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瑛书给她说过当年的旧事,她们二人无话不谈。“锦缎”知道,尹瑛书只是少不更事犯下了错误,她希望能帮助罗三省上位,她太急切。有哪个年轻女子,不希望自己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
罗三省和尹瑛书是一出悲剧,但这些过往的纠结,总是需要解开的。她也很舍不得尹瑛书,可是当尹瑛书在列车上遇到罗三省,她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她也知道自己失去了挚友,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有的人出现在你生命中,陪你走一段,可是终归又要离开,就像这趟列车,穿越过前面的隧道,就终要抵达下一个站点,有不同的人下车,也有不同的人上车。
列车就要进入隧道了。车身带起的风和隧道口交错,发出像笛子一样悠悠的声音。远处的崇山峻岭像野兽一样起伏。
“锦缎”看了一眼车窗外,车内更加昏暗了,微弱的灯光根本不能照见车厢,她意识到列车已经进入隧道了。
黑夜,黑隧道,忽然一道黑影子仿佛从天而降,紧接着,闪过一道寒光,这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她本能地惊呼起来,生死就在一瞬间!
二号车厢的灯忽然全部熄灭,隧道里没有月光,整个车厢暗得不见五指。灯光的忽然熄灭,显然让杀手惊了一下,他的出手稍微迟缓了些,“锦缎”本能地向后仰倒,她差一点儿就被匕首刺中。匕首又刺了过来,她来不及呼救,只想跑出自己的房间。面对危险,她勇敢非常,但是若她被刺死,皇甫义恐怕就要和共军死战到底,北州城必然生灵涂炭。
“刺——”一声轻响,匕首刺入了什么物事,原来有人用手紧紧握住了黑衣人的刀。黑衣人用力一挣,刀已经滑出,又往“锦缎”追去。那握刀的手竟然又追了上来,再次握住了他的匕首。黑衣人恼怒之下,将手中匕首用力旋转,这下那握刀的手,恐怕已经是绞得稀烂。
隧道里没有月光,车厢灯光已经熄灭,既然他看不见对方,对方自然也看不见他,他也不去细想来者到底是谁,他只想循着“锦缎”躲避的方向,再次出刀,他第三次出手,这一刀一定要成功。忽然,他感觉阻拦他的人双掌拍了过来,直击他面门。他举刀迎击,对方竟然以一对肉掌和他对拆。双方拆了数十招,对方招招都是来抓他匕首,他心中惊惧——这人难道是金刚不坏之身?
他再斗数招,发现对方段位和他差距甚远,他只要施展开半层功夫,就可以将对方打倒,可是对方双掌竟然不惧他的寒锋匕首,这实在让他心中疑惑。他心中有些着急了,他的任务是杀掉“锦缎”,并且制造成是共党内讧致死的假象。他知对方是有意拖延,只要列车出了隧道,月光洒下,他将无所遁形。他一咬牙,循着对方来路,避开了对方“金刚不坏”的手掌,直接一刀刺了过去,对方轻轻就避了开去!奇怪,怎么回事?仿佛在黑暗之中,只有他才是盲的,对方身手虽弱,却占尽先机。他这一耽搁,“锦缎”已经跑出了房间。他心中道:“不妙。”随即追了出去。
“啪——”枪响了,只听“咣当”一声,他手中的匕首已经被打落。他惊恐地看着枪火闪亮的地方,这样深黑不见五指的隧道里,竟然有人这么准地开枪打中了他。他正欲翻窗而走,“啪——”又是一枪,他腿上中弹,落下地来。
“呜——”列车已经驰出了隧道,月光洒下,二号车厢里已经多了几个人——正是周长青、高定一、秦双、王六行。他们已经围住了黑衣人,远处还站着吴真祯,这样准的枪法,除了她,还能有谁?
秦双笑盈盈地举起了双手,她手上银光闪闪,戴着一副银丝手套,这副手套自然是具有防割的功效,她刚才和黑衣人打斗多时,感觉黑衣人功夫甚好,可是她竟然占尽上风,她笑了出来:“这就是你要给我变的戏法?”
周长青道:“对。”
秦双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黑夜中,他看不见你,自然打不过你。”周长青道。
秦双不解道:“可是,我却看得见他。”
黑衣人蒙着面,可是他的眼中,已经充满了不信和疑问,仿佛在说:“这怎么可能!”
周长青望向他,说道:“不光秦双看得见你,吴真祯看得见你,我们都看得见你,你的罪行如在日光之下!”他顿了一顿,一字字道:“这不是我的戏法,这是‘大魔术师’赵肆临死时最后的表演!他留下了密码,让我知道谁才是内鬼。”
吴真祯道:“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长青盯着黑衣人,说道:“你是自己交代,还是等我来揭破真相?”
