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从诺克纳里尔骑来,
越过克鲁施纳贝尔的坟墓;
考尔特甩动他燃烧的头发,
尼艾姆叫喊着:“离开,快离开;
掏空你心中世俗的梦幻。
风儿苏醒,叶儿回旋,
我们的脸颊苍白,我们的头发未曾绑起,
我们的心胸剧烈起伏,我们的眼睛闪烁微光,
我们的双臂挥动摇摆,我们的双唇分离张开,
如果任何目光凝视我们这帮冲锋的军队,
我们便会进入他和他的手头之事之间,
我们便会进入他和他的心灵之光之间。”
军队正奔向夜晚和白昼之中;
在哪儿会有这样的心灵之光和手头之事呢?
考尔特甩动他燃烧的头发,
尼艾姆叫喊着:“离开,快离开。”
关于这本书
我就像每个艺术家一样,渴望从这个糟糕愚蠢的世界上的那些美丽、愉快、重要的事物中创造出一个小小的世界,并且通过幻象向任何听从我恳求的同胞展现爱尔兰的面貌。因此,我精确公正地写下了许多我看过的、听过的事情,除了评论的部分,其他没有什么是“出自于我的想象。然而,我却不必苦恼于将我自己的信念同农夫的区分开,而是宁可让我的男人和女人们,精灵和仙人们,不被冒犯地顺其发展,或者用我的理由来为他们作辩护。”
一个人听到的和看到的即为生命的丝线,如果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从记忆这个混乱的纺锤中剥离出来,那么任何人都能将它们织入最合他们心意的信念之衫中。我与其他人一样编织着我的衣服,然而我将尝试着保存它的温暖,如果它适合我的话,我将心满意足。
希望和记忆的女儿名为艺术,她建造的住所远离那片绝望的战场,在那片战场上,人们在分叉的树枝上晾挂他们的衣服,于是衣服便成了战斗的旗帜。啊,心爱的希望和记忆的女儿,请在我身边停留一会儿吧!
我按照之前章节的风格添加了许多篇章,并且还会再增加其他的。然而随着一个人的成长,他便失去了某些梦想之轻。他开始用双手抬起生活的重担,他更关心果实而不是花朵,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大的损失。就像之前的章节一样,在这些新的篇章中,除了我自己的评论,没有什么是凭空捏造的。有一两句欺骗性的句子,可能是为了保护一些可怜的讲故事的人与魔鬼、他的信使还有类似东西之间的交流不为他们的邻居所知。再过一小段时间我将会出版一本关于仙人国度的大书,并且将会尝试使那本大书足够系统与博学,从而为这一把失去的梦想之轻请求原谅。
威廉·巴特勒·叶芝。
故事的叙述者
书中的许多故事是由一个叫帕蒂·弗林的人告诉我的,他是一个瘦小的有着明亮眼睛的老人,居住在巴利索戴尔村中一个只有一间房还漏雨的小棚屋里。他经常说“在整个斯莱戈郡中,巴利索戴尔村是最为高贵的地方”——他的意思是像仙境一般。其他人承认这是事实,只不过还是仅仅次于德拉姆克里夫村和德拉姆亥尔村。我初次见到他时,他正在烹煮蘑菇。第二次见到他时,他正酣睡于树篱下,睡梦中微笑着。的确,他总是很快乐,虽然我觉得我能够看到他的眼睛里(就像野兔从洞穴中向外张望时的眼睛一样敏锐)有一丝忧郁,隐藏在那快乐之下。那是一种可见的发自纯洁本能的忧郁,存在于所有事物中。
然而在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的东西压抑着他。他孤独地走过了三十年,他性格古怪,还双耳失聪,当他四处走动时,会被孩子们不断纠缠。可能正是因为这一原因,他不断地提及欢笑和希望。例如,他喜欢讲述圣克伦巴使他的母亲高兴起来的故事。“你今天怎么样,妈妈?”圣人问。“很糟糕。”母亲回答。“希望你明天会更糟糕。”圣人说。第二天圣克伦巴又来了,他们之间几乎是同样的对话。然而第三天母亲说:“好一点了,感谢上帝。”然后圣人回答:“希望你明天会更好。”他也乐于讲述在不停燃烧的火焰中,当士师奖赏好人谴责损失时,是如何在那最后一天同样保持了微笑。他拥有许多独特的视角,这些视角使他保持欢乐或陷入悲伤。我问他有没有见过仙人,他这样回答:“难道他们没有惹怒我吗?”我又问他有没有见过女鬼班西。“我见过,”他说,“在那下面,就在水边,她用手拍打着河水。”
我从一本笔记上复制了帕蒂·弗林的这些叙述,只稍微做了些语句上的改动,那是一本在见他后没多久便几乎塞满了他的故事和言论的笔记。现在我看着这本笔记,充满了悔意,因为末尾的空白页将永远也填不满了。帕蒂·弗林去世了。我的一个朋友送给了他一大瓶威士忌,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清醒的,然而看到如此多的液体,他便充满了激情。他靠着那瓶威士忌酒过了几天,然后就死了。他的身体因为艰苦的岁月而疲劳不堪,无法承受他年轻时的这种喝法。他是讲故事的好手,他不像普通的传奇作家,他知道怎么借助天堂、地域、炼狱、仙境和尘世,从而使他的故事充满人性。他不是生活在一个缩小的世界上,然而他知道的大千世界不会少于荷马。也许盖尔人应当像他一样寻回古时简单而丰富的想象力。什么是文学?难道不是通过象征和事件来表达情感吗?难道情感的表达不需要通过天堂、地狱、炼狱和仙境吗?——这些都不比这个损毁的尘世少。不仅如此,将天堂、地狱、炼狱和仙境混合在一起,或者甚至将兽头安在人体上,或者将人类的灵魂加在岩石的心脏上,难道这些都不能表达情感吗?让我们继续朝前走吧,故事的讲述者,抓住心灵所渴望的任何猎物,不要害怕。所有事物都存在,所有皆真实,尘世仅仅是我们脚下的一点小小尘埃。
相信与不信
在西方的村庄里,甚至也有一些怀疑家。去年圣诞节时,一个女人告诉我她既不相信有地狱也不相信有魔鬼。她觉得地狱不过是牧师的创造,以使人们保持纯良。她认为魔鬼将不会被允许任意“治罪地球”。“但是存在仙人。”她补充说,“还有小小的矮妖精、水马和跌落的天使。”我还遇见了一个臂上有莫霍克印第安纹身的男人,他也持有恰好相似的相信与不信的观点。然而不管任何人怀疑的是什么东西,人们永远都不会怀疑仙人的存在,因为,就如同那个臂上有莫霍克印第安纹身的男人所说:“他们的存在合情合理。”甚至连官员的头脑也躲不开这一信念。
三年之前的一个晚上,一个小女孩突然失踪了。她那时在格兰戈村当仆人,那个村庄就在本布尔宾向海延伸的山坡底下。一种巨大的兴奋感马上传遍了村庄,因为有谣言说是仙人们带走了她。有人说某个村民为了抓住小女孩同仙人们斗争了很长时间,然而最后仙人们获胜了,那个村民只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一把扫帚。当地的治安官介入了,马上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寻,同时建议村民们在她消失的田地里燃烧所有的豚草,因为豚草对于仙人来说是神圣的。他们花了整个晚上的时间来焚烧豚草,同时治安官不停地重复着咒语。第二天早上小女孩找到了,这个故事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旷野。她说仙人们骑着仙马,将她带到了很远的地方。最后,她看到了一条大河,那个曾经试图与仙人抢夺她的男人就漂流在上面,藏在一个鸟蛤壳中,那儿便是充满了仙人魔力的混乱而喧嚣的国度。在路上,同行的仙人曾经提到过村庄中许多即将去世的人的名字。
也许治安官是对的。少一些怀疑,去相信一些大部分是非理性的只有小部分是真理的东西,会比出于怀疑的目的去怀疑真理和非理性的东西要来得更妙,因为当我们这么做时,不会突然出现一根蜡烛来指引我们的步伐,在沼泽地中也没有可怜的飞蛾在我们面前飞舞,我们必须摸索着进入那巨大的荒野中,在那里居住着奇形怪状的精灵。总之,如果我们在壁炉中和灵魂中保留一点点火种,张开双手迎接无论好坏的东西来到我们这儿感受温暖,也不管他们是人还是幽灵,并且甚至对着精灵们,也从不发表太过激烈的言论,像是“你们滚吧”,那么我们还会面对如此大的灾难吗?当所有都说了也都做了,我们又怎么会不知道,我们自己的非理性可能要优于其他人的真理呢?因为它已经在我们的壁炉中和我们的心灵里得到了温暖,正准备好了让真理的野蜂在里面筑巢,酿造它们甜美的蜂蜜。请再次来到这个世界吧,野蜂,野蜂!
凡人的帮助
人们曾在古老的诗篇中听到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人被掳走了去帮助战斗中的神仙们,库赫兰曾经通过帮助女神范德的姐妹和姐妹的丈夫推翻了应许之地上的另一个国家,从而赢得了女神范德的心。我也听说过仙人们甚至不会玩爱尔兰式曲棍球,除非在他们各方都站了一个凡人。而那凡人的身躯,或者用来取代它的什么东西——就像讲故事的人所说的——正在家里睡大觉呢!没有凡人的帮助,他们只是一些影子,甚至连球都不能碰到。一天,我正同一个朋友行走在高威郡的沼泽地上,这时我们看到一个面容严肃的老人正在挖一道沟渠。我的朋友听说这个老人曾经见过某种奇妙的景观。最终我们从他嘴里得到了这个故事。当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一天,他正在同大约三十个男人女人和男孩们一起干活。他们劳作的地方在曲尔姆那边,离诺科纳格不是很远。不一会儿,他们三十个人都看到了在大概半英里的距离处有约莫一百五十个仙人。他说,其中两个仙人穿着和我们同时代的黑衣,那两个人之间离了大约有一百码的距离,然而其他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有的衣服像“连谱号”,有的是方格图案,还有的穿着红色的背心。
他看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只知道仙人们有可能在打爱尔兰式曲棍球,因为“他们看上去似乎是这样的”。有时候他们会消失,然后——他几乎可以发誓——他们会从那两个黑衣人的身体里钻出来。那两个仙人和真人一般大小,然而其他仙人却很小。他就这样看了大约有半个小时,于是老雇主鞭笞了他们一顿,说:“赶紧,赶紧,否则我们会完不成活儿!”我问那个老雇主有没有看见仙人们。“噢,看见了。”但是雇主不希望他白掏了工钱,因此他让每个人都非常辛苦地干活,再也没有人看到在那些仙人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到幻象的人
一天晚上,一个年轻人来到我的小屋里拜访我,我们讨论起世界、天堂的起源以及诸如此类的话题。我询问他的生活和所从事的工作。自从上次我们见过面后,他写了许多诗,还画了许多神秘的图案,然而最近他既没写诗也没作画,因为他把全身心都放在了怎样使头脑变得强壮,使自己精力充沛和镇定。他担心艺术家情绪化的生活对他有害,然而他还是很快地背诵了他的诗。他将那些诗存在了记忆中。他的确再也没有写过东西了。那些诗歌中野性的音乐就如同风儿吹过芦苇地。对于我来说,它们是凯尔特人的忧郁中最深处的声音,也是凯尔特人对于这个世界上从未见过的无限事物的渴望中最深处的声音。突然间,我似乎看到他有点热切地盯着周围看。“你看到了什么吗,X先生?”我问。“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长着翅膀的女人,身体被长头发盖住了,正站在门边。”他这样回答,也许是一些类似的话。“那是一些活着的人在想起我们时所产生的影响吗——他们的思维以那种象征符号出现在我们面前?”我问,因为我很了解幻视者的行为和他们讲话的方式。“不是,”他回答说,“因为如果是一个活人的思维,我会在我这活着的身躯里感受到他那生命力的影响,我的心将会猛烈跳动,我的呼吸将会停止。然而那是灵魂,它属于死去的人或者从未出现过的人。”
我问他现在在做什么,他说他在一家大商店里做职员,然而他的快乐却时刻在山间漫步,与有点疯癫而不切实际的乡下人交谈,或者劝说古怪而受良心责备的人们将他们隐藏的烦恼交与他照顾关心。还有一个晚上,那时我在他的小屋,有好几个人出现在他的房子里,与他交谈他们的信仰与疑惑。他们沐浴着阳光,就好像那是来自于他心灵的微妙光线。有时在他们交谈时,某种幻象便会进入他的语句。有谣言说他曾经同许多人说到过那些人过往的岁月以及遥远的朋友的真实情况,于是他们便在对于这位奇怪老师的畏惧之情中沉默了。这位老师看上去比男孩大不了多少,然而却比他们之中最年长的更为敏感。
在他背诵给我听的诗句里充满了他的性情和幻想。有时候那些诗句会讲述他经历过的另外不同的生命轨迹,他坚信他曾经在其他世纪中生活过。有时候那些诗句会描述他曾经与之交谈过的人们,并展现那些人的心灵。我告诉他我将会书写一篇关于他的人和事的文章。他同意了,前提是不要提及他的名字,因为他总是希望成为一个“未知、模糊、客观”的人。第二天我收到了一个大包裹里面全是他的诗,随诗而来的还有这样的说明:“这是你说过的你喜欢的一些诗句的副本。我想我将不会再作诗或绘画了。我正准备进入其他某种生活的循环往复中。我将会固定好我的根和树枝,现在不是我突然长出树叶和花朵的时候。”
所有的诗都竭力尝试在模糊映像织成的网中抓住某种久远且难以触及的情绪。其中有些篇章很好,然而这些篇章通常只是植于他的思想中,很显然,只对他的头脑才有特殊的意义,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相反的,那些都不过是一些头脑中的臆想。其他人看到的可能最多只是大量的黄铜色、紫铜色或者失去光彩的银色。在某些地方,他思想的美好之光因他粗枝大叶的写作而模糊了,似乎在那些篇章中,他曾经突然怀疑起写作是否是一个很愚蠢的活儿。他频繁地用绘画来阐述他的诗句,在那些绘画中,某种不太完善的剖析并没有完全掩盖情感的极致美丽。他所相信的仙人们赐予了他许多话题,特别是在这一首诗中:术士托马斯静止不动地坐在曙光中,这时一个年轻美丽的小生物轻轻地依偎在他的影子里,附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他尤为喜欢用修辞来添加强烈的影响:孔雀的翎毛是它们头顶上的神灵,而不只是毛发;幽灵从涡动的火焰中靠近星辰;一个妖精经过时拿着一个彩虹的水晶球——灵魂的象征,它用手半掩着那个球。然而在这大量的比喻中,还有一些温柔的说教,直指人们脆弱的希望。这种精神上的渴望吸引了所有如他一般寻找光明或者哀悼逝去的快乐的人。这些人中有一个尤为特别。一年或者两年前的冬天,这个年轻人大部分晚上的时间都是行走在上山或者下山的路上,同时与一位老农夫交谈着。那位老农夫在大多数人面前沉默寡言,却将心事全都说给了他听。他们都觉得不快乐:X先生是因为头一次认为艺术和诗歌不适合他,而老农夫是因为他的生命陷入了低潮,却没有留下任何成就,没有留下任何希望。他们都是典型的凯尔特人啊!在某种东西从未完全用语言和行为表达出来之时,他们是如此地充满了努力斗争的精神。农夫的脑子里充满了久久不去的悲伤,有一次他爆发了:“上帝拥有天堂——上帝拥有天堂——他却贪求这个世界。”他还曾悲叹,老邻居们都离他而去,所有人都遗忘了他。在每个小屋的火炉边,都曾有一张为他准备的椅子,然而现在他们说:“那个老家伙是谁?”“厄运笼罩了我。”他重复着,然后又开始谈论上帝和天堂。他朝着山峰甩动着臂膀,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只有我自己知道四十年前在那山楂树下发生了什么。”他这样说时,脸上的泪水在月光中闪闪发光。
