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列佛游记-飞岛国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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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家住了还不到10天,载重300吨的大商船“好望号”的船长,康渥尔郡人威廉·鲁滨逊就到我家来了。他从前是另一艘船的船长,而该船的1/4股份归他所有。我在他那艘船上当过外科医生,跟他一起到过利凡特。他把我当做自己的兄弟一样对待。当他听说我回来了,立刻就来拜访我,当时我以为他来访问完全是出于友谊,因为老朋友多年不见面了,互相访问本来是很平常的。但是,他时常来拜访我,还说他看见我身体如此健康感到非常高兴,问我是不是就这样打算长久住在家里了。他说两个月以后他打算到印度、印度支那和马来亚一带去航海。虽然他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但还是明白地提出要邀请我到他的船上去当外科医生。他说,除了两名助手以外,我手下还有一位医生。我的薪水也比一般船员多一倍。他很了解我对航海有丰富的知识,跟他不相上下,所以保证要采纳我的意见,甚至要我跟他一起指挥这艘商船。

    他又说了许多客气话,让我简直无法拒绝他的邀请。虽然我曾有过几次不幸的遭遇,但还是像往常一样渴望再到世界各处去观光。惟一的困难就是怎样说服我的妻子。最后,我终于取得了她的同意。

    我们于1706年8月5日动身,1707年4月11日到达圣乔治要塞。我们在那里停留了3个星期,让水手们休息一下,因为许多水手都病了。我们又从那里开往越南、东京,因为船长要在那里买的许多种货物还不齐全,而在几个月内也不可能把事情办完,所以他决意要在那儿耽搁一段时期。为了减轻不可避免的负担,他买了一艘单桅帆船,平常东京人到邻近岛上去进行贸易就乘这种船。他在这艘船上装了几种货物,又添了14名水手,其中有3位是当地人。他任命我当船长,并且授权我在两个月内自行交易。这期间,他自己在东京料理一切。

    我们航行不到3天,海上就起了大风暴。我们向东北方向漂流了5天,接着又转向东方。此后天气晴朗,不过西风仍旧相当猛烈。到了第十天,有两艘贼船盯上我们,因为我们的单桅帆船负载重,速度慢,同时我们也没有办法自卫,所以贼船不多一会儿就赶上了我们。

    这两艘贼船上的人差不多同时登上了我们的船。两个贼头率领着他们的部下气势汹汹地走了上来。当他们看见我们都趴在甲板上(这是我下的命令),就用结实的绳子把我们捆绑起来,只留下一个人看着我们,其余人都到船上搜刮去了。

    我发现他们中间有一个荷兰人。他虽然不是这两艘贼船上的头子,却似乎有些势力。他推测出我们是英国人,就用荷兰话向我们叽哩哇啦地赌咒,说非把我们背对背地捆起来抛到海里去不可。我能讲一口相当好的荷兰话,就告诉他我们是什么人,请求他看在我们是基督教徒、新教徒,英、荷两国又是比邻盟邦的面上,向两位船长说说情,怜悯我们一点。不料,这些话反倒惹得他发火,他把威胁我们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并且回过头去和他的同伙十分激动地说了半天。我猜他们大概说的是日本话,并且听到他们一再提到“基督徒”这个词。

    两艘贼船中较大的一艘的贼头是一个日本人。他会说几句荷兰话,但是说得很不好。他走到我跟前来问了我几句,我就低声下气地回答。他说,他不会把我们处死。我向船长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就对那荷兰人说,他真叫我伤心,一位基督徒兄弟反倒不如一位异教徒仁慈。但是很快我就后悔为什么要讲这几句傻话,因为这个存心不善的无赖几次想说服两位船长把我抛到海里(他们既然已经答应不把我弄死,当然就不会听他的话)。虽然他没有达到目的,可还是占了上风。他们竟决定用一种比处死还要糟的刑罚来处分我。他们把我的部下分成两伙押到两艘贼船上去,那艘单桅船则另外配备了新水手。至于我呢,他们决定把我放在一只有帆、有桨和4天给养的小独木船上让我随波漂流。那位日本船长对我非常宽厚,又从自己藏的食物中拿出一些来,加倍赐给我一些给养,并且不准任何人搜查我。我上了小舟,那荷兰人还站在甲板上,把荷兰话里所有诅咒和谩骂的词语都加在我的头上。

    大约在发现贼船以前一个钟头,我测定过一次方位。我们的所在地是北纬46度,东经183度。离开贼船很远以后,我用袖珍望远镜了望,发现东南方有几座岛。当时正是顺风,我就挂起了帆,打算把船开到最近的一座岛上去。大约过了3小时我才到达那儿。那座岛上到处是岩石,不过我还是找到了几个鸟蛋,又找了一些石南草和干海藻来,就用火石取火点燃了草,把鸟蛋烤熟。我没有吃别的东西,只吃了两个鸟蛋当晚饭,因为我要尽量节约粮食。我在一块岩石避风处过夜,身子下面铺着石南草,睡得倒还舒服。

    第二天,我又向另一座岛驶去,有时使帆,有时划桨,又驶到了第三、第四座岛屿。但是,我不想把那困苦的情况都详详细细地告诉读者了。总之,在第五天时,我到了我能望见的最后一座岛屿,那座岛坐落在前面到过的岛屿的偏东方向。

    那座岛竟远得出乎意料,差不多过了5个小时,我才到达。我绕岛差不多航行了一周才找到了一个适于登陆的地方。那是一个小港湾,大约有独木船的3倍宽。我发现岛上只点缀着几丛青草和气味芬芳的药草。我拿出粮食只吃了少量一点,这里四处都是岩石洞,我就把剩下的食物藏在洞里。我在岩石上找到了许多鸟蛋、干海藻和干草,打算第二天用来生火,好把鸟蛋好好地烤一下(幸亏我随身带着火石、火镰、火柴和取火镜),我整夜躺在存放粮食的岩石洞里,我的床铺就是预备用来生火的干海藻和干草。我睡得很少,心中的烦躁使我忘记了疲劳。我一直睡不着,左思右想着在这样荒凉的地方怎么能生活下去,我的结局一定异常悲惨。我无精打采,精神沮丧,更无心起床。等到我强打精神爬出洞来时,天已经不早了。我在岩石间走了一会儿,天空晴朗,太阳炽热,我只有把脸避开太阳。忽然,我的眼前暗了起来,但是这和头顶上飞来一片云的情形大不相同。我转过身来,发现头上有一个不透明的大东西遮住了太阳,正朝着岛飞来。它看起来大约有两英里高,把太阳遮起了六七分钟,但是我并不觉得天气就因此而变得凉爽了一些,也不觉得天光暗了下来,这情形跟站在一座山的背阴处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东西渐渐飞近我站立的地方,看来竟是一个固体。它的底面平滑,映着下面的海水闪闪发光。我站在离海岸200码的一个高地上,看见这个庞大的东西降了下来,差不多和我平行,离开不到一英里的样子。我取出了袖珍望远镜,很清楚地看到许多人在它的边缘上上下下,似乎边缘是倾斜的,但是我却分辨不出这些人在做什么。

    求生的本能使我打心眼里高兴,我满怀希望,认为这件奇迹总有办法能把我从这个荒凉的地方和困境里救出去。但是读者很难想像我那时又是多么惊讶,居然看见空中有——座住满了人的岛屿(看起来他们似乎能随意升降,或者向前运行)。那时我却没有心绪对这现象进行哲学研究,我只想看看这座岛要向哪个方向行进,因为它似乎一度停止不动了。过了一会儿,那座岛离得更近了,我可以看到岛的边缘上有一层层的走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梯子连接,可以任意上下。在最下面的一层走廊上,我看到有些人用长钓鱼竿垂钓,也有人在一旁观看。我摇着我的便帽(因为我的礼帽早就戴破了)和手帕,当它更靠近一些的时候,我就拼命高声呼喊,接着仔细观察一下,清楚地看见那边聚集了一群人。我看见他们手指着我,而且彼此指手画脚的,他们显然是发现了我。尽管他们并没有理会我的呼喊,但是我却看到四五个人急急忙忙地跑上了梯子,跑到岛顶就不见了。我猜得不错,他们是为了这件事向岛上的当局请示去了。

    人群增多了,不到半个钟头,那座岛又移动起来,最下面的一层走廊和我站的地方已经平行,相距不到100码。于是我就做出苦苦哀求的姿势,尽量低声下气地说话,但是并没有得到回答。从他们的衣服看来,那些最靠近我、高高在上的人们似乎是几位显贵。他们热烈地谈论了一番,不时望着我。最后,其中有一个人大叫起来,他说话很清楚,语音非常悦耳,声调很像意大利语,所以我就用这种语言来回答,希望至少使他们听了这音调也觉得顺耳。虽然大家彼此都听不懂,可是他们很容易地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因为那些人看到了我的境况。

    他们做手势要我先走下岩石,向海岸那边走去,我就照着他们吩咐的做了。飞岛上升到相当高度,边缘正在我头上的时候,他们就从最下面的一层走廊垂下了一根链子,链子的一头挂着一个座位,我把自己捆在上面,他们就用滑车把我拉了上去。

