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双方放手开打,可能徐达会感到有点棘手。可哪知,王保保这段时间也是叫苦不迭。王保保还有个胡名,叫扩廓帖木儿,察罕帖木儿是他的舅舅,后来又成为他的义父。察罕是个军事奇才,靠民兵起家,力量不断壮大,在红巾军势如猛火之时硬是连打胜仗,最后官拜平章兼河南枢密使。后来察罕却被红巾军降将田丰和王士诚刺死,王保保就接替了他的职务,统领了他留下的军队。这支部队是当时元朝最精锐的部队。
王保保跟很多人一样,才一出头,立即领兵去攻破益都,把田丰和王士诚双双斩首,为父亲报仇。然后他又带兵进驻太原。当时,他父亲的另一个朋友孛罗帖木儿的眼睛也盯着这块地皮。于是,双方发生冲突。而此时皇太子也觉得这个太子当的时间太久了,心里很不耐烦起来,想通过非常手段登上帝位,于是皇太子把王保保也拉进了自己的阵营,让王保保当自己的外援。元顺帝则在老的沙和孛罗帖木儿的支持下,大举反击。最后,孛罗帖木儿大军进入大都,皇太子只得向太原狂奔避难。
王保保立即发兵,逼近大都。这时,元顺帝一看,知道王保保确实实力雄厚,孛罗帖木儿恐怕难以抵挡,于是干脆杀心大起,把孛罗帖木儿杀了。这等于是向自己的儿子投降。
在王保保的护送之下,皇太子进入大都,顺帝任命王保保为左丞相。皇太子看到王保保真的很牛,得到他就是得到天下,所以多次请求他再次发动政变,让自己当皇帝。可王保保不干。他觉得天天在皇太子身边听他做自己的思想工作也挺烦的,便请求带兵外出。理由是:我是军人,现在外患甚于内忧,还是让我领兵出去,消灭贼寇。朝廷同意,并授权让他总天下之兵,封河南王,而且还让朝廷一半官员跟随出征,一路浩浩荡荡,誓平江淮。
当时,他连营数十里,兵威大盛。哪知,此时朱元璋已经平定陈友谅,实力大增。王保保一看,知道机会已失,难以一战而胜了,于是下令停止进军,只驻扎河南,然后传檄四方,要集全国之兵,以优势兵力与朱元璋作最后决战。他此时是代皇太子出征,是名义上的全军统帅,可哪知他的檄文传出,响应者却寥寥。尤其是关中四将,他们手里握着重兵,硬是仗着自己是王保保义父的朋友,是王保保的长辈,不听他的调遣,都按兵不动。
王保保大怒。本王奉诏总天下之兵,可诸将不受节制,还讨什么贼?于是立即叫他的弟弟守住济南,以防南方的红巾军,然后自己带着大军去攻打四将之一的李思齐。两下就这么大打出手,不分胜负。朝廷也不知道该帮谁好,于是帮完了王保保,又帮一下李思齐,搞得大家全都不知如何是好。
不久,元顺帝觉得王保保比李思齐更厉害,若让他一支独大,以后更不好控制,于是一面叫大家一起猛攻王保保,一面下诏削其官职。而就在王保保跟他的同僚大战时,朱元璋已经完成了力量的集结,下令徐达北伐。元顺帝一看,知道如果打死王保保,真的没有谁再帮他卖命了,于是紧急下令,恢复王保保官职,让他领军迎战徐达。王保保只得仓促应战。
这对徐达而言,实是再好不过。因为他和朱元璋此前都对王保保进行过认真的摸底,知道他是元廷最厉害的角色,一旦给他站住脚跟,要想取胜,实在是困难重重。现在倒好,乘其内耗刚停、元气大伤之际出手,正是大好时机。
王保保才刚刚拿到兵秉,来不及调度,徐达兵锋已直抵沂州。徐达包围沂州之后,立即修书一封,派人送给元朝沂州守将王宣,劝他投降。王宣既不愿投降,又怕徐达攻城,自己抵挡不住,便一面派人带着粮草出城,犒劳明军;一面派人奉表应天,说愿投降大明。
常遇春一看,心里暗叫坏了。这家伙一投降,沂州之战就打不成了。老子这个先锋还有个屁用?他对徐达道:“我看这个投降是假的,肯定是缓兵之计。咱们攻城。”
徐达摇摇头:“不能攻城。他就是假投降也不能攻城。”
“为什么?”
