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犹豫了一下，小声对郑若凝道，“我把厨房收拾一下，你和阿姨聊聊。”
也许他也该回避一下，但要他这时候离开，他还真不放心。
“噢。”郑若凝垂下眼帘，心不在蔫地应了一声。
沈子臻微微使了点力，捏了捏郑若凝的掌心，郑若凝抬起头来，沈子臻用眼神示意她，平静点，好好说话。
看着沈子臻走开去，余佳慧这才开口叫了一声，“小凝。”
郑若凝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大喝了一口，不做声。
“其实这些年来，我尝试过很多次，跟老郑谈谈你的事，但老郑这个人，太固执了。”余佳慧缓缓道，“毕竟跟着我，条件总好过跟着他吧。”
郑若凝不做声。
“我也知道我不对，但是我那时候……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我很害怕，我不能接受我自己竟然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把你留下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因为想你想得彻夜难眠。我很后悔……”余佳慧哽咽起来。
郑若凝仍然不做声。
也许是内心里的波涛一早已经反复翻涌，至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了吧，反正眼看着亲娘在自己跟前悲伤流泪，她亦觉得自己这样的无动于衷有些说不过去。
“我总是梦到你蹲在屋子角落里哭，我想抱抱你，但怎么也抱不到。”余佳慧伸出手，似乎想摸摸郑若凝的脸，但迟疑着，手还是缩了回去。
“我也没有很受苦，你不必内疚。”想了一会，郑若凝才道。
“老郑说，如果你愿意，他没有意见。”余佳慧道。
“什么？”郑若凝有点不明白。
“就是你以后，跟着我生活。小凝，妈妈欠你的，一一都给你补上。”余佳慧急切地道。
郑若凝微微牵动嘴角，“我已长大成人，不用跟着任何人生活，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停顿了一下，“还有，无论你的条件再怎么好，但在我看来，我只有一个爸。你可能是我的母亲，但在我看来，你只是一个中年女人。”
余佳慧大受打击，“……什么？”
郑若凝道，“我很想知道，当初老郑头为什么会答应养我？你许给他的，是什么样的承诺？”
余佳慧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低声道，“一辈子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永远不打扰你的生活。”
郑若凝微微一笑，“那就是说，让你完全忘掉你有一个女儿的这件事……你看，这么苛刻的条件，你也义无反顾地走了。”
余佳慧急切地道，“不是的，小凝，我那时候……”
郑若凝打断了她，“嗯，我懂，你那时候太年轻了，你太害怕，你爱的男人无故消失了，你竟然怀了身孕，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养孩子……你可以打掉啊，为什么没有？”
余佳慧愣愣地看着她，嘴唇微微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你心里还有盼望，因为你以为那个男人还会再回来，而你怀了你们爱情的结晶，他如果知道，一定会很开心……但你没想到，他再也没出现，于是，爱情的结晶变成了人生的污点，生活的累赘……”郑若凝十分平静地道，像在给客人分析心理感受。
“最傻的……从头到尾，就只有老郑头一个人罢了。他爱上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呃，也许这就是鬼迷心窍吧。”郑若凝拿起水杯，再喝一口水。
余佳慧眼角微微抽动一下，虚弱地道，“你说什么？”
“他用了自以为最凶狠的手段来威胁你，以为你会妥协，但你并没有，你宁可不要孩子，哪怕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她，也要走。”郑若凝平静地道。
余佳慧身子晃动一下，眼里尽是泪光。
“我小的时候很盼望有个妈妈，别的小朋友，别的同学，他们都有。虽然有的妈妈很凶，也不爱打扮，有的还很胖，嗓门很大，但他们都有……后来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难过了。我今年24岁了，马上就25岁了，这个时候，呃，多一个妈，和少一个妈，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郑若凝淡淡地道，“您也不用担心，在血缘上你是我的母亲，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我也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哭着喊着说什么绝不原谅你，挺没意思是吧。”
“小凝……”余佳慧泪水涟涟。
“不过呢，我们也用不着刻意亲近，那会让我觉得难受。咱们实际上，还是陌生人，不是吗？哦，当然，您还是我们公司的客人。”郑若凝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您看，这天也太晚了，您要不就先回去吧，一个人还是不要在外头耽搁得太晚，不安全。”
余佳慧眼泪滚落下来，郑若凝看也不看她，说道，“我送您出去吧。”
余佳慧不得不站了起来，手指轻轻摁在眼角。
“不用了。我车子就停在外面。”余佳慧道。
郑若凝还是将她送出了门，然后在楼道口停住了脚步。
“您好走。”
余佳慧突然转过身，一把握住郑若凝的手，急切地道，“小凝……”
郑若凝很坚决地将她的手拨开，轻声道，“做人不可以这么贪心的，你从前想要的自由和名利，你都得到了，现在又想回头来要你曾经放弃过的爱与温情……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余佳慧泣不成声，“你听我说，小凝，我错了……我……”
“晚安。”郑若凝不亢不卑地道，毅然转身回头走进了家门。
门一磕上，她才觉得腿软。
沈子臻走了过来，将她轻轻地搂到了怀里。
“我是不是太过份了？”郑若凝喃喃地道，“我其实……”
沈子臻亲了亲她的头发，不做声。
“其实我很开心……悦和，我妈妈来找我了。”郑若凝小声道，“我以前想像过很多很多次，我妈妈来找我……你看，她真的来找我了，她要我，她很想跟我一起生活。”
沈子臻微微紧了紧手臂，低低地嗯了一声。
“……其实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的。”郑若凝重复着道。
沈子臻的头微俯了下来，极轻地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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