    我登上飞岛后,许多人围住了我。他们带着惊讶的神情看着我,我也以惊奇不解的神色看着他们,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体形、习惯和容貌长得如此奇异的人种。他们的头有的偏右,有的偏左,他们的眼睛有一只凹陷向里,另一只则向上朝天。他们的外衣装饰着太阳、月亮、星星的图案,其间还交织着小提琴、长笛、竖笛、喇叭、吉他、大提琴和许多我们欧洲人不熟悉的乐器的图样。我注意到他们去哪儿都带着仆人,仆人手里拿着一根短木棒,木棒一端缚着一只膨胀的气囊,他们用这些气囊时不时地拍打主人的嘴巴和耳朵。我不明白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看情形这些似乎正紧张地思索着什么,要是没有一些外力对他们的听说器官进行刺激的话,他们便不能说话,也不能跟其他人进行交谈。

    他们引着我爬上一级级的台阶,前往该岛顶部的皇宫。

    不多一会儿,我被领进了金碧辉煌的“王宫”。只见国王由几位宠臣陪着,正盯着桌上摆放的各种球体和计算机发愣,他们对我的出现似乎毫无察觉。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两个“拍郎”才壮着胆子上前拍打国王的口、耳,于是国王像突然睡醒了似的,把关注的目光投向我。

    他说了几句话,一个小童立刻拿着拍子来到我身边,轻轻拍打我的右耳,可是我做了个手势,表示我无须使用这样一种工具。国王又向我问了几个问题,而我则用我所懂的各种语言向他做了自我介绍。事情明摆着,我们无法听懂对方的话。国王便下令带我共进晚餐,有4个官员陪我进餐。

    晚餐时,一共上了两道菜,每道菜都有3盘。第一道菜中有一盘羊前腿肉,切成等边三角形;另一盘是一块切成菱形的牛肉;第三盘则是圆形的布丁。第二道菜的第一盘是两只扎成小提琴状的鸭子;第二盘是形状酷似长笛和双簧管的香肠和布丁;第三盘则是一片形状像竖琴的小牛胸脯肉。

    吃过饭后,我的陪客退场了。有一个人带着侍者来到我这里,他带了钢笔、墨水、纸张和三四本书,做着手势要我明白,他是被派来教我学习他们的语言的。我们在一起坐了4个钟头。在这段时间里,我记下了许多单词,还注出它们的译文。同时,我也努力学习了几个短句子,我的导师命令我的一位仆人去拿某件物品,叫他向右转、鞠躬、坐下、站起、走动或诸如此类的动作。然后,我便将这个句子记下来,他还给我看他的一本书中的图画,上面有太阳、月亮、星星、赤道、回归线、南北极圈。还有许多平面和立方体的图案的名称。他告诉我全部乐器的名称和性能,以及每种乐器在演奏中的通用术语。在他走后,我将全部的生词和它们的解释按字母顺序排列起来。不久,我便了解了他们的语言。

    国王见我穿着很寒酸,第二天就派来一位裁缝给我量体裁衣。这位师傅量衣的方法很特别——他先用一架四分仪测量我的身高,然后用一把尺子和罗盘测出我身体的大小和轮廓。6天后,他给我带来一件做得十分糟糕的衣服,因为他在计算时弄错了一个数字,导致这套衣服完全不合身。不过,这样的事在这个国家经常出现,因此我并不介意。

    在我等待裁缝为我做衣服的这段时间,我待在寓所里,乘机扩大了我的词汇量。我还知道这个飞岛名叫拉普他。当我第二次进宫时,我听懂了国王讲的许多话,并能回答他的一些问题了。国王陛下已经下令,让该岛向东北方向飞行,在该王国设在陆地上的首都拉加多正上方停住。这段路程大约90英里,我们的飞岛花了4天半的时间才走完。当小岛在空中移动的时候,我丝毫感觉不到。第五天上午约11点钟左右,国王本人由他的贵族、朝臣和大小官员陪同,拿起所有的乐器连续不断地演奏了3个钟头。那嘈杂的乐声把我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在我们向首都拉加多飞行的路上,国王下令飞岛在某些市镇和村落的上空停住,以接受他的臣民的请愿。为此,他们从岛上放下了几根末端系着重物的绳子,人们把请愿书牢系在绳子上,由飞岛上的人把绳子直接拉上去。那些附在绳子上的纸片,就像孩子们拉着绳子放的风筝一样。有时候我们还收到从地上送上来的葡萄酒和各种食物,这些东西是用滑轮吊上来的。

    学习他们的语言,得掌握一定的数学知识。因为这种语言有许多是与自然科学和音乐相关的。如果他们想赞美一个女人或其他动物的美丽,他们就用菱形、圆形、正方形、四边形、椭圆形和其他的几何图形加以描述,或者用音乐的术语加以表达。在国王的御厨中,我看到了全部的几何图形和乐器。根据这些图形,厨师们把大块的肉切成不同形状供国王食用。

    他们的房子建得很马虎,墙壁是倾斜的。在任何一间房内,见不到一个直角,他们给那些学识丰富的工匠下的指令太精密了,以致偶然的失误便变成了永久性的缺陷。虽然他们在纸上使用尺子、铅笔、圆规时动作相当灵巧,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我却从未看到比他们更笨拙、呆板、缩手缩脚的人,只是对数学和音乐的反应例外。他们热衷于讲道理,总与别人意见相左,除非他们的意见正好是正确的。对于想像、幻想和创造力,他们则完全是门外汉,在他们的语言中,也没有相应的字眼可以表述这些概念。

    飞岛国的人总处于不安情绪的控制中,没有享受过片刻心境的安宁。引起他们恐惧的原因,是他们害怕天体的变化,他们总担心地球有一天会被太阳吞并。

    当他们早晨相遇时,第一个问题便是询问太阳的健康和它升降起落的情况。正如喜欢听鬼怪故事的孩子一样,他们也以同样的心情进行这样的谈话。他们贪婪地听着,却又吓得不敢上床睡觉。

    奇怪的是,飞岛上的妇女却很快乐:她们看不起他们的丈夫,但对陌生人却表示出极大的兴趣,因此,经常有数量可观的人从下方的大陆来到他们的飞岛上。他们有的参与城市和团体的事务,有的从事他们自己的特殊业务。不过,他们却受到飞岛人的蔑视,因为飞岛国的人需要的是跟他们有同样天赋的人。

    大约过了一个月,我对飞岛国的语言已相当熟练了。当我有幸陪侍在国王身边的时候,我已能回答他向我提出的大多数问题了。国王陛下对我到过的各个国家的法律、政治、历史、宗教或礼仪丝毫不关心,只限于问及这些国家的数学情况。他对我向他做的说明显出轻蔑和不以为然的神态,虽然他常被他身边的“拍郎”拍得惊醒过来。

    我向飞岛国国王提出,希望能到岛上各处走走,看看岛上的风俗人情。国王答应了,并命令我的老师陪我同行。

    这座飞岛又称浮岛,实际上是圆珠笔形的,它的直径为7937码,相当于45英里,面积为1万英亩,厚度为300码。它的底层或称底面,是一块厚度为200码的坚硬、光滑、均匀的岩石,按层次分布着几种矿物。在矿物上面,是一层10——12英尺厚的肥沃的土壤。岛的表面,是一片从四周向中央倾斜的斜坡,这种天然的地形,使岛上的露水可沿着小河流向岛中央,汇聚成4个大水潭,每个水潭周长约有半英里,距离岛中心只有200码远。白天,潭水被阳光蒸发,潭水不会因过满而泛滥。而且,由于国王握有让飞岛升上云端的权力,因此,只要他愿意,便可阻止露水和雨水降落岛上。

    飞岛的中心有一个直径约为50码的裂口,天文学家们沿着这个裂口可进入一个巨大的圆洞。这个洞穴被称为费兰多纳·加格奴或“天文学家之洞”,它位于距离底部约100码的岩石深处,“洞”里有20盏长明灯,照亮了洞里的每个角落。洞里安置着各种不同大小的六分仪、象限仪、望远镜、星盘仪和其他的天文仪器。不过最使人奇怪的、与飞岛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东西却是一块天然的大磁石,它的外形很像一只织布的梭子。这块磁石长6码,中间最厚处的直径足有3码,由一根从它中央穿过的坚硬的轴心支撑着,磁石可以绕该轴转动。

    因为这块磁石的作用,飞岛得以上升或下降,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为了与国王管辖的地球上的那部分领土取得联系,磁石的一端产生吸引力,另一端则产生排斥力。当磁石产生吸引力的一端对着地面的时候,飞岛就向下降落;当磁石产生排斥力的一端对着地面的时候,飞岛就向空中上升;当磁石处于倾斜的位置时,飞岛的位置也处于倾斜的状态。而且这块磁石产生磁力的方向,总是与它的轴心的方向平行。

    飞岛依靠这种倾斜运动运行到国王在地球上的各处领土。但飞岛的运行,不能超过下方领土的范围,上升的高度也不能超过4英里。飞岛国的天文学家们在说明其中的缘由时,认为这是因为能对磁石产生影响的矿物,只存在于飞岛国在地球上领地的地下和离岸6英里内的海底大陆架上,而地球其他的地方是没有那种矿物的。因此,磁石的磁力范围也就只限于飞岛国国王所统治的领域之内了。