当我想起X先生时,总会先想到这位老人。他们都在寻觅,一个是通过错乱的语句,另一个是用象征性的图画和隐晦的比喻诗句,来表达某种超越了表达形式的东西。在他们凯尔特人的心底里都蕴藏着大量模糊的奢侈感——如果X先生能原谅我这么说的话。农夫中的幻视者,地主中的决斗者,和整个骚动喧嚣的传说——库赫兰与大海斗争了两天,直到海浪淹过了他,他死了;考尔特猛攻神殿;莪相寻觅了三百年,想要用仙境的所有欢乐来满足他贪得无厌的心灵,却是徒劳无获;两个神秘的人上山下山,用充满梦幻的语句讲述他们灵魂中心的梦幻,以及觉得他们是如此有趣的我——都是那伟大的凯尔特变化无常的幻象的一部分。人们从未发现过这种幻象的意义,任何天使也从未揭示出它的意义。
村庄鬼魂
在这个大城市里,我们能看到的是这个世界中如此微小的一部分,我们漂浮在我们自己的少数人群中。在小镇和村庄里,没有所谓的少数人群,因为人口数量还不是足够大。在那里,你必定看得到这整个世界。每个人自己便代表了一个阶级,每一小时都充满了新的挑战。当你经过村头的小酒店时,你便将你最喜爱的奇思怪想留在了身后,因为不会有人来分享你的想法。我们倾听雄辩的讲话,阅读并著书立作,安置好宇宙中的所有事物,然而村庄中沉默的人群却一成不变。无论我们如何滔滔不绝,他们手中握着铁铲的感觉还是没有区别:如旧日一样,好时辰和坏时辰循环往复。沉默的人群关心我们并不比关心老马要多,而老马正透过生锈的大门凝视村中的鱼塘。古时的地图绘者在未曾发掘的地域写上:“这里有狮群。”整个村庄的渔夫和挖泥土的工人都与我们大为不同。我们只能写下惟一确定的一条:“这里有鬼魂。”
鬼魂们居住在伦斯特的H村。历史从未以任何形式被这个古老的村庄所毁坏。在这里有弯弯曲曲的小巷,有遍布青草的古老大教堂的墓地,有小冷杉形成的绿色风景,还有停靠了许多渔船的驳岸。在昆虫学的历史记载上,它广为人知,因为往西去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港湾,如果有人在那里连夜观察的话,他将可能在黑夜之边或黎明之始,注意到某种珍稀的飞蛾沿着潮水的边缘扇着翅膀滑过。一百年前,它们被装在一批走私的丝绸和饰带中,从意大利来到了这儿。如果捕蛾者放下他们的捕虫网,去搜寻鬼魂和仙人的故事,以及莉尔丽丝的孩子,那么他将远远不需要这么多耐心。
夜晚,如果一个胆小的人想要靠近这个村庄,那么他需要周全的策略。曾经有人这样抱怨:“以耶稣十字架的名义!我要怎么走才好?如果我取道旦波易山,老伯尼船长可能会注意到我。如果我绕过河流前进,然后攀上台阶,我便会看到第一个无头人,这时还有一个藏在驳岸,第三个就躲在古老墓地的墙根下。如果我往右走上另一条道,斯图尔特夫人就会出现在山坡的大门处,魔鬼他自己则站在医院的小径上。”
我不知道他最后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鬼魂,但我能确定不是医院小径的那个。在霍乱肆虐的时代,那儿立起了一个小屋用来接收病人。当这种需求消失后,小屋被推倒了,然而从那之后,小屋的旧址上突然出现了许多鬼魂、恶魔和仙人。有个来自H村的农夫,名字似乎是帕蒂·B——看名字是个充满力量的人,他是一个禁酒主义者。他的妻子和嫂子惊讶于他的巨大力气,总是猜想如果他喝醉了会做些什么。一天晚上,当他经过医院的小径时,看到了一个东西,起初他以为是温顺的兔子,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那是一只白猫。当他靠近后,那个小生物开始慢慢膨胀,变得越来越大。在它膨胀变大时,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衰退,就好像是被什么吸出了他的身体。于是他掉转了头,跑了。
靠近医院小径的是“仙人之路”。每天晚上,都有仙人们从山上去往海边,从海边回到山上。在路途尽头的海边立着一座小屋。一天晚上,住在那儿的阿尔布纳西夫人敞开了屋门,正等待着她的儿子。她丈夫正酣睡在炉火边,这时一个高个人进来了,坐在了她丈夫边上。他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后,夫人问他:“以上帝之名,你是谁?”他站了起来,然后走了出去,说:“永远都不要在这个时辰敞开你的屋门,否则灾难将会降临在你身边。”她叫醒了丈夫,告诉了他这桩奇事。“有一个好人曾经来到我们身边。”丈夫说。
那个人在山坡大门处面对的有可能是斯图尔特夫人。活着的时候,她是新教牧师的妻子。“从未听说过她的鬼魂曾经伤害过人,”村民说,“她不过是在地球上以苦行赎罪。”在她经常出没的地方,离山坡大门的不远处,曾经一度出现过一个更加奇怪的灵魂。它经常出现的地方是一条小道,那是一条从村庄西部的尽头延伸出来的绿色的小窄道。我详细地记录了它的历史——一个典型的小村悲剧。在村庄尽头处的小道旁有一座小屋,里面住着粉刷匠吉姆·蒙哥马利和他的妻子。他们养育了许多孩子。粉刷匠是一个花花公子,与他的邻居相比,他出身于更高的一个阶层。他的妻子是一个高大的女人。某一天,因为酗酒,他被赶出了村里的唱诗班,然后他揍了妻子一顿。妻子的姐姐也像妹妹一样高大强壮,她得知消息后,赶了过来,取下一扇百叶窗——吉姆·蒙哥马利干什么都很灵巧,他在每一扇窗户的外面都装上了百叶窗——然后用百叶窗揍了他一顿。他威胁要起诉她,她回答说如果他真这么做了,她会打断他身体的每一根骨头。她再也没同她妹妹说过一句话,因为她妹妹竟会允许自己被如此瘦弱的男人给揍一顿。吉姆·蒙哥马利变得越来越坏,他的妻子不久便开始吃不饱了。因为内心深处的骄傲,她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在寒冷的夜晚,她经常会缺少燃烧的炉火。如果有邻居进来了,她会说她刚把火给熄灭了,因为她正要上床睡觉。周围的人经常听见她的丈夫打她的声音,然而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变得极其消瘦。最终,在一个星期六,房子里没有任何她和孩子们能果腹的食物了。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只好去牧师那儿要点钱。牧师给了她三十先令。然而,她的丈夫遇到了她,抢走了钱还打了她。她越来越虚弱,被送往了凯莉夫人那儿。凯莉夫人一看到她就说:“我的女人呀,你要死了。”然后又把她送到了牧师和医生那儿。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死了。她死后,因为吉姆忽视了孩子们,人们把孩子们送往了救济所。孩子走了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凯莉夫人正走在回家的小道上,这时蒙哥马利夫人的鬼魂出现了,跟随着她。鬼魂一直在她到家后才离开她。她把这件事告诉了R牧师——一个著名的古文物收藏家,然而他却不相信她。这之后又过了几个晚上,凯莉夫人在同样的地方又遇到了鬼魂。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根本不能走完整个回家的路,只好在半路上就停在了邻居家的小屋前,请求他们让她进去。他们回答她说要上床睡觉了。她只好叫出了声:“以上帝的名义让我进去吧,否则我会破门而入的。”他们打开了门,她终于逃离了鬼魂。第二天她又把这事告诉了牧师。这次他相信了,他告诉她说鬼魂会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同它说话。
在小道上,她第三次遇见了鬼魂。她质问鬼魂,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她。鬼魂说它必须把它的孩子从救济院带走,因为它从来没有亲人在那里面呆过,还有唱起三支弥撒曲便能够安息它的灵魂。“如果我的丈夫不相信你,”它说,“给他看这个。”然后它用三只手指碰了碰凯莉夫人的手腕。那碰过的地方肿了起来,颜色发暗,然后它便消失了。吉姆一度不能相信他的妻子出现过。“她不会在凯莉夫人前现身的。”他说,“她只出现在受人尊敬的人面前。”最终他被那三个印记说服了,于是孩子们从救济院被带了回来。牧师唱过了弥撒曲,鬼魂必定已经安息了,因为它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之后的某一天,吉姆死在了救济院中,死因是极度贫困和过度酗酒。
我知道一些人觉得他们在驳岸处看到过无头鬼魂。有一个人在晚上经过墓地的墙围时,注意到一个女人戴着白色滚边的帽子,爬出了墓地,跟随着他。一直到了他家的门口,那幽灵才离开了他。村民们想象她跟踪他是为了报复她所受到的某些冤屈。“等我死了我会缠着你。”是一句很受欢迎的威胁的话。那个人的妻子曾经被吓得半死,因为她觉得她看到过一只像狗的恶魔。
这些都是旷野中的幽灵,他们中更恋家的群体则聚集在室内,就如同南檐下的燕子一样多。
一天晚上,有一位诺兰夫人正在家里照看她奄奄一息的孩子。突然,她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她没有开门,因为她害怕会是一些非人类的东西在外边。敲门声停止了。过了一会儿,先是前门,接着是后门都突然打开了,然后又关上了。她的丈夫走过去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发现两扇门都是闩着的。然后孩子死了。这时门又像开始一样打开了又关上了。诺兰夫人想起来她忘了按照习俗打开门窗,让灵魂离开。这些奇怪的开开合合以及敲门声都是来自于那些照顾濒死之人的幽灵的警告和提醒。
屋里的鬼魂通常都是无害而具有善意的生物。我们要尽可能地容忍它们的存在。它们带给与之一起生活的人们好运。我记得有两个孩子同他们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一起睡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那个房间里有一个鬼魂。他们在都柏林街上售卖鲱鱼,并不怎么在意鬼魂的存在,因为他们知道当他们睡在鬼魂出没的房间里时,鲱鱼总是能很容易地就被卖出去。
在西部村庄的鬼魂预言家中有我的一些熟人。康诺特的传说与伦斯特的有很大的不同。这些H村庄中的灵魂有一种阴郁的、切合实际的行事方式。他们宣告死亡、完成某种义务、报复冤屈、甚至结算他们的账单——就像某一天渔夫的女儿做的——然后便急急忙忙地赶去休息了。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正派的合乎秩序的。只有恶魔而不是鬼魂会将它们自己装扮成白猫或黑狗。讲述这些故事的人是贫穷、热心的渔人,他们在鬼魂的行为中发现了令人陶醉的恐惧感。在西方的传说中,他们的行为有着古怪的优美之感和难以理解的奢华。讲述这些故事的人生活在荒凉而优美的景色中,生活在飘满了奇异白云的天空下。他们是农夫和劳工,还不时地捕几条小鱼。他们不会太过害怕幽灵以至于不能感受到幽灵的行为中充满着艺术和幽默感的愉悦。鬼魂同他们分享古怪的欢乐。在一个西方小镇上,被废弃的码头上冒出了青草。当一个不信者大胆地睡在闹鬼的房子里时,那里的鬼魂便会充满了精力。有人告诉我,它们将他扔出了窗外,连床也扔了出去。在临近的村子里,这种生物会使用最为奇怪的伪装。一位老绅士装成大白兔抢走了他自家花园里的卷心菜;一个邪恶的船长变成鹬在屋墙的灰浆里生活了数年,制造出最为恐怖的噪音。在墙被推倒后,他才被赶了出来。跳出那固体灰浆后,这只鹬尖叫着匆匆地走了。
尘土合上海伦的双目
我最近到过有一小片房子的地方,就在高威郡的基尔泰坦大庄园里,那里还不足以称为村庄,它的名字——巴利里,为整个西爱尔兰所知。在那里有一座古老的方形城堡,里面生活着农夫和他的妻子,还有一座住着他们女儿和女婿的小屋和一个住着年迈的磨坊主的小磨坊,古老的白蜡树在小河和巨大的石阶上投下了碧绿的影子。去年我到过那儿两三次,同磨坊主交谈比蒂·厄丽以及她的言语——“在巴利里的两个磨轮之间存在着拯救所有罪恶的良药”。比蒂·厄丽是一个一些年前生活在克莱尔郡的聪明女人。我还要问他或者其他人:她说的是不是流水间的苔藓,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植物。这个夏天,我到了那儿,在秋天到来前我还会再去一次,这是因为玛丽·惠妮斯,这个死于六十年前的美丽女人,在燃烧的炉火边的谈话中始终是一个奇迹。我们的双脚总是停留于有过忧伤的美丽的土壤上,从而让我们懂得忧伤并不属于整个世界。一位老人领着我走出了磨坊和城堡一小段距离,然后往下走上了一条漫长狭窄的小道,那条小道几乎被黑刺苺丛和黑刺李灌木丛给掩盖了。然后他说:“这就是那房子小小的古老基石,大部分都被拿去修建了墙壁。山羊啃食了路上的这些灌木丛,于是它们生长得弯弯曲曲,再也长不高了。他们说她是爱尔兰岛上最美丽的女孩,她的皮肤就像飘落的雪花。”——他可能是想说堆积的雪花——“在她的脸颊上泛着红晕。她有五个英俊的兄弟,但是现在都去世了。”我向他提及了一首爱尔兰诗歌——是一位著名的诗人拉夫特里为她所作的。诗歌里有这样一句话:“在巴利里有一个坚固的酒窖。”他说的那个坚固的酒窖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河流经过那儿时,水位便下落了。他将我带到了一个很深的水塘边,在那里一只水獭从灰色的大块石头下快速地窜过。他告诉我清晨时分会有许多鱼儿从深黑的水中冒出来,“品尝从山上流下来的新鲜溪水”。
我是从一位住在河流上游大概两英里处的老妇人那儿听到这首诗的,那位老妇人记得拉夫特里和玛丽·惠妮斯。她说:“我从未见过任何人有她这样漂亮,我至死也见不到。”那时,拉夫特里差不多要瞎了,他“找不到任何生存方式,只能一边走着一边在一些房子上做记号前行,然后所有的邻居都会聚集起来聆听他朗诵诗歌。如果你善待他,他将会赞美你,然而如果你不是,他便会用爱尔兰语指责你。他是爱尔兰最伟大的诗人,如果他恰巧站在一株灌木底下,那么他会为那株灌木创作一首歌曲。为了避雨,他曾经站在了一株灌木底下,然后他创作了诗行来赞美它,而当雨水滴落时,他又创作了诗行来贬低它。”她用爱尔兰语为我和朋友唱起了那首诗,每一个词都是如此的动听而动情。我想,在音乐演变成过于辉煌壮丽以至于不能表达词语的感情之前,歌曲中的词语总是随着它们内在能量的流动和变化而流动变化着。这首诗并不像上个世纪最好的爱尔兰诗歌那般自然,因为思维被整理成了一种太过明显的传统形式,因此这个创作了它的可怜的半瞎老人朗诵这首诗歌的方式,就像一个富裕的农夫献给他心爱的女人所有最美好之物一般,然而这首诗里却有着天真而温柔的词组。和我一起的朋友翻译了一小部分,其余大部分都是村民们自己翻译的。我认为下面这个与大部分的译文相比会具有更多爱尔兰诗歌的简洁感。
以上帝的意志去做弥撒,
这一天来得潮湿,风儿吹起;
我在基尔泰坦的十字路口遇到了玛丽·惠妮斯,
于是我从此爱上了她。
我友善礼貌地同她说话,
她以汇报的方式作答;
然后她说:“拉夫特里,我很大方,
你今晚便可来巴利里。”
我听到她的邀请,我没有迟疑,
她的语句进入了我的心灵,我的心儿便荡漾着。
我们只穿过了三块田地,
我们在日光中便到达了巴利里。
桌上摆好了酒杯和夸脱量器,
她金发披肩,她坐在了我的身边;
然后她说:“喝吧,拉夫特里,十分欢迎你,
在巴利里有一个坚固的酒窖。”
啊,闪耀的星辰;啊,收获的阳光;
啊,琥珀色的头发;啊,我所拥有的那部分世界;
你能在星期天跟随我来吗?
直到我们在所有人面前共同表示愿意?
我不会吝惜在每个星期天晚上献给你一首歌,
潘趣酒在桌上,或者是葡萄酒,如果你会饮下,
但是,啊,光荣的国王啊,请弄干我面前的道路吧,
直到我找到通往巴利里的路径。
山上有着甜美的空气,
当你朝下观望巴利里时,
当你行走在山谷里捡起坚果和黑莓时,
那里有鸟儿的歌声和仙国音乐。
直到你拥有了光明,
你身边枝上之花的伟大价值会是什么?
