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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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等!他不是杀死陆十一的凶手!”尹瑛书从二号车厢冲了出来,刚才罗三省和王六行、齐卫东、秦双大打出手,她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

    秦双就要扣动扳机,以吴真祯、周长青的距离,已经没有办法阻止她。

    “啪——”枪响了。尹瑛书轻哼一声,子弹打中了她,在这关键时刻,她扑了过去,挡在了罗三省面前。

    “你这是……”所有人都带着惊讶,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

    罗三省挣扎了一下,没有摆脱王六行的擒拿手,他发出像野兽一样的低吼。

    秦双怒道:“你干什么?”

    尹瑛书忍着伤痛,道:“我可以证明……他不在现场。”

    周长青道:“哦?你如何证明?”

    尹瑛书指着赵肆的尸体,道:“刚才这个尸体飞进车厢来的时候,罗三省一直跟在我后面……我知道你们要他的不在场证据,他确确实实是不在现场的,在爆炸之前,我在餐车,也就是五号车厢和他相遇……”她顿了一顿,望着周长青,又道:“你们不曾和他照面,是因为他躲在餐车的屏风后面,他只想等我出现……”

    周长青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尹瑛书咬了咬牙,汗珠像雨滴一样,说道:“他是要……”

    罗三省大声道:“住口,不要再说了!”

    尹瑛书脸色苍白,她惨然一笑,望着秦双,道:“你要打死他,我不怪你,只因你以为他害死了保护你的人……可是,我也可以随时为了他而死。”

    秦双木然道:“我没有弄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高定一开口道:“秦双小丫头,听她把话说完。”

    尹瑛书道:“他不开口,那也是因为,他随时可以为了保护我而死!”

    罗三省面色难看极了,他知道尹瑛书的性子,他用了毕生心力,想要隐瞒的事情,终于就要揭晓于天日之下。

    尹瑛书道:“三哥……不要隐瞒了,你替我背负了太多罪责,那件事,总是要被人知晓的……”

    周长青心中一动,问道:“你说的‘那件事’,是不是和当年的‘沈东茶坊’事件有关?”

    尹瑛书点头道:“正是。”

    周长青道:“罗三省为什么要在餐车等你,想必也和这个秘密有关联?”

    “对。”尹瑛书点了点头,她转头看着罗三省,目中全是柔情,她已经失血过多。

    吴真祯道:“这位女士,你的伤口还是包扎一下,再说……”

    尹瑛书道:“你救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坏人?”

    吴真祯被她问得一愣:“我不知道。”她口中说话,手上已经给尹瑛书进行初步的止血。

    尹瑛书道:“我就是坏人啊……我害得‘短刀会’兄弟枉死,害得罗三哥‘坐堂’也不做了,还为我背负罪责……”

    周长青道:“你也是‘短刀会’中人?”

    尹瑛书道:“会中兄弟,同我手足,共爱天父,共抗敌寇……”

    罗三省眼中终于有了光,他看着尹瑛书,道:“原来你还记得……”

    尹瑛书苍白的脸上又浮现起无邪的笑:“那年我入会之时,还什么都不懂。”

    “我真不该再见到你。”罗三省道。

    如果尹瑛书不在这趟列车上撞见罗三省,她依然还是绿衣女子身边那个活泼可爱的随从侍女。一个人越是想忘记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就越是会在命运中跳出来,重新把你包围,重新把你霸占。

    尹瑛书望着周长青道:“我在‘短刀会’中位列‘银凤’,专司潜伏敌人阵营,搜集情报。”

    尹瑛书就是“银凤”。铁拐和石先慧弄到的密册中记载的“银凤”传来假情报,原来就是她。

    只听她细细道:“当年……日本人中岛仁次设计了一个陷阱,放出假情报,说是要刺杀东北三省抗日军政领袖偕庐主席,兹事体大,我将这个消息传回了会中……”

    周长青道:“这样的假情报,为什么你没有经过甄别和核实?”