    这块磁石由一些天文学家负责管理保护,他们按照国王的指令,随时调整它的位置。他们在望远镜的帮助下,用毕生的精力来观察天体变化。他们的望远镜的性能比我们的高级望远镜的性能高出许多倍,看到星体的影像也比我们的望远镜更加清晰。因此,飞岛国的天文学家在天文学上的发现,要比欧洲的天文学家的成绩大得多。他们已绘制了一张包括一万颗星体的天文图,而我们欧洲最大的天文图所标示的星体数目尚不及他们的1/3。

    飞岛国的内阁官员在飞岛下面的大陆领地上都有财产,他们都认为宠臣未必能终生得宠,因此他们从来不愿意跟国王一起奴役他们的国民。

    如果飞岛国国王统治下的哪一个地球城镇发生起义或叛乱事件,国王有两种办法迫使他们屈服:其一是温和的办法,让飞岛飞到这座叛乱城镇及其管辖的领地上空盘旋,剥夺他们享受阳光照耀和雨水滋润的权利,造成居民的疾病和死亡。要是叛乱的城市是罪有应得,他们还会从飞岛上扔下大石头进行袭击,叛乱的民众除了到地穴或山洞躲避之外,没法自卫。他们的住房,也会被从天而降的大石头砸得粉碎。要是他们继续进行顽抗,让暴乱继续升级,国王就采取第二种也是最后的办法,让飞岛垂直下降直压叛乱城市的头顶,让城市与人民同归于尽。不过,这种方法国王是很少使用的,一是国王本人并不愿意这么做,二是大臣们也不敢劝他采取这个行动。因为大臣们的产业都在下面的这些城市里,而整座飞岛则是国王自己的产业。

    不过,国王讨厌采取这个极端可怕的行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飞岛会冒碰撞耸立在城里的高大的岩石的危险。虽然飞岛的底部是一块厚达200码的巨石,但在跟硬物剧烈碰撞时,也可能发生破裂,或者因为接近地面房屋的炉灶引起火灾而燃烧起来。当国王被深深激怒而决定把一座城市压碎时,他也会对人民故作温和之态,命飞岛缓慢降落,其实他是怕碰坏了飞岛底部的那层岩石。

    大约在我来到飞岛国3年之前,国王在视察他的领地时发生了一个非常事件。当时飞岛国的第二大城市林达利诺是国王视察的第一站。国王离开该城的第三天,经常抱怨饱受压迫的市民们关闭了各个城门,逮捕了总督,并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在城市的4个角落各建起一座巨大的高塔,与耸立在城市中心的一座坚硬的尖形岩石等高。他们在4座塔顶和那块岩石顶端各安装了一块大磁石。为了应付计划失败而出现的意外,他们还准备了大量的易燃材料,打算在磁石失去作用时,点燃这些材料,把飞岛坚硬的底部烧裂。

    8个月后,国王才完全洞悉林达利诺人民的叛变,便下令飞岛飞向该城上空。该城的人民同仇敌忾,早在仓库里储足粮草。这座城市有一条大河从市中心通过,国王便让飞岛停在城市上空,剥夺了他们的阳光和雨水,还下令飞岛上所有的居民从飞岛底层的边缘向该城投掷大石头,可是城里的居民早已做好应付这个灾难的准备,他们把人畜和财物都送进那4座高塔和其他坚固的建筑物及地下的洞穴里。

    于是,飞岛国国王命令飞岛缓慢地降到距离那4座高塔塔尖约40码的空中。飞岛下降了,可是忙于操纵飞岛下降的官员们却发现,飞岛下降的速度比平时快得多,而他们在转动磁石时也不得不花很大的力气才能使它保持稳定,他们还发现飞岛是倾斜着下降的。他们马上将这个惊人的消息派人告诉国王,恳求国王陛下收回成命,允许飞岛上升。

    这个事件打破了国王的计划,他被迫同意了这座城市提出的各项条件。

    在飞岛国,不论是国王还是百姓,他们除了数学和音乐之外,对其他任何知识都不感兴趣。而在数学和音乐方面,我被认为是个低能儿,因此也就被他们视为无足轻重的人。

    在我已经见识了飞岛国的各种奇怪事物之后,我便想离开它了。

    宫廷里有一位大臣,他与国王是近亲,本应受到特别的尊重,可是他却被飞岛国人普遍认为是一个最令人讨厌、最愚蠢的人。他为王朝执行过许多重大的使命,取得很大的成功。他的天资和悟性都很好,具有正直和善良的美德。可惜他有一只耳朵对音乐毫无反应,他的政敌便向国王进谗言,说他常在演奏音乐时打错拍子。他的教师们费尽心机,也无法教会他证明一个最简单的数学命题。他经常来拜访我,希望我将欧洲的情况告诉他,将我到过的各国的法律、人情风俗和学术研究的情况告诉他。他很注意地听我讲述,并不时发表自己的见解。他有两名“拍郎”陪伴,可是除了在宫廷和官方访问活动中,他从未使用过他们。当我俩单独在一起时,他便要求两位“拍郎”退下。

    我恳求这位宫廷要人向国王求情让我离开飞岛,他照办了。2月16日,我离开了飞岛国。国王送给我一份价值200英镑的礼物,那位国王的近亲也送了我一份值钱的礼物,还有一封写给一位住在首都拉加多的朋友的介绍信。飞岛在一座约2英里的高山上空盘旋,我则像当初上岛时一样,被他们用绳子从飞岛最低层的边沿坠了下去。

    隶属于飞岛国的这块大陆,叫巴尼巴比。是飞岛国设在陆地上的首都拉加多的所在地。当我发觉自己已踏上一片坚实的土地时,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我若无其事地在京城里走着,身上穿着当地人的服装,并学习跟当地人交谈。不久,我就来到收信人的住所,把飞岛上那位亲王写的信交给他。这位大贵族叫墨纳第。他下令在府邸里给我安排一套住房。在我居留拉加多期间,我一直住在那里,并受到最友好的款待。

    第二天,墨纳第带我乘马车观光市容。拉加多市区有伦敦城一半大小,可是房屋建得非常奇怪,大多数年久失修,显得破旧不堪。大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看起来很粗野。他们的眼神僵直,大多衣着破烂。我们通过一座城门,来到约3英里外的乡下,我在这里看到许多劳动者手拿几种工具在地里干活。土地很肥沃,可是我既没看到谷物,也见不到青草。我对这些怪现象感到奇怪,便鼓起勇气问我的向导,在城里的大街和乡野见到的这些忙忙碌碌的人们到底在干什么?

    墨纳第爵爷对我的问题并不做更多的解释,只是对我说,我在他们中间生活的时间太短,尚未对他们形成一种公正的看法。要是我愿意跟他到离城20英里外的乡间别墅去,那么我们将有更多的闲暇时间来讨论这类问题。

    第二天,我们就出发了。在路上,墨纳第要我观察农民侍弄土地的几种方法。开始,除了极少数的田地之外,我几乎看不到一根谷穗或一片草叶。不过走了3个钟头后,景色便完全变了。我们走进了一座美丽的农庄,农民的屋子鳞次栉比,都造得很精巧。田地都用栅栏围住,有的是葡萄园,有的是粮田和草地。在我的记忆中,还没有见过比这里更令人愉快的乡间景色。爵爷大人注意到我的神色,便叹了口气告诉我,从这里开始到他的乡下别墅,都是他的地产,一路上都是这样的景色。他的同僚嘲笑他,说他没有把产业管理好,反而给飞岛国提供了极坏的范例,像这种样子的农村,只有少数像他一样老朽、任性、软弱的人才会仿效。

    我们终于来到他的乡间别墅,这座屋子是一座真正的贵族府邸,那些喷泉、花园、墙壁、林阴道和树林,都是按正常的审美观点和趣味进行安排的,我对见到的每一件东西都给予高度的赞美。可是,爵爷阁下对我的褒奖之词毫不在意,直到只有我们两个人吃晚餐时,他才心情忧郁地告诉我,他正在考是否该将他在城里和乡下的房子推倒,再按流行的方式重建;是否该将他所有的农作物毁掉,将其他的东西丢进世俗要求的习惯模式中,并指示他的佃户们也按同样的方式处理他们的田地。除非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人们说他骄傲自大、标新立异、虚伪无知、反复无常的指责,不理会国王陛下对他日甚一日的不悦之情。

    墨纳第对我谈起了这样一件事,大约40年前,有一批拉加多人登上飞岛,有的去做生意,有的去寻求消遣。5个月后,他们不但带回了一知半解的数学知识,也带来了飞岛上那种真正空虚的精神。他们回来后便讨厌起地上的各种安排,并以新的观点重新制定有关艺术、科学、语言和机械等各门学科的发展计划。结果,他们竟获得王家的特许,在拉加多创办了一座“设计家学院”。在飞岛国统治下的每座城市,都建有这样的学院。在这些学院里,教授们设计了关于农业和建筑业的新规划,创造了从事商业和工艺活动的新仪器和工具。他们保证,利用这些工具,一个人便可以干10个人的工作,一座宫殿可在一周内建成,各种建筑材料都经久耐用,不用修理。大地上的所有果树将按我们的意愿,一年四季都能结果,而且产量要比目前的高出100多倍。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令人兴奋的新建设。惟一的缺陷是,这些设计尚没有一项取得圆满的结果,相反,全国却因此而处于可悲的荒芜状态,房倾屋塌,人民缺衣少食。然而,这些人并不沮丧,反以50倍的热情更狂热地继续推行他们的计划,让希望和失望齐头并进。至于他本人,并没有什么事业心,因此他满足于继续用古老的方式安排生产。住在祖先建成的老房子里,一切行动都依照古训,没有什么革新。国内几位有地位身份的人也跟他一样,受到人们的蔑视,人们都把他们视为艺术的敌人。