没有神会怀疑或者尝试掩藏,
她是天空的太阳伤了我的心。
我走遍了爱尔兰的每寸土地,
从河流到山顶,
到格莱恩河的边缘,那儿河口被掩藏,
我看不到美人,任何人都逊色于她。
她的头发闪闪发光,她的眉毛也在闪耀;
她的面容同样美丽,她的嘴愉悦而甜美。
她是骄傲的,我递给她枝条,
她是巴利里闪闪发光的鲜花。
这是玛丽·惠妮斯,宁静而大方的女人,
她的美在她的心灵和她的脸上。
如果有一百个文书集中在一起,
他们也写不下一半她的姿态。
一个老织布工——人们认为他的儿子在夜晚离开了他,去往仙境——说:“玛丽·惠妮斯是所有事物中最美的。我的母亲曾经告诉过我关于她的事。她会出现在任何一个热闹的场合,不管她在哪儿,她都会着一身白衣。有一天有多达十一个男人向她求婚,然而她却不接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一天晚上有许多男人在基尔贝坎提那边坐在一起饮酒,并且谈论着她。其中一个站了起来,启程前往巴利里要去看她。然而那个时候库龙泥塘已经解冻了,当他到了那儿时,他掉进了水中。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他死在了那儿。而她,则死于饥荒前的热病。”还有一个人说看到她时,自己还只是个小孩,然而他记得“我们之中有一个最强壮的人,名字叫约翰·麦顿,因为迷恋她而死去,因为在夜间去巴利里的途中,他穿过河流时染上了感冒。”这也可能是那个织布工记忆中的男人,因为口传总是能让同一件事变得五花八门。有一个老妇人还记得她。那个老妇人生活在奥提山的德里布莱恩,那是一个广阔而荒芜的地方,自古老的诗歌这样说过“奥提寒冷的山峰上幼马听见狼嚎”那时起,那儿几乎就没有改变过,然而却依然是许多诗歌和古时传闻中的显贵惦记的地方。老妇人说:“太阳和月亮从未将任何一个人照耀得如此漂亮。她的皮肤是如此白皙,看上去似乎泛着蓝光,在她的脸颊上有两块小小的红晕。”一个住在巴利里附近的满是皱纹的老妇人曾经向我讲述过许多仙人的传说,她说:“我经常看见玛丽·惠妮斯,她的确很漂亮。她脸颊旁垂着两绺卷发,泛着银光。玛丽·惠妮斯集中了所有美人的优点,她的确是一个很标致的人。我还出席了她的葬礼——对于这个世界,她实在是看够了。她是一个友善的人。一天我正穿过那边的那块田野回家时,觉得非常疲乏,除了那朵发光的花儿,又有谁会出现呢?她递给了我一杯新鲜的牛奶。”这个老妇人说的银色最多是指一些美丽闪亮的色彩,因为虽然我知道一个老人——她已经去世了——认为她可能知道“拯救这个世界上所有罪恶的良药”,但是仙人们清楚,她见过的财富太少了,以至于都不知道黄金的颜色。然而一个金瓦拉海岸的男人——他太年轻,甚至记不起玛丽·惠妮斯——说:“每个人都说她的美丽独一无二。他们说她有美丽的头发,是金色的。她很贫穷,然而她的衣服却日日如星期天一样崭新,因为她是如此地热爱整洁。如果她参加任何一种集会,人们将会互相谋杀对方,为的就是看一眼她。许多人爱上了她,她却过世得太早了。人们说被写进诗歌里的人都不会活得长久。”
人们认为,那些被许多人所崇拜的人是受仙人们控制的。仙人们能够使用不受约束的情感来实现他们的目的。因此有位老草药医生曾经告诉过我,一个父亲可能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他们手中,丈夫也可能会献出他们的妻子。当人们的目光落到那些被崇拜的和被渴望的人身上时,要说“上帝保佑他们”才能使他们获得安全。哼唱着这首诗歌的老妇人也是这么认为的:玛丽·惠妮斯就像那个词所说的,她被“带走”了,“他们带走了许多并不漂亮的人,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带走她呢?来自各地的人们都赶来看她,也许有人并没有说‘上帝保佑她’”。一个生活在杜拉斯海边的老人也坚信她被带走了,“有些活着的人还记得她去了远处的帕顿节。她被认为是爱尔兰最漂亮的女孩。”她死的时候很年轻,那是因为仙人们热爱她。那句我们已经忘了字面意义的古老说法可能早就透露了她死亡的方式。这些村民们的信仰和情感更加接近于古希腊世界,即把美丽而不是人类的学识归为事物的源泉。“对于这个世界”,她“见识过太多了”。然而当这些老男人和老妇人们说起她,责备其他人而不是她时,虽然他们的言语本可以很挑剔,他们却说得更为文雅,就好像当海伦经过城墙时,特洛伊的老人们也变得更为温和一样。
诗人帮助她获得了如此多的名望,而他自己在整个西爱尔兰也赢得了巨大的声誉。有人认为拉夫特里不是全瞎,他们会说“我看到了拉夫特里,一个盲人,但是他有足够的视力看到她”或者类似的话,然而有些人认为他已经完全瞎了,因为他可能正走向生命的尽头。神话让所有事物在其同一种类中都趋于极端,因而神话中的盲人们都未曾看到过这个世界和太阳。一天当我在寻找那姆纳水池时——曾经有人在那儿看到过仙女,我询问一个我碰到的人,如果拉夫特里的眼睛一直是瞎的,他又怎么会如此地崇拜玛丽·惠妮斯呢?他回答说:“我觉得拉夫特里一直是瞎的,但是那些盲人们自有一种看到事物的方式,与拥有视力的人相比,也有一种力量去知道更多、感受更多、做更多和猜想更多,某种才智和某种智慧也被赐给了他们。”的确,每个人都会告诉你拉夫特里很聪慧,他难道不既是个盲人,还是个诗人吗?我曾经提到过的那个讲述玛丽·惠妮斯故事的织布工说:“他的诗是全能的上帝赐予的礼物,因为全能的上帝赐予的礼物有三种——诗歌、舞蹈和神圣的原理。这就是为什么在古代,一个无知的山里人与你现在遇到的受过教育的人相比,会有更为良好的行为和更多的学识,因为他从上帝那儿得到了这些。”一个在库勒的人说:“当他将手指放到头上的某个部位时,所有事情都将会汇集在他的脑海中,就好像所有事情都写在了一本书上。”一个在基尔泰坦的随从说:“有一次他站在一株灌木底下,然后他同那株灌木交谈起来,灌木用爱尔兰语回答了他。有人说灌木在说话,然而那其中肯定有一种施了魔法的声音,那种声音授予了他有关这个世界上所有事物的知识。之后,那株灌木干枯了,现在我们能看到那株灌木倒在道路边。”他作了一首关于灌木的诗,我从未读到过。
我的一个朋友有一次遇见了在特拉里夫去世时陪在他身边的男人。但是人们说他是一个人孤独地死去的。一个叫毛汀·吉尔安的人告诉海德医生说,整晚上他都能看见一道光线从他躺着的房子屋顶射向天空,“那就是天使在陪伴着他”。整个晚上,那小屋也是灯火通明,“那就是天使在唤醒他。他们将那荣誉赐予他,因为他是如此伟大的诗人,并且歌唱着如此虔诚的歌曲。”有可能在许多年后,神话——在它的大锅里将死亡变为了不朽——将会把玛丽·惠妮斯和特拉里夫变为美丽的忧伤及梦想的富丽和贫乏的完美象征。
不久之前当我身处于一个北方小镇时,我同一个人有过一次很长的交流,那个人小时候曾生活在一个邻近的乡村里。他告诉我,当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出生在一个相貌普通的家庭里,那么她的美丽就会被认为是来自于仙人的力量,她的美丽也会带给她不幸。他挨个说了他知道的许多美丽女孩的名字,并且说美丽从未带给任何人幸福。“这是一种,”他说,“值得骄傲但又值得害怕的事情。”我要是那时记下了他的话就好了,因为那些话语比我记忆中的还要生动。
羊骑士
在本布尔宾和扣普山的北方生活着一个强壮的农场主,盖尔时期人们会称他羊骑士。他因祖上是中世纪最好战的宗族而感到骄傲,他在言语上和行为上都是一个充满了力量的男人。我发誓,只有一个男人比得上他,那个男人生活在很远的山上。“天堂里的上帝啊,我做了什么让我遭此厄运?”一次,当他丢失了烟斗之后,这样说道。在集市上讨价还价时只有那个生活在山上的男人才能同他唇枪舌战。行动时,他的感情强烈且出其不意,而当他愤怒时,他会用左手突然甩起他白色的胡须。
一天我同他一起用餐时,女仆报告某位欧唐奈先生到来。突如其来的沉默笼罩了老人和他的两个女儿。最后大女儿对她的父亲说了一句非常尖刻的话:“去,叫他进来用餐。”老人出去了,然后又进来了,看上去大大地缓了一口气,说:“他说不同我们一起用餐。”“出去,”女儿说,“叫他去后面的起居室,再给他一点威士忌酒。”她刚刚用餐完的父亲闷闷不乐地服从了指令,我听见后面起居室——晚上姑娘们休息和做针线活的小房间——的门在那个男人身后关上了。然后女儿转头对我说:“欧唐奈先生是税官。去年他增加了我们要缴的税,我的父亲非常生气。欧唐奈来了,父亲就把他带到了乳牛场,打发走了挤牛奶的妇人,然后狠狠地咒骂了他。‘先生,我会让你看到,’欧唐奈回答说,‘法律能保护他的官员。’然而我的父亲却提醒他,他没有任何证据。最后我的父亲很累也很懊悔,说他会指给欧唐奈一条回家的小路。在走往主路上的半道中,他们遇到了我父亲认识的一个人,那个人当时正在犁地,这多少让我父亲想起了他受到的冤屈。他也把那个人支开,然后又开始咒骂税官。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感到很厌恶,他怎么能同像欧唐奈这么可怜的人儿争吵呢?因为几个星期以前我听说欧唐奈的独子去世了,他伤心欲绝。我决心下次他再来的时候,要让我的父亲好好对他。”
随后,她出去拜访她的一个邻居,而我闲逛至她家后面的起居室。走到门边时,我听到里面有愤怒的声音。很明显这两个男人又扯到了税收上,因为我能听到他们不断为一些数字争辩着。我打开了门,农场主看到我的脸,记起了他原本是带着友好的意图来的。他问我知不知道威士忌放在哪儿。看着收税人那消瘦、被悲伤袭虐的面孔,我告诉农夫说我看到过他把威士忌酒放进了碗橱里,我会把它找出来,往酒杯里盛满酒。收税人比我的朋友老多了,并且还更为虚弱和疲惫,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他不像农场主这个强健、成功的男人,而更像是那些双脚在泥土上找不到栖息地的人。我认出来他是传说中某个贵族家庭的后代,然后我说:“你肯定是老欧唐奈家族的。我很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财富埋在河流的一个洞穴里,正由一条多头蛇守卫着。”“是的,先生。”他回答,“我是他们的子孙后代。”
然后我们很投入地谈论了许多普通无奇的事情,我的朋友一次也没有甩起过他的胡须,他表现得非常友好。最后,瘦削的老收税人起身准备要走,这时我的朋友说:“希望我们明年能一起喝一杯。”“不,不,”收税人回答说,“明年我就会死了。”“我也失去了儿子们。”农场主用非常温柔的声音说,“但是你的儿子们不像我的儿子。”收税人说。然后两个男人带着满脸生气的红晕和苦涩的内心道别了,如果我没有在他们之间说一些普通的事情或者其他什么的话,他们可能还不会道别,而是会进入另一场愤怒的讨论中,话题是关于各自死去的儿子的价值。如果我对于所有传说中的贵族子孙后代不是充满同情的话,我会让他们打起来,于是现在就会有许多被记录下来的妙极了的咒骂。
羊骑士可能会赢得胜利,因为任何一个拥有血液和肉体的灵魂都无法超越他。他仅有一次失败了,以下这个故事讲述的就是此事。一天,他和农场的一些雇员在大谷仓后面的一个小棚屋里玩牌。有个邪恶的女人曾经在那小棚屋里生活过。突然,某个玩牌的人甩下了一张A,然后开始毫无理由地咒骂起来。他的咒骂可怕至极,以至于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我的朋友说:“这儿的一切都不对头,有个幽灵附在了他身上。”他们跑到了通往谷仓的门边,想要尽快离开。然而木门闩却拉不开,于是羊骑士顺手拿起了一把立在门边的锯子,开始锯门闩。突然间门砰地一下打开了,就好像刚才有人一直在抵着门。然后他们跨过门逃走了。
坚持的心
一天我的一个朋友在为羊骑士画像,老人的女儿就坐在旁边。当他们的谈话转到了爱情和求爱时,女儿说:“噢,爸爸,跟他讲讲你的风流韵事吧。”老人拿下了嘴里吹着的烟斗,说:“从未有人娶到过他爱的女人。”然后他嘿嘿笑了一声,说:“跟我娶的女人相比,我更喜欢的有十五个。”然后他开始背诵起许多女人的名字。他接着讲,当他还是一个小伙子时,他曾经为他的外公干活,用的是他外公的名字(我的朋友已经忘了原因),名字是多兰。他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约翰·拜恩。一天他们到皇后镇去等一艘移民船,那艘船将会把约翰·拜恩带去美国。当他们沿着码头行走时,他们看见了一个女孩坐在椅子上,痛苦地哭泣着,两个男人站在她面前激烈地争吵着。多兰说:“我想我知道出了什么事。那个人是她的哥哥,另一个人是她的恋人。她的哥哥要把她送去美国,远离她的恋人。看她哭得多么伤心啊!但是我想我自己能安慰她。”不一会儿,恋人和哥哥都走了,多兰便开始在她面前走来走去,说着“温暖的天气,小姐。”或者类似的话。过了一小会儿,她回答了他,然后他们三个人开始交谈起来。好几天移民船都没有到。他们三个人便天真而又快乐地驾车兜风,看到了所有想看的风景。最后船来了,多兰不得不与她分别,因为他不去美国。分手时,她比与之前恋人分手那会儿哭泣得更久。拜恩上船时,多兰轻声对他说:“现在,拜恩,我不吝惜把她让给你,但是不要在年轻时结婚。”
故事进行到这儿时,农场主的女儿便嘲笑着:“我猜想你说的不是为了拜恩好,爸爸。”然而老人却坚持他这么说是为了拜恩好。然后他又说起,当他收到了一封告知拜恩和女孩订婚的信件时,他写给拜恩的还是同样的建议。一年年过去了,他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虽然他结婚了,却还是无法停止想象她在干些什么。最后他去了美国寻找答案,虽然他曾向许多人询问她的消息,然而他却一无所获。又是许多年过去了,他的妻子去世了,而他还是很健康,他是一个富裕的农场主,眼前没有多少大问题。他从一些不清不楚的生意中找到了个借口再次前往美国,开始他的搜寻。一天他在一节火车厢中同一个爱尔兰人交谈起来。他按照往常的方式询问爱尔兰人移民的迁徙,最后他问:“你在伊尼斯拉丝有没有听说过磨坊主的女儿?”然后他说出了他正在寻找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噢,听过。”那个人说,“她嫁给了我的一个朋友,约翰·麦克伊维格。她住在芝加哥的某某条街道。”于是多兰去了芝加哥,敲开了她家的门。她亲自开了门,“一点都没变”。他告诉了她自己的真名——外公去世后又重新叫上了,还有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个人的名字。她没有认出他来,只是叫他留下来用餐。她说她的丈夫将会很高兴见到任何认识他老朋友的人。他们谈论了许多事情,但是我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交谈,可能他也不知道。他从没有告诉过她自己是谁。餐桌上,他向她问起了拜恩,她却把头埋在了桌上哭泣起来。她哭得伤心欲绝,以至于他都害怕她的丈夫可能会生气。他不敢问她拜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他马上离开了,再也没有见过她。
老人讲完这个故事后,说:“请讲给叶芝先生听,他可能会因此作首诗。”但是女儿说:“噢,不,爸爸。没有人会为那样的女人作诗的。”哎呀!我从没有作过这首诗,可能是因为我这颗曾经爱过海伦,以及爱过世界上所有可爱且易变的女人的心会感到太过悲伤。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想得太多。对于这些事情,最合适的是无需言语的表达。
巫师们
在爱尔兰我们很少听到关于黑暗力量的故事,而见过的人就更少了。因为爱尔兰人的奇思妙想只存在于想象之中,变幻莫测,而如果将想象和多变与罪恶或善行结合起来,那么它们将会失去自由,那是它们维持生命的呼吸。然而,一种智慧的看法是,不管人在哪儿,有着贪婪胃口的黑暗力量都会如影随形,这就像是光明的生物在人心中的蜂巢贮存蜂蜜,曙光中的生物在人的周围飞舞,用大量的热情和忧郁包围着他或她。人们也认为,如果某人有着长久的渴望或者经历过出生时的事故,那么那个人将拥有透视黑暗力量的隐秘住所的能力,这种能力使他能看到那些前身是人类的黑暗力量,充满了可怕愤怒,以及那些从未在地面上生存过的黑暗力量正带着难以捉摸的恶意缓慢爬行。有人说,黑暗力量日日夜夜都附着在我们身上,就像蝙蝠倒挂在一棵古老的树上。我们很少听过关于黑暗力量的故事,那仅仅是因为魔力的黑暗一面很少被实践过。我在爱尔兰几乎没有遇见过尝试与邪恶力量进行交流的人。而我遇到的那些极少数的人则将他们的目的和经历完全掩藏起来,不让周围的人知晓。他们大部分都是小雇员之类的人,不时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在某个挂着黑色帘子的房间里会面。他们不会允许我进入这个房间,但是当他们发现我对于神秘科学并不是一无所知后,他们高兴地展示了在其它地方他们会做些什么。“跟我们来。”他们的领头人——一个大面粉磨坊的雇员说,“我们会向你展示幽灵们,它们将会与你面对面地交谈。它们出现的形式就像我们一样是有确实形体且有分量的。”
