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洪武篇章-刘基的末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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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来,朱元璋在军事上可谓节节胜利,因此即使偶有不顺,也不怎么在意了。称帝之后,他开始把大量精力放在行政管理上面。由于他占领南京时,就已经意识到治国人才的重要性,所以手下也网罗了一大批文官,为大明王朝政府机构的形成打下了基础。

    但是,朱元璋此时的心态与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他任命这些文官时就已经充分考虑到,如何限制他们手中的权力。他认为,一个皇帝最悲哀的就是大权旁落,自己坐在皇帝宝座上,却形同傀儡。

    他清醒地认识到,要让这些高层管理人员永远听他的话,他就必须牢牢控制住他们,只给他们办事的权力,而时时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在严密的掌控之下。于是,他扩大了御史台的权力,让御史台的官员们充当政府官员的监督员。

    朱元璋在任命丞相时,没有做过太大的思考,就问了刘基。刘基不愿当,那就让李善长当。反正谁当,也有他在那里控制,大政仍然从他那里出来。但御史台的第一号人物御史中丞的人选却让他很费脑筋。

    经过思考之后,他决定让刘基担任。刘基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疾恶如仇,看到不顺眼的,决不妥协。只有让如此又有智慧,又刚正不阿的人当这个言官首脑,才能镇住那些功臣。要知道,现在政府里面,从李善长以下,谁不是功劳一大堆?这些人的性格谁不牛得没有谱?你要是比不过他们,他们能服你吗?而且,你敢于跟他们硬碰硬吗?如果不敢,那这个言官的职位如同虚设。朱元璋让刘基任御史中丞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其实,刘基当御史中丞的另外一种作用,是朱元璋不好讲出口的。朱元璋起于微末,靠的全是淮西老乡,功臣里面功劳最大的那几个人,都是他的老乡。这些老乡进入南京之后,形成了一个权力集团,当时人们叫“淮西集团”。朱元璋也跟很多人一样,家乡观念极为严重,刚看到这个集团的出现时,心里大是高兴。哪知,过了不久,他就发现了问题。

    朝中的大臣个个都围着李善长转。李善长才当了几天的丞相,就俨然成为淮西集团的领袖,即使在上朝当中,大家也都看着李丞相的脸色做事。此前的李善长很会夹着尾巴做人,向来小心谨慎,可当了丞相之后,傲慢之色溢于言表,与此前的李善长大相径庭。

    朱元璋每次看到李善长这个神态就心头一紧。他是打拼出来的皇帝,又是起于微末的雄主,内心最底层垫着的是“自卑”两个字,哪容得李善长这么嚣张?最好让刘基来管管他。

    刘基不是淮西集团的,跟他交往密切的基本都是浙东人士。他们虽然人手不多,但也被人家称为“浙东集团”。那就让浙东集团来制衡一下淮西集团吧。

    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古以来群臣中最大的就是丞相,所以大家都努力巴结李善长,不断地向他行贿。李善长这时也表现出巨大的钱财之好,谁给他送钱,他就让谁当官。

    胡惟庸本是个县官,算起功劳来,那是没有多少的。但他送的钱多,因此在短时间内就获得了大力提拔,最后进入中书省,进入了权力核心。参议李饮冰、杨希圣看不过眼,对李善长提出了批评,李善长大怒,发誓一定要把这两人拿下。

    李善长也知道,他刚即相位,若骤然杀人,朱元璋是不会放过他的。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在一次和朱元璋的聊天当中,他对朱元璋说:“皇上征战多年,席不暇暖。现在天下太平,也该行乐一番了。”

    朱元璋一怔,望了望李善长。此前,曾有元朝旧臣劝他及时行乐,颇中其意,后来刘基当面直谏,这才让他悬崖勒马。他虽然对刘基大大感激,但内心总是有所不甘,李善长自是看在眼里。此时看到朱元璋怔怔地望着自己,便笑道:“伯温先生当日劝皇上不得行乐,是鉴于当时的形势。那时北胡未灭。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即使伯温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

    朱元璋一听,那张向来严峻的脸这才松了下来,道:“只是,只是……”

    李善长笑道:“皇上是怕亲自去找美人不大合适吧?这大可不必担心。臣闻熊宣使之妹,天姿国色,可充后宫啊!”朱元璋一听,不由大喜,即令熊美女进见。

    员外郎张来硕对朱元璋道:“熊氏已经许给杨希圣,皇上如此一来,于理不妥。”

    朱元璋一听,不由大怒。老子当了皇帝,居然连纳个美女进宫也于理不妥,当场下令叫力士过来,抓住张来硕,然后大声叫道:“把这家伙的牙齿给朕打落下来。”

    但见力士把张来硕按倒在地,然后以刀柄击嘴。惨叫声中,张来硕满嘴喷血,然后一把牙齿吐了出来,落在地上。张来硕已经昏了过去,朱元璋犹自愤然不已。旁边几人无不两股颤颤。