    墨纳第爵爷又说,他自己并不想去参观那座学院,他只希望带我去3英里外看看一座山边的建筑物的废墟。他说在距离他家半英里的地方,原有一座很方便的磨坊,它利用一条大河的河水做动力,给他自己的家庭和他的许多佃户提供碾磨谷物的服务。大约7年前,那些设计家组成的帮派分子来找他,要他拆掉磨坊,到那座山坡另建一座新磨坊。他们要在山脊上开凿一条很长的运河,修建一座水库,通过管道和机械把水引下来当做磨坊的动力,由于高处的风和空气能驱动流水,磨坊的工作效率便会更高,而水从高处向低处倾斜流下,比河里的流水在水平方向推动磨坊的功效也要高一倍。由于当时他与宫廷的关系弄得很僵,又迫于许多朋友的压力,他只好接受这个建议。他雇了100名工人干了两年,结果工程半途而废,那些设计师们走了,只剩下耻辱留给自己。从此他受尽别人的奚落,那些设计师们又把他们的建议用到其他人身上,向他们提出同样的成功保证,结果同样又让他们尝到了失败的苦果。

    几天后,我们又回到城里。墨纳尔爵爷考虑到他在学院里留给人的印象不佳,不愿意陪我一起去,便把我托给他的一位朋友,由他陪我去参观那座学院。

    这所科学院并不是一座独立的大厦,只是一条大街两旁的两排房子,因为年久失修,才买下来供科学研究用。

    科学院院长十分和蔼地接待了我,我就在科学院里住了几天。每间房子里住着一位,或者两位以上的设计家,我确信自己至少参观了500个房间。

    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形容枯槁,双手和脸都像烟一样的黑,头发、胡子很长,衣衫褴褛,而且有几处被火烧煳了。他的外衣、衬衫和皮肤全是一种颜色。8年以来,他一直都在埋头设计怎样从黄瓜里提出阳光,然后把它密封在小玻璃瓶里,在阴雨湿冷的夏天,就可以放出来使空气变得温暖。他告诉我,再过8年,他便可以毫无疑问地以合理的价格出售足量的阳光。可是他抱怨原料不足,请求我捐助点什么来鼓励他的发明,特别是因为在这个季节黄瓜的价钱特别贵。我送了他一份薄礼,好在我的贵族朋友特意为我准备了足够的钱,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惯于向参观的人要钱。

    我走进了另一间屋子,差点儿被一种可怕的臭气熏倒,便马上要求退出来。可向导催促我走进去,并悄悄地告诉我:“不要得罪他们,否则他们会对你恨之入骨。”我一听,吓得连鼻子都不敢堵。这个房间里的设计家是学院里资格最老的学者,他的面和胡子都是淡黄色的,手上、衣服上都涂满了污秽的东西。他一见到我,便紧紧地拥抱了我,当时我多么想找一个借口谢绝他这种亲热的礼仪啊。自从他到科学院工作以来,就是研究怎样把人的粪便还原为食物。他把粪便分成几部分,去掉从胆汁里得来的颜色,让臭气蒸发,再把浮着的唾液除去。人们每星期供给他一桶粪便,那种桶大约有布利斯脱酒桶那么大。

    我又看到另外一个人在做把冰烧成火药的工作。同时他还给我看了他写的一篇关于火的可煅性的论文,他打算发表这篇论文。

    还有一位最巧妙的建筑师,他发明了建筑房屋的新方法,就是先从屋顶开始建筑,自上而下一直盖到地基。他的根据是,这种办法和两种最精明的昆虫——蜜蜂和蜘蛛的方法相同。

    还有一个生来就瞎了眼睛的人,他的几位徒弟也跟他一样,他们的工作是为画家们调色。先生教导学生用触觉和嗅觉来辨别颜色。不幸的是,我发现他们的功课进行得并不是很好,就是教授自己也常常弄错。可是这位艺术家很受全体研究人员的敬重和鼓励。

    在另一个房间里,我非常高兴地看到一位设计家想出了一个用猪来耕地的方法。这个方法不用耕具、牲口和人力,只需在一英亩的田地里,每隔6英寸,在深8英寸的地方埋上许多榛子、枣子、栗子和猪爱吃的其他果实和蔬菜,然后把600头或者更多的猪赶到田里去。几天以后,为了找寻食物,它们就会把土全部掘起,不但适于下种,而且拉了满地的屎,顺便也给地上好了肥料。虽然经过实验他们发现费用太大,也太费事,而且几乎得不到什么收成,但是大家都认为这种发明毫无疑问是大有挖掘潜力的。

    我走进了另一间房子,里面的墙和天花板上都挂满了蜘蛛网,只有一条狭小的通道留给学者出入。我进去以后,他高声向我叫喊不要碰乱他的网。他慨叹全世界上的人长久以来利用蚕来抽丝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其实我们有许多昆虫的本领远远超过了蚕,因为它们既懂得纺又懂得织。他又进一步建议,利用蜘蛛,织网的消耗可以全部省下来。后来,他给我看了许多颜色美丽的飞虫,我这才完全弄明白。原来,他是用这些飞虫来喂蜘蛛的。他解释说,蛛网可以从它们身上得到色彩,因为那些飞虫的颜色齐全,所以他能投其所好。如果他能以适当的食物(像树胶、油和其他黏性物质)供给飞虫,那纺出来的丝线就能十分牢固、坚韧。

    还有一位天文学家正在设计在市政厅顶的大风信鸡上装置一架日晷,用来校正地球和太阳在一年中和在一天中的运转,使它们能适应风向的意外转变。

    忽然,我感到一阵腹痛,我的向导就领我来到一个房间,那里住着一位非常出名的专门治疗这种病的着名医生。他使用一种器具能施行两种作用相反的手术。他有一个装着一根细长的象牙嘴的大风箱,他把象牙嘴插入肛门以内8英寸,就能把肚子里的气吸出来。他还告诉我他可以把肚子抽成一个又细又长的干膀胱。但是,如果病势来得顽劣、凶险,他就得把风箱装满了气再把气嘴插入肛门,把气打进病人的肚子。然后拉出风箱气嘴再装足气,一面却用拇指紧紧堵住病人的屁股眼。这样一连打上三四次气,打进去的气就会喷出来(就像用抽水泵一样),这样也就把毒气一起带了出来,病人也就好了。我看见他正在用一只狗做这两种试验,第一种试验不见有什么效果。经过第二种手术以后,那畜生简直要炸了,接着猛放了一阵,可把我和我的同伴熏坏了。狗当场死了。我们走的时候,那医生还在施行同样的手术来营救它呢。

    我参观了许多房间,但是我不愿再拿这样一些奇闻来打扰读者了,因为我总希望能说得简单一些。

    到此为止,我只参观了科学院的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是专门供沉思空想的学者在里面做研究的。让我再介绍一位着名人物,然后再谈另外一部分的情形。他们都管他叫做“万能学者”。他告诉我们,30年来他一直在研究怎样改善人类的生活。他占了两间大屋,里面全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有50个人在里面工作。有的是把空气凝结成干燥可触的固体,他们首先从空气中提出硝酸钠,再把液体分子过滤掉;有的是使大理石软化,用来当枕头或针毡用;还有些人在替一匹活马硬化马蹄,使它们不会跌倒。学者自己则正在忙着制定两项伟大的计划,第一个计划是用秕糠来种地,他坚持秕糠有真正的胚胎作用,他做了好几种实验来证明他的说法,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这也许是因为我太笨了。另一个计划是把一种树胶、矿石和蔬菜的混合物涂在两头小羊的身上,不让它们生毛。他希望在全王国推广繁殖一种无毛羊。

    我们走过一条通路来到了科学院的另一部分。我在前面已经提到过,那里面住的都是空想的设计家。

    我看到的第一位教授正和他的40个学生在一间大屋子里工作。行礼以后,他看见我在出神地望着那个占了整个房间大部分地方的架子,他就说,也许我会对这种研究如何利用实际的、机械的方法来改善思辨知识感到奇怪,但是不久以后世界上的人就会感到它是多么有用处的。他自己恭维自己,说什么还没有人想到过这样一个高贵而卓越的计划。大家都知道,在学术上有所成就得花多大力气,但是只要运用他的方法,就是最愚蠢的人,只需付出一定的费用,做一点体力劳动,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写出关于哲学、诗歌、政治、法律、数学和神学的书籍。他们并不需要什么天才和学历。他把我领到架子跟前,他的学生就一排排地站在架子的四边。这是一个20英尺见方的架子,放在屋子的中间。架子的表面是用许多木块构成,每块都有一颗骰子那么大,但是中间也有大一些的。木块都用细绳连在一起,每一面都贴着一张纸,纸上写满了他们语言中的词。这些词都按照不同的语态、时态和变格写了出来,不过并不按次序排列。教授要我仔细地看着,因为现在他要开动机器了。学生们听他的命令,每人都去抓住一个铁把手。原来,在架子的四周装着40个把手。他们突然把把手一转,词的排列就完全改变了。接着他就吩咐36个学生轻轻地念出架子上出现的一行行的文字,并且命令他们一发现有三四个词连在一起可以凑成一句话的时候,便念出来让其余的4个学生把句子写下来,他们担任书记的工作。这种工作一连要做三四遍。按照这部机器的构造,每转动一次,木方块就会翻一个个儿,于是上面的文字也会发生新的变化。