我一直都在谈论昏睡状态中与天使或仙人般的生物——白天和曙光的追随者——交流而得力量,他也肯定在我们头脑的日常状态下,我们必须只能相信我们看到的和感受到的。“是的,”我说,“我将跟着你。”或者诸如此类的话。“但是我不会允许我自己神志恍惚,因此我便会知道你谈论的这些形体是不是比我所谈论的要更容易被正常的感觉所感触。”我并不是怀疑穿上一件凡俗衣服后的其它东西的力量,而只是觉得就像他说的那种简简单单的乞灵,看上去除了将头脑投入昏睡状态,再将它带入白昼、曙光和黑暗的控制以外,似乎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但是,”他说,“我们看到了他们把家具来回移动,我们请求,他们便会来到,帮助或者伤害那些对他们一无所知的人。”我给出的并不完全是他说的话,但我尽可能准确地表达了我们交谈的内容。
在安排好的那个晚上,我在八点钟的时候到达,发现领头人独自坐在后面的小小房间里,里面几乎完全黑暗。他穿着一件黑罩衣,就像是古老油画里审判官的穿着,他全身几乎都隐匿在黑色中,除了他的眼睛——正通过两个小圆洞向外张望着。他前面的桌子上摆放着燃烧着草药的黄铜盘、一个大碗、布满油绘符号的头骨、两把交叉的匕首和形状像磨石的某种工具——用于我未知的某种方式来控制基本能量。我也穿上了一件黑罩衣,我记得那罩衣并不完全合身,而且相当阻碍我的行动。然后巫师从一个竹篮里拿出了一只黑公鸡,用一把匕首砍断了它的喉咙,让鸡血流到那只大碗中。他翻开了一本书,开始用低沉的喉音乞灵,可以肯定的是他说的不是英语。他即将结束前,另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巫师进来了,他也穿着一件黑罩衣,然后他坐在了我左手边。乞灵者正好就坐在我的前方,我马上发现他那通过头罩上的小洞闪烁的两只眼睛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影响着我。我努力同那种影响作斗争,然而我的头却隐隐作痛。乞灵者继续作着祈祷,在最初的几分钟内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乞灵者站了起来,熄灭了大厅的灯光,因此任何微光都无法从门下那细长的裂缝处穿过来。除了黄铜盘里燃烧的草药,屋里再没有了任何光线;除了乞灵者发出的低沉喉音外,屋里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不一会儿,坐在我左手边的那个人便摇摆起来,他叫道:“啊,神!啊,神!”我问他是什么让他如此痛苦,然而他却对他说过的话一无所知。过了一会儿,他说他能看见一条巨大的毒蛇在屋里四处爬行,他变得异常兴奋。我看不到任何有明确形状的东西,但却觉得有一团黑色的云正围绕着我成形。我觉得如果我不同它做斗争的话,我必定会陷入昏睡状态。而引起昏睡的这种影响本身是混乱的,用另外的话说,那就是罪恶。经过一番斗争后,我摆脱了这团黑云,从而又能够使用我正常的感觉来进行观察。这时这两个男巫看到有黑白两色的圆柱在屋里移动着,最后出现了一个穿着修士服装的人。我还是看不到这些东西,他们感到非常疑惑,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东西就像面前的桌子一样实在。乞灵者的力量似乎在逐渐加强,我开始感到似乎有一阵黑暗的浪潮从他那儿倾泻而出,并且正集中在我周围。这时,我还注意到在我左手边的那个人已经进入了一种如死亡般的昏睡状态。我最后狠狠地努力了一把,终于赶走了那团黑云。我觉得那团黑云是我无需进入昏睡状态便能看到的幻象,再加上我也不怎么喜欢它,因此我要求点亮灯。于是,在一段必须的驱邪过程后,我又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我对其中那个更为强大的巫师说:“假如其中某个灵魂压制了我,那会发生什么事?”“你走出这个房间时,”他回答,“他的特性便会附加在你的身上。”我询问他所使用的巫术的起源,然而除了知道他是从他的父亲那儿学来的以外,没得到多少有意义的回答。他不会告诉我更多,因为他似乎立下了巫术的誓言。
有好几天,我都不能摆脱那种许多怪异畸形的形状徘徊在周围的感觉。光明的力量总是美好而值得拥有的,昏暝的力量有时美好,有时离奇怪异,然而黑暗的力量在展现他们失去平衡的本质时,却是通过丑陋且恐怖的形状。
魔鬼
一天,一个梅奥郡的老妇人告诉我,某种非常恶劣的东西落到了大道上,然后进入了对面的房子里。虽然她对那是什么东西闭口不谈,但是我却很清楚那是什么。还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的两个朋友被有可能是魔鬼的人求爱了。其中一个朋友那时正站在路边,这时,魔鬼骑在马背上过来了,他请求她上马坐在他背后,然后继续前行。她拒绝了,于是他便消失了。另外一个朋友是晚上在大道上等着她年轻的男人时,有个什么东西沿着道路一路飘动翻滚着靠近了她脚边。那东西看上去像一张报纸。不一会儿,它又飘到了她的脸上。根据它的大小,她知道那是一份爱尔兰时报。突然间它变成了一个年轻男人,并邀请她一同散步。她拒绝同行,然后他便消失了。
我还知道一个住在本布尔宾山坡上的老人,他发现了一个在他床下摇铃的魔鬼,于是他去教堂偷来了一个铃铛,然后用摇铃把魔鬼弄出来了。这个可能就像其他传说一样,并不是什么魔鬼,而只是一些可怜的林中幽灵,他们裂开的脚使他们陷入了麻烦。
快乐的和不快乐的神学家
一个梅奥郡的女人曾经对我说:“我知道一个女仆出于对上帝的爱而上吊了。她因为神父和她所处的团体而感到孤独。她用一条围巾将自己挂在了栏杆上。死后,她的身体立刻变得如百合花一般雪白。如果是谋杀或者自杀的话,她会变得像黑漆一般乌黑。他们用基督教的方式举行了葬礼,神父说她死后将立即与上帝同在。因此如果你所做的事是出于对上帝的爱的话,那么做任何事都无所谓了。”我并不惊叹于她在叙述这个故事时的快乐,因为她自己热爱所有神圣的东西,这种热情使她提到这种神圣的东西时,能张口即来。有一次她告诉我,如果她在布道会上听到了某种东西的描述,那么在之后她肯定会亲眼看到它们。她向我描述了炼狱的大门,因为她曾亲眼看到过。然而除了她只看见了大门,而看不到任何忧虑的灵魂之外,我再也记不起其他什么了。她的精神一直停留在欢乐而美好的事物中。一天她问我哪个月份和哪种花朵是最美丽的。我回答她我不知道,这时她说:“是五月,因为圣母玛利亚。是山谷里的百合,因为它从不犯罪,它从岩石中纯洁地长出来。”然后她问:“冬天里有三个寒冷月份的原因是什么?”我甚至连这个都不知道答案,因此她说:“是因为人类的罪过和上帝的复仇。”在她眼里,耶稣基督不仅是神圣的,而且在所有具有男子气概的部分,他都是完美的。在她的思维中他是如此神圣和完美,以至于美丽与圣洁结合在了一起。在所有男人中,只有他是恰好六英尺高,而其他人不是高一点就是矮一点。
对于仙人们,她的看法和见解也是愉快美好的。我从未听说过她称他们为坠落的天使。他们是跟我们一样的人,只是长得好看一点。有许多次,她站在窗前观察他们骑着马车越过天空,一辆接一辆的马车连成了一条长线。或者她会在门旁听他们在河边唱歌跳舞。他们似乎主要是唱一首名为《远处的瀑布》的歌曲。虽然有一次他们撞倒了她,她还是从不把他们往坏处想。在国王郡供职时,是她最容易看到他们的时候。不久之前的一个早上她对我说:“昨晚,大概是十一点一刻的时候,我正等待着主人,突然听到桌子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在国王郡呆不下去了。’我说。我不停地笑着,直到差点缓不过气来。这是警告我呆的时间太长了。他们想把这块地盘归为他们自己所有。”一次,我告诉她有个人看到了仙人然后昏了过去。她说:“那不是仙人,而只是某些恶劣的东西,没有人会看见仙人后昏倒。那是恶魔。当他们靠近来推我时,或者躲在床底下时,或者穿过屋顶飞出去时,我都不会害怕。当你在工作,而我听见有一个像鳗鲡一样的东西扑扑地跳上楼梯,并发出嘎吱的声音时,我也不会害怕。那魔鬼飞过了所有的门口,有我的地方它却进不来。我会让它如闪光的火焰般穿过宇宙。在我所在的地方有一个勇猛的男人,他把它们其中一个打倒了,然后他来到大道上迎接仙人,然而肯定有人曾经告诉过他这句话:仙人们是最好的邻居,如果你善待他们,他们也会善待你,但是他们并不喜欢你站在他们的小道上。”还有一次她对我说:“他们总是善待穷人。”
在高威郡的某个村子里,有个人只能看到邪恶的事物。有些人觉得他非常神圣,还有些人认为他有点疯狂。然而他的一些言语使人想起了那古老的爱尔兰幻象——三个世界中的一个。人们认为这个世界是但丁所作《神曲》的背景,然而我却无法想象这个人能够看到天堂。对于仙人们,他尤为愤怒。他描述他们普遍都长着像农牧之神的双脚,事实上他们只不过是潘的孩子。他这样说是为了证明他们是撒旦的后代。他并不承认“他们带走女人,虽然许多人都这么说。”然而他却很确定他们“就像我们周围海岸上的沙粒一样密集,他们引诱可怜的犯人们。”
他说:“我知道有个神父,他沿着地面搜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有个声音对他说:‘如果你想看到他们,你将会看个够的。’他的眼前一亮,看见地上遍布了仙人们。有时候他们的确会歌唱和舞蹈,然而他们全都长着裂开的双脚。”对于那些非基督教的东西跳的舞和唱的歌,他一直都很鄙夷,因为他觉得“你只要命令它们走开,它们就会离开”。“一天晚上,”他接着说,“从金瓦拉回来时,我沿着远处的小树林走下去,觉得有一个仙人来到了我身边,我能够感觉到他骑着的那匹马以及他抬腿的方式,然而他和马蹄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于是我停住了,转过身大声嚷着:‘滚开!’他便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来烦过我。我还知道有个人的故事,在他快要死去时,有个家伙跑到了他的被窝上,于是他向那东西咆哮着:‘滚开,你这罪恶的东西!’然后那东西离开了。他们是坠落的天使。在他们坠落后,上帝说:‘让那儿变成地狱。’于是,一瞬间那儿沦为了地狱。”这时,一个坐在火边的老妇人加入了我们的谈话,她说:“上帝拯救我们,很遗憾上帝说了这句话,要不今天本会没有地狱。”但是这个有洞察力的人却没有注意到她说些什么,他继续说:“然后他询问魔鬼,为了所有人类的灵魂,他会拿去什么。魔鬼说除了圣母玛利亚的儿子,其他什么都不能满足他。上帝明白了,于是地域的门便打开了。”看上去,他似乎将这个故事理解为谜一样的古老民间故事。
“我亲眼看到过地狱,在幻想中看过一眼。那儿四周立着非常高的墙,都是金属制的,有一道拱门,往里直走的话,就好像是要通往某个绅士的果园,但是边上装饰的不是黄杨木,而是又红又热的金属。墙内有交叉的道路,我不确定往右会通往哪儿,但是往左的话会有五个大火炉,里面用大链条栓满了灵魂。于是我没走几步就转身离开了,转身时,我又看了一眼围墙,但是目光无法触及尽头。”
“还有一次,我看到了炼狱。它似乎是在平地上,四周没有围墙,然而那儿却有一团熊熊燃烧的明亮火焰,那些灵魂们都站在中间。它们忍受着与在地狱中相当的痛苦,惟一不同的是没有恶魔在它们旁边,而他们还存有对于天堂的希望。”
“我听到从那儿传来了一句呼唤:‘帮帮我离开这儿!’我看到那是一个我曾经在军队里认识的男人,是一个爱尔兰人。我想他在那个国家是某个国王的后裔之一。”
“于是,我伸出了我的手,但是我突然又叫道:‘我还没有接近你,我的手就会被火苗给烧着。’于是他说:‘那么,用你的祈祷帮助我吧。’于是,我照做了。”
“神父康奈兰也说过同样的话:用你的祈祷帮助死者。在布道上,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用从路德带回来的圣水制作出了许多良方。”
最后的吟游诗人
大约是在1794年,迈克尔·莫兰出生于黑匹兹外位于都柏林自由区的菲德尔街。出生后两周,因为疾病,他的眼睛全瞎了,于是他成为了赐给他父母的福分,他的父母可以把他送到街角和利菲河的桥上作诗和乞讨。很有可能,他们希望家庭里有众多像他这样的孩子,因为逃离了视觉的干扰,他的头脑成为了一个完美的回音腔。平日里的每一丝动静和周围人群情绪的每一点变化都朝着那回音腔轻声低语着,形成了押韵或离奇的言论。长大成人后,他成了自由区叙事诗人公认的领头人。织布工麦顿、来自威克洛郡的游荡者瞎子吉尔利、来自米斯郡的马丁、天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姆布莱德以及姆格雷恩——当真的莫兰死后,他炫耀着空名,或者用借来的破烂衣衫,宣称说自己就是莫兰——和其他许多人都效忠于他,将他奉为所有宗族的首领。失明也没有妨碍他娶到一位妻子,他甚至还有挑选的余地,因为他是衣衫褴褛和天资聪颖的混合体,是女人心底亲爱的人,这可能因为她们是平凡无奇的女人,热爱未知、奇异和迷惑。他破烂的衣服也没有阻碍他得到好东西,人们记得他喜欢吃刺山柑酱,有一次他发现在家里吃不到这种东西了,他变得非常愤怒,甚至将一只羊腿朝他妻子扔了过去。然而,他并不经看,他粗糙的起绒粗呢衣上罩着披肩,镶着荷叶边,他穿着年月已久的灯芯绒裤和粗皮鞋,那粗大的拐杖用一根皮带固定在了他腰间。如果国王的朋友——吟游诗人麦克康格里恩从科克石柱上的幻象中看到了他的话,那么他将使麦克康格里恩感到难受。虽然他没有了短斗篷和皮行囊,就像是人群中的诗人、小丑和卖报纸的人,他仍是一个真正的吟游诗人。早上吃完早餐后,他的妻子或者邻居会为他诵读报纸内容,他们不停地读着,直到被他打断:“到这儿就够了——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于是从这些想法中便会诞生这一天的笑话和韵文。他将整个中世纪都装进了他的起绒粗呢大衣下。
然而,他并不像麦克康格里恩那样痛恨教堂和牧师,因为当他思考的果实没有熟透时,或者当人群呼唤更为实在的东西时,他便会吟诵一首带韵律的故事,或者关于圣人、殉道者或圣经历险的叙事歌。他经常会站在道路的拐角,然后人群聚集过来,这时他便会开始如下这种方式(我从一个知道的人那儿复制了这个记录)——“聚集在我周围吧,小伙子们,聚集在我周围吧。小伙子们,我是站在水塘上吗?我是站在积水上吗?”随即许多男孩便会叫道:“啊,不是!你,不是!你正站在一块干燥舒适的地方!继续讲圣玛丽的故事吧。继续讲摩西的故事吧。”每个人都在呼唤着自己最喜欢的故事。然后莫兰的身子奇怪地扭动着,他抓着自己的破衣服,爆发出一声“所有朋友们都来吧!”最后他说:“如果你们不投下硬币,我会让你们好看的。”他以这种方式警告小伙子们后,便开始了当众吟诵,有时候他会再等一会儿,问:“现在在我的周围有没有一群人?在我周围有没有异教徒的恶棍?”他最著名的宗教故事是《埃及的圣玛丽》,这是一首庄严的长诗,压缩自某个科伊勒主教的一篇更长的作品。它讲述了一个名字叫玛丽的放荡的埃及女人,出于恶劣目的跟随朝圣者到达了耶路撒冷,她发现自己被超自然的力量阻止进入神殿,于是她悔过了,逃到了沙漠中,她的余生在孤独的苦行中度过。最终,在她快死时,上帝派主教卓西莫去倾听她的忏悔,赐予她最后的圣事。在一头狮子的帮助下,上帝派来的主教还为她挖掘坟墓。这首诗具有18世纪无法忍受的节律,然而却是如此的流行,如此频繁地被要求吟诵,以至于莫兰马上获得了卓西莫的绰号,通过这个绰号,他被记住了。他也有自己的一首韵文,名字是摩西,有点像诗,但又不是很像。他无法忍受形式上的庄严之感,于是不久便将自己的诗文模仿成了下面这种破破烂烂的形式:
在埃及大地上,蔓延到了尼罗河,
法老王的女儿穿着体面地去沐浴;
她洗了个澡,然后走到了陆地上,
为了弄干她王室的皮肤,她沿着海岸奔跑。
一束宽叶香蒲绊倒了她,在那里她看到——
一个微笑的婴儿躺在一把稻草中。
她抱起了婴儿,用温和的声音说,
“在花草丛中,女孩们,你们之中是谁拥有这个孩子。”
然而,他幽默的韵律中充满着的讥讽和古怪却是取自于他同时期的人。例如,他很乐于做的便是在一首歌中提醒某位鞋匠他那无足轻重的出身,而这位鞋匠大概是因为喜欢炫耀财富和个人的邪恶而著名。第一个诗节流传了下来:
在肮脏小巷的肮脏尽头,
住着一个肮脏的补鞋匠——迪克·麦克雷恩;
他的妻子在老国王的统治下——
一个坚强勇敢的卖橙女人。
在埃塞克斯大桥上,她唱哑了嗓子,
一个六便士是她的报酬。
然而迪克穿着一件崭新的外套,
来到了自耕农间。
他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就像他的宗族;
在街上他放肆地唱着,
在那宽宽、长长的大道上,骑着他的那匹老马。
他有各种不同的烦恼,有数不清的干涉者要面对和斗争。一次,一个好管闲事的警察以流浪汉的罪名逮捕了他,但是当莫兰提醒说他尊奉的是由荷马开创的先例,而荷马同时也是一个诗人、盲人和乞丐时,那个警察在法庭的一片笑声中溃败了。随着他名气的增加,他不得不面对更为严重的难题。各种各样的模仿者以各种形式突然出现了。例如,某个演员通过在舞台上模仿莫兰的说话、唱歌和姿态赚得了和莫兰一样多的钱。一天晚上,这个演员正与几个朋友用晚餐,他们争论着他的模仿是否过火。最后他们同意通过诉诸人群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赌注是某个著名咖啡屋里四十先令的晚餐。演员在埃塞克斯桥上——莫兰常去的地方——站上了他的岗位,一小群人马上聚了过来。他还没有唱完“在埃及大地上,蔓延到了尼罗河”,莫兰自己就出现了,另外一群人跟着他。两群人非常兴奋地大笑着相遇了。“善良的基督徒们啊,”冒充者叫道,“难道有人会以那种方式来嘲弄这个贫穷的瞎子吗?”
