妻子,把我拿给她看。但是她却尖叫起来,吓得回头就跑,这和英国女子看到一个癞蛤蟆或者蜘蛛就要跑的情形完全一样。不过过了一会儿,她看见我神态安详,举止彬彬有礼,又很听她丈夫的指挥,也就放下了心,渐渐喜欢起我来了。
那时已经是中午12点钟左右,仆人送进饭来,那只是满满的一碟肉(农民生活简单,吃这样的菜是相称的)。碟子的直径大约有24英尺。和农民在一起吃饭的有他的妻子、3个小孩和他们的老祖母。他们坐了下来,农民把我放在桌上离他不太远的地方。桌面离地有30英尺高,我怕得不得了,总远远地离开桌子边怕跌下去。农民的妻子切了一小块肉下来,又在切面包用的板子上弄碎了一些面包放到我的面前。我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拿出刀叉就吃了起来。他们看到这种情形都十分高兴。女主人叫女仆拿了一只大概能盛得下两加仑酒的小酒杯来,斟满了酒。我很吃力地两手捧起酒杯,恭恭敬敬地把酒喝了下去,我尽量提高嗓音用英文说,我为夫人的健康干杯。大家都痛快地笑了起来,这一阵笑声差不多把我的耳朵都震聋了。酒的味道像淡苹果酒,并不难喝。接着,主人向我做手势要我走到他面前那块切面包用的板子那儿去。我一直惊魂未定,所以在桌子上走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一块面包屑绊了一跤,趴在桌上了。不过我并没有受伤,我马上站了起来,看见这些好人都很关心我,就举起帽子(为了表示有礼貌,我把帽子挟在胳臂下面)在头顶上摇了摇,叫了3声“万岁”,表示我并没有跌伤。但是我向我的主人(我以后就这样称呼他)跟前走去的时候,坐在他身旁的小儿子,一个10岁左右的小鬼头,抓住了我的两条腿把高高地提在空中,吓得我手脚直抖。他父亲连忙把我从他手里抢下来,打了他一个耳光,并且叫他离开桌子。这一个耳光足可以把一队欧洲骑兵打倒。我们的孩子天生就爱捉弄麻雀、兔子、小猫和小狗,我害怕这孩子记仇,就跪下去指着那孩子尽量想法让我主人明白,希望他饶恕他的儿子。他父亲答应了我的请求,孩子才得以又回到原座位上去。我马上跑过去吻那孩子的手,我的主人也拉住孩子的手叫他轻轻地抚摩我。
吃饭时,女主人的猫跳到她怀里来了。我听见背后一阵闹哄哄的,就像12个织袜工人在干活。回头一看,却发现是猫在那儿打呼噜。女主人在喂它、抚摩它时,我看到了猫头和一只爪子。据我的估计,那只猫大概有3头公牛那么大,虽然我站在桌子的另一边,相距50多英尺,虽然女主人把它抱得紧紧的,怕它跳过来抓我,但我看到那畜生的狰狞面貌还是觉得十分不安。其实这并不会发生什么危险,因为我的主人把我放在它跟前不到3码的地方时,它竟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我常常听人说,而且自己在旅行中也有过这种经验,那就是在一只猛兽面前逃跑或者表现出恐惧的话,就会引得它追逐你、攻击你,因此,在这危险关头,我拿定主意要显出毫不在乎的样子。我在猫头前面大胆地来回踱了五六次,有时离开它不到半码。但是它好像更怕我似的,把身子缩了回去。至于狗,我就更不怕了。这时,有三四只狗走进了屋子,这本来是农民家里常有的事,里面有一只英犬,它的大小抵得上4只大象,还有一只腰细腿长的猎犬,它比英犬高些,但是却没有英犬那么粗壮。
午饭快要吃完了,保姆怀里抱着一个一周岁的小孩走了进来。孩子一看见我就大喊起来,这一声喊从伦敦桥到切尔西那么远也听得见。他像平常孩子一样“呀呀”了半天要拿我去当玩具玩。母亲只知道溺爱孩子,就把我拿起来送到孩子跟前。他立刻拦腰抓住了我,要把我的头放在嘴里。我大吼起来,吓得那个小淘气一松手就把我丢了。要不是他母亲用围裙接住了我,那我一定会摔死的。保姆为了哄孩子不哭,就给了他一个响盒子。这种玩具就是在一只空盒子里面装上几块大石头,用一根缆绳拴住孩子腰里的一件东西。但孩子仍在不断地哭。她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使出最后的一招——喂他奶吃。我必须承认她的乳房看来实在大得可怕,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讨人嫌的东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才好,让好奇的读者对它的样子、大小和颜色有一个概念。乳房挺着有6英尺高,至少有16英尺长,奶头有我的个头大。再没有比奶头的颜色和乳房上的黑点、粉刺、雀斑更令人作呕的了。因为我离她很近,所以看得清清楚楚。她坐着喂奶比较方便,而我却站在桌子上。这使我想起我们英国的太太们那又白又嫩的皮肤,在我们眼里那是多美丽啊。但这只是因为她们和我们身材相等,除非通过放大镜,否则她们的缺点是觉察不到的。如果用放大镜来看,我们就会发现最光滑、洁白的皮肤也是粗糙不平、颜色难看。
我记得在利里浦特的时候,小人的容貌在我看来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了。有一次我和那里的一位学者也谈论过这个问题。他是我的好友,他说从地面上远看我的面貌比较漂亮、光滑。但是我把他拿在手中,他在近处看我的时候,他很坦白地说乍看之下的确可怕得很。他说我皮肤上有许多大坑。胡子茬比野猪鬃还要硬10倍。面孔也是由好几种颜色构成的,看了令人感到十分不舒服。不过现在我应该替自己辩白一下,我和我国大多数的男人一样漂亮,在历次旅行中也没有被太阳晒黑。那位朋友常常告诉我朝廷里的贵妇哪一位有雀斑,哪一位嘴太大,还有哪一位鼻子太大,但是我却一点也看不出来。老实说,他这种感想是很正确的,我不能不提出来说一说,免得使读者们认为这些巨人真的丑陋不堪。我得说句公道话,他们是一个美丽的民族,特别是我的主人,虽然他只是一个农民,但是我从离开他60英尺的地方看去,他的相貌还是极端正的。
午饭后,我的主人外出监督雇工工作,我从他的声音和姿态上看得出来,他着实嘱咐了妻子一番要她小心照顾我。我十分疲倦,很想睡觉,我的女主人体会到了我的意思,就把我放在她自己的床上,又拿一块洁白的手帕给我盖在身上,但是那块手帕比战舰上的主帆还要大,而且粗糙得很。
我大约睡了两个钟头,梦见我在家里和妻子儿女在一起。一觉醒来,这更平添了许多烦恼。我发现自己孤零零地在一间两三百英尺宽,200多英尺高的大房间里,躺在一张20码宽的床上,床离地有8码。女主人同家人到厨房料理家务去了,就把我锁在房里。因为生理上的需要,我非下来不可。我不敢高声叫喊——我睡的房间离厨房还远得很,即使我叫起来,他们也听不见。正在这时候,两只老鼠沿着帐幔爬了上来,在床上跑来跑去乱嗅一阵。有一只几乎跑到我的脸上来了,我惊得跳了起来,赶忙抽出腰刀来自卫。这两只可怕的畜生竟敢对我进行两面夹攻,有一只已经用前爪抓住了我的衣领,幸亏它还没有来得及伤害我,我就把它的肚子剖开了。它倒在我的脚下,另外一只看到了同伴的下场就赶紧逃走,可是它在逃跑的时候背上也挨了我一刀,血涔涔地流了出来。大功告成以后,我慢腾腾地在床上走来走去,平定呼吸,恢复精神。这两只畜生有大獒犬那么大,可是要比獒犬更矫健、凶猛。如果我在睡前解去皮带,卸下腰刀,那就难免被它们撕成碎块吞下肚去。我量了量死老鼠的尾巴,差一英寸就有两码长。老鼠的尸首还躺在那里淌血,我看了觉得作呕,可又没法把它拖下床去。忽然,我发现它似乎还有口气,就在它脖子上猛砍了一刀,这才结果了它的性命。