    年轻的学生们一天做6小时的工作。教授把许多对开本的大书拿出来给我看,里面已经搜集了不少支离破碎的句子。他打算把它们拼凑起来,利用这些丰富的材料编写一部科学文化全书贡献给世人。如果公众能筹一笔资金在拉格多制造500部这样的机器来从事这种工作,同时要管理这些机器的人都把搜集的材料贡献出来,那么这项工作还可以得到改进,而且可以加速完成。他告诉我,他从青年时代起就聚精会神地研究这一项发明,他已经把全部词汇写在架子上了,他也周密地计算过书本里出现的前置词、连词、叹词、名词、动词和其他词类的比例。

    我非常感激这位名人对我所做的详细的说明,并且我答应他:如果我运气好能够重返祖国,我一定会替他宣传,说他是这架奇妙机器的独一无二的发明者。同时我请求他让我把机器的式样和构造用笔在纸上画下来。我告诉他,虽然欧洲学者有互相剽窃发明成果的习惯,如果让他们知道有这样一部机器,他们就多少能占一点便宜,争着当这架机器的真正的发明者,但是我一定会多加小心使他能独享盛名,叫人无法跟他竞争。

    接着我们就到了语言学校。3位教授正坐在那儿讨论如何改进本国语言。

    他们的第一个计划是简化言辞。他们的方法就是把多音节词缩为单音节词,把动词和分词省掉,因为事实上可以想像的事物都是名词。

    第二个计划是取消语言中所有的词汇。大家认为这种改革不但对身体的健康有益,同时,对简练地表达思想也有好处。因为大家都很清楚,我们每说出一个词多多少少会侵蚀肺部,结果也就缩短了我们的寿命。于是,他们就想出了一个补救办法:既然词只是事物的名称,那么在谈某一件事情的时候,把表示意见时所需要的东西带在身边,不是更来得方便吗?要不是妇女和俗人、文盲联合起来反对,这种发明早就已经实现了,这对于这个国家的臣民有莫大的方便,也有益于他们的健康。但是妇女和俗人、文盲们要求有像他们的祖先一样用嘴说话的自由,不然他们就起来反抗。俗人常常是与科学势不两立的敌人。不过,很多博学聪明的人还是坚持执行这种以物示意的新计划。这种办法只有一点不方便:如果一个人要办的事情较多,范围也较广,那他就不得不把一大捆东西背在背上。除非他能雇一两位健壮的仆人在旁帮助,否则他就不能便利行事。我常常看到两位学者被背上的重荷压得要倒下去,像我们的小贩一样,他们在街上相遇的时候,就会放下担子,打开背包,整整谈上一个钟头。谈完话以后,再把谈话工具收起来,彼此帮忙把负荷重新背上,然后分手道别。

    但是,如果谈话时间很短,只要把工具放在衣袋里,或者挟在臂下,也就足够用了。如果是在自己家里谈话,那他就不会为难。所以,用这种办法谈话的人聚会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东西,凡是这种矫揉造作的谈话方法所必需的设备都近在手边。

    这种发明还有一大好处:它可以作为一切文明国家都可以通晓的共同语言,因为各国的货物、器具大体相同或者类似,所以它们的用途就很容易了解。这样,驻外大使尽管弄不懂外国语言也有资格和外国的亲王、大臣打交道。

    我到了数学学校,那里的教师的教授方法是我们欧洲人想像不到的。命题和证明都清清楚楚地用与头皮一样颜色的墨水写在一块薄薄的饼干上。学生们把饼干空腹吞食下去,接下来的3天只准吃一些面包,喝一点水。饼干消化之后,色彩就带着命题走进了脑子。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取得什么成就,一方面因为墨水的成分有错误,一方面因为孩子们性情倔强,他们觉得这种药吃下去令人作呕,所以他们常常躲到一边,不等它们发生作用,就把它们吐了出来。同时他们也太不听话,并没有按照处方上的要求,实行长时间的禁食。

    在政治设计学院里,我受到了不友好的对待——教授们发觉我对他们的评价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有一位很有天分的医生,似乎对政府的本质和体制十分精通,他为寻找医治弊病和腐败现象的药物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他认为,人体和政治实体之间有相同之处。因此,那些能保护人类的健康、医治人类的疾病的药物,也可以用来保护政治的健康,治疗政治的弊病。这位医生提议,在参议院开会的头3天派几位医生到会,在每天辩论结束的时候,为每位议员诊脉,在第四天议院开会时,带上对症的药品来到会场,在议员们入坐之前,分别给他们发放镇痛剂、通便剂、收敛剂、头痛药、去痰药、通耳药,总之是适合各人症状的各种药物,然后视其药效,再决定在下次开会时是否重服、换药或者停药。

    政治设计院的这个设计对公众来说不会有什么损失。依我愚见,它在那些议员拥有立法权力的国家,对提高办理公务的效率是很有益处的。它可以使议院取得一致意见,缩短争论时间,让紧闭的嘴巴开口,让高谈阔论的嘴巴住口,遏制年轻人的急躁情绪,纠正老年人倚老卖老,唤醒愚昧者,制止冒失鬼。

    再者,由于君王们的宠臣都犯有记忆力欠缺或衰弱的毛病,所以这位医生建议,每一位随侍君侧的首相在用最简洁明白的语言给君王作了工作汇报后,向君王告别的时候,君王一定要捏一捏这位近臣的鼻子,或在他的腰上踢上一脚,或让他足底的鸡眼踩一下硬物,或者拉扯3次他的耳朵,或者将别针扎进他的屁股,或者将他的手臂拧得又青又紫,以此来治疗他的健忘症。

    这位医生同时还建议,国会中的每位议员在发表他的观点并为它进行辩护之后,必须迫使自己投自己的反对票,如果他这样做了,其结果对公众利益是绝对有益处的。

    这位医生还提出一条调停国内党派之间剧烈斗争的妙计。其方法是:从每个党派中挑出100个领导人,按各人脑袋的大小分组,每两人组成一组,共为100组,然后由两位优秀的手术师同时将同一组的两个脑袋从后脑枕骨处锯成相等的两片,再将两个脑袋的另一半互相交换,缝合到一起组成两个新脑袋。虽然这项手术要求极其严格,但这位教授向我们保证,如果手术做得干净利落,其治疗效果是毋庸置疑的。

    我还听到两位政治学院的教授之间一场很激烈的争论:如何用最有效的手段和借口聚敛财富而又不致伤害老百姓。第一位教授断言,聚敛财富最公正的办法是对愚昧和罪恶征税,所征税额由纳税人的邻居组成的陪审团以最公平的方式决定。第二位教授的观点则与他针锋相对,认为应对那些把肉体和灵魂当做个人的主要价值的人们征税,税额多少可分成不同的等级,完全按各人能力的大小决定。聪明、勇敢和有礼貌的人应纳高税款,数目也可以由他们自己确定。至于荣誉、公正、智慧和学问则无须纳税,因为这些是杰出的品格,没有人会把这种品格送给邻居。也没有人敢于自诩有这样的品格。

    妇女也要按照她们美貌的程度和穿着打扮的技巧纳税,在这方面她们享有跟男人一样的特权,可由她们自己判断,做出裁定。不过,忠贞、慈祥和善良的品性则不必纳税,因为妇女的这种品行太少,花力气征收这类税款会得不偿失。

    为了保证议员们能维护君王的利益,这位政治设计师提议,议员的任用由抽签决定,每个议员不论被选中与否,首先要进行宣誓,做出忠于王室的保证。落选的议员在下一轮的补缺选举中有继续参加抽签竞选的权利。这样,每个议员都会一直保持着希望和期待之心,没有人会为此次的落选生出怨言,只是把他的失误全部推到运气不好上。

    另一位教授向我出示了一份文件,这份文件论述的是如何揭露反政府的阴谋活动的办法。他劝告国家的大官要员应检查一切可疑分子的食谱,包括检查他们进食的时间,此外还应检查他们睡觉时身体是侧向哪一边的。

