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洪武篇章-大明王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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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朱元璋一举吞并陈友谅和张士诚两部,实力大增,军心大振,已非昔日疲于奔命之态了,他终于也把目光锁定元廷。

    此时,朱元璋已经据有江南,而北方仍然是元朝的势力范围,如果光从土地面积与人口而言,元朝仍然是十分强大的——比陈友谅和张士诚还要强大——如果稍一不慎,仍然可能招致大败。因此,从何地出兵拉开北伐大幕,是一个大问题。

    常遇春认为,大军直接前进,目标大都。大家觉得常遇春的这个建议气势磅礴,只要大军过处,元狗无不望风披靡,大都可手到擒来。可朱元璋却摇了摇头。

    朱元璋每次在别人提出大家都认为是最好的建议时,总是冷静地摇着他的那颗脑袋。他道:“元廷此时已经胆寒,畏战情绪颇浓,所以必定结集大军死守大都。如果我们直接进攻大都,其援兵会四处而来,夹击我军。到时,我们屯兵坚城之下,进退不得,局面将难以收拾。即使侥幸成功,也会两败俱伤。所以,不如先剪其手足,再取其脑袋,就轻而易举了。故此,本王认为,应从山东出兵,扫河南、拔潼关,大都自会变成孤城一座。那时,城中纵有百万大军,其军心也必动摇不稳,不费多少力气,便可以将其拿下了。”大家一听,觉得这个办法果然比常遇春的建议高明许多,都纷纷点头称是。

    一年后,也就是至正二十七年的十月,朱元璋下令北伐。这次北伐大军的领军大将是徐达,副将是常遇春,部队二十五万,由淮入河,向山东进发。

    当然,还要南征。因为此时朱元璋的势力范围只是在长江中下游,而福建、两广、巴蜀一带,仍然是大元的天下,所以必须两面出击。现在他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完全可以南北同时大战了。

    南征的大将是汤和。两路大军同时出发,在朱元璋看来,灭元正当其时,取得最后胜利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于是,另一个议题又摆上了桌面。这个问题就是新政权的建立问题,也就是朱元璋何时当上皇帝的问题。

    刘基和李善长知道,此时劝进,是最好的时机。一来,他们原来奉之为首领的小明王韩林儿已死多时,朱元璋已经率大家为之哭悼、守陵好几个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二来,放眼天下,现在也只有两股势力在你死我活地搏斗,一股是他们吴国,一个就是大元帝国。双方已经面对面地较量,但在名头上,吴只是称“王”,而元则是皇帝,朱元璋明显比元帝矮了一截,这对军心士气不利。于是,两人请朱元璋赶快称帝,誓与元帝拼死到底。

    当年朱元璋拿下金陵时,大家都觉得,古都在手,正是上天所授,完全够着称皇称帝的条件,都劝朱元璋当了皇帝。可就是李善长却力排众议,认为当时称帝会引人注目,不但红巾军诸部会向他们围攻,还要招来元廷的围剿——仅以区区濠、滁再加应天之力,实难抵抗得住大家的群起而攻。朱元璋当时听得一身冷汗,紧急叫停了这个议题。现在,连李善长都认为,称帝的时候到了,那就说明是真的到时候了。

    李善长和刘基都是善于找理由的大师,根本不费什么力气,就让本来就想称帝的朱元璋在假装推辞几下后,不得不接受建议,同意称帝。虽然过程看似很曲折,但实际上是进行的很顺利的,根本没有反对意见。

    起初朱元璋再三推辞,但群臣死不答应,都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然后李善长和刘基不断地跟朱元璋斗嘴,正反双方一阵激辩。朱元璋道:“本王揭竿而起,是为黎民百姓着想,皇帝乃天之子,岂是我这个淮右布衣所能担当的?你们快快住嘴。”

    李善长却道:“这是天命攸归。王侯将相,岂有种乎?当年胡虏占我中华,竟使上国衣冠,为北胡虏所虐。此非胡虏之能,乃天授也。其后,胡元肆虐,民不聊生,天下英雄揭竿而起。当是之时,江淮之地,皆为豪杰割据。而今,彼时英雄,尽皆倒伏,唯有主公顺天应人,独立挥军扫元,救民于水火。方今胡元气数已尽,此上苍将天下授予主公。主公若不受之,实是违天意、逆民心。”

    刘基接着道:“李相国所言极是。”