“你是谁?你是假冒的人。”莫兰回答说。
“滚开,你这可耻的人!你才是假冒的人。难道你不害怕天堂的光芒会从你的眼睛里消失,因为你嘲弄了贫穷的瞎子吗?”
“圣人和天使啊,你们难道不抵抗这事吗?你是最缺乏人性的欺骗者,你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剥夺我赖以维持生计的口粮。”可怜的莫兰回答。
“你,你这可耻的人,你阻止我继续这美丽的诗歌。基督徒们啊,难道你们的上帝之爱不会赶走这个人吗?他在利用我的失明。”
冒充者看到自己占了上风,便开始感谢着人们的同情和保护,继续吟诵起诗歌来。莫兰沉默着,听了一会儿,他感到很迷惑。过了一阵,莫兰又抗议:
“这可能吗,你们中没有人认识我?难道你们看不见这是真的莫兰,而那是另外一个人吗?”
“在我能够继续这美丽的故事之前,”冒充者打断说,“我要求你献出你仁慈的捐赠以帮助我继续。”
“难道你没有需要拯救的灵魂吗,天堂的嘲弄者?”莫兰吼着,他因为受到了这最为恶劣的伤害而无比愤怒:“难道你要抢劫穷人毁灭世界吗?噢,怎么会有这样一个邪恶的人?”
“我还是让你们去做吧,我的朋友们。”冒充者说,“对那真的瞎子,你们都很清楚要怎么做,然后把我从那阴谋家手里救出来。”他边说着,边开始索取便士,这时,莫兰唱起了他的《埃及的圣玛丽》,但是愤怒的人群抓住了他的拐杖要痛打他。然而当人群后退时,他们又感到很疑惑,因为他和真人长得太像了。冒充者这时呼叫他们“只要紧紧咬住那恶棍不放,他马上就会让自己明白谁才是假冒者!”他们把冒充者引向莫兰,然而冒充者没有靠近莫兰,而是往莫兰手里塞了几个先令,然后转向人群解释说他实际上是个演员。随后,因为他刚刚赢得了赌注,他便带着极大的热情离开了,去享受他赢得的晚餐。
1846年的4月,迈克尔·莫兰濒死的消息传到了牧师那儿。牧师发现莫兰躺在帕特里克大街15号(现在是141/2号)的一张稻草床上,那个房间里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民谣歌手们,他们来到这儿是为了让他在最后时刻感到振奋快慰。他死后,民谣歌手们还有许多像流浪汉的人又来了,给他举行了一个像样的葬礼,每个人都为这个喜庆的活动献上了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传说、故事、老格言或者古怪韵律。他有过他自己的好日子、祈祷过也忏悔过,所以他们为什么不送给他一个衷心的道别呢?葬礼在第二天举行。因为天气潮湿恶劣,一大群他的崇拜者和朋友们跟他的棺材一同进入了灵车。他们还没有走多远,这时其中一个人突然说:“这很残忍,不是吗?”“是啊,”另一个人回答,“当我们进入墓地时,我们都会跟这尸体一样僵硬。”“他的坏运气啊。”第三个人说,“我原本希望他还能再挺过一个月直到天气变好点。”一个叫卡罗尔的人随即到了半品脱酒,他们都对着这即将分离的灵魂饮下了。然而,很倒霉的是,灵车超重了。他们还没有到达墓地,弹簧就坏了,跟着没了的还有那瓶酒。
就在莫兰的朋友为向他表示敬意而饮酒时,身处另外一个国度的他一定曾觉得奇怪而不自在。让我们祝愿他的朋友们为他找到了某个友好中立的地域,在那里他可以召唤弄乱了头发的天使围在他身边,用的是新旧作中更有节奏的诗歌:
聚集在我周围吧,小伙子们,你们会聚集在我周围吗?
听听我要说的,
在老萨利带给我,
我的面包和一壶酒之前。
然后朝小天使和六翼天使们扔过去肆无忌惮的讽刺和怪念头。虽然他衣衫褴褛,然而他可能发现和采集了代表至高真理的百合花以及有着难得一见美丽的玫瑰,而爱尔兰那么多有名和无名的作家因为没有这两样东西的眷顾,而像撞击海岸的泡沫般荒度了平生。
女王啊,仙国的女王,来吧
一天晚上,我和一个中年人——他一直生活在远离车轮噪音的地方,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他的亲戚,人们说她足够成为一个预言家,她能看到无法解释的微光扫过田野中的牲畜——一起走在遥远西方的沙石海岸上。我们谈论着那些“健忘的民族”,人们有时候会这样称呼仙人们。谈话间,我们走到了一个仙人们经常出没的著名的地方,是一堆岩石中的一个浅浅的洞穴,影子落在了它下面潮湿的沙滩上。我问那个年轻的女孩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因为我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那些“健忘的民族”。她静止不动地站了几分钟,我看到她进入了一种半昏睡状态,寒冷的海风搅乱不了她,而大海沉闷的隆隆声也不能分散她的注意力。然后我大声呼唤着那些伟大仙人们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她说她能听见岩石深处有音乐声,然后是一阵模糊不清的谈话,人们跺着脚就好像是在为一些看不到的演出者鼓掌致意。我的另外一个朋友一直在几码地以外来回走动,但是现在他靠近了我们,他突然说我们将马上被打扰到,因为他听到在岩石远处的某个地方有孩子们的笑声。然而现在仍然只有我们三人。这个地方的灵魂开始将影响也施加于他。他说的话马上被女孩证实了。女孩说爆发出的那阵笑声开始同音乐声、模糊不清的谈话和跺脚的声音混合起来,然后她看到了一道明亮的光线从洞穴里照射出来,这使得洞穴看上去似乎深多了,她还看到了一群小人,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主色是红色,他们随着一支她辨别不出的曲子跳着舞。
我请求她叫出那群小人中的皇后同我交谈,然而她的召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我只好自己大声重复着那些话,于是,一个非常美丽的高个女人马上走出了洞穴,这一次,我又进入了一种昏睡状态,在这种状态中,我们所说的不实感开始具有了主导性的真实感,我能看见金色装饰物的微弱光芒和灰暗头发上的模糊花朵。然后我请求女孩告诉皇后,以她们的自然分工排列她的随从,这样我们便能看到她们。我发现就像先前一样,我必须亲自重复这一命令。于是那些小生物们走出了洞穴,互相靠近形成了四群,其中一群手里拿着树枝,还有一群戴着显然是用毒蛇鳞片做成的项链,但是我记不清她们的穿着,因为那发光的女人强烈地吸引着我。我请求她告诉预言者这个洞穴是不是附近最大的仙人的出没地。她的嘴唇动了动,但是我听不到她的回答。我请求预言者将她的手放在皇后的胸部。照做之后,预言者很清楚地听见了每一个词。不是,这不是最大的仙人的出没地,因为还有一个更大的在前方一点。然后我问那发光的女人,她和她的仙人们带走凡人是不是事实,如果是事实的话,那么她们会不会在被带走的人身上安上其他灵魂。“我们会变换他们的肉体。”她这样回答。“你们会投生为凡俗之人吗?”“会的。”“我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人在出生前是属于你们的?”“有。”“他们是谁?”“让你知道这些是不合法的。”我问她和她的仙女们是不是“由我们的情感所编造出来的”。“她不太理解。”我朋友说,“但是她说她的人民同人类很像,并从事大部分人类所做的事。”我还问了其它问题,例如她的本质,她在宇宙中的意义,然而这些问题似乎只是让她感到迷惑。最后,她看上去好像失去了耐心,因为她在沙滩上——幻象中的沙滩,不是我们脚下发出嘎嘎声的沙滩——写下了这条启示:“小心,不要试图知道太多关于我们的事。”一看到那条启示,我便知道我冒犯了她,我对她的所言所为表示感谢,然后让她离开我们返回洞穴了。过了一小会儿,年轻女孩从昏睡状态中清醒了。她又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寒冷的风儿,于是开始打起哆嗦来。
我尽可能准确地讲述这些事情,也没有使用任何理论来模糊历史。理论至多是一些可怜的东西,我所拥有的大部分理论在很久以前便腐烂了。当象牙大门靠铰链转动时,我对于它发出的声音的热爱超越了对于任何理论的爱。我认为那个跨越了布满玫瑰花门槛的人能够抓住远处角羽大门的微光。如果我们能够栽种占星家在温莎森林种植的哭泣的百合,那么这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项福祉。“女王啊,仙国的女王,来吧,”同他一起记得,上帝在梦中探望他的孩子。高个,发光的皇后靠近了,让我再一次看到你灰暗头发上模糊的花朵吧。
美丽、强壮的女人们
一天,一个我认识的女人遇见了一位英雄式的美人。布莱克说那至高无上的美丽在岁月的变迁中变化得最少,那种美丽在艺术作品中已经褪色了,因为我们称颓废为进步,用骄奢淫逸的美取代了那英雄般的美丽。当她看见了(正如她告诉我的)“你所见过的最好的女人穿越了山峰径直来到了她这儿”时,她正站在窗前,望着被认为是美尔芙王后埋葬之处的诺克纳里尔山。这个美人体侧配着一把剑,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她全身着白色,胳膊和双脚裸露着。她看上去“非常强壮,但是不邪恶”,也就是说,不残忍。这个老夫人曾经见过爱尔兰的巨人,“虽然他是一个很棒的男人”,然而相对于这个女人他什么都不是,“因为他是滚圆的,不能如此英勇地迈开步伐。”“她就像是某位女士”——一位邻居家高贵的女士,“但是她身上没有小肚子,肩膀瘦弱而宽阔。她比任何你所见到的人都要端庄。她看上去大概是三十岁。”老妇人用双手盖上了眼睛,当她拿下双手时,那幻象便消失了。她告诉我,邻居们都“被她弄疯了”,因为她没有发现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启示,然而他们确定那就是美尔芙皇后,她经常在灯塔前现身。我问老妇人有没有见过其他像美尔芙皇后这样的人,她说:“她们中有些人头发披了下来,但是她们看上去却非常不同,就像是人们在报纸上见到的睡眼朦胧的女士。那些人把头发盘起来的就像这位。其他人穿着长长的白裙子,但是那些盘着头发的人穿的是短连衣裙,所以你能正好看到她们的腿肚子。”仔细询问后,我发现她们穿的很可能是某种半高统靴。她继续说:“她们长得很好看,很有锐气,就像人们看到的,她们骑着马,三三两两地行走在山坡上,挥舞着她们的利剑。”她不停地重复着“现在活着的从来没有这样一个群体,从来没有人像她们这样比例协调。”或者类似的话。然后她说:“当今的皇后是一个和蔼、好看的女人,但是她与她不同。我对于现在的女士印象如此之少的原因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能够像她们这样的。”她是指灵魂们。“现在当我想起女王还有她的女士们,她们就像四处乱跑的小孩,不知道怎么把她们的衣服整理好。她们是女士吗?为什么,我根本不会叫她们女人的。”
另一天,我的一个朋友在高威的工坊里询问一个年老的妇人,妇人告诉他说“美尔芙皇后很端庄,她用一支叫喊着的树枝战胜了所有敌人,因为那棵榛木是神圣的,是能够得到的最好的武器。你带着它能够走遍全世界。”但是她最后变得“非常难以相处——噢,非常难以相处。最好还是不要谈了。最好还是让这故事留在书本和听者之间吧。”我的朋友认为这老妇人知道了一些费格斯的儿子罗伊和美尔芙之间的流言蜚语。
有一次,我在布伦山遇到了一个年轻男人,他还记得一个用爱尔兰语做诗的老诗人。年轻人说,诗人在年轻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自称是美尔芙的人,并且那个人还说她是“她们之中”的皇后,她问诗人是要金钱还是要快乐。他说他宁愿要快乐,于是她给了他一段时间她的爱情,然后便离开了他,从此之后,诗人非常地悲伤。年轻人经常能够听到诗人吟唱自己作的悲痛的诗歌,但是他只记得“非常悲伤”,还有诗人称她为“美中之美”。
有魔力的森林
去年夏天,每当我完成了一天的工作,都会到某个宽广的树林里漫步。在那里我经常会遇到一个老村民,我同他交谈的内容包括他的活计和树林。有那么一两次某个朋友会随我而来,老村民在那个朋友面前会更乐意敞开心胸。我朋友的大部分岁月都用于砍断道路上被施了魔法的榆树、榛数、女贞树和角树,他还思考过许多关于林中自然的和超自然的生物。他听到刺猬说话,他称它“打着呼噜就像一个基督徒”。他很肯定它们偷苹果时会在苹果树下一直打滚,直到每一根刺上都插了一个苹果。他也很肯定野猫们——林中有许多——有一种它们自己的语言——某种老爱尔兰语。他说:“野猫们本是毒蛇,然而当世界上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时,它们被变成了野猫。这就是为什么它们很难被杀死以及为什么打扰它们会很危险的原因。如果你惹怒了一只野猫,它可能会用爪子抓你或者咬你,从而在你身体里注入毒药,而咬你的便是毒蛇的牙齿。”有时候他认为当它们变成野猫后,它们的尾巴尖端会长出爪子。但是这些野猫不同于貂猫,貂猫一直都是生活在树林中。狐狸曾一度被驯服过,就像现在的猫,然而它们却逃跑了,成了野生的。他似乎带着一种充满深情的兴趣,谈论了所有的野生生物,除了松鼠——他所憎恨的,虽然当他想起了孩提时,他把一把燃烧的麦草垫在了刺猬身子下,让刺猬滚不了时,眼睛会闪耀着快乐的光彩。
我并不确定他将自然和超自然的力量是否区分得清楚。有一天,他告诉我,狐狸和猫在夜幕降临后都喜欢躲藏着——他从某个关于一只狐狸的故事转到一个关于灵魂的故事时,他的声音肯定比他要说起一只貂猫——如今很少见的野兽——时改变得要小。许多年前他曾经在花园里干活,有一次,他们将他的睡床安置在了一个花房里,在那里有一个装满了苹果的小阁楼。整晚上他都能听见有人在他头顶的阁楼里咯咯地用着盘子、刀子和叉子。他在树林里至少有一次看到了一处超自然的景象。他说:“有一次,我在小山上砍伐原木。某个早上八点钟的时候,我到了那儿,看见一个女孩在捡坚果,她棕色的头发垂过了肩膀。她的脸好看又干净,她个头很高,头上什么也没有戴,她的裙子一点也不艳丽却很简单,当她感到我在靠近时,她整理好了一切,离去了,就好像大地吞没了她。我跟踪寻找她,但是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她,再也没有过。”他用了“干净”这个词,而我们可能会使用像“新鲜”或者“秀丽”这样的词。
在施了魔法的森林里,其他人也见到过幽灵。有一个来自野草丛前古老村庄的劳工,他告诉我他的一个朋友在森林里被称为珊瓦拉的某个地方看到了什么。他说:“一天晚上,我在工场同朋友劳伦斯·曼干道别,他走上一条在珊瓦拉的小道离开了,并向我道晚安。两个小时后,他又回到了工场,恳求我点亮马厩里的蜡烛。他告诉我当他进入珊瓦拉时,一个大概只有他膝盖高却有着人脑大小的头的小东西出现在了他身边,并把他引出了小道,兜着圈子。最后它把他带到了林姆克林,然后便消失离开他了。”