    这位教授的意见写得极其深刻,对政治家来说,其中的许多观点是有趣、新奇而且很有用处的。不过我认为,这些意见并不完整。我冒昧地对那位教授说,在我们国家里,如果要给受到怀疑的人定罪,有两种办法可以采纳。一是收集这些人的来往信件,然后作为犯罪证据,送给一个由艺术家组成的团体进行鉴定。这些人会很快地从这些文件中的字里行间找出隐含的意思来。他们会发现“一群鹅”是指“参议院”、“跛脚的狗”表示“侵略者”、“痛风”代表“祭司长”、“绞架”代表“国务大臣”、“漏勺”代表“宫廷贵妇”、“长柄帚”代表“造反”、“捕鼠夹”代表“政府部门”、“无底洞”代表“宫廷”、“帽子和铃铛”代表“宠臣”、“折断的芦苇”代表“法庭”、“空桶”代表“将军”、“脓疮”代表“政府当局”等等。

    当上述这个办法失败时,那些艺术家还有两个更有效的办法,也就是他们的学者称为“离合诗”和“字谜”的破案方法。首先,他们可以把那些可疑文件中全部单词的首字母译成含有一定政治意义的单词,于是字母N代表“阴谋”,B代表“骑兵团”,L代表“海上舰队”;其次,他们把那些可疑的信件中出现的词语的字母顺序互相调换组成新词,从而发现反对党最秘密的阴谋计划,这就是所谓的“字谜破译法”。

    那位教授很感谢我提的这些意见。他答应我,他将在他的论文中陈述我的意见,以表示对我的敬意。

    在飞岛国,已没有什么吸引我多逗留些时间的事物了,我开始重新考虑回英国老家去的问题。

    我敢肯定,飞岛国所在的大陆,向东延伸可到达美洲加利福尼亚以西的一处不为人知的地域,北面是太平洋。在距离拉加多不到150英里的海滨,有一座优良的港口商业城市,跟一座叫拉格那格岛的交易很频繁。日本天皇与拉格那格岛国王订有亲密盟约,因此两国间的往来也很频繁。我决定到拉格那格岛上旅游,目的是找机会返回欧洲。我雇了两只骡子和一位向导,带上简单的行李,告别我的保护人,踏上了旅途。

    当我到达被飞岛国人称为马尔多那大这座港口城市时,港湾里并没有开往拉格那格岛的船只。我在那里住了下来,很快就结识了一些朋友,一位有身份的绅士对我说,一个月内不会有开往拉格那格的船,如果我想到西南方离此地约5英里的小岛格拉达维去玩玩,他本人和一位朋友愿意备一艘方便的小船,陪我去走一趟。

    格拉达维岛这个词,我尽量译出其字面的含义,就是“巫师岛”的意思。岛上物产丰富,居民是一个由魔术师组成的部落,由一位首脑统治。这个部落的人只在本部族中通婚。族中成就最高、年纪最大的人就是岛主或总督,他拥有一座豪华的宫殿和一座3000英亩的公园。公园由一座20英尺高的石围墙包围着,园里划出的几个地方为放牧牛群的牧场、种植谷物的田地和栽培花卉的园圃。

    巫师岛的总督和他的家庭由一群很奇怪的仆人服侍。总督有召唤死者复生的魔力,并命令这些复活的亡灵为他服务,只是每次服务的时间不能超过3个月,有特别需要的情况除外。

    我们到达巫师岛时,大约是上午11点左右,陪我前来的一位绅士先去求见总督,要求他允许一位陌生人向他表达敬意。这个要求得到允许后,我们3个人从两排全副武装的卫兵之间,走进总督府大门。那些卫兵的穿着很滑稽,他们的表情则使我生出一种无法表达的恐惧。我们又穿过了几个院落,一路上也有同样装束和表情的仆役站立两旁。最后,我们来到了总督的觐见大厅,我们向他行了3个深深的鞠躬礼,回答了他提出的几个问题后,便获允在总督宝座下的3只小凳子上坐下。总督懂巴尼巴比语,他要我向他讲讲我到各地旅行的原因,并表示对我的来访他不会拘泥于礼节。他的手指一动,示意他的侍者们退下。令我大吃一惊的是,这些侍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梦中的景物在我们醒来时突然消失一样。

    看到我的两个同伴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才鼓起勇气,向总督阁下讲述了我几次冒险的经历,不过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犹豫,时不时望望身后那些鬼仆人原先站立的地方。我荣幸地与总督共进晚餐,此时则由一群新来的鬼仆役负责端上酒肉,在餐桌旁边服侍,我也比上午安心多了。我在总督府一直逗留到日落,并谦卑地请求总督大人原谅,恕我没有接受他留我在府中过夜的邀请。我和两位朋友当夜在市郊的一座私宅投宿,因为这座城市就是这个小岛国的首府。第二天早晨,我们又回到总督府,按总督的要求向他报到。

    这个觐见仪式过后,我们便在巫师岛上连续逗留了10天,白天大部分时间跟总督在一起,晚上则在旅馆里休息,我很快就对那些鬼魂熟视无睹,因为经过三四次觐见总督之后,我发现它们对我根本没什么反应。总督同意我召唤任何一个我想见的鬼魂——从开天辟地之初到现代所有的死者,并命令它们回答一个我想提问的任何问题,条件是:我提的问题必须限定在它们生活的那个时代的范围内。不过,令我放心的一件事是,鬼魂一定会讲真话,因为说谎这种才能,在阴间是没有用处的。

    我要求观看亚历山大大帝率军打完阿尔伯拉战役后统领全军的场景。只见总督用手指做了一个动作,在我们站立的窗台下面,立刻出现了一座广阔的战场。亚历山大被召进房内与我进行对话,我和他之间的交谈相当困难,因为他讲的希腊语很难听懂,而我自己懂得的希腊语也不多。他用他的名誉向我保证说,他并不是被人毒死的,而是因饮酒过度引发了热症致死的。

    接着我又看到正在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汉尼巴,他对我说,他的帐篷里连一滴醋也没有了。

    我又看到凯撒和庞培带领他们的骑兵准备鏖战的场面,看到了取得最后胜利的凯撒。我希望看到罗马参议院开会的情况。于是我看到,与近代的会议相比,罗马元老院可说是英雄和神人的聚会,而现代的议会则不过是小贩、扒手、暴徒和恶棍们吵闹的场所。

    为了看一看那些以聪明和好学着称的先辈们,我特地用一天的时间,提议让荷马和亚里士多德带领他们历代的评注家们的鬼魂前来见我。可是这些评注家的人数实在太多,以致有几百位评注家的鬼魂被迫站在宫廷的院子和外殿的房子里。在人群中,我一眼就把这两位英雄认出来了。荷马的身材更高,长得更帅,在他这个年龄的人中,他走起路来昂首阔步,而他的眼神则是我见过的最流盼而有光彩的。亚里士多德则弯腰驼背,还拄着一支拐杖。他面容憔悴,头发稀而长,说话的声音空洞深沉。我很快就发现,这两位伟人与那群评注家并不相识,我听到一个鬼魂说,这些评注家在阴间总是怀着耻辱和犯罪的感情,与他们评论的两位传主保持着最远的距离,因为他们在世时曾经把这两位伟人的着作进行了可怕的曲解并贻毒后人。而荷马也很快就发现,这些人缺少研究诗人心灵的知识。

    我又花去了5天时间跟古代的许多其他学者谈话。我见到了第一罗马帝国大多数帝王。我说服总督召来伊里奥加巴鲁斯的厨师们给我办一顿宴席,可是它们却无法在我们面前显示他们高超的手艺,因为总督府里缺乏他们需要的作料。

    为了看看一直为人所赞扬的一些古老而着名的家族,我要求总督把一二十位帝王和他们八九代的祖先的鬼魂一起召来。可是,我失望了,因为在一系列头戴王冠的鬼魂中,我看到有一位帝王的家族中竟出了两个拉小提琴的,3个摆样子的朝臣和一个意大利的高级传教士。在另一位帝王的祖先中,一位是理发匠,一位是男修道院长,还有两位是红衣主教,由于我对头戴王冠的帝王怀有高度的敬意,在此我不想再对这些美好的帝王家族妄加评论。但对那些公爵、侯爵、伯爵、子爵和其他诸如此类的贵族,我就不会那么认真了。我非常讨厌现代史,因为当我严格地检阅了过去100年间各国宫廷中所有的伟人言行之后,我发现这个世界已被那些无耻的作家导入歧途。他们把战争中的伟大战功记到懦夫们的名下,把傻瓜当做聪明的臣辅加以褒扬,把溜须拍马的奸佞说成忠臣,把美德封赐给叛臣逆子。许多无辜的优秀人物由于党派之间的斗争,被宰相控制的法官判处死刑或发配充军,而许多坏蛋却受到信任,爬上权力、尊严和利益的高位。宫廷、众议院、参议院的每项活动和重大决策,都可能受到那些寄生虫和宫廷小丑的挑战和责难。当那些鬼魂告诉我,世界上一些重大事件和革命活动的真正原因和动机时,我才明白,人类的聪明才智和诚笃正直的优点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而一些卑鄙的意外的事故却在其中扮演了主角。