    李善长当即奏道:“皇上,杨希圣与李饮冰近来颇有弄权不法行为,请皇上处置。”

    朱元璋盛怒之下,也不及细想,立即下令:“将这两人交丞相法办。”

    本来处理犯人并不是丞相的权限,但现在朱元璋却要李善长处理这两个人。李善长大喜过望,叫人把这两个带上来。

    李饮冰才一上来就大骂李善长是奸臣。李善长大怒,喝道:“本相奉皇上之命审你,你骂本相,就是骂皇上。来人——”

    几个衙役、冲了过来。李善长指着两人道:“按律在这两个人犯脸上施以黥刑。”

    衙役们把两人绑起来,然后在他们的脸上刺上“奸诈百端,谲诡万状,宜此刑”几个字。

    那李饮冰强硬至极,剌完字之后,仍然骂不绝口。李善长怒极,下令以刀割其双乳。李饮冰胸前大量流血,片刻即死。李善长哈哈大笑,指了指杨希圣对衙役道:“此人死罪可免,但活罪不能免!”他下令把杨希圣的鼻子削掉:“看你还想跟皇上争美女吗?”

    朱元璋本来也不是好色之徒,把熊氏纳入宫中之后,没几天就觉得不妥。他堂堂一国之主,向以开国明君自居,竟然做出这种山大王一样的勾当来,于名声是大大的不利。于是,又下令把熊氏带出宫,而且一定要她嫁给被割了鼻子的杨希圣。

    经此一事,大家都怕了李善长。但杨宪很气愤。杨宪是刘基的副手,也属于“浙东集团”,向来受“淮西集团”的气。他气愤地找到刘基,道:“大人,李丞相才当几天的丞相,就如此猖狂,实非大明之福啊!如此用刑,跟桀纣何异?”

    刘基长叹一口气,道:“这是皇上让他搞的,咱在此事上奈何不了他。”

    未几,朱元璋出汴梁,部署北伐军事。此前,每当朱元璋出征前,基本都带着刘基,而让李善长独自一人当留守,但这一次,朱元璋却让刘基跟李善长一起当留守。

    李善长一看,就有点不高兴了。一个人留守还不够,为什么要留两个人?刘基是御史中丞,御史中丞并不管政事啊。但这是朱元璋的安排,有什么办法?只得跟刘基一起留守。刘基什么话也不说,继续做他的本职工作。

    没几天,有个叫李彬的犯了事,被刘基抓了个正着,一查之下,死罪。本来刘基也把此案当成个普通案件,哪知他回到家时,李善长却来求见。

    刘基把李善长请进来。两人坐定,刘基问:“李大人有何事要指教啊?”

    李善长笑了笑,道:“岂敢,岂敢!下官也知道先生是爽快之人,也就直说了吧。下官此次来是为了李彬。”

    刘基道:“我查了一下,李彬所犯之事,确实不轻,按律当死。”

    李善长向刘基施了一礼,道:“不瞒先生,李彬是下官之亲。请先生看在下官的薄面上,放过他一次。”

    刘基面色一变,道:“丞相此言差矣。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现在大明方兴,正当严刑峻法,以定天下。哪能因为丞相之亲,而法外徇情?这几条刑律也是丞相与刘基共同制定的。如果只此一事,还请丞相不用管了,本官会依法行事。”

    李善长脸色大变,道:“先生真的要杀李彬?”

    刘基道:“不是刘基要杀他,是法律要杀他。”

    李善长大怒,可他知道刘基的性格,连皇上决断过的事,他都敢声色俱厉地否决,直到朱元璋收回成命,何况这些法律条文的制定,自己从头到尾都参与了,现在刘基依法办事,他还有什么话能讲?李善长拂袖而起,冷笑而去。

    刘基只是说了一声:“送客!”

    刘基知道李善长是不甘罢休的,于是写了份奏折,派人送到汴梁,问朱元璋李彬是否可杀?

    朱元璋本来就是个很刻薄的人,看到有人敢于犯他定的法,哪能放得过?当时想也不想,立刻做了回复:李彬该正法!

    李善长正要想办法说通刘基,可办法还没有想出来,却得到朱元璋对刘基奏折的回复。他一看之下,只气得暴跳如雷:“刘基你这个老家伙,居然把这事捅到皇上那里了。皇上这么一批复,我再怎么有本事,李彬也是死定了。”

    李彬死也就死了,可是大家个个都知道,李彬是他的亲信,现在连一个亲信也救不了,他这个丞相还有什么用?大红大紫的淮西集团是斗不过浙东集团的。

    李善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开了个会,把所有的留守人员都召集过来,然后对大家说:“自三月以来,京师一直不雨。算起来,已连续数月干旱,百姓叫苦连天。本相认为,此乃天有所厌。故此,我们必须大施仁政,以报上天之德。”

    他说过之后,望望刘基。刘基没说什么。李善长继续说:“所以,本相想近期赦免一批人犯,示仁于天,以求甘露。如此一来,天必降雨,人民获救。”

    其他人一听,都说:“丞相所言极是。现在杀人,肯定不祥。只怕老天怪罪下来,天再旱下去,就不得了了。”

    李善长对刘基道:“先生精通天文,想必比我们更知此节之厉害吧?”