女主人没多久就到房间里来了。她看见我全身是血就赶紧把我拿在手中。我一面指着死老鼠,一方面笑着做手势表示我并没有受伤。她高兴极了,就叫女仆用火钳把死老鼠夹起扔到窗外。她把我放在桌上,我把沾满了血的腰刀给她看,又用上衣襟把刀擦干,然后放进了刀鞘。
为了使我免遭老鼠的袭击,女主人让她9岁的女儿把玩具摇篮改成我过夜的床铺。这个摇篮被放进一只衣橱的小抽屉里,摆在一个悬空的架子上,我睡在上面既安全又方便。
小女孩的手很巧,她为我做了7件衬衣和几件日用衣物。而且,她还是教我学习他们语言的女教师——每当我指着什么东西时,她就用本国语言说出这件东西的名字。不久,我就能说出我心里想要的东西的名字了。她脾气很好,身高不足40英尺,按照她的年龄,这个高度在她的国家算是矮的。她给我取了个名字,叫格利尔锥,就是侏儒的意思。她一家人都这样叫我。后来,整个大人国也这样称呼我。我知道小姑娘叫格拉姆达克丽丝。她就像我的保姆一样,我在这个国家得以生存下来,主要应归功于她。
我的主人在田地里发现了一只形状像人的小动物的消息,很快就被邻居们知晓并议论纷纷了。这天,一位住在附近的农夫上门来要看看我。主人立刻把我放到饭桌上。我按他的命令拔出佩剑,高举过头,向客人问好,对他表示欢迎。
来客看到我的滑稽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劝我的主人把我带到附近的镇上去展出,说不准能赚大钱。
我的主人接受了他的建议。第二天,他便和女儿一起,把我装在一只盒子里,带到邻近的市镇赶集去了。
在一家旅馆前,主人下了马,他跟旅馆主人商量了一会儿,便雇了个传话人,在全镇进行宣传,要人们到“绿鹰旅馆”来观看我的演出。
在旅馆最大的一个房间里,我被他们安放在桌子上。格拉姆达克丽丝站在桌边,一边照顾我,一边指挥我要做的动作。为了避免人群拥挤,我的主人每次只限30人进入房间。我按女孩的要求,一边在桌子上踱着方步,一边高声回答她提出的问题。我几次面向观众,向他们致意,并说了几句我已学会的吉祥话,还拿起一只装满酒的顶针(那是小女孩拿给我做杯子用的),为观众干杯。
那天,我共接待了12批观众,而且常常被迫表演同一个节目。我简直快要累死了。那些见到我的人出去以后又添油加醋地一传,外面的人便潮水般涌来,差点把门挤破。主人为了他自身的利益,不许除小保姆以外的任何人接触我,他还在桌子四周围了一排长凳,把观众拦住。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个学童用一粒大如南瓜的榛子向我掷来,差点打中我的脑袋。
我为主人家赚了不少钱。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主人决定把我带到该国最繁华的城市去巡回展出。1703年8月17日,也就是我到达大人国两个星期后,他告别妻子,带着我向离家约3000英里的首都进发。他的女儿格拉姆达克丽丝骑马跟在他的后面。她把我居住的那只盒子系在腰间,搁在膝头上,还找来一些最柔软的棉布垫在盒子的四壁和底部,再摆上一张小床,做了许多亚麻布的衣服和其他必需的物品供我使用。随行的还有一个仆人,他骑马驮着行李跟在我们后面。
一路上,我不断地在沿途的市镇进行演出,还到距大路两侧50——100英里内的村庄或殷实的人家去表演。多亏格拉姆达克丽丝的照顾,此次旅途我很轻松,她还时常应我的要求把我从盒子里放出来,让我呼吸新鲜空气,观赏这个国家的风光。不过她总是用一根绳子紧紧系着我。
我们渡过五六条比尼罗河、恒河更宽、更深许多倍的大河。在这里,就是小河川也比伦敦桥下的泰晤士河更大。我们一共旅行了10个星期。现在我已经完全掌握了他们的语言,可以流利地和他们对话了。
10月26日,我们来到大人国的首都罗伯鲁格勒,在距皇宫不远的一家旅馆住下。
主人照例贴出海报,准确地描述我的形象和本事。他租下一间三四百平方英尺的大房间,房间中间摆了一张直径60英尺的圆桌,让我在上面表演,他又在距桌沿3英尺处围了一道3英尺高的栏杆,以防我跌下地去。我每天被迫演出10场,所有的观众都感到惊奇和满足。
连续不断的劳累,影响了我的健康,我的食欲明显减退,瘦弱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主人断定我将不久于人世,便决定尽他所能从我身上榨取更多的利益。就在此时,宫廷里来了一位侍卫,他命令我的主人马上把我带到皇宫去,为皇后和女眷们演出。
皇后对我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把我放在桌上,向我伸出她的一只小手指。我紧紧抱住这只手指,不停地吻着指尖。她问了一些有关我的祖国和我的旅行见闻的问题,我尽可能给她简洁、清楚地回答。她问我是否愿意住到皇宫里来,我跪在桌面上,谦卑地说,如果我有权处理我自己的话,我会为能把生命献给皇后陛下而骄傲。
于是,皇后问我的主人,是否愿意出个好价钱把我卖掉。我的主人正担心我活不了多久,听了皇后的话,他满心欢喜,只讨了1000个金币的价钱,就把我卖给了皇后。我恳求皇后,让格拉姆达克丽丝继续做我的保姆和教师,在皇宫里和我住在一起为皇后效劳。皇后答应了。当我的主人离开皇宫向我告别时,我默默无语,只略微向他鞠了个躬。
皇后注意到我的冷淡表情,等农夫走后,就询问起原因来。我大胆地对皇后说,我并没有欠这位前主人什么恩惠,因为他除了没把我的脑袋摔破之外,已经从我身上获得了一笔可观的收入,要不是他认为我的生命已危在旦夕,皇后陛下也许做不成这笔便宜的买卖。不过,我现在已从恶魔的恐怖统治下解脱出来,我自觉精神已经复原了。
皇后对我这么一只小动物能具有如此完整的意识感到很惊讶。她把我托在手上,带我去见皇上。那时他正在寝宫休息,开始他并没有正眼瞧我。女皇把我轻轻放在写字台上站着,吩咐我自己向国王陛下做一下自我介绍,于是我将自己的来历向他做了简要的说明。这时,一直站在内宫门外的格拉姆达克丽丝得到允许,也把我来到她父亲家里的经过作了证实。
这位大人国国王虽然知识渊博、见多识广,可是他认真地研究了我的相貌,看着我直立走路的样子之后,竟把我当成能工巧匠发明的小机器人。当他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发现我的叙述是那么有条不紊的时候,更掩饰不住他的惊奇。