黑衣人不语。
周长青长舒一口气,说道:“好吧。我来从头推理一遍!”他踱着步子,道:“一开始,马明才搜查整个列车,陆十一化装成为列车服务员,按照我的指示,去给‘锦缎’解围,随后他功成身退,往后面车厢走,在三号和四号车厢之间的连接处,他遇上了凶手,这个凶手和他熟识,是熟人作案,陆十一在2分钟内,就被杀死。然后根据张久庭听见的当时情景,陆十一中刀后,避入了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真祯道:“是啊,陆十一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应当知道团队里有一个‘耳朵’张久庭,他如果不用水声掩盖其他声音,张久庭可以获取更多线索。”
周长青道:“一开始我也不大明白,直到后来我发现,但凡‘短刀会’中人,都会遵守一些类似宗教仪式的规则,虽然‘短刀会’已经解散了,可是当人在死亡关头,他最原始本能的反应,还是会按照他最熟悉、最惯常的方法来行事。”
“你是说陆十一也是……他和五哥、罗三省一样,也是‘短刀会’中人?”秦双道。
周长青道:“对,没错。‘短刀会’中的会规,尹瑛书不是之前就说过了吗?‘兄弟相害,洗目而死’。”
吴真祯道:“陆十一是在举行‘洗目’仪式,罗三省临死前也是这样说的。”
周长青道:“对!所以说这个杀害陆十一的人,也是他‘短刀会’中的兄弟,因为只有‘兄弟相害’,才需要‘洗目明责’!”
秦双道:“车上‘短刀会’中的人罗三省、伍令城、尹瑛书已经死了,难道,这个车上还有其他‘短刀会’的人?”
“有,徐玉俭就是,他还是‘龙头’大哥。不过,他并不是杀死陆十一的凶手。陆十一中刀之后,避入洗手间,凶手已经离开现场。此时,徐玉俭出现了,他留下了字条,告诉我们有内鬼。”周长青道。
秦双奇道:“徐玉俭是好意?”
吴真祯道:“不可能,他若是好意,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周长青道:“之前,我一直把推理方向弄偏了,我一直以为徐玉俭和内鬼是一路人,可是若然如此,他为何要限时督促我们找出内鬼呢?如果不是他的纸条提醒,我们谁会知道杀死陆十一的是我们中间的人。他提示我们有内鬼,并不是要分化我们,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为沈曼月复仇,他只想要我和吴真祯的命,于是他要玩一个游戏,他想让我们为他清理门户!然后看看这个‘兄弟相害’的‘短刀会’的凶手,和我们是如何斗个两败俱伤。”
吴真祯道:“这样解释了陆十一手中的纸条,可是陆十一衣服兜里的扑克牌怎么解释?”
周长青接着道:“凶手故意留下扑克牌,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套路,陆十一的代号是红心J,所以他留下了黑桃J,表示已经杀掉了陆十一。我开始也一直想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直到刚才我在五号车厢检视伍令城尸体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其中的奥妙。”
吴真祯道:“是什么奥妙?”
周长青反问道:“赵肆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一张扑克牌。”
“对,是黑桃4。”
周长青又问秦双:“伍令城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一张扑克牌?”
秦双道:“是的,是黑桃5。”
周长青道:“那为什么张久庭没有?”
秦双道:“九爷失踪了,生死不明。”
周长青道:“不,这就是凶手的心机所在。他留下扑克牌,让我们误以为,每个黑桃扑克对应的数字,就是死者的代号!张久庭已经死了,凶手没有留下黑桃9,凶手留下的是黑桃5!”
“什么?”众人惊奇道。
黑衣人终于说话了:“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了破绽?”
周长青道:“凶手为了让我们以为被炸死的是伍令城,真是煞费苦心,他在张久庭的遗体右臂上,故意制造了一个新的伤口,并留下了黑桃5,让人以为他就是伍令城,这些细节真是完美。可是……”
他顿了一顿,说道:“有些东西却是没有办法改变的,那就是每个人的人生!张久庭文质彬彬,从来没有用过冷兵器,他的手,虎口是光滑的,而伍令城却是威震华北的‘匕首王’,他的手上自然布满了多年持刀形成的——‘茧’!”
黑衣人道:“原来如此。”
秦双急忙道:“那五哥哪里去了?”
周长青盯着黑衣人一字字道:“伍令城就在我们眼前!”