一个女人告诉我,她和其他人在河流里的某个深水处看过它们一眼。她说:“我和其他人一起走下教堂墙两边的阶梯时,刮来了一阵大风,两棵树被吹断了,落进了河水里,水溅得老高,一直冲到了天上。那些跟我一起的人看到了许多模糊的影像,但是我只看到了一个,它坐在河边树倒了的地方,穿着黑色的衣服,没有头。”
一个男人告诉我,某一天,当他还是小男孩的时候,他和其他的男孩子在某个旷野里追赶着一匹马。那个旷野满是大块的石头、榛木丛和蔓生的杜松以及岩石玫瑰,在森林边有一口湖。他对跟着他的那个男孩说:“我用一颗纽扣打赌,如果我朝那丛灌木里扔一颗卵石,它还是会停在那上面。”他的意思是说灌木丛缠结得很密,以至于卵石穿不进去。于是他“拿起了一块牛粪大小的石头,那石头击中了灌木丛,灌木丛里就响起了他所听到过的最美妙的音乐。”他们跑开了,当他们跑了大概有两百码时,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围着灌木丛转啊转,“它最初还是形如女人,然后又变成了男人,它一直绕着灌木丛转。”
我经常会使自己纠缠于甚至比因奇的小道还要复杂的争论中,这个争论的问题是关于什么是幽灵的本性,然而在其它时候,我会说“对于我,普通的观点就足够了”,这就正如当人们告诉苏格拉底一个关于伊利苏斯仙女的学术性看法时,他会说的内容。当我处于某种精神状态时,我相信自然界到处都充满了我们看不到的人,他们中有的丑陋或者奇形怪状,有的邪恶或者愚蠢,但是许多都比我们曾经看到过的还要美得多,这个时候,这些东西并没有远离我们所行走的舒适安静之处。甚至当我还是一个小男孩时,每时每刻,我走在树林里总会感觉到在我前方可能会发现我寻找了很长时间却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的某个人或某个东西。现在我有时候会带着近乎焦急的脚步探究一些贫瘠的矮树林的每个小角落。想象力牢牢地控制了我。毫无疑问地,在某处你们也同样沉醉于类似的想象力。不管你们的主宰星座落在哪儿,土星都会驱使你进入森林、月亮或者大海的边界。我认为在落日上总是有些什么东西,夕照中,我们的祖先想象他们死去的追随者们放牧着太阳,或者他们想象中的是一些模糊的鬼魂,它们小到移动起来就好像没有它们的存在。如果美不是那张我们在出生时便进入的网的出口,那么它将不会长久都是美。于是我们将会发现,坐在家中的炉火旁、养胖懒惰的身躯或者在一些愚蠢的体育活动中跑来跑去要比观察绿叶上光与影创作的最妙的景象要更好。当我完全跳出了那错综复杂的争论时,我对自己说,神仙确实存在,因为只有那些既不是简单的又不是智慧的人会产生怀疑。所有时代的简单之人和古时候的智慧之士都曾经见过他们,甚至同他们说过话。正如我所认为的,他们在不远处过着充满热情的生活。如果我们保持自己本性的简单和热情,那么在我们死后,我们也会成为他们其中一个。死亡甚至不会将我们都带入浪漫故事中,某一天我们将会在蓝色的山峦上同龙作战,或者我们将所有的浪漫故事归结为仅仅是:
预兆混合着影响
关于人们在比这些日子更伟大的岁月里所犯下的罪行正如同《尘俗天堂》里的老人们精神好时所想到的。
神奇的生物
在有魔法的森林里藏着貂、獾和狐狸,然而里面肯定还有更为强大的生物,湖水隐藏了那些不管是渔网还是细网都不能带走的东西。这些生物包括白牡鹿的种群,那些牡鹿在亚瑟王时代的传说里轻快地行进;还包括邪恶的野猪,它们在本布尔宾与海风混杂的地方杀死了戴尔木伊德。它们是希望和恐惧的巫术产物。它们飞翔着,在死亡大门旁的灌木丛中追赶着。一个我认识的人记得他的父亲有天晚上正漫步于小山上的森林中,“在那里戈特的小伙子们曾经偷盗过树枝。他正坐在墙边,狗就在他脚边,这时他听到有什么东西跑了过来,但是他却什么都看不到,地面上的脚步声似乎是一头鹿的蹄声。当那东西经过他时,狗躲到了他和墙之间,用爪挠墙,它似乎害怕了,然而他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听见蹄声,因此当那东西经过后,他转身回家了。还有一次,”他接着说:“我的父亲告诉我,他和来自戈特的两三个人在湖上划船,其中一个拿起他的捕蟮叉往水里一插,碰到了什么东西,然后那个人晕倒了,他们不得不将他从船上抬到陆地上。苏醒后,他说他撞到的是某种像牛犊一样的东西,但不管那是什么,它决不是鱼!”我的一个朋友确信这些在湖水中常见的可怕生物是由诡秘的巫师于古时放下去的,其作用是监视智慧大门。他认为如果我们将自己的灵魂放入水底,我们将会用一种奇怪的充满了强烈感情和力量的情绪来填充它,当灵魂再次浮出水面时,它可能会成为世界的征服者。然而,他相信我们首先必须要毫无惧色地去面对或者需要抛弃奇怪的形象。如果这些形象真实存在过的话,那么它们充满着比那时还要更强有力的生命。事实可能是,当我们忍受住了最终的冒险——死亡时,我们将会无所畏惧地面对它们。
博学的亚里士多德
那个能够让伐木人比对着其他任何人都更为轻松交谈的朋友最近去看望了前妻。她住在离森林不太远的一个小屋里,她和她丈夫一样知道很多古老的传说。这一次她开始谈起了传说中的石匠戈班以及他的智慧,但是她转而又说:“博学的亚里士多德也很有智慧,他也经历过许多,但是最终,蜜蜂打败了他。他想要知道蜜蜂怎样筑巢,于是他浪费了两周的大好时光来观察它们,然而他却看不到它们是怎么做的。然后他做了一个蜂箱,上面盖了块玻璃,他把蜂箱罩在了蜂群上。然而当他把眼睛放在玻璃上时,蜜蜂用蜂蜡把蜂箱全都覆盖了,于是蜂箱就像罐子一样黑,而他也同以前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他说在那之前他从未被打败过。然而那次,蜜蜂们真的战胜了他!
仙猪”
几年前,我的一个朋友告诉了我当他还是一个年轻人时发生的事,那时他正好在外与康奈特芬尼亚勇士团一起操练。他们的人装了满满一车,车沿着山坡往前一直开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下车后,他们背着来福枪继续往山上爬,又操练了一会儿。再次下山时,他们看到了一头精瘦的古爱尔兰长腿猪,那头猪跟踪着他们。有个人开玩笑地叫着说那是一头仙猪,于是所有人为了保持这个笑话的真实性都跑了起来。猪也往前奔着四蹄,不一会儿,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假装的恐惧变成了真的恐惧,他们为了自己的性命奔跑着。上车以后,他们以最快速度开着车,然而猪还是在跟着他们。然后,其中一个扛起了来福枪打算开火,但是当他顺着枪管瞄准时,却什么都看不到。不一会,他们转了个弯,到了一个村庄。他们告诉村民们发生了什么事,村民们拿出了干草叉、铁铲和类似的东西,然后带上这些东西上了大道去赶走那头猪。然而当他们准备对付那头不速之客时,却什么都找不到了。
声音
一天,我正走在靠近因奇森林里有点湿软的土地上,突然间,就那么一秒钟,我感到了一阵情感,我对自己说那是基督教神秘主义的根源。一种虚弱感席卷了我,那是一种对于远在天边却又尽在咫尺的某个伟大之神的依赖感。我心中没有任何想法使我准备好了迎接这种情感,因为我曾经全神贯注于安格丝和伊黛以及海之子马纳南。那个晚上我朝天躺着时被唤醒了,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我上面说着话,它说:“人类的灵魂各不相同,因此上帝对于每个灵魂的爱都是无限的,因为不同的灵魂不能满足上帝同样的需求。”这之后又过了几个晚上,我醒来看见了我所见过的最可爱的人,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孩穿着青橄榄色的衣服站在我的床边,那衣服的剪裁类似于古希腊风格。我看着女孩,注意到她的衣服在脖子处收拢形成了某种项链,或者有可能形成了某种生硬的刺绣,代表常春藤树叶。但是使我惊讶的是她脸上令人惊叹的温和。如今从未出现过这样一张脸。那张脸很美丽,很少有谁的脸能如此美丽,但是有人会认为那张脸缺少渴望、希望、恐惧和思索的光芒。它平静得如同动物的面孔,或者像是夜晚山间的水池,它是如此平静以至于带着一丝忧伤。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她可能是安格丝的爱人,但是那个被追求的、充满诱惑力的、快乐的、永生的可怜人儿怎么会有这样一张脸呢?毋庸置疑,她是月亮的孩子们中的一个,但是我将永远不知道是他们中的谁。
诱拐者
在斯莱戈北边一点,本布尔宾的南侧,大概海拔几百英尺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白色石灰岩方地。从来都没有凡人用手触碰过那块地方,也从来没有绵羊或者山羊在那块地旁边吃过草。这个地球上再也没有一个不可进去的地方,更进一步说,更不可能会有这样一个被敬畏包围了的地方。这是仙境的大门。半夜时,门打开了,非尘世的队列冲了出来。整个晚上,这快乐的一群在大地上四处掠过,所有人都看不见它们,除非,可能在某个不仅仅是普通“高贵”的地方——德拉姆克里夫或德拉姆亥尔——戴着睡帽的仙医们可能会从门口探出头去,看看“绅士们”正在做些什么恶作剧。对于他们那训练过的眼神和听觉来说,戴着红帽的骑手们遍布旷野,空中充满了尖锐的声音——正如一个古代苏格兰预言家所记录的,是一种像哨声的声音,完全不同于天使之间的交谈,占星家丽莉曾经说出智慧的言论:“天使们大部分是用喉咙说话,就像爱尔兰人”。如果在邻居家有了一个新生的婴儿或者新嫁的新娘,那么戴着睡帽的“医生们”将会更为细心地盯着看,因为这非尘世的队列并不总是两手空空地返回的。有时候新嫁的新娘或新生的婴儿会跟他们到山上去。门向后打开了,新生的或者新嫁的从今以后进入了这片苍白的仙境。虽然足够快乐,但是命中注定在最后的判决时分,会如同明亮的水蒸气般消散,因为灵魂不能离开悲伤而生。通过这扇白石大门和其他“你能用一便士购买欢乐”大地上的大门后,国王、皇后和王子消失了,但是现在仙人的力量大大衰落了,在我悲伤的记忆中除了农夫,什么都没有了。
大概是上个世纪之初,在斯莱戈市场大街的西边角落出现了某地,现在那里是屠夫的小店。在当时,那里不是济慈《拉米娅》中所描述的宫殿,而是一间药铺,属于某个神秘的欧蓬顿医生——他从哪里来,无人知晓。那些日子里,同样是在斯莱戈,有一个叫奥姆斯比的女人,她的丈夫神秘地病倒了。医生们对他束手无策。他似乎没有出什么毛病,然而身子却变得越来越虚弱。于是她的妻子只好去找欧蓬顿医生。她被引进了店铺的会客厅。一只黑猫在炉火前直直地坐着。欧蓬顿医生进来之前,她刚好看到碗橱上放满了水果,她自言自语:“医生有这么多,说明水果肯定是有益于健康的。”医生和猫一样穿着全黑的衣服,他的妻子跟在他后面,同样也穿着黑衣。女人给了医生一个几尼,作为回报拿到了一个小瓶子。那次,她的丈夫痊愈了。同时,黑衣医生治好了许多人。但是有一天,一个有钱的病人死了,猫、妻子和医生一夜之间消失了。一年之中,男人奥姆斯比再次病倒了。他长得很好看,他的妻子认定“绅士们”正对他垂涎欲滴。她去克尔恩斯伏特叫了“仙医”。他一听完她的故事,就走到了后门外边,开始默念、默念、默念——念着咒语。这一次她的丈夫又康复了。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又病了,这是致命的第三次,于是她又一次到了克尔恩斯伏特,仙医走到了后门外边,开始默念,但是他马上进来,告诉她说没有用了——她的丈夫将会死去。他是如此地肯定,果真男人死了,这之后,当她说起她丈夫时,她会摇着头说她很清楚他在哪儿。他不是在天堂、地域或炼狱。她相信是一根原木留在了他的墓中,然而那原木被施了魔法,看上去就像是他丈夫的尸体。
现在她死了,然而许多活着的人还记得她。我相信,有一段时间她是我某个亲戚的仆人或者其他某种随从。
有时候,那些被带走的人被允许在许多年以后——通常是七年——最后看一眼他们的朋友。许多年前,一个女人和她的丈夫在斯莱戈的一个花园里散步时突然消失了。她的儿子那时候还是个婴儿,当他长大后,通过某种方式——不是流传下来的——得到传闻说他的母亲被仙人迷惑住了,这段时间被囚禁在格拉斯哥的一座房子里,她很想见到他。在那些航海的岁月里,格拉斯哥在乡下人心中,几乎是超越了已知世界的边缘,然而他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儿子,启程离开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行走在格拉斯哥的街道上。最后,在一个地下室里,他看到了母亲在干活。她很快乐,她说,有最好的东西吃,不吃吗?随即,她将各种食物放在了桌上。但是他很清楚,她是想通过给他仙人的食物来迷惑他,这样就能将他留在身边了。于是他拒绝了,回到了斯莱戈的人民中。
从斯莱戈向南大概五英里的地方是一个幽暗的池塘,有树环绕着,那是一个水鸟集会的好去处,因为它的形状而被称作心之湖。在那里经常出没的是比鹭、鹬、野鸭或者更为奇怪的东西。如同本布尔宾的白色方石一样,从这个湖里走出了一支非尘世的队列。一次,人们正在抽湖里的水时,突然一个人大叫了一声,他看到他的房子着火了。他们转过身去,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的小屋在燃烧。他们急急忙忙往家里跑,却发现只不过是仙人的障眼法。这时,在湖边出现了一条被半挖开的深沟——这是人们不虔诚的印记。离湖不远的地方,我听到过一段美丽而悲伤的关于仙人劫持的历史故事。我是从一个戴着白帽子的小个老妇人那儿听到的这段历史的。老妇人用盖尔语忘情歌唱,双脚跳动着,似乎记起了年轻时的舞步。
一个年轻人在夜幕降临后,打算前往他新娶的新娘家,在路上他遇到了一群快乐的人,他的新娘也在其中。那群人是仙人,他们把她偷过来给他们那群人的首领当妻子。在他眼里,他们看上去只是一群快乐的凡人。当新娘看到了她的旧爱时,她向他表示了欢迎,但她最为害怕的恐怕是他要吃仙食,因而会被迷惑住,然后离开人世,进入那个昏暗苍白的国度。因此她让他坐下来同队列中的三个人玩纸牌。他不停地玩着,什么都没注意到,直到看到那群人的首领臂下携带着他的新娘离开了。他蓦地站了起来,马上明白了他们是仙人,因为那群快乐的人都慢慢地溶进了阴影和夜色中。他急急忙忙地往心上人的家赶去。当他靠近房子时,传来了一阵哀悼者的哭声。她在他到来之前的某个时辰就死了。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盖尔诗人将这个故事编进了一首已经被遗忘的民谣中。我的戴白帽子的朋友还记得一些古怪的诗节,唱给了我听。