他找来3位大学者,对我进行了研究。他们一致认为,我并不是造物主按正常的方式创造出来的动物,因为我不具备保护自身生存的必要条件——既不能快跑,也不能爬树,更不能在地里挖洞。任何一只四脚动物——如田鼠之类,都比我跑得快,都足以成为我的劲敌,因此他们很难想像我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走到国王身边,向他郑重地宣称,我出生的那个国家里,生活着几百万身材和我一样大小的男男女女,那里的动物、树木、房屋都跟我的身材大小成相应的比例。因此,在那里我足以保证自身的安全,就像国王陛下的臣民生活在陛下这个国家里一样。对此,他们只报以轻蔑的微笑,而大人国国王本人则有更高明的看法。他遣散了他的智囊团,请皇后叫人好好照顾我,并决定让格拉姆达克丽丝继续担负看护我的责任,因为他发觉我和她之间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皇后吩咐她的家具师傅给我设计了一只箱子,当做我的卧室。箱子的模型,事先已征得我和格拉姆达克丽丝的同意。那位木匠只用了3个星期时间,便给我造了一座16平方英尺大、12英尺高的木房子,开有几个可以上下开关的窗子,留着一扇门。房里还有两只壁柜,天花板上设计了两片可上下开关的合页,房里摆放着一张皇后陛下的室内装饰师为我特制的床铺。每天,格拉姆达克丽丝亲手把床铺拿出房外晾晒,晚上再放进屋里并把房门上锁。宫里一位专门制造小玩意的木工,用一种类似象牙的材料为我做了两把椅子,它既有靠背也有扶手;又做了两张桌子和一只供我放东西的柜子。箱子的四壁,包括地板和天花板,都用绒被铺垫,以防备看护我的人不小心时发生意外事故。我要求替我的房门安装一把锁,以防老鼠跑进屋来。皇家的铁匠几经努力,终于打制成一把在他们眼里最小的锁头。我设法把钥匙藏在口袋里,为的是怕格拉姆达克丽丝把它丢失。皇后又派人找了些最薄的丝绸给我做衣服,可是这种丝绸却比英国的毛毯还厚,过了好久我才习惯。
大人国皇后非常喜欢我,以致没有我在场时竟吃不下饭。我的桌椅就摆在皇后陛下右手边的餐桌上,格拉姆达克丽丝则站在桌边的一只矮凳上,紧挨着我的餐桌,以便随时照顾我。我有一套银餐具,包括盘、碟和其他必要的食具。我的小保姆用一只银盒子把餐具装起来放在她的口袋里,在我用餐时才拿出来。用完后都是她亲手为我洗擦干净的。
陪伴皇后一起吃饭的只有两位公主,一位16岁,另一位只有13岁零1个月。皇后陛下把一小片肉放在我的盘子里,我用刀子把肉切开,她则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一点一点把肉吃完。皇后的食量虽然很小,但当她吃东西时,她一口吞下的东西几乎比12个英国公民一餐吃的东西还多。她吃的云雀翅膀,比9只英国火鸡还要大,可是她却连骨头也一起嚼光。她的餐刀,足有我们的带柄镰刀2倍长,她的汤匙、叉子和其他餐具,也都与上述餐具成比例。有时,格拉姆达克丽丝会带我去观看宫廷的宴会,当餐桌上那十几个人同时挥舞刀叉就餐的时候,我敢说,那真是我平生从未见过的恐怖场面。
每逢星期三内宫会餐的时候,我便成了皇后的宠儿。我的小餐桌就摆在她左侧的桌面上,位于一只盐瓶之前。大人国国王很喜欢和我谈话,他向我询问欧洲的风俗、宗教、法律、政治和文化等方面的情况。当我夸张地谈起我们的贸易,海上战争和陆地的征讨,我们宗教中的派别和国家中的党派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把我托在右掌上,用左手轻轻地抚摸我,开心地哈哈大笑,问我是辉格党人还是托利党人,然后又转向他的首相,征求他的意见。
首相站在国王背后,手里拿着一根朝杖,就像握着“王权号”的主桅杆一样。他认为,像我这样一条模仿人类行为的小虫,是人类崇高形象的一大耻辱。他的傲慢无礼,使我好几次忍不住勃然大怒。
几个月后,我逐渐看惯了眼前的事物,听惯了他们的语言。对他们巨大的身躯和容貌所产生的恐惧感也已消失。当皇后把我托在她手心里照镜子的时候,我和她的面貌都清清楚楚地出现在镜子里。这时我也忍俊不禁了,世间没有比这样的比较显得更加可笑的事了。从此,我就把自己设想成比我正常的身材缩小许多倍的小人了。
在大人国,没有比皇宫里的矮子更令我生气、对我的伤害更大的人了。这个矮子是大人国里身材最矮的,他的身高不足30英尺。他见到我这个比他更矮小的动物后,居然变得傲慢起来。有时,我正和宫里的王孙公主们谈话,他冷不防抛出一两句话,讥讽我的渺小。面对他的挑衅,我所能做的就是称他一声“难兄难弟”,并学宫里的小童仆们的样子,迅速向他提出进行角力比赛的挑战。有一天,因为我说了他的短处,这个可恶的小子居然勃然大怒,竟爬上皇后陛下的椅子,把我拦腰捉住,扔进一只装着奶油的银碗里。我没头没脸地泡在奶油里,把皇后给吓坏了。我的小保姆跑过来救起我时,我已经吞下了至少一升的奶油了。
事后,那个矮子被痛打了一顿,而且从此失宠。不久,皇后就把他赐给了一位贵妇,这使我觉得非常满意。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这个坏小子还会用什么歹毒的手段对我进行报复呢!在此之前,他就曾对我进行侮辱的言行想博得皇后的一笑。当时的情况是:皇后陛下从盘子里拿起一根髓骨,她把骨髓敲出后,便把空了的骨筒竖着放在盘子里。这时矮子瞄准机会,乘格拉姆达克丽丝向餐具架那边走去的时候,爬上她为服侍我而站在上面的那只矮凳,用双手抱住我,把我塞进那只空了的骨筒里去,几乎塞到了我的胸部。我被卡在骨筒里足有一分钟之久,几乎就要哭出声来。好在皇宫里是很少吃滚烫的食物的,因此我被塞进骨筒里的双脚并没有被烫伤,只是袜子和骑马裤被弄得不成样子而已。在我的哀求下,矮子当时只吃了一顿鞭子,并没有受到其他的惩罚。
大人国皇后时常嘲笑我胆子太小。起因是这样的:大人国的夏天有许多折磨人的苍蝇,这些讨厌的苍蝇足有邓斯特堡镇的云雀那么大。每当我坐下用午餐的时候,它们就在我的耳边嗡嗡叫个不停,弄得我不得安生。有时它们会停在我的食物上面,有时则停在我的鼻尖和额头上。当它们向我的脸上扑来时,真的吓得我心惊肉跳。在这种时候,那个矮子便捉来很多苍蝇放在我的鼻子下,然后突然放手,让它们飞开,用这种方法来取悦皇后。我惟一的办法便是使用我的刀子,将飞在空中的苍蝇砍成碎片,我灵活的动作,倒是博得了一番喝彩。
记得有一天早晨,当格拉姆达克丽丝像平时遇上好天气那样,提着我的箱子在窗口透风时,我便打开一扇窗子,坐在桌边吃早餐。这时,约有20只黄蜂被我吃的一片甜饼的香味吸引,竟飞进了我的房间,它们就像许多只风笛一样,在我面前大声演奏起来。它们有的抓住我的甜饼,各自衔着一块碎屑飞走了;有的则用它们的尾刺向我的头脸大举进攻,使我陷于极端的惊恐之中。我只好站起身来,拔出腰刀,向它们砍去。我砍死了4只黄蜂,其余的都飞走了,我立刻把窗子关上。这些黄蜂每只有鸽子那么大,我把它们的毒刺拔下来量了量,竟有1.5英寸长,就像我们的缝衣针一样尖利。
当大人国国王夫妇两人一起出巡的时候,我时常陪伴他们同行。
大人国是一座半岛,东北部有一座约30英里高的山岭与外界隔开,山顶全是火山,人无法通过。至于山顶上生存着什么生物,或者是否有生物存在,从来没人去探究。半岛的其他三面为大海环绕,整个帝国没有一座港口。在一些江河的出海口,也堆积着尖峭的岩石,而海面又经常风狂浪恶,因此从来没有一只小船敢冒险出海,这正是大人国人民拒绝与外部世界通商的理由。可是在内陆的大江河里,船只四处可见,而且盛产肉味鲜美的鱼类。大人国的人极少在海里捕鱼,因为这里的河鱼与欧洲海域的鱼儿差不多大小,他们认为没有捕捞的价值。有时候,有些鲸鱼被海潮冲到海滨,撞到岩石丧了命,老百姓倒很有兴趣品尝这种鱼肉。据我所知,这些鲸鱼的体形是很大的,大人国的人一人背一条也颇感吃力。有时候他们把死鲸鱼当做珍品,装在大篮子里带到首都罗伯鲁格勒出售。有一次,我就看到国王的餐桌上,摆着一条被当做珍品的鲸鱼。