此语一出,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双道:“不可能,陆十一死的时候五哥和你在一起,赵肆死的时候,五哥和我们在一起。”
周长青道:“正是你提醒了我,今天和我们在一起的‘伍令城’,寡言少语,身手失常。那根本就不是伍令城,而是他找来的一个替身。”
吴真祯道:“怪不得‘伍令城’今天极少言语。”
“说的越多,就越会露出破绽。”周长青道。
秦双道:“我还是不信!五哥又不是魔术师,变什么替身?”
周长青道:“你且待我说完,接下来是赵肆的死,伍令城杀掉陆十一之后,没有离开,原因之前我们已经推理过了,因为张久庭还在四号车厢,如果他在车顶疾走,肯定躲不过张久庭的耳朵,正好陆十一打开了水龙头,于是他就在二号车厢上待了下来,随后,赵肆从车尾走到车头,想要找出凶手,和伍令城正面相遇,伍令城于是又杀掉了赵肆。”
秦双道:“不对,五哥为什么要杀陆十一?动机是什么?”
周长青看着“锦缎”,她依然从容。周长青说道:“自然是要逼问谁是‘锦缎’!陆十一去二号车厢解围的对象,就是我们要保护的‘锦缎’,陆十一不说,伍令城就杀了他,伍令城是内鬼!”
秦双道:“你,你有什么证据?”
周长青道:“你切莫忘记了,赵肆外号叫作‘大魔术师’,他和凶手一番恶斗,最后惨死刀下,他临死时,是要做什么?”
吴真祯道:“从遗体上来看,他是要变化出火药一类的物品,和对方同归于尽。赵四哥宁折不弯,是位好汉。”
周长青道:“错了,他不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他是要告诉我们,谁才是内鬼。”
“什么?”众人惊奇道。
“我说过,隧道之内,我就要让内鬼现形,你们看——”周长青指着黑衣人,黑衣人的身体微微发着荧光。
秦双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长青道:“你不是问证据吗?我检视过赵肆的手指,他手指上沾有大量的磷。这就是证据,赵肆在临死前,变化出的是烟花,烟花中含有大量的磷粉,他让敌人以为他是在使用火药一类的武器,实则他已经没有力量摆脱敌人,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磷粉留在了敌人身上。而磷粉在黑暗中是会发光的!这就是为什么在黑夜中,我们能看见他的原因。”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大家都知道周长青的推理,即将达到最紧要的关头。
吴真祯道:“赵肆不愧是‘大魔术师’。”
周长青道:“赵肆留在你身上的磷粉,就是锁定内鬼的证据。一开始,你使用和你形貌相同的替身,为你制造不在场的证据,然后悄然从车顶走了过去,迎上陆十一,想要探知‘锦缎’的身份,谁知道陆十一并不就范,还要喊破你的身份,于是你将他杀掉。随后遇到赵肆是在你计划之外,你静待二号车厢之上,为的是进一步探明谁是‘锦缎’,可是赵肆为了给陆十一复仇,跑了过来,你一不做二不休,于是又杀死了赵肆。至于扑克牌指明身份,那是你一早就考虑好给自己的退路,只要找到一个替死鬼,你用黑桃5来指代了别人,你就可以成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从此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而你的那位替身,恐怕也已经被你杀掉扔出了车外。”
吴真祯道:“我还有一点没有想明白,他来这里刺杀这位女士,他是如何知道了‘锦缎’的身份?”
周长青道:“是尹瑛书!尹瑛书冲出来的时候,她说:‘罗三省不是杀死陆十一的凶手’,对吗?”
吴真祯回忆了一下,说道:“是的。”
周长青道:“尹瑛书怎么知道死的是陆十一,你想想就明白了。”
吴真祯大悟道:“对啊,这说明陆十一和尹瑛书在二号车厢见过!陆十一去二号车厢是去保护‘锦缎’……”
周长青道:“在暗处虎视眈眈的这位‘消失的凶手’,自然捕捉到了这一细节,他不难推知,和尹瑛书在一起的绿衣女子,就是陆十一去保护的‘锦缎’。”
黑衣人似乎已经默认了。
周长青一字字道:“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我发现‘伍令城’遗体是张久庭的时候,我才知道陆十一临死时拍发出的摩尔斯密码,它表示的不仅是‘刀’,他想要敲打出的也不是三个7,而是四个7,在扑克牌中,表示的是最大的‘刀’牌,也就是——匕首王!”
伍令城,外号“匕首王”,代号红心5。
“伍令城!”王六行喝道:“还不揭开你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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