    刘基道:“如果不杀死刑犯,天必不雨!”

    李善长一听,当场发呆,这才知道刘基真的太厉害了。因为不杀李彬,所以天不雨。只要一杀李彬,天就下雨。在没有杀李彬之前,刘基是稳操主动权的,剩下的就只有杀李彬了。杀完李彬之后,再不下雨,李彬死也是死了,你再怪罪刘基,也拿他没有办法。何况,朱元璋向来倚重刘基,岂肯为了一个犯了死罪的李彬而降罪于刘基?

    李善长一时脸色惨白,看着刘基一脸严峻地下令斩李彬,心头怒火大炽,但也只有怒火而已,终究救不了李彬。果然,杀了李彬之后,天仍然不下雨。于是,李善长就天天向朱元璋告状,说刘基滥杀,惹怒上天,现在上天降罪大明。其他大臣也跟着一哄而上,个个都向朱元璋告刘基。这些人都知道,刘基严格执法,于他们这些人将大大不利,不把刘基扳倒,他们就永无宁日。

    其实,朱元璋的内心也很矛盾,他对刘基的心情也极为复杂。朱元璋起于微末,少小时受尽苦难,内心极度自卑,后来事业大成,内心又充满了妒忌。他虽然很少动声色,发现人才时,也大加重用,但他的心头老是想超过别人。一旦觉得这个超越难以实现,他就会杀机顿起。

    开始,刘基对朱元璋的这个心态并不怎么了解,他只知道朱元璋是一个很刻薄而又心狠手毒的人,凶残无比。但他以为,只要自己忠心耿耿,那么朱元璋也不会把这种凶残加到自己的身上。所以,当看到这些大臣不断地攻击自己时,他很不在乎。可当沈万三事件发生时,刘基终于知道,朱元璋的嫉妒之心实在已接近病态。

    朱元璋觉得南京城墙太过破旧,欲修南京城墙,但苦于资金紧缺。江南首富沈万三知道后,立马自荐,说可以为朝廷分担一半资金。朱元璋当时大喜,即与沈万三约定,把城墙分为两半,沈万三承担一半的工程量,朝廷承担另一半的工程量。

    沈万三很高兴,觉得自己能为朝廷分忧,实为千古以来最为荣耀的商人。他把全部精力投入进去,亲自加班加点,几乎天天来到工地,督促工匠们。最后完工时,居然比朱元璋还提前三天。

    朱元璋召见了沈万三,在群臣前面大力表彰了一把,当面笑容满脸地道:“沈先生以巨资献国,有商如此,实大明之幸也。”

    群臣都齐声高呼万岁。在朱元璋接受这些山呼之时,刘基也在其中。他突然看到朱元璋的脸色冷峻异常,不由心头一凛,念头一转,立刻知道了朱元璋此时的心情。他当时想,沈万三此后的生意看来难做了。

    朱元璋在表彰沈万三时,内心很郁闷。自己堂堂一个开国皇帝,修建城墙居然比不过一个生意人?朱元璋生于乱世,对生意人向来十分不满,此时又输给一个商人,心情自是十分不愉。他看着沈万三满脸得色而去,看到群臣都向沈万三祝贺,心头的气越来越多。

    沈万三当然不知道朱元璋的这个心态,满脸荣耀地回到家里,比衣锦还乡还要兴高采烈。有人对他说:“沈先生,你连南京孤城墙都可以修,可你居住的这条苏州街破烂成这个样子,你就修不了?”

    沈万三哈哈大笑:“我现在就修。”

    沈万三这时做工程上了瘾,说修就立刻动工,而且工期很快。很多人都来观看他修路,都对他赞不绝口。他觉得脸上容光焕发,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正有一双阴冷如霜、其利如刀的眼睛正盯着他。这个盯着他的人就是朱元璋。

    当苏州街建成之日,大小名士都到沈府祝贺。突然外面来了一队人马,当先那名官员下马,大声呼喝:“沈万三接旨!”

    大家一听,以为皇上的表彰又到了。沈万三跑到庭前,跪下领旨。

    来人张开圣旨,大声念着:沈万三擅掘山脉,取茅山之石,以补街心,动摇大明根本。着员即刻查办。钦此!

    沈万三一听,一呆之后,瘫倒在地,他那声“冤枉”也只在口中转了几圈,却叫不出来。几个衙役冲上来,给他戴上木枷,解押而去。适才犹自热热闹闹的喜庆场面片刻之间便被一团恐怖气氛包围。前一刻,还意气风发的全国首富,眨眼之间便成阶下之囚。

    挖了几片石头,居然也是犯罪?而且看那架势,其罪不轻啊,一时间民心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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