“近几年来,元狗内乱不断,各地大将都拥兵自重,但除了那几个将军外,其他地方的守军力量都很薄弱。目前他们看到咱大军前来,都已不知所措。如果沂州投降,后面的降者就会纷至沓来,咱们不靠战争即可得天下。再者,即使他是在玩缓兵之计,咱也不用怕他。因为缓兵之计,就必须有援兵前来,可现在沂州附近还有谁能过来救他呢?即使周围有援兵来救他,咱正好一鼓歼之,免得还要到处去找他们。”
常遇春一听,觉得很对,但又觉得很不过瘾,便道:“你有耐心你就要这里跟他玩吧,我带着另一支队伍前往东昌那里。
徐达道:“好。等山东平定了,咱再会师,西出河南。”
朱元璋接到王宣的上表,不由大喜,对刘基道:“哈哈,看来山东可传檄而定了。”
刘基摇摇头道:“依臣看,这是王宣的缓兵之计。”
朱元璋一听,道:“何以见得?”
刘基道:“一个沂州守将算什么?他要投降,为什么不直接向徐大将军投降,却要跑到应天来?这是什么居心?”
朱元璋一听,不由勃然色变,把那封信往案头一拍,喝道:“着徐达即刻进兵。”
刘基又摇摇头,道:“不可。大将军要取沂州,那是易如反手,可是大将军却另有打算。他哪能就这样中了王宣之计呢?他此时是意欲不战而占领山东全境啊!”
朱元璋道:“愿闻其详。”
刘基道:“元朝暴政,百姓大受其苦。前番王保保与元廷关中四镇大战,使得北方又经一场战乱,可以说北方之民已苦不堪言,无时无刻不盼仁义之师将他们救出水火之中。如果我军一进山东境内即刻大举进攻,杀戮遍地,威武则威武矣,但要说仁义两个字就谈不上了。如果山东军民觉得咱们也是以暴易暴,肯定又会作最后搏杀,那时咱们要拿下山东可就不易了。相反,大将军现在屯兵沂州城下,取胜毫不费力,但仍然按兵不动,甘愿受其缓兵之计,而不愿开启杀戮,这不是仁义之师是什么?哈哈,刘基敢断言,目前山东全境之元将,无不侧目沂州。如果沂州处理得当,此后山东必将传檄而定。”
朱元璋一听,不由大喜。本来以他的聪明,早就应料到此着,只因刚刚登基一听说王宣耍一个缓兵之计,便觉得他这是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所以一气之下,也不多想,就想直接攻下沂州。此刻,听刘基道及其中关键,朱元璋不由笑了起来,道:“现在该当如何?”
刘基道:“派个机敏之士,带着皇上的诏书到沂州去,先给他封个官,顺便探探他的虚实,再报给大将军,让大将军随机处分。大将军会做好的。”
朱元璋道:“好。派唐臣过去。”
唐臣来到沂州,授王宣儿子王信为江淮平章政事,从此当徐达的部下,任务是北伐。
哪知,王信早就和他父亲商量好,投降完全是缓兵之计。他们一面办理投降手续,一面却到处招兵买马,准备对徐达搞突然袭击。
当唐臣到沂州后,王宣热情接待,酒足饭饱之后,带他到客栈里休息。唐臣看到虽然王宣热情得很,但王信却始终没有露面,再加上觉得王宣笑得可疑,就处处留心。王宣走后,他打开房门,想在客栈里走走。可还没有走出客栈,那个店小二就把他叫住:“大爷,现在外面兵荒马乱,这个地方歹人也不少,大爷还是不要出去为妙。”
他看到这个店小二目光闪烁不定,就向他笑了笑,说:“我刚从南方过来,很想一饱沂州好景。既然老兄如此说了,我就不敢出去了。”说完径直回房。但一瞥眼之间,那个店小二还跟在自己后头,他知道自己是被监控了。他迅即回到客房,暗思脱身之计。
王宣告辞之后,回到住处,立即派出一队亲兵,让他们直扑客栈,要把唐臣拿下。哪知,大家举着单刀、铁链和火把冲进客栈,踢开房门时,房里已经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不见。只见一个大大的包袱打开在那里,唐臣白天穿的衣服也被丢在床上。大家只得气急败坏地跑回去向王宣交差了。王宣知道,唐臣是换了衣服,乔装逃了出去,只得仰天长叹。
唐臣一气跑到城外,直接跑到徐达帐中,向徐达报告了。徐达因为王宣虽然答应投降,可硬是拖拖拉拉着,不直接向他投降,反而派人跑到应天给朱元璋递降书,就知道这肯定是缓兵之计,因此早就有所准备。这时得唐臣之报,当即大怒,令冯国胜率部攻城。
冯国胜带着部队,决开堤坝,滔滔大江直涌入城中。王宣料不到明军会出如此狠招,知道再给水泡下去,这座城墙非倒下不可——那时自己就万万逃不脱了——便打开城门,向徐达投降。
徐达望着王宣,一脸冷峻,道:“请你立即修书一封,让王信也赶快投降。”
王宣看到徐达的脸色,哪敢有半点推卸,急忙就地写了一封信。徐达看了看信,让孙惟德把信送过去。
徐达以为,有王宣在此,王信再怎么不愿意,也不会不顾父亲的死活,因此就在那里等着好消息。可哪知,王信当真不顾父亲的性命,看了信之后,一言不发,亲自挥刀把孙惟德杀了。
