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道:“左副元帅也不必动怒,现在二州的人马都是左副元帅的旧部,郭元帅官再大也只是得了个头衔而已。”
徐达道:“对极,咱不必理他。以前滁阳王在时,咱得尊重他一下。现在郭天叙当元帅,就让他领个空衔吧,别的不用理。咱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老是待在和州,同样是死路一条。”
汤和道:“我赞成徐达的意见。现在咱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别去考虑郭天叙了。”
冯国用道:“我认为,咱们现在应该尽快拿下集庆。集庆是东南第一大镇,曾数次为都,物产极丰富,人口众多,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若只在这里转来转去,即使天天打胜仗,又有何用?只怕以后一仗之败,就会全盘皆输。庆幸现在徐寿辉、张士诚没有去拿下集庆,这正是上天留给主公的机会啊,主公岂能天授不取?”
汤和道:“以咱们现在的实力,能拿下集庆吗?”
冯国用道:“现在集庆仍然掌握在元兵手中,久无战事,元兵防备必定松懈,咱们若突然奔袭,定能出奇制胜。如果失此良机,以后集庆落入他人之手,咱们再想去取,只怕就要千难万难了。到时,咱们只得继续当流寇了。但流寇能长久当下去吗?当年项羽尚敢于破釜沉舟,我们为什么不敢直赴集庆?建功立业,岂能不冒险?”
朱元璋道:“好。咱们现在应该把目标锁定集庆。只有拿下集庆,咱们的事业才能大起来。否则,天天占着小县城,过几天粮草又没有了。”
李善长道:“和州虽小,但仍然是咱们的根据地。要进攻集庆,咱们必须集合滁、和两州或者更多的力量,否则,难以成功。现在,郭天叙和孙德崖对咱们心存猜忌,咱们不可不防。一旦咱们跟元兵在集庆相持,他们在后方玩咱们一把,咱们就全盘皆输了。”
朱元璋微一沉吟,道:“这个问题是必须解决的。必须把郭天叙拉到咱们这一边,也必须想办法把孙德崖的部队收编过来。咱们如此如此吧。”
滁州元帅府里,戴着孝的郭天叙和张天佑正在分析形势。他们前面的桌子上,摆着小明王的委任状。郭天叙笑了笑,道:“这次气死朱元璋了。哈哈……”
张天佑道:“朱元璋肯定不服气。咱们得小心提防,他手下能打的人太多。他要是真的发起难来,咱们不好办啊。”
郭天叙道:“那你的意思是,咱得把这个元帅让给他?这老子可不干。”
张天佑道:“先看他如何表示吧。如果他不服,咱们就请他来滁州,说要把都元帅的位子让给他,让他到滁州来交接,然后把他干掉。”
郭天叙道:“好,那就这么办了。”
正说着,亲兵进来,送过一封信。郭天叙问:“是哪里的信?”
亲兵道:“是和州来的。朱左帅的信。”
郭天叙一听,忙打开信一看:
“元帅启:先王归天,全军衔悲,上下惶惑。我辈当承其遗志、奋其余烈,誓灭胡虏。滁和二州,穷鄙之地,粮草既乏,城亦不坚,而强敌悍寇,虎伺于侧。栖身于此,惕惕然作草寇经营,尚不足也,何谈先王之志哉?且和州粮草存之无几,不日告罄。为今之计,宜戮力向东,取集庆作安身之地。若坐困危城,则大王开创之基业,废之无日矣。倾力东向,我意已决。请元帅思之!举首向滁,遥瞻风采,不胜区区向往之至。朱元璋顿首。”
郭天叙读罢,颓然坐下,无力地把信放在桌上。他知道,朱元璋无论如何不会上他的当了。
张天佑道:“咱们该怎么办?”
郭天叙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咱们现在靠他供应粮草,他要是带着部队攻集庆,势必带着所有的锱重前去。咱们要是还留在这里,岂不是等着饿死?”
张天佑道:“那咱们也得跟他过去了?”
郭天叙道:“是的。他用粮草就可以胁迫咱们都听他的话。现在是凭实力说话啊,不是谁的就官大谁说话算数。”
朱元璋接到郭天叙的信后,放在桌上,哈哈大笑。
徐达道:“现在就剩孙德崖了,如何解决?”
李善长道:“孙德崖上次来借粮,差点命丧滁阳王之手,必定对其恨之入骨,岂会甘作郭天叙之下?他必将起兵讨之。咱们可整军以待,静观其变。”
朱元璋道:“妙!”