    尹瑛书道:“一方面这个情报来源于一个非常可靠的渠道,一方面……我建功心切。”

    “建功?建什么功?”周长青道。

    “哎,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罗三省叹气道。

    尹瑛书道:“正是。‘短刀会’当时在北方发展壮大,‘龙头’徐玉俭却不务正业,本来就该被取而代之,罗三哥是‘坐堂’,位列第二把交椅,办成这样一件大事,自然能受到拥戴。”

    众人皆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尹瑛书又道:“可是,我没有料到,这是个杀局……罗三哥听信我的情报,带领六位兄弟,抢先埋伏在‘沈东茶坊’之中,等候中岛一行,并派出‘执法’伍令城,飞报偕庐主席,告知取消‘沈东茶坊’之行……”

    “我们自以为是在猎杀中岛,谁知是中岛在猎杀我们,罗三哥当时就被围住了,随行的六位兄弟,立刻被打死二人,在突围的时候,又被枪杀了二人。”

    铁拐获得的密册上说,这六人皆被打死,罗三省一人独活。尹瑛书说的却是被杀死四人。

    “罗三哥公开挑战中岛,要求一对一单挑,中岛不敢,罗三哥在兄弟的掩护下,奋勇突围,在突围混战时,开枪打伤了中岛……”

    周长青道:“可是,我所知道的是,中岛并没有死……”

    尹瑛书道:“对,他没有死……那种情况下,能突围都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有工夫去理会他。”

    周长青道:“后来怎么样了?”

    尹瑛书道:“后来,众人细想之下,就知道是情报出了问题,我难辞其咎,依照会规,兄弟相害,当洗目而死!”

    罗三省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失察。”

    尹瑛书淡淡笑道:“三哥,你还是老样子,要护着我。”她接着道:“中岛受伤非常严重,随后就传来被召回日本养伤的消息。我一念之差,竟然捏造了三哥干掉中岛的假消息,从敌人阵营传了出来,以帮助三哥夺取‘龙头’之位。”

    周长青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怎么如此奇怪。”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被解开,却全然没有喜悦之情。

    尹瑛书又道:“可是,我传递假消息害死兄弟的事情却不能善罢……”她说到此处,面色微微害怕起来。

    尹瑛书道:“三哥为了护我,将罪责一人承担,咬定我传递的是真情报,是自己指挥失误,才造成被围困的局面。他卸下了‘坐堂’一职,发誓从此不再与‘短刀会’中人有任何瓜葛。”

    王六行逐渐松了手上的劲道,问道:“讲到这里,你俩应该远走高飞了才对,后来怎么又成了这个局面?”

    尹瑛书惨然笑道:“三哥是英雄豪杰,他固然隐瞒了我的罪责,可是会中不服他的,大有人在……我传递的情报是中岛的陷阱,这说什么也不能推脱我的责任。要保住我的性命,就必须要掩盖真相,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

    吴真祯望向了周长青,没有说话。

    齐卫东道:“是什么办法?”

    秦双道:“快说。”

    罗三省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来替她说吧,就是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杀掉!”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有周长青他心中已经有数,他问道:“包括所有人?”

    “是的……”罗三省已经不敢看周长青的眼睛。

    “包括和你随行的两位兄弟?”秦双问道。

    “对……只有身在陷阱中的人,才会知道那是一个陷阱,六人同行,还有两名和三哥一起突围出来……”尹瑛书道。

    原来在突围中,中岛只杀掉了四名“短刀会”的兄弟,剩下本来已经突围存活的人,是死于罗三省和尹瑛书之手!

    周长青道:“你错了,有的人,为了掩盖一个错误,却犯下了更大的错误。”

    尹瑛书道:“是的……三哥英雄豪杰,一念之差……”

    罗三省脸上已是泪水纵横,说道:“一念之差,一念之差。我竟然……我要如何面对我自己……”

    尹瑛书道:“你不是无法面对你自己,你是无法面对我,所以,你这么多年来,都躲着我,对吗?”

    罗三省道:“对,我无法面对你。我一见着你,就想起当日我一念之差,一刀杀死了两位出生入死的兄弟。”

    尹瑛书道:“你后悔吗?”

    “我……”罗三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秦双终于听不下去了,她大声道:“够了,你们不是一念之差,你们是自私,是太自私!你是要保护你爱的人,可是你杀死的那些人呢,难道他们没有爱他们的人?难道他们没有他们爱的人?没有人有权利用别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

    秦双说得对极了,吴真祯心里暗暗佩服,这个丫头有着和她一样的率真和无畏,还有着比她更大的勇气和道理。

    罗三省神色痛苦极了,他不停地摇头,说道:“我自私,我太自私,求你不要说了……”

    尹瑛书道:“三哥你是英雄豪杰,是我拖累了你!”