人们有时候曾听说被拐走的人在活人面前表现得像是善良的女妖,正如下面这个关于亥克特城堡的约翰·科尔万的故事——同样也是在那个妖怪经常出没的水池附近听到的。科尔万家族在乡下人那里有很多谣传。人们认为这个家族是人和幽灵的后代,他们一直都因为美丽而闻名。我曾经在书中看到过当今克朗加里公爵的母亲属于他们的家族。
约翰·科尔万是一个杰出的赛马手。有一次,他骑着一匹好马到达了利物浦,打算在英格兰中部的某地参加赛马。那天晚上,当他沿着码头骑行时,一个瘦高的男孩出现了,问他的马厩在哪儿。他回答就在如此这般的一个地方。“不要把马栓在那儿,”瘦高的男孩说,“那个马厩今晚会被烧毁。”于是他相信了男孩的话,将马牵到了别的地方。第二天,男孩出现了,请求在接下来的赛马中当他的骑师以作为回报,然后男孩便离开了。比赛那天的最后时刻,男孩跑了上来,翻身上了马背,他说:“如果我拿左手上的鞭子抽打它,我就会输掉,而如果用的是右手上的,你可以押下你的所有赌注。”告诉我这个故事的帕蒂·弗林说这是因为“左胳膊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我也许会用它来划十字,但是无论是女妖或是其他什么都不会在意我,就跟我在用扫帚划十字一样。”最后,瘦高的男孩用他的右手抽打了马匹,约翰·科尔万赢了一大笔钱。比赛结束后,他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不用做什么,除了,”男孩说,“我的母亲在你的土地上有一座小屋——仙人们把我从摇篮里偷了出来。请善待我的母亲吧,约翰·科尔万,不管你的马匹去哪儿,我都会监视着,没有疾病会跟随它们,但是你再也不会看到我了。”说完后,他变成空气消失了。
有时候被带走的是动物——显然更多的是被淹死的动物。帕蒂·弗林告诉我,在高威郡的克莱尔莫里斯生活着一个贫穷的寡妇,她有一头母牛和牛犊。母牛掉进河水里被冲走了。在那附近有一个男人去找了一个红发女人——她被认为在这些事情上很有智慧——她告诉他把牛犊带到河边,然后躲起来观察。他照做了,当夜晚来临时,牛犊开始哞哞地叫,过了一会,母牛出现在了河边给牛犊喂奶。然后,按照他所被告知的,他抓住了母牛的尾巴。他们非常迅速地穿过了树篱和沟渠,一路走到了一条圆渠(小小的圆形沟渠的名字,通常被称为城墙或者要塞,自从异教徒时期以来,爱尔兰遍布着这些建筑。)在那里,他看到了所有行走着的或者坐着的人都是他那个时代村庄里死去的人。一个女人正坐在渠边,孩子就在她的膝盖上。她朝他叫着,让他留心红发女人对他说的话。他记得她说过要给母牛放血。于是他将刀子插进了母牛身体,放出了血。咒语被打破了,他能够将母牛带回家了。“不要忘了栓牛绳,”膝盖上坐着孩子的女人说,“拿里面的那条。”在一株灌木上系着三条栓牛绳。他拿了一条,于是母牛被安全地赶回了寡妇家。
几乎所有在山谷或山坡上生活的人们都会告诉你他们之中有人被劫走了。在心之湖两三英里远生活着一位老妇人,她在年轻的时候被劫走了。七年之后,她出于某种原因又被带回了家,然而她连一只脚趾头都没有了。她跳舞的时候把脚趾头都跳没了。许多生活在本布尔宾山白石门附近的人都被诱拐走过。
在我所说的这些村庄里,你远不能像在城市当中那么理性。晚上,当某个人沿着白色小屋散发着香味的老灌木丛行走在这些灰色的道路上时,看着那模糊的山峦将云朵聚集在山顶上,他便会非常容易地在理性那薄如蜘蛛网的面纱之外,发现那些生物——小妖精们,从北方的白色方石大门或者从南方的心之湖急急忙忙地涌出来。
永不疲倦者
生命的巨大烦恼之一是我们不能拥有任何纯粹的情感。我们的敌人身上总是存在着一些我们喜爱之处,我们的心上人身上也总是存在着一些我们厌恶之处。是情绪的纠葛使我们年华老去,使我们皱起了眉头,加深了我们眼角的皱纹。如果我们能像仙人善良的心灵那般去爱和恨,我们也许会像他们一样长寿。然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永不知疲惫的欢乐和悲伤必定永远是他们魅力的组成部分。他们的爱情永远不会厌倦,斗转星移也不会使他们舞蹈的脚步疲乏。当多尼戈尔的乡下人弯腰挥舞着铁铲,或者夜晚坐在筛子边满是忧伤的田地间时,他们还记得这些。他们讲述着仙人的故事,以免将仙人们遗忘。乡下人说,不久之前,两个仙人到了一个农夫的家里。他们是小小的生物,其中一个像是年轻男人,另一个像年轻女人。他们整晚上都在收拾壁炉和将所有东西收拾整洁。第二天晚上,趁农夫离开时,他们又来了,将所有家具都搬到楼上的一个房间里,围着墙壁摆了一圈,这样看上去显得更加地有排场,之后他们跳起了舞。他们不停地跳着,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所有的乡下人都过来看他们的舞蹈,然而他们的双脚还是从来不知疲惫。这段时间,农夫不敢住在家里,三个月后,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于是他回到了家里,告诉他们牧师要来了。当小生物们听到这个消息,他们返回了自己的国度。人们说,在那里,他们的欢乐会一直持续到当所有的灌木都变成褐色,而那个时候就是上帝用一个亲吻烧毁整个世界的时刻。
但是并不是只有仙人们才知道不知疲倦的岁月,因为还有些男人和女人坠入了他们的魔力中,或许是以上帝所赐灵魂的权利——比仙人具有更丰富的生命和感觉,也获得了这种岁月。也许当凡人们成为了不朽的美之玫瑰那可怜却快乐的叶片,随着风儿左右摆动,唤醒了星辰时,昏暝的王国承认了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可能是带着一丝伤感,给予了他们自己最好的东西。有这样一个凡人出生在很久以前爱尔兰南部的一个村庄里。她躺在摇篮里睡着了,她的母亲坐在旁边摇着摇篮,这时一个仙女进来了,她说,这个孩子被选为了昏暝王国王子的新娘,然而,当王子还沉浸在对于爱人最为原始的热情中时,为了使他的妻子永远不会衰老和死去,这个孩子将会被赐予仙人的生命。因此,母亲需要从火里拿出燃烧的木头,再把它埋到花园里,那么只要木头不被使用,她的孩子就会活得跟它的岁月一样长。母亲埋下了木头,然后孩子长大了,成了一个美人,并且嫁给了某天夜晚到来的仙人王子。七百年后,王子死了,另一个王子继承了他的位置,又娶了这个美丽的乡下女孩;七百年后,这个王子同样也死了,于是另外的王子、另外的丈夫取代了这个王子的位置,就这样不断持续着,直到她拥有过七个丈夫。最后,某一天,牧区的神父叫来了她,告诉她说,因为她的七个丈夫以及她悠长的生命,她在整个邻近地区都成了丑闻。她感到非常抱歉,她说,但她不该被责备,然后她告诉了牧师关于木头的事。于是,他径直走了出去,不停地撅土,直到他发现那根木头,然后人们烧毁了它,于是她死了,被以基督徒的方式下葬,所有人都很高兴。还有一个这样的凡人叫克鲁施纳贝尔,她走遍了整个世界,为的就是寻找足够深的湖泊来淹死她的仙人生命。她对于这种生命已经厌倦了,不停地从山上跳到湖里,又从湖里回到山上,不管她的双脚落在哪里,她都会绑上一堆锥形石块,直到最后,在斯莱戈的鸟山顶上,她发现了世界上最深的水位于小小的伊尔湖。
那两个小生物本可以尽情舞蹈下去,然而木头故事中的女人和克鲁施纳贝尔平静地合上了眼,因为她们发现了自由自在的恨和纯粹的爱,她们也永远不会以“是”与“否”来使自己疲惫,或者将自己的双脚纠缠在“也许”和“可能”的遗憾之网中。大风来袭,将她们带入了自己的漩涡中。
土、火和水
当我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我读到某个法国作家说,犹太人漂泊时,沙漠进入了他们的内心,使他们成了现在这样的人。我记不清是哪个论点证明他们是大地上不可摧毁的孩子,但是很有可能是自然环境创造了他们的孩子。如果我们能更好地了解火的崇拜者,那么我们可能会发现,他们延续了几个世纪的虔诚仪式得到了回报,火给予了他们一点自身的本性。我确信水——海水、湖水、雾水和雨水——根据它自己的形象创造了爱尔兰人。我的脑海中形成了固有的形象,就好像那些形象被倒映在了水池里。古时候,我们将自己献给了神话,看到了神仙无所不在。我们同神仙面对面地谈话,那种交流的故事是如此之多,以至于我认为它们在数量上超过了欧洲所有其他地区类似的故事。甚至是在今天,我们国家的人民也会同死去的人或者同那些按照我们对于死亡的理解可能从未死去过的人对话,甚至受过教育的人也能不费多大周折地进入安静的状态,即幻想中的状态。我们可以使自己的思想平静如止水,于是围绕在我们周围的人也许可以看到的是他们自己的形象,从此因为我们的平静而过上一阵更为纯粹,也许更为狂热的生活。难道智慧的波菲力不是认为所有的灵魂因为水而出生,甚至连思维中形象的产生也是来源于水吗?
老镇
十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我似乎坠入了仙人的力量中。
我同一个年轻男人和他的妹妹——朋友,同时也是我的亲戚——一起去一个乡下老人那儿采集故事,然后我们回家了,路上谈论着那些故事。夜很黑,我们的想象力因为故事里的鬼怪而蠢蠢欲动。不知不觉地,我们被带到了半睡半醒间的门槛,在那里,狮身人面和狮头羊身蛇尾的吐火女怪睁开眼坐着;在那里,总是存在着低声细语。我无法想象我们看到的是清醒头脑的幻想。我们走到了几棵树下,道路变得非常黑暗,这时,女孩看到了一道明亮的光线缓慢地穿过了道路。我和她的哥哥却什么都没看到。我们沿着河岸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然后顺着一条狭窄的小道下到了旷野里,在那里有一座被毁了的教堂,布满了常春藤,是基于一个被叫做“老镇”的地方建立起来的,有人说“老镇”在克伦威尔时代被烧毁了。以我所能记起来的,我们在那儿站了几分钟,望向那遍布石块、黑刺苺丛和老灌木丛的旷野,这时我看到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小小的亮光,看上去似乎正在往天空缓慢地攀爬。接着我们还看到了一些其它微弱的光线,出现了一两分钟,最后一道如火炬般明亮的火焰快速地爬过了河流。我们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是在梦中,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是如此地不真实,以至于我到现在才将这件事写下来,以前几乎从未提到过,甚至在思考的时候,因为一些非理性的冲动,我也会避免在论点中强调这件事。当真实感苏醒后,我有可能感到了我对于眼见之事的回忆一定是不可信赖的。然而,几个月前,我同我的两个朋友交流了这事,并且把他们有点模糊的回忆同我的作比较。那种不真实的感觉非常美妙,因为第二天,我听到了如同那些光线一般无法解释的声音,我完全有把握记得那些声音,没有任何不真实的感觉。那时,女孩正在一面巨大的老式镜子底下读书,而我在她几码以外的地方读书和写作,我听到了一阵声音,像是一大串豌豆被抛到了镜子上,我看了看镜子,又听到了那种声音。过了一会儿,当我独自待在房间里时,我听到了似乎是比豌豆更大的东西撞上了我头边的护壁板。接下来的好几天,不是我而是女孩、她的哥哥和仆人遇到了其它景象和声音。有时是明亮的光线,有时是烧着了的信件——还没有被读到就消失了,有时是沉重的脚步走动在一个似乎是空荡荡的房间里。乡下人相信,不管古时的男人和女人们曾经在哪里生活过,他们都会从老镇的废墟里跟随我们,然而有人怀疑,不管是不是活着的生物,事实真是如此吗?他们是来自于第一道光线曾经闪烁过的河岸树丛边吗?
男人和他的靴子
多尼戈尔郡有个怀疑家,他从来都不会听鬼怪的故事。在多尼戈尔郡有一座房子,自人类有记忆以来,那里一直都有鬼魂出没。这是一个关于房子怎么打败了怀疑家的故事。
这个男人走进了房子里,在一个闹鬼的屋子里点燃了炉火,他脱下了靴子,放在了壁炉上,然后伸开腿,烤着火。他越发地坚定于他不相信的东西,然而夜幕降临后不久,当一切都变得漆黑时,他的一只靴子却开始移动起来。它跳到了地板上,又以某种慢慢跳动的方式朝门口蹦过去,然后另外一只靴子也照做了,接着第一只靴子又跳了起来。这点醒了男人:有某个看不见的东西进入了他的靴子里,而那个东西现在正要穿着靴子离开。靴子到了门边,顺着楼梯慢慢地爬。然后男人听到了它们迈着沉重的脚步在他头顶上闹鬼的房间里踱着步。又过了几分钟,他能听到它们再次来到了楼梯上,然后到了外边的走廊,接着其中一只迈到了门边,另外一只跳过了它,进来了。它们一直朝他跳着,然后其中一只跳起来踢了他一下,后来是另外一只,接着又是第一只,就这样不停地踢着,直到把他赶出了房间,最后赶出了这个房子。就这样,他被自己的靴子给踢了出去,多尼戈尔郡报复了它的怀疑家。看不见的这个东西是鬼魂还是某个仙人,历史上没有记载,但是复仇的古怪性质却像是生活在幻想世界里仙人的杰作。
胆小鬼
某一天,我拜访了我的朋友——强壮的农场主。他生活在本布尔宾远处的扣普山。在那儿,我遇见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农场主的两个女儿似乎很厌恶他。我问她们为什么讨厌他,她们说他是一个胆小鬼。这让我觉得很有趣,一些本性坚强的孩子们选择成为懦夫是因为长大成人后,为了生活和工作,他们才不得已有了一套太过精致的神经系统。我看了看这个小伙子,不,那白里透红的脸蛋和强壮的身体一点都不会过分敏感。过了一小会儿,他对我讲述了他的故事。他曾经有一段时间过得野性而鲁莽,直到两年前的一天,他晚上很晚才回家,突然间,他似乎沉入了魔鬼的世界。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一个死去兄弟的脸浮现在他面前,于是他转身跑开了。他不停地奔跑着,直到他来到一英里外一个路边的小屋。他用身体撞上了门,力气十分之大,以至于撞断了粗粗的门闩,他跌落在了地板上。从那天起,他放弃了肆无忌惮的生活,成为一个失去希望的胆小鬼。不管是白昼还是夜晚,什么人都不能让他再去看看那个他曾经见过那张脸的地方,他经常绕道两英里为的就是避开那个地方,同样,他说“全国最美丽的女孩”也做不到在聚会结束后单独邀请他去看看她家。他害怕所有东西,因为他看到了那张没有人能够不为之色变的脸——灵魂虚无缥缈的脸。
三个欧拜耳尼和邪恶的仙人们
昏暝王国非常富有,拥有所有极好的东西。那儿比人世拥有更多的爱;那儿比人世拥有更多的舞蹈;那儿比人世拥有更多的财富。最初,创造人世可能是为了满足人类的欲望。然而现在的世界业已衰老,并走向腐朽。如果我们尝试偷窃另一国度的财富,那该是多大的奇迹啊!