    在跟鬼魂们的交谈中,我发现了那些妄想撰写轶事、秘史的作家的奸诈和无知,他们总是用一杯毒药就把许多帝王送进坟墓,他们一再重复君王与首相之间单独会晤时的秘密谈话,他们泄露驻外使节和国务大臣的思想和秘密,可是遗憾的是他们却总是弄错。在这里,我发现了许多震惊世界的重大事件的秘密起因。一个妓女如何控制了后门的楼梯,而后门的楼梯又如何控制了众议院乃至参议院。一位将军的鬼魂在我们面前承认,他取得的一次胜利纯粹是由怯懦所迫和错误的指挥取得的。有3位国王的鬼魂向我声明,在他们一生的统治中,他们从未提升过一位有功之臣,除非一时弄错,或听信他们的宠臣的意见。他们用强有力的理由说明,帝王的宝座没有腐败的支持是无法稳住的,因为那些积极、自信而倔强的性格,这些注入人类灵魂的优良德性,在宫廷的事务中永远是一种障碍。

    有一件事特别引起我的好奇。我想知道,有许多人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获得高官厚禄的?我只把这个疑问的时间限制在近代史的某个时期。许多有关人员的鬼魂被召唤出来。经过一番并不算严格的检查之后,我就发现了这样一件丑行,对此,我不得不用较严肃的态度予以反映。如果说,做伪证、压迫、行贿、欺诈以及诸如此类的恶行在他们提及的阴谋活动中出现尚情有可原,我也不予深责,但是当有的鬼魂承认他们有的因为背叛祖国和君王、有的因投毒害人、更多的则是滥用司法权陷害无辜而得到高官厚禄的时候,我原来对这些高贵人物怀有的深深的敬意就大大减低了,我想我这样做是可以得到原谅的。

    我常常阅读一些记叙那些为君王效劳的大人物的传记,因此我很希望看看这些伟人为君王效力的实况。在我提出这个要求后,总督告诉我,这些功臣除几个最卑鄙无耻的流氓无赖和卖国贼之外,其他人的姓名都无从查考了。而剩下的这几个有名有姓的鬼魂,我以前却从未听说过他们的名字,这几个鬼魂全都显得神情沮丧、衣着破烂。他们告诉我,他们中大多数在贫穷和耻辱中死去,其他的则在断头台和绞刑架上结束了生命。

    由于被召唤来的鬼魂都如实地以当年在世的真面目出现,我看清了过去100年间人类退化的实况,不禁悲从中来,羞愧难当。各种名称不同、后果各异的疾病已经把英国人的相貌改变:身材越来越矮,神经高度衰弱,肌肉松弛无力,呈现在人们眼前的不过是一具具脸色苍白、肌肤松垮发臭的行尸走肉。

    于是,我降而求其次,希望召来一些英国古代自由民众的鬼魂,看一看他们曾经一度闻名于世的淳朴民风和饮食、衣着的实况,看看他们从事的公平合理的贸易活动、他们真正热爱自由的灵魂以及热爱祖国的英勇献身精神。当我把生者和死者的品格做了对比之后,我的心情实在无法平静下来。因为我觉得,英国古代自由民众所具有的那些天生的纯洁品质,已被他们的子孙后代出卖,换成了金钱。他们出卖选票、操纵选举的这些罪恶腐败行径,可能都是从宫廷中学来的。

    分别的日子到来了。我告别了巫师岛的总督大人,跟我的两位同伴一起回到马尔多那大,我在那里又等了两个星期,终于搭上一艘驶往拉格那格岛的船。1709年4月21日,我们的船驶进了克兰梅尼格河口。这是一座港口城市,我们在离城约1英里远的河面上下了锚,并发出请求领航员前来领航的信号。不到半个钟头,便有两位领航员上了船,他们引领我们的船在充满危险的浅滩和岩石之间的航道通过,到达一处宽阔的泊位。

    两位领航员听说我是异乡人,又是大旅行家,就转告了海关。我上岸后,受到了严格的检查。我赶紧把自己的经历报告了一遍。那位海关官员说,我必须被押起来听候朝廷处理。他会立即写信给朝廷汇报情况。希望能在两周内得到答复。

    我被带到一间舒适的房间,门口有一名士兵把守。不过,在接受拉格那格王国监管期间,我有进入一座大花园活动的自由,并得到很人道的待遇。我还接受了几个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前来看我的人的拜访,因为他们听说我到过一些很遥远的、他们闻所未闻的国家。

    我雇了一位与我同船前来的年轻人当翻译。他原是拉格那格岛本地人,曾在马尔多那大住了几年,因此精通两国的语言。在他的帮助下,我得以跟那些来拜访我的人进行交谈。不过谈话形式只限于他们提问题,而我则按题作答。

    几天后,我被押解到朝廷去见国王。人们命我趴在地上,一边向前爬行,一边舔着地板。不过,考虑到我是个外国人,而且地板已打扫得相当干净,并没留下多少讨厌的尘埃。其实这是一种殊荣,只有那些官居高位的官员觐见国王的时候,才能有这样趴在地上把地板舔干净的荣耀。我就见过该国的一位大臣,在他爬完通向国王御座的那段特定的距离之后,口里已经塞满了泥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在这种场合是没有什么补救办法的,因为大臣觐见时若在国王陛下面前吐痰或擦嘴,是要治以死罪的。当国王存心以温和宽厚的方式将他的某位大臣处死时,他就命人在地板上撒上一种棕色粉末,这是一种可致人死命的混合物,人舔食起来味道倒是挺不错的,可是舔食的人在24小时内将死于非命。

    当我爬到距离国王的御座4码处时,我轻轻抬起身跪在地上,用前额在地上行了7个叩头礼,再把昨夜别人教我说的一句话念了出来。这是该国法律规定的一句颂词,专为那些获允觐见国王的人而设计,译成英语的意思是愿天帝之子吾王陛下寿高于太阳,比太阳长寿11个半月。国王回答了我的祝福,虽然我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又用人们教我的另一句话回答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的舌头在我朋友嘴里。我说这句话的用意是,希望能让我的翻译进来。

    国王听了我的话,便让人叫来我的翻译。在翻译的帮助下,我在一个钟头内尽可能回答了国王提出的所有问题。国王很高兴跟我交朋友,他下令在宫中给我和翻译开一间卧房休息,给我拨下每天的生活费,外加一大口袋金币供我日常的开销。

    我在拉格那格国王的安排下,在他的王国逗留了3个月。国王陛下很器重我,要对我委以高官厚禄,可是我觉得还是设法跟妻儿一起度过余生更妥当些。

    拉格那格人是一个懂礼貌的、慷慨大方的民族,虽然他们也像所有东方国家的人民一样,有点傲慢的性格,但他们对待陌生人却显得彬彬有礼,特别是对那些受到宫廷礼遇的人。我在翻译的帮助下,结识了许多上流社会的人物。

    有一天,许多好友聚在一起,一位有身份的人问我是否见过他们中的“长生不死者”。我说没有见过,他便告诉我,有时候,某个家庭出生的婴儿,他的左眉上方的额头上会有一团红色的胎记,这个记号明确地表明,这个孩子是永远不会死的。据他说,这块胎记开始约有3便士的银币那么大,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会变得越来越大,还会改变颜色。12岁时,它会变成绿色,一直保持到25岁,又变成深蓝色,到45岁时又变成了炭黑色,并扩大到如1先令的银币那么大,以后就不会再变大了。他说,这样的婴儿是极罕见的,整个拉格那格王国中,这样的人不会超过1100人。

    我听到这件事以后,心里被一种不可名状的快乐情绪打动了,而那位把这件事告诉我的人,正好懂得讲巴尼巴比语。我兴奋地喊道:“能给孩子们带来长生不死的机会的国家,是多么幸福的国家啊!那些能亲眼见识众多活着的古人、又能得到许多前辈学者的教导的人们,是多么幸福的人啊!”不过比较起来,最幸福的人还是那些好运气的“长生不死者”,这些人降生时就已免除了人类与生俱来的灾难,他们的心是自由无羁的。我发现,我还没有在拉格那格王国的宫廷里见过这样杰出的、令我羡慕的人物。长在额头上的黑色胎记是那么显眼的一种记号,不明内情的我可能会轻易地忽略它,而作为最圣明的君主的拉格那格国王陛下,为何不在自己的宫廷里容纳这样一批如此聪明能干的朝臣呢?我决定在我的翻译的帮助下坦率地、毫无保留地向国王陈述我的观点。不管国王是否愿意采纳我的忠告,有一件事我是下了决心的:既然国王陛下不断劝我成为他的王国的臣民,我只好接受这个荣耀。只要他们容许我定居下来,我便准备与这个国家里的“长生不死者”中的优秀分子促膝谈心,用以打发我余生的光阴。

    我注意到,那位跟我用巴尼巴比语交谈的绅士听了我的话后,脸上露出一种对无知者表示怜悯的表情。他说,很高兴地听到我发表的这篇关于“长生不死者”的生活是非常幸福愉快的演说,但他们很想知道,如果“长生不死者”的命运也落到我头上的话,我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详细的计划?