    周长青道:“罗三省,既然你不敢面对她,为什么这一次,又主动要在餐车上去等她?”他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罗三省似乎鼓足了全部力气,说道:“因为,我想要洗脱我的罪孽!这些年,我一直想要查清楚,当年她的情报是如何而来?”

    周长青道:“那你查清楚了吗?”

    罗三省道:“没有。”

    秦双一字字道:“有些罪孽,必须要用血来清洗!”

    罗三省道:“好,我明白了!”他手上发力,已经摆脱了王六行。他向前一扑,往地上的军刀扑了过去。

    齐卫东还缠着他的双腿,他身形速度大受影响,周长青快步如箭,一脚将军刀踢开。

    这一踢,却无意的把军刀踢到了尹瑛书面前。

    “三哥,是我不对。”尹瑛书拾起军刀,颈部往军刀上一撞,鲜血喷溅而出。血花溅了罗三省一身,他愣在当场,仿佛世界已经崩塌。

    秦双说得对,没有人有权利用别人的生命,来成全自己。尹瑛书一心要想成全罗三省做个英雄豪杰,可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尹瑛书还是没能成全罗三省,她只能以死成全她自己。有些心结,没法成全,除了死。

    整个局面更沉静了,只有罗三省抱着尹瑛书,发出低沉的哭声。

    “眼下该怎么办?”吴真祯问道。

    “还用问,处决罗三省!”秦双道。

    周长青道:“不。”

    秦双道:“为什么?”

    周长青道:“我还需要核实一个问题。”

    秦双道:“还有什么需要核实的?”

    周长青道:“即便他有千般万般过错,但我还是想知道真相。”

    秦双道:“你想知道什么真相?”

    “罗三省到底是不是杀死陆十一、赵肆的凶手?他是不是内鬼?”周长青道。

    吴真祯道:“我觉得这里面疑点太多。”

    周长青道:“尹瑛书说罗三省是在餐车等她,那么……”

    吴真祯道:“我明白了,这个很好核实!”

    周长青道:“恩,就有劳你了。”

    吴真祯和周长青二人默契至深,确实难得。吴真祯快步往人群中走去,不多一会儿,她已经带回来餐车的服务员。

    “你好。”周长青道。

    服务员怯道:“长官,有什么吩咐吗?”

    周长青指着罗三省,道:“这个人你见过吗?”

    服务员端详罗三省半天,像是用力在思考,忽然一拍手道:“有了!见过!”

    吴真祯道:“什么时候见过?”

    “就在爆炸之前,这位爷一直在餐车饮酒!”

    秦双道:“你确定?你再仔细看。”

    服务员道:“错不了,这位爷酒量甚好,他先是在屏风后面,后来饭点儿过了,外边人少,我怕招呼不周,于是才请他坐到外边座椅上来。”

    “他从什么时候过来的?”周长青道。

    服务员道:“大约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秦双道。

    服务员道:“对,我是一个小时前换的班,我换班后,这位爷就来了,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尹瑛书的言辞和餐车服务员说的,相互印证,应当不是作伪,何况尹瑛书还用自己的性命来力证罗三省的清白。

    众人终于再无怀疑。罗三省固然是在“沈东茶坊”事件中犯下了莫大过错,可是他却并不是杀死陆十一、赵肆的凶手。

    秦双感觉泄气极了,她本以为罗三省就是内鬼,就是凶手,处决了他,就能为伍令城报仇,可是,现在问题似乎没有答案。

    吴真祯看出她的心思,说道:“罗三省和尹瑛书虽然犯下过错,可是他们毕竟还是无法释怀,特别是罗三省,这么多年内心的拷打,他过得并不好。”

    高定一道:“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无法面对,那么他还怎么能称作是活生生的人?”

    问题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周长青看着尹瑛书的尸体,心中道:“当年传递假情报给尹瑛书的,才是这些罪孽的罪魁祸首,这个人到底是谁?”

    列车继续在前进,铁轨发出轰轰的声音。

    吴真祯道:“周长青,时间已经不多了。”

    周长青道:“我知道。我需要再去看看现场。”

    吴真祯道:“你只管去,这里有我看着。”

    周长青看了看怀表,只有一个半钟头了……一个半钟头后,列车就将抵达乌云镇,而如果到时候还找不出内鬼,徐玉俭就将引爆整个列车。

    周长青将问题倒过来想了一想,对吴真祯道:“之前,我们一直以为徐玉俭和内鬼是串通好的,内鬼告知了徐玉俭我们的人员结构,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们推理的方向偏了。我们现在把问题反过来想一想,徐玉俭的动机是什么?我们如果迅速找出了内鬼,对他有害无益才对。徐玉俭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督促我们找出内鬼?”