徐达知道后,大为震怒,当场把王宣叫来,狠狠地骂了一顿,然后将之枭首,下令发兵讨伐王信。王信当然打不过徐达,路向西狂奔逃命。
徐达这一次虽然折了孙惟德,但兵不血刃就占了沂州,一时军威大振。元朝周边的守将知道,凭他们这些散沙,根本不是徐达的对手,于是都望风而降。至于个别元将,虽然宁死不屈,拼命到底,也只是螳臂当车。徐达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山东全境。
朱元璋想不到进军如此神速,心下大喜,知道对元最后一战已近在眼前,当时下令康茂才再带兵一万,作北伐军的后援,即刻出发。
徐达向西横兵,直指河南,不久即与先期分兵的常遇春会师。此次常遇春为徐达副手,两军分兵时,他独当一面;两军合并时,他为先锋。他还满以为这一次北伐,与元兵主力相遇,当有几场厮杀,一路砍头如瓜,血雨腥风,哪知这仗却打得顺风顺水,根本没什么恶战——他们拿下山东全境时,明军大队人马好像只在齐鲁大地走马观花一样——心下大为不爽。等与徐达相见时,他就大发牢骚:“元狗太不争气了,连个像样的抵抗也没有,就这么让咱们占了山东。老子只怕就这么把大都也占了,一战也打不上,真真气死人也!”
徐达哈哈大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最妙的啊!”
常遇春道:“话是这么说,可我就难受得很。出来打仗却连一个人都没有杀,这算是出战?元狗啊,元狗啊,你们以前不是厉害吗,怎么以前的厉害都不见了?”
徐达道:“千万不要以为没有对手,王保保就是个强硬的对手。只是他前几年内跟四镇将军不和,实力大损,现下虽然是总天下之兵,可大印拿在手里还没有暖,难以应付咱们,这才让咱们得手。其实咱们得山东是很侥幸的。”
常遇春哈哈大笑:“好像皇上对他也颇为忌惮,老子偏不怕他,但求他前来跟我打一仗,好让皇上也不再长他人威风了。”
此时,朱元璋也看出王保保仍在手忙脚乱地调兵遣将,力量并没有集结,知道如果不能毕其功于一役,灭元之路就变得长远了。于是,他再次任邓愈为征戍将军,北出南阳,呼应徐达。徐达当然抓住机会,长驱直入,一路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朱元璋的案头,塘报如雪片飞来,徐达连克永城、归德、许州。汴梁已近来眼前。朱元璋望着这些塘报,心头大为高兴。
此时,汴梁守将叫李克彝,手下之兵亦不弱,而且还与左君弼和另一元将竹昌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明军。朱元璋心里很着急。他知道,徐达虽然进军神速,连战皆克,但所取之地都是小城,对河南境内的元军没有造成很大的威慑。若能很快拿下汴梁,则河南境内之元朝将士必将胆落。
徐达连番猛攻,但急切之间,哪能拿得下汴梁。朱元璋大急,却无计可施,请来刘基,问:“大将军目前进军受阻,先生有何妙计?现今王保保大军就要结集开来,机不可失啊!”
刘基道:“李、左、竹三人互为犄角,大将军一时肯定难以奏功。如果破其一环,其余两将必将生擒。”
朱元璋道:“如何破此一环?”
刘基道:“臣前段时间已经将三人的底细摸清了。李、竹二人的家人尚在北方,但左君弼之母、妻却在合肥。咱们只要将其母与其妻拘住,然后招他来降,此一环便破了。”
朱元璋大喜,即命人前去行事。朱元璋拿下左君弼的家人之后,立即给他修书一封:
曩者兵连祸结,非一人之失,予劳师暑月,与足下从事,足下乃舍其亲而奔异国,是皆轻信群下之言,以至于此。今足下奉异国之命,与予接壤,若欲兴师侵境,其中轻重,自可量也。且予之国乃足下父母之国,合肥乃足下邱陇之乡,天下兵兴,豪杰并起,岂惟乘时以就功名?亦欲保全父母妻子于乱世。足下以身为质,而求安于人,既已失策;复使垂白之母、糟糠之妻,天各一方,以日为岁,更失孝义。足下纵不以妻子为念,何忍忘情于父母哉?功名富贵,可以再图;生身之亲,不可复得。足下能留意,盍不幡然而来?予当弃前非,待以至诚,决不食言!
左君弼接书之后,并不作答,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朱元璋又有点没法了,呆呆地望着刘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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