大人国的自然条件很适合人类的生存。全国共有51座大城市,近100座小市镇,乡村的数目就更多了。就拿首都罗伯鲁格勒来说吧,这座城市被一条从中间流过的大河分成两个正方形的城区,共有8万多间房屋和60万左右的居民。我根据大人国的皇家地图测出,这座都城长约54英里,宽45英里。皇宫的这幅地图是按照国王的命令绘制的,它铺在地板上,约有100英尺长。
大人国的皇宫并没有什么高大的宫殿,它不过是周长约7英里的建筑群而已。主要的房子高约240英尺,长宽则与高度成相应的比例。大人国国王专门为我和格拉姆达克丽丝准备了一驾马车,我时常和她乘车到城里游玩。格拉姆达克丽丝经常应我的要求,把我从箱子里放出来,站在她的手掌上。这样,我们从大街走过的时候,我便可以更清楚地观察两旁的房屋和街上的行人了。在我眼里,我们的那驾马车就像一座教堂的大厅,只是没有它那么高罢了。
为了旅行方便,除了我原来的那只大箱子之外,皇后又命人替我做了一只小盒子。这只小盒子约12平方英尺宽,高10英尺。这是一只正方形的盒子。3面墙壁在中部开着窗子,窗子上蒙着铁丝网,以防备长途旅行时发生意外事故。第四面上没开窗子,却在外钉了两只U字形的铁钉。当我要求乘马车旅行时,服侍我的人便用皮带穿过这两只U形铁钉把盒子系在腰间。
每当我陪伴国王或皇后出外视察,或者到公园游玩,或者去回访宫廷中的一些高官贵妇,又正好碰到格拉姆达克丽丝身子不舒服不能同行的时候,那些高等仆役便争相来服侍我。没过多久,大人国的达官贵人就都认识我了。在旅途中,当我在马车里感到困倦的时候,骑马的仆人便把我的盒子扣在他的腰间,并在他面前的马背上铺上垫子,将盒子搁在上面。于是,我便可以通过那3面窗子,把一路的景色看个够。在这间旅行小屋里,我有一张行军床,还有一张用钩子吊在天花板上的吊床,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则固定在地板上,以避免马背上和车子的颠簸。
有时我想到市镇看看,格拉姆达克丽丝便提着我的旅行屋,把它放在她的膝头上,她自己则坐在一辆四面敞开的轿子里。这种轿子是大人国的一种交通工具,由4个男人扛抬,另外还有两个穿着官服的女官伴随。人们一听到我出行的消息,便好奇地向轿子拥来,而格拉姆达克丽丝也总是很亲切地吩咐轿夫停步,然后把我托在她的手掌上,让人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我。我很希望去参观大人国最重要的一座寺庙,特别是这座寺庙的高塔,据说它是这个国家最高的建筑物。有一天,我的小保姆终于答应了我的要求,把我带到那座寺庙中去。但是,实事求是地说,我失望而归了。因为那座塔,从塔基到塔尖只有3000英尺,如果拿大人国的高度与欧洲人的高度相比较,这样的高度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如果我没记错,按照比例它还不到沙利兹波里尖塔的高度。寺庙的墙厚约100英尺,是由每块约40平方英尺的石头砌成的。墙壁上装饰着神像和帝王的雕像。雕像由大理石刻就,比活人还高大,分别安放在壁龛里。我量了一只神像的小手指,发现它竟有41英尺长。
大人国国王的御厨,真正算得上一座高贵的建筑物。它的拱形屋顶,足有600英尺高,它的大炉灶的炉膛直径只比圣保罗教堂的圆屋顶小10步,因为后来我回国时曾亲自测量了后者的尺寸。要是我再描写御厨里巨大的炉格,巨大的瓶子、锅子、挑着肉片的烧肉铁叉,以及其他许多特殊的炊事用具,也许有人会说我胡说八道,所以我只好适可而止。
大人国国王的御厩里,很少有同时保留600匹马的时候(这里马的高度一般为54英尺到60英尺)。因为当他在庄严的日子外出视察时,总有一支由500人马组成的骑兵队跟随,在我还没有参观他们军队的演习之前,这可说是我平生见到的最辉煌壮观的场面了。
如果不是我的渺小使我出了几次意外的洋相的话,我在大人国里倒是过得蛮快活的。格拉姆达克丽丝时常提着我居住的那只箱子到御花园中去玩,有时她会把我放出来托在手心里,或者让我在地上散步。我记得,在那个矮子还未离开皇后之前,有一天他也跟我们走进了御花园。那时我的小保姆已经把我放在地下,大家不约而同地走到几株矮苹果树下。这时我忽然灵机一动,用大人国的语言,拿他跟那些苹果树相比较。此时,这个恶毒的流氓瞅准机会,等我走到一株苹果树下的时候,突然摇动苹果树枝,于是十几只大如伯利斯多尔琵琶桶的苹果便对着我的头顶飞落下来,其中有一只打在我的背上,把我脸朝下击倒在地。
又有一次,格拉姆达克丽丝让我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玩耍,天空突然下起冰雹来,我立刻被这阵冰雹打倒在地。那些像石头一样的冰雹没头没脸地向我身上猛掷过来,就好像许多网球向我身上抛来一样。不得已,我只好脸朝下趴在地上爬行,躲到一座柠檬色的百里香花坛的背风面。这一次,我从头到脚都被打成重伤,以致接连10多天都无法行动一步。出于好奇,我曾亲自把那些冰雹进行了测量,它们居然比欧洲的冰雹大了将近1800倍。
在御花园里,还发生过一次更危险的事故。当时,小保姆把我放在一个她认为很安全的地方,让我自由自在地胡思乱想,就在她不在我眼前又听不到我这里声响的时候,一条白色长耳朵小狗走进花园,循着我的气味,径直走到我身边,将我一口衔起,又摇着尾巴,轻轻地把我放在地上。幸运的是,这条狗训练有素,我虽然被它用牙齿咬住衔起,却并未被咬伤,甚至连衣服也没有被撕破。但我却被吓得灵魂出窍,过了几分钟才苏醒过来。
由于发生了这些事故,格拉姆达克丽丝再也不放心让我离开她的视线之外。我早就害怕她会这样,只好把自己单独一人时碰到的几个小小的不幸事故隐瞒起来不让她知道。有一次,一只在花园上空飞翔的老鹰突然向我猛扑下来,要不是我果断地拔出腰刀,并立刻向一片茂密的树丛下面跑去,我一定被它的利爪抓走了。还有一次,我在一座小山丘上散步,一不小心陷入一个洞穴中,泥土几乎埋到我的脖子。原来我掉进的是一个鼹鼠洞,它当时正在挖泥做巢。聊以自慰的是,我除了弄脏衣服之外,并没有受伤。还有一次,当我正独自散步、思念着遥远的英国的时候,竟被一只蜗牛绊倒,把右脚跌破了。
每当我独自散步的时候,那些小鸟便对我毫不畏惧,它们在距我一码内的地方跳来跳去觅食,对我全不理会,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我记得有一只画眉居然胆敢用它的小喙,从我手里啄走一块甜饼,这块饼还是格拉姆达克丽丝刚刚拿给我当做早餐吃的。当我试图抓住它们的时候,它们便勇敢地进行反抗,拼命地啄我的手指,弄得我不敢冒险去碰它们一下,它们也若无其事地跳开去,寻找小虫和蜗牛充饥。有一天,我拿了根大棍子,使尽全身力气掷出去,居然打中了一只红雀。我双手抓住它的脖子,狂喜地向小保姆那里跑去。可是,这只鸟儿只是被打昏而已,它一苏醒过来,便用翅膀狠狠扑打我的头和胸肋。幸好一位仆人很快就把我解救出来,他一把将这只鸟儿的脖子扭断了。在我的记忆里,这只红雀比英国的天鹅还大。
宫里的侍女们经常邀请格拉姆达克丽丝到她们的寓所去玩,并要求带我一起去,目的是为了看看我,摸摸我。