    吴真祯苦笑道:“可能这个杀千刀的徐玉俭,根本就不能按照常理套路出牌。”

    “常理出牌?整个案件中,凶手似乎有着特别的套路,那就是每次在有人死亡的时候,放上一张黑桃扑克牌……”周长青脑中闪过一道光,可是这光线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抓住它。他忽然觉得自己有可能已经接近了真相。

    他叫上了齐卫东、高定一,一同往五号车厢走去。自从列车十号车厢爆炸后,全部的乘客都挤到了前面几个车厢,而第五号车厢,原来是餐车,现在已经用来停放刚才在爆炸中死亡的人员,包括伍令城。

    列车里的乘客像躲瘟神一样地避开他们,给他们让出了通道。乘警配合他们,向乘客解释道:“北州站的马长官,正在缉拿暴徒,只要有他们在,列车一定是安全的,大家不用担心和恐慌。”

    他们三人穿过了五号车厢,向后面车厢走去,后面的六号、七号、八号车厢已经空无一人,行李散落各处,一片狼藉场景,再往后走,一股硝烟味道扑面而来,九号车厢受十号车厢爆炸的波及,厢尾一部分已经烧焦。

    高定一道:“你留下秦双、王六行、吴真祯,是否看得住罗三省?”

    周长青道:“看得住。”

    高定一道:“如果王六行是内鬼呢?”

    周长青道:“也看得住,我对吴真祯的枪法有信心。”还有什么比互相之间的信任更强大。

    周长青反问道:“定一兄长觉得王六行有嫌疑吗?”

    高定一道:“你既然把齐卫东也叫到这个车厢来,想必是想试试从这个车厢到陆十一被杀现场的往返时间,这说明你对王六行的说辞并不全信,如果王六行和罗三省两个作起乱来,吴真祯和秦双如何是好?”

    周长青道:“定一兄长这话,有两件事情我需要秉明。”

    高定一道:“哦?请讲。”

    “第一,我没有对王六行起疑,我只是要判断一件事,就是凶手作案的时间,王六行身处这列车厢,他没有不在场证据,只是从时间上来推断,他无法在杀死陆十一之后,赶在赵肆背着陆十一尸体经过八号车厢之前返回,因此而不具备作案时间,而我们想要验证这个时间,就只能让脚程最快的齐卫东来试验。不仅是王六行,每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据和时间证据,都必须经过推敲和验证。”

    高定一道:“你的意思是需要逐一排除嫌疑,对吗?那么,第二件呢?”

    周长青淡淡道:“罗三省已经不可能再伤人。”

    高定一道:“何以如此肯定?”

    “一个人长久以来,无法面对自己,那么他的内心,必然非常痛苦,如果再遭受尹瑛书为他死去的打击,恐怕他已经心死。哀莫大于心死。”周长青道。

    周长青接着道:“何况,罗三省本性并不坏,他在犯下错误之后,无法面对自己,还曾日日夜夜拷问自己的内心。”

    高定一似有深意地说道:“你是想告诉我,人总是会犯错误的,对吗?”

    周长青道:“我们也会犯错,我们一开始,不都以为罗三省是内鬼吗?”

    高定一道:“但愿这样的错误,不要再犯,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们剩下的时间虽然不多,可是我们目前并非一无所获。”周长青耸耸肩。

    齐卫东道:“起码,我们排除了罗三省是内鬼。可是,张久庭哪里去了?”

    在爆炸中失踪的张久庭哪里去了?天生耳力过人的红心9,他没有听见凶手杀掉陆十一后如何离开,是因为陆十一走进了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干扰了他的听力。一切推理都是以他听见的现场为出发点,现在推理遇到了瓶颈,这人却失踪了。高定一之前就说过:“有时候,看见的并不是真的,听见的也可能不是真的。”

    那么张久庭有没有嫌疑?列车上根本就没有找到他,他是不是已经趁乱跳车离开?

    周长青三人走到了王六行最初的座位。周长青对齐卫东点了点头,摸出了怀表,道:“七哥,拜托你了。”

    齐卫东道:“小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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