没几天,果然接到探报,孙德崖已率濠州大军向滁州进发。朱元璋即命徐达率军在半路设伏,大败孙德崖,将其斩首,并改编其余部,上报郭天叙。
郭天叙听说孙德崖大军向滁州开来,心头大是惊骇,知道自己万万不是孙德崖的对手,本想向朱元璋求援,又恐朱元璋不理,正无计可施。此时,忽得徐达的战报,不由喜出望外。他知道,要是孙德崖的部队杀进滁州,自己必死无葬身之地。不料朱元璋居然出手,把孙德崖一举消灭,使他转危为安。
想到此处,郭天叙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对不起朱元璋了。自朱元璋到来,打败了彻里不花,得到父亲的赏识之后,自己就时时担心朱元璋会成为父亲的继承人,然后处处跟他作对,不失时机地在父亲面前说朱元璋的坏话,一度差点置朱元璋于死地。可朱元璋却一直以德报怨,又多次让他们郭家起死回生。如果没有朱元璋,濠州不保,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没有朱元璋,孙德崖可以多次砍掉他们的脑袋。郭天叙这才觉得,朱元璋不但水平比自己高,胸怀也比自己大多了。这个军权,他们父子拿在手里这么久,一点作用也没有,可朱元璋运用起来,得心应手,基业越做越大。罢了,还是把兵权让给他吧。交出兵权,就等于留住事业,留住身家性命。
郭天叙给朱元璋写了一封信,心情很复杂地表达了他的这个良好愿望。信送出去之后,郭天叙松了一口气。朱元璋也松了一口气。郭天叙服了,孙德崖没了,朱元璋成为滁、濠、和三州红巾军的实际最高领导人。朱元璋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可他却一点不轻松。因为现在他们的粮草也只够吃几个月了。虽然他的眼光锁定集庆,但他知道这个集庆乃江南第一重镇,元兵重兵把守。况且沿途当中,还会有颇多曲折,如果稍有不慎,他真的大败于集庆城下,那将血本无归。这么一想,他也不由犹豫起来。
冯国用看到朱元璋迟迟没有动静,又去找他,道:“主公,怎么还不下令?”
朱元璋微微一摇头,道:“此去集庆,路途不近。咱们这些力量,只怕……”
冯国用道:“主公,机不可失啊。集庆空虚,一击可下。沿途也只是小股敌军,岂足多虑?集庆是东南大镇,孙吴曾以为都,是龙盘虎踞之地,东南第一大都,是江南富庶之地。如果此地在手,则登高一呼,霸业可成。主公,机不可失啊!”
朱元璋一听,不由大喜,当场说:“好。”
可当他宣布向集庆进军时,郭天叙仍然不同意。郭天叙说:“集庆是大城,元兵必有重兵把守。咱们这点力量,恐怕力有所不逮吧?”
朱元璋说:“攻打大都市,咱们确实力有不逮,但打仗不仅仅是靠力量。现在集庆的元兵肯定没有想到,咱们会突然奔袭。所以,咱们完全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就这么定了。马上进军。”
这天,行军下寨之后,朱元璋带着几名随从出营巡查,来到营外的田野上。此时已是四月天,风和日丽,而眼前阡陌纵横,农人在田里忙碌。朱元璋下马,拿着马鞭在田间走动。突然,他看到田埂之上,有一个人正呼呼大睡。此人不是农民,因为他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农民的衣服,而是武士的短打,而且腰间还带着一把大刀。更让朱元璋觉得眼前一亮的是,此人身体极为壮硕。
朱元璋的随从一看,此人绝非善类——不是强盗,就是刺客——有的挡在朱元璋的面前,有的冲上去,对那人拳打脚踢。那人被踢了一脚,立即翻起身来,顺手一抓,就把踢在他身上还没有缩回去的脚抓住,然后一甩。那踢人的随从被摔了个猪拱地。其他随从看到这哥们如此大力,便都冲上前。那人也不拔刀,两只手顺势一抄,又把两个冲在前面的人抓住,身子一转,那两人便飞旋起来,像风车一样。如果那人顺手一放,这两个似风车叶狂转的人一定会被摔出十丈开外。其他人看到他这么生猛,都不由呆了。
朱元璋大叫:“这位壮士,请住手。”
那人停了手,看了看朱元璋,一愣之后,放下那两个人。那两人的身体才一触地,都委顿在那里动弹不得。
那人用粗大的手揉了一把眼睛,看了看朱元璋,又揉了揉眼睛,再看看朱元璋,大叫:“奇怪啊!”
朱元璋道:“有什么奇怪?难道我的脸上长有青草?”