有一天,一位年轻的绅士,前来怂恿她们去看行刑。受刑者的罪名是谋杀了这位绅士的一位亲密的伙伴。刑场上,罪犯被绑在断头台的一把椅子上,刽子手握着一把40英尺长的剑,把他的头砍了下来。只见鲜血从他的脖颈向空中喷出,那情形就是凡尔赛宫的喷泉也望尘莫及。
大人国皇后时常听我讲述我的航海故事。每当我感到忧郁的时候,她总是想方设法使我高兴。她问我是否懂得架橹摇舟,是否有些划船的经验,并问我划船对我的健康是否有影响。我回答说我很精于划船之道,虽然我的固定职业是船上的医生,但在碰到危急情况的时候,也不得不去干普通水手的工作。可是我不明白我的这种技能在他们的国家里会有什么作用。在这里,一条最小最小的小船,也相当于我们的一艘一级战舰那么大。无论在他们的哪一条江河里,都见不到一条我能驾驶的那种小船。皇后陛下说,如果我能设计一只小船的图样,她的御用木匠就可以把它造出来,她也可以为我提供一处可以划船的地方。
皇后的木匠是一位能工巧匠,在我的指点下,他花了10天时间便造出一艘设备齐全、可乘坐8个人的游艇。皇后快活极了,她用衣摆兜着小船跑去见国王,国王便下令把小船放进一只盛满清水的水槽,让我上船试航。水槽毕竟太狭窄了,我在船上根本无法摇动双橹或小木桨。于是,皇后又想出了另一个办法,她命令那位木匠造了一只300英尺长,50英尺宽,8英尺深的木盆,并把它放在宫外一间房子的墙根下。木盆底部装了一只出水龙头,以便把不新鲜的水放掉。
我时常在这只木盆里独自划船作乐,而皇后和她的贵族女伴们,对我熟练而敏捷的划船动作也很欣赏。有时候,我高挂船帆,贵妇们便用扇子扇起阵阵狂风,当她们扇累了,便由她们的随从仆役用力向我的船吹气。这种时候,我惟一要做的事就是掌好船舵,随心所欲地操纵着船儿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充分显示了我纯熟的划船技术。
就在这样的划船游戏中,有一次发生了一件意外事故,几乎要了我的性命。当时童仆已把我的游艇放进那只木盆,然后捉起我想把我送进船里去。可是我不巧从她的手指缝里滑下,如果不是她胸前的一枚大别针把我挂住的话,从那约40英尺的高空中跌下,我一定没命了。
另外一次,一个负责每3天为我的木盆换添一次新水的仆人有些粗心大意,竟让一只大青蛙溜进了他提水的水桶。这只青蛙躲在木盆里隐藏起来,等我和游艇被放进大盆里时,它发现小船是个憩息的好地方,便从船沿一侧爬上我的游艇,把船身压得倾向一边,我不得不用全身的重量压住船身的另一侧才保持住了船身的平衡,这才免遭翻船之祸。
我在大人国中碰到的最大危险,还是撞到猴子的那一次。当时,格拉姆达克丽丝把我居住的那只箱子挂在她的小房间里,她因为有事出去了。天气非常闷热,为了凉快,我打开了木箱的门窗。当我正坐在桌边沉思默想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从小房间的窗口跳了进来。当时我心里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冒险向外张望。我看到一只嬉皮笑脸的猴子,正在房里上窜下跳地嬉闹,后来它走到我住的箱子前面,好奇地通过门窗向里窥望。我只好向房间较远一端的墙角退去,可是那只猴子却非到处瞧个明白不可,我吓得大惊失色。那只猴子龇牙咧嘴地东张西望,叽哩哇啦闹了一阵之后,终于看到了我,它从房门伸进一只前爪,就像猫捉老鼠那样,把我拉了出去。
它用左前肢把我抱住,我愈用力挣扎,它便愈是抱得紧,还不时用它的另一只前肢抚摸我的脸。正当它这样抚弄着我的时候,小房门“吱呀”响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猴子立刻跃上窗台,一只前肢抱着我,三肢落地,沿着墙头的引水槽一直爬上我们隔壁的一间房顶。当它抱着我从房里跳出去时,我听到格拉姆达克丽丝一声尖叫,整座皇宫也跟着吵闹不安起来。仆人们忙着去寻找梯子,那猴子则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屋檐边上,抱着我,一边从它下腭一侧的食囊中吐出一些食物,直往我嘴里塞。因为我不肯吃,它便轻轻地拍打我。见此情景,聚集在屋檐下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向猴子投掷石块,希望能把它赶下地来,但这个行动被严厉地制止了,要不然,我的脑袋也极可能被石头打破。
梯子终于架起来了,有几个人沿着梯子爬上房顶,猴子发觉自己正处于完全被包围的境地,如果还继续用3肢走路的话,是无法逃出重围的,于是它把我撇下,留在一块瓦沿上,自顾自逃命去了。我在离地300码的屋瓦边上待着,随时都有可能被大风刮到地下去。幸好小保姆的一名男仆,一个诚实的小家伙已经爬上屋顶,把我放进他的裤袋里,带着我安全地下去了。
我的喉咙几乎被那只猴子塞进的脏东西弄坏了。我的小保姆用一枚小针,从我嘴里把那些脏东西一点点挑出来,我呕吐了一阵,才觉得好过了些。不过我还是很虚弱,两肋也被那只可恶的猴子压伤了,弄得我两个星期起不了床。大人国的国王、皇后和所有的朝臣,每天都派人来询问我的病情。在我养病期间,皇后陛下还几次亲自登门表示慰问。那只猴子被杀掉了,皇上还下了一道命令:以后宫内一律不准饲养猴子。
当我恢复了健康,前去拜谢国王时,他还兴致勃勃地跟我谈起这次历险。他问我:“躺在猴子的怀里感觉如何?你是否喜欢猴子喂的食物以及它喂食的方式?房顶上的新鲜空气是否使你的胃口大开?要是在你们国家里碰到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办呢?”我对国王陛下说:“在欧洲,我们不养猴子。偶尔有人为了好奇从其他地方买来的猴子,个子也很小,要是它们胆敢进攻我的话,我一个人就可对付它们十几只。可是在你们这里,我的动作显得迟钝了。要不是我当时被吓昏了的话,我一定会拔出腰刀,乘它的前肢伸进我的卧室时就狠狠给它一刀。”我语气坚定地说着,好像怕他的发问会把我的勇气吓跑了一样。然而,我的回答却引起一阵哄堂大笑。这件事使我感到:一个人如果要在与他的地位完全不可相比的人们的面前保持自己的尊严,即便使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是徒劳无益的。
我通常每星期觐见大人国国王两次,觐见时常看到理发师在为皇上理发,那可真是一个可怕的场面,因为理发师的剃刀几乎比我们普通的割草镰刀还要长一倍。按照大人国的习惯,国王每周只刮两次胡子。有一次,我说服理发师递给我一些他理发时用过的洗发水和肥皂泡沫,我从中拣出了四五十根最粗硬的头发茬子。我又找来一块优质木片,把它削成梳子的梳背,又向格拉姆达克丽丝讨来一根最小的针,用针尖在梳背上钻了一个个等距离的小洞,再用小刀将头发根削尖,一根根插进梳背的小洞里去,终于做成了一把相当漂亮的梳子。这把梳子做得正是时候,因为我原来那把的梳齿大多已折断,根本无法使用了。
这件事使我找到了消磨时间的方法。我要求服侍皇后的女官,把她替皇后梳头时梳子带下来的头发送给我,不久我便积攒了不少皇后的头发:我又跟我的朋友——受命专门为我做些小玩意的木匠商量,指点他做了两只椅架,然后用一把尖利的锥子,沿着椅背和座位的框架钻孔,再把我挑出来的最粗硬的头发穿进洞里,编织成两把类似英国藤椅的头发椅子。这对发椅编成后,我便把它们作为礼物送给皇后陛下。皇后把发椅摆在她的寝宫里,经常拿出来给那些喜欢搜奇猎异的客人观看,而看到这两只发椅的人也都认为它们是世间的珍品。