    大家跟着道:“李相国所言极是。”

    朱元璋看到李善长连老天也抬出来了,如果再硬撑下去,恐怕连李善长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了,当下一脸严肃地道:“既如此,称帝一事就请李相国主持了。”大家一听,大是高兴,都在那里大叩其头。

    转眼到了第二年正月,李善长的一切前期工作都准备就绪,定于当月的初四登基。方案送到朱元璋的手中,尽管朱元璋早有思想准备,并老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可当他看到这个方案时,也不由两眼一热,有点晕乎乎的感觉,诸般往事又不断涌上心头。

    他并没有细翻方案中的纸页,他知道李善长是个细腻的人,经他手所出的方案,哪还用别人再看。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装着方案的锦盒,坐在那里。

    朱元璋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独自坐着,让大脑处于休息状态了。此前,他除了睡觉之外,脑子从没有停止过运转。才进应天,立足未稳,张士诚和陈友谅就杀声震耳而来;之后四处奔波,南北征战,几次大战都面临生死存亡,稍一不慎,即招致大败,永无翻身之日。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天色向晚,窗外寒风吹来,把窗帘也吹得呼呼作响。宫中太监过来,请吴王用膳,朱元璋转过头来,很和善地向太监点了点头。

    那太监一看,不由大为惊讶。他在这里当差几年,跟朱元璋打交道也有几年了,可看到的朱元璋的脸从来都是冷峻无比的。现在居然看到那张脸变得如此和善,不禁那两腿微微一软,差点就要趴下,向朱元璋多谢隆恩了。

    朱元璋仍然没有过去用膳。马夫人又走了过来,朱元璋不用转头就知道是马夫人来了。马夫人当王后也有几年了,此时吴王宫中已不似当年那般寒酸,但马夫人仍然荆钗土布,保持当年本色,全身上下并无富贵人家的珠光宝气。如果是别的王后,此时走起路来,必定叮当作响,满耳都是金银首饰的相碰之声;而马夫人的到来,却只伴着她那重重的脚步声。

    朱元璋欠了欠身,道:“请夫人也就座了。”

    马夫人长叹一声:“相公明天就是皇帝了。”

    朱元璋点点头,道:“是,我明天就是皇帝了。十五六年前,我还是皇觉寺里的小沙弥啊!那时,不但皇帝不敢想,就是吃饱肚子都是大问题。可现在,现在居然就成了皇帝。人生如此,真是谁也难以估量啊!”

    马夫人道:“相公起于布衣,出身比当年汉高祖更加低微;而夺取天下,功成名就之路,却比汉高祖要顺利多了。这都是诸将努力的结果。”

    朱元璋笑了笑了,道:“历来成就大事,都要靠大家的拼搏。”

    马夫人一听,站了起来,对朱元璋深深一揖,道:“但愿相公日后能善待诸将,亦如汉高祖那般。”

    朱元璋一听,不由心头一震,看了看马夫人,好久才道:“我自然要与他们有福共享。”

    此时,一丝风从窗外吹进,把桌上的烛光摇得忽明忽暗。朱元璋并不看夫人的脸,而是举目向前,望着那个窗口。他比谁都知道,他手下的这些大将,个个能征善战,对他更是忠心耿耿,可是他一想到朱标,脸上的肌肉不由抽动了几下。

    朱标是他的长子。当年他正在太平前线作战,有人来报,夫人生了。当他接到这个消息时,将士们正好攻下太平。攻下太平,是他向应天进发当中最为关键的一战。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他们第一个儿子生了下来。那时,他望着涌入城中的将士们,心下大喜,觉得此子真的是为他带来好运。从此,他对朱标甚是喜爱。

    此时,朱标已经十三岁,去年已经立为吴王世子,其继承人的地位就这样定了下来。朱元璋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他此时就已经开始为他的儿子着想了。

    朱标虽然现在年纪不大,但性格却已经显现出来。朱元璋少小受尽苦难,其性格倔强冷峻,行事果敢,机变谋略,无不胜人一筹。举事到现在,每一场最艰苦之战,必由他亲临前线指挥,方取得最后胜利;再加上那副面容,只要在众将面前一站,自是威风凛凛,大家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朱标却一片仁慈之心,对人无不宽厚有加,一点没有传承乃父之风,倒是把其母的性格全部继承了。