    我回答说,要是我有幸进入“长生不死者”的行列,我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首先,我将用一切可能采取的手段和方法获得属于自己的财富。凭着我的俭朴和管理才能,我有理由相信,200年后,我就会成为拉格那格王国最富有的人。另一方面,我将从幼年时代开始研究各种艺术和科学,这样,我敢说我将很快达到和超过所有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学者的水平的境界。最后,我将详细地将社会发生的每个重大事件都记录下来,以我自己的观察所得,忠实地描述国内几位政绩卓着的君王和大臣的业绩。我将准确地记下本国的风俗、习惯、语言、服饰、饮食和娱乐方面的种种重要变化,凭着这些知识和才能,我将成为一座学识和智慧的活宝库,当然也会成为这个民族的先知。

    到60岁以后,我将以塑造和指导有希望的年轻人的心灵自娱,以我自身的记忆、经验和观察让他们明白,在公共场合和私生活中,优良的品德是大有用处的。当然,我选择的伙伴,一定是一批与我同样的长生不死的兄弟,我将在长辈和平辈中挑选12位这样的人做我的同伴。我将用自己的产业为穷人提供方便的住房,并邀请其中一部分人经常跟我一起进餐。

    我将和那些“长生不死者”一起通过时间的长河,一起交流名人的观察所得和记忆,给偷偷摸摸溜进人世来的贪污腐败现象划定几个等级,不断向人类发出警告并提供指导,让大家采取不同的步骤来反抗它。凭借这些措施,加上我们自身提供的榜样强有力的影响,必将能够阻止历代以来令人怨愤的人类天性堕落的过程。

    除此之外,我还能看到发生于各个帝国的各种各样的革命运动,看到下流社会和上流社会的种种变化。看到古代的城市沦为废墟,看到荒凉的乡村变为帝都,看到着名的江河淤塞成浅水沟,海洋从某处退却留下一片沙滩,却又把另一片陆地淹为汪洋。我会发现许多尚未为人知的国家,看到野蛮人统治最温和的民族,而最野蛮的民族却变成了文明之邦。我还将亲眼看到经纬度的发现、永恒的运动、万灵的医药以及它能带来最最完美的效果和许许多多伟大的发明……所有这些都是令人愉快的事。

    凭着长生不死的生命,我可以亲眼看到自己的预言变成现实。凭着对彗星的出现与回归,以及对太阳、月亮、星辰的运动变化的长期观察,我们在天文学方面将会有多么奇妙的发现啊!

    我还发表了许多其他的议论。长生不死的生命和对尘世幸福的追求这种天生的欲望,使我可以挥洒自如地对这些论题尽情发挥。当我的演说结束时,翻译也已如实将我的话译给其他的同伴。他们都用拉格那格语进行热烈的讨论,对我的临场发挥,也有人报以哄然的讪笑声。

    他们说,我设想的那种生存方式是没有道理的,不现实的,因为它把青春、健康和精力设想为一种永恒不变的东西。其实没有一个人会愚蠢到去希望或者过分奢望能得到这些东西。因此,现在的问题并不是人是否会选择永存青春、永远富有、永远健康这样的状态,而是考虑如何在与老年俱来的各种不利因素的控制下,度过那种漫无尽期的生命。“长生不死者”在30岁以前,也像普通人一样生活。30岁过后,忧郁沮丧的情绪便在他们身上与日俱增。当他们活到80岁的时候,他们身上不只有其他老年人所具有的愚钝、衰老等弊病,而且增加了由于对永远不会死亡的恐惧所派生的许多讨厌的缺点。他们不仅固执己见、容易动怒、贪婪狂妄、脾气暴躁、头脑空虚,而且绝情寡义,完全丧失了人类天生的感情,而且永远不能把这种人类美好的天性遗传给他们的后代。妒忌和无效的欲望成了他们最主要的情感。

    而当他们看到一场葬礼的时候,他们就会悲哀地抱怨说,别人已经到一个安息的港湾去了,而他们却永远也到不了这个港湾。他们除了记得年轻时和中年时学到的知识和见到的事物之外,几乎什么也记不住了,何况年轻时学到的那些知识和见闻也是不完整的。因此,若要了解历史事件的真实性和细节,较可靠的方法是了解民间的传说,而不能依靠这些“长生不死者”的回忆。在这些人中间,受痛苦折磨最少的反而是那些完全丧失了记忆的老糊涂虫。这些人会得到人们更多的同情和帮助,因为在他们身上没有其他人那么多的恶劣品质。

    如果一个“长生不死者”与他们的一个同类结为夫妇,那么,他们的婚姻最终会被本国的法律拆散——只要两人中年纪较小的一位活到80岁,他们就得离婚。该国的法律认为,这是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它使这对夫妇不会因为自己永远活在世上不会死亡而受人责备,男方也不会因为有个不会死亡的妻子使灾难加倍。

    “长生不死者”一旦活到80岁这个年龄,在法律上就被认为是个死人。他们的继承人可立即继承他们的财产,只留下少量财物作为他们的生活费。而那些贫穷的“长生不死者”,则由公益机构维持他们的生活。他们过了80岁,就被认为丧失了可以为公众谋利益的信用,丧失了可以受雇用和被任用的能力。他们无权买卖土地,订立契约;在任何案件的审讯中,他们不能充当公民或罪犯的证人;他们甚至丧失了勘定地界的资格。

    到了90岁,“长生不死者”的头发和牙齿便完全脱落,食不甘味。在跟别人交谈时,他们会忘记事物的名称,忘记人的名字,甚至连最亲近的亲朋的名字也唤不出来。同样,他们也无法用读书自娱,因为他们的记忆力已坏到读完句子的结尾,便已忘记了句子的开头的程度。

    拉格那格国的语言一直处于变化之中,这一代的“长生不死者”不了解另一代的语言,他们甚至无法跟200年后的邻居交谈,最多只能说出几个简单的单词。因此,他们虽然生活在自己的祖国,却像一些与该国毫无关系的外国人一样。

    后来,我见到了五六位不同年龄的“长生不死者”,其中最年轻的尚不到200岁。我的朋友们几次把他们带到我面前,虽然人们告诉这些老人说,我是一位伟大的旅行家,可是他们却根本没有向我提问的好奇心。他们惟一的要求只是希望我能送他们一件“值得纪念的纪念品”,这是他们向人乞讨的最谦卑的方式,因为该国的法律严禁他们向人求乞。

    “长生不死者”的容貌,可以说是我见到的最令人恐怖的形象了,而女人的样子比男人更可怕。因为除了伴随高龄而来的通常的体态畸形之外,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身上的鬼气也越来越重,那情景是难以描述的。在那6位“长生不死者”中,我立刻就可以把那个年龄最大的认出来,虽然他们的年龄相差不过200岁左右。

    读者不难相信,从我所见所闻的情况来看,我对长生不死的欲望变得愈来愈小了。

    我非常赞同拉格那格王国对待“长生不死者”所订的法律。否则,那些“长生不死者”很快就会变成整个国家的占有者,热衷于国家权力的争夺,而他们本身又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其结果必然会使整个社会崩溃毁灭。

    拉格那格国王常常坚持要我接受他的请求,留下来为他的朝廷效力。但是,当他发现我一心想回自己的祖国的时候,他还是很高兴地给我开了一纸离开该国的护照,还赏脸给我写了一封致日本天皇的介绍信,并送给我444个大金块和一粒红宝石。我回英国后把这颗宝石卖掉,得到1100英镑。

    1709年5月6日,我辞别了拉格那格国王陛下和我的朋友们,在一位卫兵的护送下来到该国西南部的一座王家港口。6天后,我找到一艘可以送我前往日本的海船。半个月后,我们在日本东南部的小港滨关登陆。登岸的时候,我向海关官员出示了拉格那格国王写给日本国王陛下的信件。日方官员很熟悉拉格那格国王御印的样式,其形状就如我的手掌一般,它表示的意思是:国王扶起地上的跛脚乞丐。滨关城的行政长官深知我所持的信件的来头不小,便把我当做国家的大臣接待。他们为我提供了车马和仆人,将我送到了京都。

    我在京都获准觐见日本天皇,递交了我带的信件。日本天皇举行盛大的仪式开读了这封信,由翻译向天皇解释了信的内容。天皇陛下立即下令,我可以提出我的要求,而且,不管我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我以早已拟好的腹稿回答:我本是个荷兰商人,因船只在一个遥远的地区触礁沉没,在海上漂流到拉格那格岛登陆。我这次就是从拉格那格乘船到日本来的,因此我希望在这里能有返回欧洲的机会。接着,我又用最谦恭的态度恳求天皇陛下,让他下令把我送往长崎。

    天皇同意了我的请求。此时,正好有一支部队要开到长崎去,天皇命令负责人把我安全送达该地。

    经过长途跋涉,我于1709年6月9日到达长崎。我很快便结识了一群荷兰海员,他们是阿姆斯特丹一艘450吨的海船“阿姆渡那号”的水手。我曾在荷兰生活很久,因此我的荷兰话讲得很好。海员们很快就了解了我的来历。他们很好奇地探问我的航海生活的细节,我也尽量简短地给他们讲述我的故事,只是隐瞒了最主要的情节。我请求船长让我搭船回到欧洲。当他得知我是个外科医生之后,便只收我半费,条件是让我担任随船医生。

    我们一路顺风航达好望角,停船补充了淡水。翌年4月10日,我们抵达阿姆斯特丹。在阿姆斯特丹逗留不久,我就乘上该城的一艘小船前往英国。

    1710年4月16日,在离家5年6个月之后,我又重新踏上祖国的土地。那天下午两点,我径直回到家中,与妻儿团聚,一家平安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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