大人国国王喜欢音乐,他常在宫里举行音乐会。有时我被带去参加音乐会,我居住的那只箱子就被摆放在桌子上。可是音乐会的声音实在太吵了,我几乎无法辨别出乐曲的调子。我相信,纵使英国王家军队全部的战鼓和军号一齐在你的耳边演奏,也比不上这个音乐会嘈杂。我只好叫人把我的箱子移得距离舞台远一些,然后关门闭户,拉上窗帘。经过这样处理之后,我觉得大人国的音乐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我年轻时曾学着弹过几天钢琴。在格拉姆达克丽丝的房间里也摆有一架琴,一位教师每周教她弹两次。我忽发奇想,要在这件乐器上演奏一首英国的乐曲,让大人国国王和皇后听听。可是要在这架钢琴上演奏却十分困难,因为它将近60英尺长,每只琴键几乎有1英尺宽。即使我伸开双臂,最多也只能触到5只琴键,而且还得用我的拳头猛击琴键才能发声。于是,我准备了两根一头大一头小的普通木槌,在大头一端包上老鼠皮,使槌端击打琴键时不致损坏琴键,又不致使琴声中断。我又在大琴前面摆了一条长凳,凳面距离琴键尚有4英尺,我则站在凳子上,沿着凳子尽可能快地跑过来跑过去,用两支木槌击打相应的琴键,演奏了一首轻快的舞曲,使国王和皇后非常满意。这次演奏是我平生做过的一次强度最为剧烈的劳动。由于我最多只能击打16只琴键,因此我无法像其他艺术家那样同时演奏低音部和高音部的琴键,这对我的演奏效果是有很大影响的。
大人国国王经常命人把我连人带箱一起带进他的寝宫,然后把箱子摆在桌子上。他命令我带着一把椅子坐在距离箱子的边沿约3码远的地方,使我与他正好处于脸对脸的位置。有一次,我斗胆对国王陛下说,他对欧洲和世界其他地方表示的蔑视态度,似乎跟他优秀的智力不太相称。在我们国家里,个子最高大的人,其智力反而是最低下的。在动物界中,蜜蜂和蚂蚁比之许多体型更大的动物,却更享有勤劳、灵巧和机智的美名。虽然国王陛下把我当做微不足道的生物,但我却希望能为陛下建些丰功伟业。大人国国王专心地听我陈述,并开始改变以前的成见,对我的看法也好得多了。他希望我尽可能将英国政府的情况如实向他报告,看看有没有可供他仿效的政府制度。
于是我大谈特谈我国国土的富饶和气候的温和,接着又大谈英国的议会制度。我说英国上议院由具有贵族血统的名人组成,议员都是富甲一方的世袭贵族,议员们都受过有关文治武功的特殊教育,因此他们天生就有资格担当国王和王国的顾问,参与国家法律的制定,担任最高法院的法官。这些贵族,加上几位有主教头衔、专门负责宗教事务、教导人民信仰宗教的神职人员,主持了上议院的事务。这些主教都是由国王和他最聪慧的顾问们从全国的牧师中寻访来的。他们的生活是最圣洁的,学识是最渊博的。他们真正称得上是教士和人民的精神领袖。
议会的另一个组成部分叫下议院。议员都是国内重要的绅士,是由人民自由选举出来的。他们都具有卓越的才能,热爱他们的祖国,是全民族智慧的代表。这两个议院组成了欧洲最尊严的议会,议员们与国王一起掌握了整个立法机构。
接着我又谈起英国的法院。我说,法院的法官都是可敬的圣者和通晓法律的人士,他们主持审判,决定人们有争议的权利和财产的归属,惩治罪人,保护无辜。我也提到英国严格的财经管理制度和海陆军队的英勇善战和辉煌功绩。我计算了我国人口,指出每个教派和党派各拥有几百万成员。我甚至没有忘记提及我国的体育运动和娱乐方式,以及其他我认为可以炫耀祖国荣誉的事物。最后,我又简略介绍了近百年来英国发生的历史事件。
这样的谈话一连进行了5次,每次长达几个钟头。大人国国王一直用心倾听,并时不时地记下我说的话,把他的疑问写成备忘录。
最后,我终于结束了这次长谈。在大人国国王第六次接见我的时候,他参考记下的笔记,对每件事都提出了许多疑问和批驳意见。他问,我们是用什么方法培植我国年轻贵族的心灵和体魄的?当某个贵族家庭衰败的时候,又用什么方法为上议院提供新的议员?需要具备什么样的品质才能成为新的贵族?一个人是否会因为君王一时的心情愉快,或者给某位宫廷贵妇或大臣送一大笔金钱,便能心遂所愿变成贵族?这些贵族对他们国家的法律到底了解多少?他们是否自始至终都能洁身自好,不贪心不偏心,廉洁奉公,从不接受贿赂,不干其他的阴谋勾当呢?
大人国国王还想了解,在选举中,我们是用什么花招选出那些下院的议员来的?他说,据我所述,竞选议员是一件很费钱的麻烦事,常常弄得人倾家荡产。既然议员没有薪金和年俸的收入,为什么人们还这么热衷于挤进这个议会呢?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从方方面面考问我。我认为,若把这些数不清的疑问和异议写出来,是不太慎重和方便的。
大人国国王很想了解我国法庭的情况。因为我曾打过一场偿命官司,花了不少金钱,几乎弄得我倾家荡产,因此在这方面我可以给他提供些可靠的材料。他问,我们判决一件案子的是非一般要花多长时间,破费多少金钱?辩护律师们对判决中明显的不公平、故意刁难或欺压对方的现象,是否有抗辩的自由?教派或党派的干预在判决中是否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等等。
接着,大人国国王又问起我国财政部的理财情况。他说,他认为我的记忆力出了问题。因为我计算我国的税收收入约为五六百万英镑,而当我谈到财政支出时,他却发觉其数额有时比税收收入多两倍以上。他说,他对这个问题做了详细记录,因为他原希望我们在理财方面的知识可能对他有用,他不愿意自己朝廷的财政预算受手下人欺骗。不过即使我对他说实话,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王国也可以像个人一样入不敷出?他问我,谁是我国的债主,国家要到哪里弄到钱来还债?他听我谈起那些负担沉重、费用昂贵的战争时,觉得非常奇怪。他认为我们一定是个好斗的民族,要么就是跟坏人为邻。他说,他认为我们的将军一定比国王更加富有,所以才这么热心进行战争。他听我说,我们在和平时期还保留一支职业军队的情况时,感到更加惊奇。他说,一座私宅由屋主本人和他的家人子女亲自保卫,难道不比用微薄的薪水冒险在大街上招募几个流氓痞子来保卫更加安全些吗?须知这些流氓只要把主人杀死,便可得到比工薪多100倍的报酬呢。
大人国国王讥笑我计算人口时用的奇怪的数学方法,因为我以几个教派和政党的人数作基数来统计我国的人口。他说,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迫使那些对公众怀有恶意的人改变观点,而不是迫使他们隐藏他们的观点?对一个政府来说,如果它要求人民改变观点,这个政府施行的必然是暴政。如果这个政府要人民隐瞒自己的观点,这个政府必定很软弱。这种政府容许一个人在自己的私宅里暗藏毒药,但却不许他把毒药当做兴奋剂卖给别人。
大人国国王注意到,在我谈到我国的贵族绅士的娱乐方式时,我曾提到赌博。他想了解,通常是什么岁数的人才会参与这种娱乐活动,赌到什么时候才会罢手?玩这种游戏要花多少时间?它是否会对参赌者的命运产生极大的影响?