那人道:“我叫常遇春。刚才走得累了,在这里睡觉,做了个梦。梦里有个金甲人说,你的主人就要到了。不一会儿,那个人真的到了。我才看一眼他的脸,你们就把我弄醒了。你长得真的跟梦里的那个人一样。看来你真是我的主人了。”
朱元璋一听,也觉得大为奇怪,天下居然有这样的怪事,而这样的怪事居然还让他碰到了。他看到常遇春长得魁梧,孔武有力,身手不凡,是个人才,便道:“你真的愿意跟我干?我这可是掉脑袋的营生啊!”
常遇春哈哈大笑,道:“你看我这人怕掉脑袋吗?”
朱元璋道:“跟我干,你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常遇春道:“我可做先锋。”
朱元璋一听,是个爽快的人,不由大笑,道:“好。你跟我回去。”他拉了常遇春的手,就往大营里走。几个随从在后面相互扶着,跌跌撞撞地跟着。
徐达他们看到这个场景,都大惊失色,以为朱元璋在外面被人家袭击了,忙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给大家带来一位好汉。”
他指了指常遇春,道:“这个兄弟叫常遇春,不但名字好,身手更好。哈哈,刚才他小试身手,就把我的亲兵打得七零八落。他说,他要当咱们的先锋。我看他这个先锋将是历史上最优秀的先锋。这次咱们攻打集庆,他就是先锋。”常遇春一听,大为高兴。
集庆,终于离他们不远了。朱元璋所带领的人,虽然都是草根出身,但他们都跟朱元璋一样,对集庆是很了解的。这个东南第一大镇,是传说中虎踞龙盘之地。说白了,就是一个很有王气的地方,谁占有这个地方,就可以沾王气,成霸业。朱元璋知道,拿下这个地方,其号召力就非同小可了。
然而,横在他面前的,还有一道难关。当他的目光死死地投向远处的集庆,脚步坚定地向集庆走去时,他们的眼前出现了滔滔江水。初夏的雨水刚过,江水咆哮向东,显得威猛异常。此前,朱元璋他们只是在山地里经营,水战经验全无。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此时会面对滚滚江水。
朱元璋带着大家站在江岸边,目光越过宽阔的江面,但脚却不能前进一步。大家都面面相觑,然后望着朱元璋。
朱元璋知道,如果没有大批的船,他是无法带着数万之众,渡江而过的。他有信心可以战胜任何敌人,可是面对这浩浩荡荡的江水,他也无能为力了。
他转过头,望着大家。他的目光不断地停留在这些战友的脸上。他的手下虽然有个人叫胡大海,可这个胡大海也名不副实,从没有当过水兵,更没有战船。
徐达说:“关键是船!没有船,咱们算是白跑了一趟。”
常遇春说:“不只是白跑啊,我们都带了全部家当出来,现在还能回去吗?”
汤和说:“那我们造船!”
朱元璋摇摇头,道:“没有千艘大船,咱们是没法渡江的。可要造这么多的船,不是短期能做到的。只怕咱们还在这里当木工,敌人就杀过来了。”
常遇春说:“此地离巢湖不远。巢湖目前有一支水师,领头的是俞廷玉父子以及廖永忠兄弟。俞廷玉本是胡人之后,但因受了冤枉,跑到巢湖自立门户,现在正被元兵困住。我去见他们,让他们跟我们干。他们手下有船千艘。”
朱元璋一听,不由大喜,要是能得俞氏父子归顺,何惧这大江阻隔?
常遇春立即转身而去。大家看到常遇春大步离开,便都望着朱元璋。朱元璋一看,就知道大家都在怀疑他。常遇春才来没有几天,现在就让他单独执行任务,只怕他一到巢湖就先出卖了大家。但朱元璋却笑了笑,对大家说:“不用担心,遇春会把事情做好的。我们回去,喝酒等好消息。”
大家虽坐到酒桌上,心情却很沉重。个个拿着酒杯,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朱元璋看到大家心情郁闷,也不理会,只是把李善长和徐达叫到旁边,不断地说笑。李善长深知,如果常遇春此行没有成功,他们这支队伍前途堪忧。但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押在此处,再怎么忧心忡忡也没有用。
但朱元璋却信心很足。俞廷玉父子虽是胡人,但已经被逼到绝境上,跟他当初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他相信他们会归顺自己。
徐达则不动声色,陪着朱元璋喝酒。朱元璋一杯,他也一杯。可才喝了几杯,汤和就跑了过来,大声叫道:“常兄弟回来了。”
朱元璋一听,脸色大变。巢湖虽然离此处不远,但也有一段路程啊,常遇春才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哪能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事有不妙。李善长和徐达也跟着脸色大变。朱元璋抢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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