    他生下之时,朱元璋的事业已经脱离疲于奔命的困境,打开了新的局面,可以说朱标是长于富贵之中的。朱元璋进入应天之后,虽然军政事务更加繁忙,但仍然极为关注朱标的成长。他和夫人都认为,要让他知道今日生活的来之不易,让他知道创业的艰难,守业的艰辛。于是,在立他为世子的当年,就派他带着几个官员回老家祭祖。

    那时,朱标只有十二岁。临行前,朱元璋夫妇对朱标进行了一次教育,并布置了一些任务。这次不光去祭祖,而且要他一路深入民间,体察民情,当一个勤俭务实的人。朱标点点头,一路果然按父母的教导,不管到哪个地方,都先祭城隍,然后考察民情。到了老家,还到处走访,问他们父亲小时候的事情。

    他回到金陵交班之后,父母都很满意。朱元璋当时真的觉得此子可教。之后,他经常带着朱标出游,不断加以调教。初时看到此子宅心仁厚,觉得很好。可不久,当前线他的虎狼之师捷报频传,各路敌人不断被那些越战越勇的将领们打得落花流水时,他心中却开始有了隐忧。

    原来有一次,他正拿着塘报,哈哈大笑,转头四顾时,恰好看到了朱标。当他看到朱标时,突然止住了大笑。原来此时朱标的脸面上,一片平和,有如庙中之佛。宅心仁厚固然是会个好君主,可是以后,他这张仁慈的面容如何能震慑那些满脸横肉的将领们?朱元璋不由打了个寒战。

    那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是想着这件事。后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刘邦要杀那么多人。赵匡胤虽然不杀什么人,但也把他们的权力都收了回去,让一干在战场上如狼似虎的大将们,最后只能当个土财主。

    这时,他只是隐隐觉得这事很棘手,至于以后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还来不及细思。不过此时,他想到朱标,脸上不由挂起一层凝重之色。

    次日,即开始举行登基大典。所有程序都是经过李善长考证过的,严格按照传统仪式进行。朱元璋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上,脸上冷峻依旧。他昭告天下,从今天起,这个国家的国号是“明”,李善长、徐达分任左、右丞相。

    其他人也都有所安排,但其中最让他感觉歉然的是刘基。此时,在他的这个阵营里,立功最多、人数最大的是濠、滁旧部。这个旧部里包括了徐达这样的将军,因此在论功行赏时,这个集团里的人最为受益。朱元璋家乡观念也极为严重,虽然不断地道“任人唯贤,天下为公”,可心底里仍然装着濠州。他甚至曾经想过,就把首都定在凤阳。

    刘基是江浙集团的,与他的关系远不如濠滁集团。而且,刘基也没有独立指挥过千军万马,同时也没有像李善长那样做过后勤保障工作,算起来,既不是韩信,也不是萧何。但他曾多次出奇谋,化解过朱元璋致命的危机,救过朱元璋的性命;而且这几年来的征讨大事,皆有他的参与,堪称朱元璋手下首屈一指的谋士,故此,在朱元璋的心目中,刘基就是张良。

    当然,如果仅仅把他当作张良,朱元璋仍然觉得不够。朱元璋少年穷困,未能上学堂,但他聪明过人,在寺庙日久,很多和尚都是饱学之士,他耳濡目染,亦颇能识文断字。这些年来,他四处征战,以天下为己任,更知不学无术以后无以治国治兵,所以对于诗书经史多用心钻研。

    以前,当他读到刘邦跟张良的关系时,常常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遇到张良,还曾望着天空,暗问苍天,帝师何在?哪想到,后来还真的碰到了刘基。他看到刘基第一眼时,心头就怦然一跳:此吾张子房也。其后,刘基果然出手不凡,数次力排众议,出谋划策,为他力挽狂澜,奠定了今日之局面。

    张良受尽赞美,名传千古,可是朱元璋翻遍历史,发现张良的事迹多是虚的,哪有眼前的刘基这么实实在在。他的一桩一件、一谋一策,都让自己反败为胜。所以,在朱元璋的心目中,刘基要远胜于张良。

    他本来很想让刘基当了相国,哪知他请刘基过来,口风还没有探实,刘基就顾左右而言他了。两人都聪明绝顶,当然知道对方的心意了。刘基对朱元璋的了解当然很透,可是,朱元璋对刘基居然不想当相国这件事就有点想不通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真的视功名如粪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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