大人国国王对我向他讲述的我国过去百年间的历史事件也非常惊奇。他认为,这段历史只是一连串阴谋、造反、谋杀、革命和流放的丑事的堆砌,是贪婪、伪善、背信、残暴、狂怒、疯癫、仇恨、妒忌、淫欲、阴险和野心所能产生的最坏的恶果。
大人国国王在另一次接见我时,又认真地把我说过的话重提一遍,并将他提出的问题和我的回答做了比较。然后他把我托在手心里,轻轻地拍拍我,对我说:“我的小朋友格利尔锥,您已经对您的祖国大大颂扬了一番,您已经清楚地证明,无知、懒惰和罪恶,有时竟是立法者必备的惟一的要素,而法律则是依靠那些有兴趣、有能力歪曲、混淆或逃避法律责任的人进行解释、说明和运用的。我注意到,你们法律中的一些条文的本意原是不错的,可是其中半数已被废除,剩下的一半也被腐败玷污了。从你说的话来判断,你们政府中任何一个职位的取得,似乎都无须考虑该人的德行,至于那些窃居高位的权贵,就更没有什么德行可言了。教士升为主教,并非因为他虔敬、博学;土兵晋升为军官,也不是因为他的战功和勇敢;当法官的并不是因为他公正无私;当议员的也并非他热爱自己的祖国。至于您自己,”国王继续说,“大半生的精力都花在旅行探险上面,但愿您到现在还未沾上贵国同胞的诸多恶习。不过,我从您的叙述以及我努力从您身上挤出的点滴答案来看,我认为您的绝大部分同胞,乃是大自然在地球表面创造的许多可怜的小爬虫中害处最大的一类害虫。”
说实话,对于他提出的有关英国荣誉的每个疑点,我的褒奖之辞是大大言过其实的。因为我对自己的祖国,总是产生过分偏爱之情。我隐瞒了祖国政治方面的脆弱和畸形,大大地突出了它的优点和美丽之光,这是我与大人国那位强大帝王多次长谈时忠诚信守的原则。然而,这种努力还是失败了。
为了取悦大人国国王,我对他说,三四百年前我们发明了一种粉末,一大堆堆得像小山那样高的这种粉末,只要上面落下一点小小的火星,马上就能引起燃烧,发出雷鸣一样的爆炸声,把一切抛向天空。如果将一定数量的这种粉末装进钢管或铁管中,再按管子的大小塞进一只铁球或铅球,只要点燃粉末,便能产生一种非常凶猛的力量:把一艘乘坐上千人的大船击沉,让它葬身海底;把成千上万的人拦腰炸成两段,把一切东西炸成碎片,到处引发大火,四射的弹片会把附近的人们击得头破血流。我对他说,我知道这种粉末的组成成分,它们都是既便宜又普通的东西,我也知道这些成分的配制方法,能够指导他的工匠造出一些与大人国的事物大小相配的炮管来。要是国内发生了对他的绝对统治权表示异议的叛乱时,这些大炮也足以将整座京城轰毁。我谦恭地把这条妙计当做一件小小的知识专利献给国王陛下,以报答他给予我的尊重和爱护之情。
大人国国王被我描述的这种可怕的武器和我给他提的建议吓呆了。他很惊奇地说,像我这样弱小的小虫儿,怎么会有这么一种不人道的观念?他说我在描绘那种毁灭性的机器所造成的凄凉的流血场面时,怎么能表现得那么若无其事,说得那么平淡而无动于衷?!他说,某些邪恶的天才,诸如最先发明那种杀人武器的人,乃是人类的公敌。他本人则坚持认为,只有艺术和自然界的一些新发现才能使他感到极大的快乐。他宁可丢掉半壁河山,也不愿占有这种杀人的秘诀。他对我说,要是我珍惜自己的性命,便永远不要再向他提起这类话题。
狭隘的原则和短浅的眼光产生了一种多么奇怪的效果啊!一位备受敬仰、爱戴、尊重、能力很强、聪明智慧、学识渊博、政绩可佳、几乎得到大人国全体臣民赞美的帝王,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不安,竟然让一个落入他手里的机会溜掉!只要他掌握住这个机会,他便会成为掌握他人命运、自由和生活的绝对的主人。他声称,不管是帝王还是大臣,如果他们使用阴谋、权术或谋略等手段为自己谋利,他都表示厌恶和蔑视。因为在他的国家里,国内没有内奸,在国外也没有敌国,因此他不懂什么叫国家机密。他把治理国家的知识局限于一个很狭隘的范围。他们按照普通的常识和理由,按照公平和气的原则,迅速对邪恶和犯罪以及其他不值一提的简单纠纷做出裁决。他是这样解释他的观点的:谁能使原来只长一穗谷物的土地长出两穗谷物,使原来只长一片叶子的青草长出两片叶子,他就应当受到人类最大的尊敬,他对国家的贡献,就要比所有的政治家加在一起的贡献重要得多。
大人国的人民研究的学问,其范围是很有限的。他们只研究道德、历史、诗歌和数学。应该承认,他们在这几门学科上的研究成果是很卓越的。其中数学这门学科,完全是为生活服务,以提高农业和各种机械的使用效率为目的,而这正是被我们欧洲人所轻视的。
大人国法律条文的字数,不能超过该国文字字母的数目,而大人国语言的字母只有22个。他们很少有一项法律条文的字数达到字母数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人国就和中国人一样发明了印刷术。可是他们的图书馆并不大,例如国王的图书馆算是最大的,也没超出1000册藏书。这些书籍摆放在一座1200英尺长的走廊里,我可以随意借阅。皇后的木匠已经在格拉姆达克丽丝的房里造了一件25英尺高的木器,形状就像一架立梯,梯子的踏板有50英尺长,最下一层安放在距墙脚10英尺的地上。我想阅读的书被斜靠在墙上。我先爬上梯子的最高一层,面对书籍,从书页最上面一行开始,按每行文字的长度,从右到左走8步或10步,就这样一行行地读起来,直到我的眼睛已无法再往下瞧,我又爬下一级,如此一直读到书页最下面的一行。读完一页之后,我又爬上梯子最上层,用同样的方法读完第二页。因为书页的厚度和硬度就像一块纸板,最大的书页的长宽也不会超出18或20英尺,因此我用双手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书页翻过来。
我曾精心研读了大人国的不少书籍,特别是有关历史和道德方面的着作。大人国文章的风格清新、刚毅而流畅,但并不粗俗。因为他们极力避免使用不必要的字和词,或者使用不同的表达方式。
下面我再谈谈大人国的军事情况。他们夸口说,大人国的皇家军队是由17.6万名步兵和3.2万名骑兵组成的。这支军队是由几个城市的商人和国内的农民所组成的,指挥官由贵族和绅士担任,没有薪金酬劳。
我们时常看到这支大人国的军队出发到城郊一座20平方英里的大广场去进行操练。全体骑兵在一声令下后拔出长剑在空中挥舞的场面,就像有成千上万的闪电,同时从天空的每个角落一齐劈下来一样,好壮观、好可怕!
我所乘坐的那只小船是大人国的人见到的第一只海船,大人国国王已发出了严厉的命令,不论什么时侯发现海面上有这种小船,都得将它拘捕靠岸,并将全体船员和乘客用囚车载到罗伯鲁格勒来。因为国王很想从中俘虏一个身材和我一样大小的女性,让我与她在大人国繁衍后代。可是,我宁可死掉,也不愿意留下一个后代在这个国家被当做金丝雀一般关在笼子里,被达官贵人玩弄。我希望回到我的人民中间,可以跟他们谈论各种话题,可以在大街或田野上散步,不必担心会被人当做青蛙或小狗踩死。
我在大人国已住了两年。一天,格拉姆达克丽丝陪国王夫妇前往大人国南部边疆视察。像平时出游那样,我住在我的旅行盒子里。我吩咐仆人在盒子里安了一副吊床,吊床的四角用丝绳牢牢钉在房顶上,以避免旅途的颠簸。
当我们的旅行快结束时,大人国国王忽然决定去富兰夫拉尼克城的行宫住几天,这座城市距海滨约18英里。格拉姆达克丽丝和我都很疲劳,我受了点风寒,而可怜的小姑娘则病得几天出不了房间。我渴望去看看大海,要是有逃跑的机会的话,大海才是我惟一可以逃跑的地方。
我装出比实际的病情更严重的样子,要求到海边吸吸新鲜空气。陪我到海边去的是一个我很喜欢的仆人。格拉姆达克丽丝对我到海边去显得很不乐意,她很严厉地吩咐那个仆人要小心照顾我,说着说着竟然不停地流泪,好像她已有某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小仆人带着我住的盒子离开行宫,来到了布满岩石的海滨。我吩咐他把我住的小房子放下,并打开了一扇窗子,向着大海投出了一线满怀希望的忧郁的眼光。这时我觉得不太舒服,就对仆人说,我想在吊床上睡一会,也许身子会舒服些。我躺在吊床上,小仆人关上窗子以保持室内的温度。我很快便入睡了。我猜想,就在我睡觉的时候,仆人认为我不会碰到什么危险,便到岩石堆间寻觅鸟蛋去了。突然,我被一阵剧烈的响动惊醒。我觉得我房顶上的那只铁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提了起来,在空中快速飞行。我尽量提高嗓门大喊了几声,可是毫无反应。我向窗外望去,但是除了蓝天白云之外,什么也没有,我听到头顶上面好像有翅膀拍击的声音,这才发觉是一只大鸟衔住了我那盒子的拉环。
不久,我发觉那只大鸟飞行的速度大大加快了。我的小房子也一会儿升高一会儿下降,就像刮风的日子随风摆动的路牌标志一样。我几次听到翅膀扑击的声音。突然,我觉得我的木房子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垂直向下坠落,我已经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等我觉得木房子已被什么东西挡住的时候,便听到耳边响起可怕的波涛怒吼声,好像尼亚加拉大瀑布就在我身边一样。接着,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随后,我的木房子又高高升起,我这才发觉,我已跌进了大海,沉下海面约5英尺深的地方。幸好这个盒子造得严密无比,里面没有进多少水。我好不容易从吊床里爬起来,冒险拉开了房顶那只天窗的滑板,因为我觉得快闷死了。
在海上漂了大约4个钟头后,我听到在盒子的侧面有一种摩擦的声音,似乎是盒子被什么东西拖着在海面上前进。事实上,木房子的确正被拖着前进,激起的浪头几乎扑到我的窗口,使房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虽然我还没法想像是什么东西在拉着我的木房子,但这种情况却给了我某种慰藉和模糊的希望。我冒险拧松了椅子脚下的螺钉,好不容易把它移到天窗下面。我爬上椅子,嘴巴尽量贴近天窗,用我懂得的各国语言大声呼喊救命。接着又把我随身携带的手杖缚在手上,把手杖伸出窗外,在空中摇了几摇。如果附近海面上有船只经过的话,船上的水手一定会猜到,这只木盒子里可能关着某个不幸的人。
我发觉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并没有什么效果,但我的小木房正在平稳地移动着。过了一个钟头或者更长点的时间,那面没有开窗子的木墙,撞在一件坚硬的东西上面。我担心它撞上岩石,因为我觉得房身比原来更剧烈地震了一下。我模糊地听到房顶上有什么声响。随后,我觉得木房子至少比原来升高了5英尺,我又举起手杖和手巾,大声呼救,把嗓子都喊哑了。我听到一个声音高声地重复了3遍,回答了我的呼救。这个声音给予我的欢乐真是无法形容,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到我此时感到的欢乐。此时我听到头上的房顶有脚步声,有人对着那扇天窗用英语大声呼喊道:“如果里面有人的话,就开口说话吧。”我回答说,我是一个英国人,遭遇了从未遇过的灾难,恳求他们尽一切力量把我从这座地狱中解救出来。那个声音回答说,我目前很安全,因为我住的木房子已被缚在他们的大船边。木匠马上就会来把房顶的那个洞口锯大一些,以便把我从洞口拉出来。我回答说,大可不必这么费事,只要有一位船员用手指钩住木盒顶上的铁环,就可把木盒子提到船上,然后送到船长室去就行啦。他们中有些人听到我的话,竟以为我是个疯子,有些人则哈哈大笑。不久,木匠来了,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将天窗锯开一个4平方英尺的大洞口,然后放下一架小梯子,我顺着梯子爬上房顶,在非常虚弱的情况下登上了那条海船。
船上的水手都显得很惊奇,他们对我提出不计其数的问题。可是,我却没有兴趣回答这些问题。因为我对眼前出现这么多的矮人也觉得非常奇怪。由于我的眼睛好长一段时间习惯于观看那些巨人,现在我虽然已离开了他们,却仍然把我眼前见到的这些同胞,当做大人国的巨人可以用手捉在手上的小东西看待。船长托马斯·韦尔可克士先生发觉我快晕倒了,便把我带进他的房间,给我吃了一种提神的药物,让我躺到他的床上。在我睡着之前,我告诉船长,在我的那间木房子里,还有几件有价值的东西:一张舒适的吊床,一张漂亮的行军床,两把椅子,一张桌子和一只壁柜,小木房的四壁上,还悬挂着绸缎、棉布,若将这些东西丢弃,未免太可惜了。如果他肯命令他的船员把我的小房子搬进来,我会当面将房间打开,让他看看我的那些家当。船长听了这些话,也觉得十分荒唐,认定我一定是疯了。最后,他为了安慰我,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在床上睡了几个钟头,不时梦见我离开的那个国度以及我所逃脱的种种险境。当我醒来时,船长吩咐船员立刻准备晚饭,当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便要求我讲讲我的旅行见闻,解释一下我为何被禁闭在这样一只大木盒子里随波逐流?他说,当时正是正午12点钟,他从望远镜里发现那只木盒子,他当时还以为这是一条帆船,由于距他的航线不远,便打算把船一直朝它驶过去。待到距离越来越近时,他才发现自己猜错了,于是派出一只大舢板去看个究竟。派出的水手回来后大惊小怪、赌咒发誓地说,他们看到了一间浮在海上的木房子。他讥笑水手们的愚蠢,于是亲自登上舢板,并带上一条结实的缆绳,在木房子周围绕了几圈,观察那些窗子以及窗外起保护作用的铁丝网。后来他发现有一面墙上装有两只U形钉环,便命令水手把舢板划近木墙,把缆绳缚在一只钉环上,把我的木箱向大船那里拖过去。他说船员们看到了我的手杖和手帕在那个天窗口上挥舞,便断定这个木屋里一定有个不幸的人。我问,他和船员们最初发现我的木房时,是否看到天上飞着什么大鸟?他回答说,在我睡觉的时候,水手们就在议论这个问题。有一个水手说,他看到3只老鹰向北飞去,可是并没有什么特征表明它们比普通的老鹰更大。对这个现象,我猜想是因为它们飞得太高的缘故,而他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我又问船长,据他估计我们现在离陆地有多远?他说,按他的估算,我们,距离陆地最少有300海里。我则对他说,估计的数字至少错了一半,因为我从掉进海里到现在,还不到两个钟头。听了我这话,他又开始认为我的脑子不正常了。于是他委婉地劝我还是到他为我安排的客舱里去睡觉比较好。我对他说,我的脑子非常清醒,完全能体会他友好的款待和招呼。他听了这些话,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直率地问我,是否犯了什么大罪,遭到某个国王的惩罚,才被关在那只木箱子里抛到大海上漂流?
我恳求船长耐心地听我讲述我的故事。于是,我从最后一次离开英国讲到他最初发现我这段时间的经历。由于我的故事的真实性处处显得合乎情理,船长很快就相信了我的话。为了进一步证明我所言不谬,我恳求他下令把我的小壁柜抬进来。我的口袋里还装着打开柜门的钥匙,我在船长面前打开了壁柜,向他出示了我在大人国收集的一些小巧珍奇的藏品,还将大人国一位男仆的一颗牙齿送给了他。
船长对我向他讲述的这段真实的故事很感兴趣。他希望我回到英国后,能将这次历险记录下来公开发表。我答应将此事记在心中。
1706年6月3日,我们的船驶进唐斯港。那时距我逃出大人国大约有9个月。我提出留下我的收藏品作为我的船费,可是船长声明,他不会收我分文。我们友好地互相道别,我邀请他日后到勒里夫镇我的家里来看我。我又向他借了5个先令,然后雇了一匹马和一位向导回家去了。
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路边的房屋、树木、牛羊和来往的行人都很矮小,仍然觉得自己走进了小人国的国度里。我害怕会踩死路上碰到的行人,常常高声大叫要他们让路,好像不这样做就会因自己一时鲁莽而踩破一两个人的脑壳似的。
我向人问清路径,找到自己的家。一位仆人开了门,我弯腰走了进去,好像一只鹅走过栅门一样,生怕门框会碰到我的头。我的妻子跑出来拥抱我,可是我却把腰一直弯到她的膝盖下面,因为我怕她碰不到我的嘴唇。我的女儿跪在地上要我替她祝福,可是在她站起来之前我竟然没发现她,因为长久以来我已习惯于昂起头来仰望60英尺高的巨人,我走过去用一只手抓住她的腰想把她提起来,我俯视着仆人们和在屋里的一两位朋友,好像他们都成了矮人,而我却是个巨人似的。我对妻子说,她太节省了,因为我发现她和女儿已饿得不成样子了。简而言之,我自己的行动显得那么莫名其妙,正如那位船长初次看到我时所说的,我已经丧失理智了。我之所以提起这些事,是为了说明习惯和偏见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不久,我和家人及友人便能正常地互相了解了。不过,妻子声明,再也不许我出门航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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