我的一个朋友曾经住在斯利夫里格附近的一个村庄。一天,他在一个叫“克什尔诺尔”的城墙圈里迷路了。这时,有个人进了城墙圈,挖起土来,他面容憔悴,胡须蓬乱,衣衫褴褛。我的朋友询问某个在附近干活的乡下人这个人是谁。“那是第三个欧拜耳尼。”乡下人这样回答。过了几天,他知道了这个故事:异教徒时代,有大量的金银财宝被埋在了城墙圈里,一大群邪恶的仙人保卫着它。然而某一天,财富将会被找到,并归为欧拜耳尼家族所有。在那天之前,三个欧拜耳尼家的人会找到它然后死去。已经有两个人是如此了。第一个人不停地挖啊挖,到最后,他看了一眼装着财宝的石头棺材,但是一个像巨型仙狗的东西马上从山上冲了下来,把他咬成了碎片。第二天早晨,财宝又一次消失了,藏进了地底深处。第二个欧拜耳尼来了,他不停地挖啊挖,直到挖出了箱子,他掀开了盖子,看见金子在里面闪闪发光。次日早晨,他看到了一些可怕的景象,于是变疯了,然后马上就死了。财宝又一次消失。第三个欧拜耳尼现在正在挖。他相信在他发现了财宝的那刻,他将以某种可怕的方式死去,然而那时候咒语将会被打破,欧拜耳尼家族将会永远富有。
邻居的一个乡下人曾经见过这些珍宝。他发现野兔闪闪发光的骨头躺在了草地上,于是捡了起来,骨头上面有一个洞,他穿过那个洞往外看,看到了金子堆在地底下。他急忙回家拿了一只铁铲,然而当他再次回到城墙圈时,却找不到曾经见到过的那个位置了。
德拉克里夫和洛西斯
德拉克里夫和洛西斯以前是、现在是、以后将永远是欢乐的天堂!非世俗的圣地。我曾经多次在它们周围和之中生活过,因此收集了许多星星点点的仙界知识。德拉克里夫是位于本布尔宾山脚下的一个广阔的绿色山谷。山谷旁的山峰上,方形白门在夜晚打开,让仙人骑士来到人世。山谷里旧废墟的建造者——伟大的圣克伦巴在著名的一天,带上了他的祈祷,爬上了山峰以接近天堂。小小的海水分界线洛西斯是多沙的平原,覆盖着的矮草就像一块绿色的桌布。它坐落在诺克纳里尔圆形的锥石海峡和“以鹰出名的本布尔宾山”之间的大海中间。
正如这诗文所说:
但是为了本布尔宾和诺克纳里尔。
许多不幸的水手丢掉了性命。
在洛西斯的北角是一个由沙石和草地形成的海角:一个悲伤的、鬼魂出没的地方。没有一个聪明的乡下人会在它低矮的悬崖下睡觉,因为睡在这儿的人会“愚蠢地”醒过来,“好人们”带走了他们的灵魂。除了这块千鸟飞过的海角,再也没有一条通往昏暝王国更为便利的捷径了,因为,它虽然被沙堆厚厚地覆盖着,挡住了视线,然而却有一个长长的洞穴通往那边“堆满了金银的、最为美丽的起居室和绘画房。”在沙粒覆盖之前,有一次,一条狗在里面迷路了,人们听到它在内陆深处一座城堡深深的地下绝望地狂吠。这些城堡或者城墙圈建于现代历史开始之前,遍布在洛西斯和克伦基尔大地上。狗狂吠的那个地方同其他城堡一样在中央有一个地下蜂窝房间。有一次,当我在那儿用棍棒戳地时,一个跟我而来在外面等着的、异常聪明博学的乡下人跪在了出口旁边,用胆怯的声音低声说:“你没事吧,先生?”我已有点深入地下了,他害怕我已经像那只狗一样被带走了。
我完全不奇怪他会感到害怕,因为城堡长久以来都流传着不吉利的谣言。城堡位于一座小山的山脊上,那座小山的北坡上散布着一些小屋。一天夜晚,一个农夫年轻的儿子从那些小屋中的一间走了出来,看到整个城堡都着火了,于是他往那个方向跑去,然而“迷惑力”降落在了他身上。他跳上了一条篱笆,叉开双腿,用一根树枝抽打着它,因为在他想象中这篱笆是一匹马。整晚上他都骑着这匹最棒的坐骑上穿越了整个国家。直到早上,他都在抽打着他的篱笆。人们把他带回了家。在家中有三年时间,他都是个傻子,最后他终于苏醒了。在那之后不久,一个农夫想要毁掉城堡。然而他的奶牛和马匹都因此死了,某种疾病也缠上了他,最后,他被带回家了,从此再无用处,“直到死,他都是靠在炉火边,头埋在膝盖里。”
在洛西斯北角往南几百英里的地方是另外一个有着洞穴的角落,虽然这一个并没有覆盖着沙粒。大约二十年前,一艘双桅横帆小帆船在附近失事了。三、四个渔人被安排在夜间看守废船船体。半夜里,他们看到在洞穴的出口有两个戴红帽的小提琴手坐在一块石头上,费尽所有力气拉着小提琴。渔人们逃走了。一大群村民冲到了洞穴下面想要看看小提琴手,然而那两个人已经消失了。
对于那个聪明的乡下人来说,在他周围的绿色小山和森林充满着永不褪色的神秘色彩。当上了年纪的乡村妇人在夜间站在门口,并且,用她的话说——“看着群山,想着上帝的福祉”时,上帝无所不在,因为异教徒的力量还未远离。在因鹰而出名的本布尔宾北面,方形的白色大门在太阳落山后打开了,那些野性的非基督徒骑手们冲向了旷野,而在南面那着白衣的女士——毫无疑问是美尔芙自己——漫步在诺克纳里尔夜晚的广阔云海之下。她怎么可能会怀疑这些事情,即使牧师朝她摇着头?不是有一个放牧的少年看到这位着白衣的女士吗?她经过时离得如此地近,以至于裙裾碰到了他。“他倒了下去,昏死了整整三天。”然而这仅仅是关于仙界的小小流言——细细的针脚将这个世界与彼世连接在一起。
一天晚上,我在享用H夫人的苏打面包时,她的丈夫向我讲述了一个略微有点长的故事,这是我在洛西斯听到过的最棒的故事。一些来自于芬姆库尔的穷人们曾有过一些可供炫耀的历险经历,是关于一些生物——那些“好人”的,他们喜欢重复这些故事。至少讲故事的人是这样。“在我们习惯于走水道的时代,”他说,“我正从都柏林往下游走。当我们到达马林加时,也就到了水道的尽头。于是我开始走陆地,我走得很缓慢,我的身体变得僵硬而疲劳。还有一些朋友与我在一起,有时我们会走一段距离,有时我们会坐上一辆马车。就这样,直到我们看到了一些女孩在挤牛奶,于是我们停下了脚步,同她们开起了玩笑。过了一会儿,我们请求她们给一杯牛奶。‘我们在这里没放牛奶,’她们说,‘请跟我们进房子里去吧。’我们跟随她们进了房子,围坐在炉火边聊起天来。一会儿,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了我在那儿,我不愿意离开这烧得旺旺的火,于是我请求女孩们给我一点东西吃。在炉火上架着一口锅,她们从里面夹出肉放在了盘子里,还告诉我只能吃头上的肉。我吃完后,女孩们出去了,于是我再也没见过她们。天色越来越暗,而我还是在那儿坐着,越发地不愿离开这堆旺火。过了一会儿,进来了两个男人,他们抬着一具尸体。看到他们进来了,我马上躲在了门后。他们把尸体放在了烤肉叉上,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谁来转烤肉叉?’另一个说:‘迈克尔·H,出来吧,转烤肉叉。’我全身颤抖着走了出来,开始转烤肉叉。‘迈克尔·H,’第一个说话的人说,‘如果你让尸体烤焦了,我会把你放上去。’然后他们出去了。我坐在那儿发着抖转着烤肉叉直到半夜。那两个人又进来了,其中一个说尸体被烤焦了,另一个却说烤得正好。然而在他们就这事吵了一架后,他们都说不会再伤害我了。他们坐在了火边,其中一个叫嚷着:‘迈克尔·H,能给我们讲个故事吗?’‘鬼才说呢!’我说。于是,他抓住了我的肩膀,像子弹一样把我扔出去了。这是一个灾难的夜晚。我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夜晚——天底下出现的最黑暗的夜晚。我不知道我的生命将走向何方。因此当其中一个人跟着我赶了出来,碰到我肩膀说:‘迈克尔·H,现在你能讲一个故事了吗?’时,我说:‘能。’他把我带进去扔在了火边,说:‘开始。’‘我只知道一个故事。’我说,‘我坐在这儿的时候,你们两个抬进来一具尸体,放在了烤肉叉上,还叫我转烤肉叉。’‘够了,’他说,‘你可以去那边躺在床上。’于是我很乐意地过去了。早上,我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一片绿色旷野上!”
在德拉克里夫,预兆满地。繁荣的捕鱼季节到来之前,一只鲱鱼桶将会出现在暴风云中。某个月夜,在一个遍地沼泽、被称为克伦基尔之滨的地方,一艘古时的船载着圣克伦巴从大海漂了过来:大丰收的征兆。在那儿也有凶兆。几年前,有一个渔夫看见了著名的亥布拉泽尔岛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只要是接触过亥布拉泽尔岛的人都将失去工作或关怀,还有笑声,而只会徘徊在最为阴暗的灌木丛下,享受同库克林和他的英雄们之间的交流时光。亥布拉泽尔岛幻象的出现预示着国家的灾难。
在德拉克里夫和洛西斯飘荡着大量的鬼魂。泥塘里、道路上、城墙圈、山坡上和海边,它们以各种形状聚集在一起:无头女人、穿着盔甲的男人、野兔的幻影、长着火舌的猎狗、尖啸的海豹等等等等。某一天,一只尖啸的海豹沉没了一艘船。在德拉克里夫有一块年代非常久远的墓地。四圣人的历史记载上有这样一行关于士兵迪纳德哈克——死于871年——的诗节:“虔诚的士兵躺在与德拉克里夫交界的榛木下。”不久之前,一个老妇人夜晚去墓地做祷告,她看到在她面前站着一个穿盔甲的男人,男人问她要去哪儿。这就是“虔诚的士兵。”当地的智者说,他仍然带着他古老的虔诚注视着墓地。同样,一个幼小的小孩过世后,这附近还保留着用鸡血洒在门阶上的风俗,从而(根据信仰)将那颗过于虚弱的灵魂中的邪恶幽灵吸引至鸡血中,血吸收了大量的邪恶幽灵。进入城堡前,在石头上划伤手被认为是非常危险的。
在德拉克里夫和洛西斯,没有什么幽灵比鹬鬼更奇怪的了。在我熟知的一个小村庄里有一座房子,后面是一丛灌木:出于各种原因,我不会说小村庄是在德拉克里夫还是在洛西斯还是在本布尔宾的山坡上,或者甚至是在诺克纳里尔周围的平原上。房子和灌木丛有一段历史。一个男人曾经在里面生活过,他在斯莱戈的码头发现了一个包裹里面装有三百磅纸币,是一个外国船长丢失的。男人明知道这些,但他什么都没说。这些钱是运费,船长不敢去面对物主们,于是在大洋中央自杀了。很快,这个男人也死了。他的灵魂无法得到安息。不管何时,在他房子周围都能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那种声音是自从捡到运费后才出现并变大声的。那些还活着的人经常看到他的妻子在我前面提到过的花园里的灌木丛中作祈祷,因为死去男人的幽灵还不时地出现在那儿。灌木丛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它曾经是树篱的一部分,而现在已经完全分离开了,因为没有人敢对它动铲或动刀修剪。至于那奇怪的声音,几年以前它才消失,在那时的几次修理中,一只鹬从灰泥中飞走了。邻居说,被丢钱人困扰的幽灵最终被赶出来了。
我的祖先和亲人在洛西斯和德拉克里夫已经生活了许多年。再往北去几英里,我就完全成了一个陌生人,找不到方向。当我想要听关于仙人的故事时,给出这样回答的是一个住在本布尔宾向海延伸的那角下面的白石城堡——爱尔兰少见的几个石头城堡中的一个——附近的女人:“他们总是关心他们自己的事,我总是做我自己的事。”——因为讨论仙人是一件危险的事。只有在同仙人保持了友谊和对自己祖先了解的前提下,人们才会松开口风。我的朋友“悦耳的竖琴琴弦”(因为害怕揣度心思的人,我说的只是他的爱尔兰名字)知道怎么解开最为顽固的心结,然而他只是从他自己的田野里为酿造威士忌酒的人提供谷子。除此之外,他的祖先是一个在伟大的伊丽莎白时代召唤鬼怪的著名的盖尔巫师。他拥有一种被授予的权利,即可以听到或者谈论另外一个世界的各种生物。如果人们所说的巫师门第是真的话,那么他们几乎都是他的亲戚。
伟大之人的坚硬头骨
一次,一群冰岛农夫在诗人艾吉尔埋葬的墓地里发现了一块非常厚实的头骨。头骨的粗大使他们确信这属于一位伟人,毫无疑问就是艾吉尔自己。为了再次确认,他们将头骨挂在了一面墙上,然后用锤子狠狠地敲它。锤子落下的地方变白了,但是没有碎裂,于是他们确信这的确就是诗人的头骨,具有无上的荣誉。在爱尔兰,我们同冰岛人或者“丹麦人”——包括其他生活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人——有很多亲属关系。在我们的山峦间和荒芜的土地上,以及在我们滨海的村庄,我们始终以类似于冰岛人检验诗人头骨的方法检验着对方。我们也许从那些古时丹麦海盗身上获得了一些风俗习惯,他们的后代——洛西斯人告诉我,他们还始终记得爱尔兰岛上曾属于他们祖先的每一块土地和每一座小丘,也能够像任何本地人一样描述洛西斯。在一个叫做拉夫利的海滨地区,那里的人们从来都不会刮掉或者修剪他们野性的红胡子,在那里,到处都有拳打脚踢。一次划船比赛中,我看到他们互相犯规,他们大声地用一长串盖尔语言语相加,然后便开始用桨互相击打对方。第一艘船搁浅了,于是他们用长桨用力地拍打第二艘船,不让它过去,结果获胜的是第三艘船。一天,斯莱戈人告发一个来自拉夫利的人在斯莱戈敲碎了某人的头骨。他为自己做了一个在爱尔兰不算稀奇的辩解:有些人的头骨本来就很薄,因此不用为敲碎它们而负责。那个人用极度蔑视的目光扫了一眼告发检举的律师,叫嚷着:“如果敲那个小东西的头骨,它肯定会像鸡蛋一样碎掉。”然后,他又朝法官笑了笑,用谄媚的声音说:“但是像您这样尊贵的头骨,肯定敲两周也不会碎的。”
这些都是我数年前写的,其中有些甚至取自于很久之前的记忆。有一次,我在拉夫利时,发现那儿与其它荒芜的地方很相像。我可能一直都在想着芒赫洛——一个更加荒凉的地方,这是因为一个人孩提时的记忆是难以依靠的脆弱之物。
水手的宗教
有这样一个船长,当他站在桥上,或者从他的甲板室朝外望去时,他更多想到的是上帝和这个世界。在山谷那边的燕麦和罂粟地里,除了太阳照射在脸上的炎热和树篱下舒适的阴凉,人们可能忘了其它所有事情,然而船长的旅途经过了暴风和黑暗,他必定需要不停地思考。许多年前的一个七月,我与一个叫莫兰的船长在S.S.玛格丽特号的甲板上享用晚餐,那艘船从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出发,航行在一条西边的河流上。我发现他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他像水手的性格也为他增加了魅力。他用古怪的海上方式谈论着上帝和世界。他的所有表达都透露出他职业中冷酷的力量。
“先生,”他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船长的祈祷?”
“没有,”我说,“那是什么?”
“就是,”他回答,“啊,上帝,赐予我坚强的上唇吧。”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说,“当他们在某个夜晚来到我面前,叫醒我说:‘船长,我们的船要沉了。’时,我将不会做一个傻瓜。为什么,先生,我们在大西洋中心参加了战斗,我站在驾驶台上,这时三副面如土色地出现在我面前,他说:‘海水漫上来了。’我说:‘当你加入队伍时,难道你不知道每年都有一定比例的船只沉没吗?’‘是的,先生。’他说。我接着说:‘难道我没有为你的牺牲支付报酬?’‘是的,先生。’他说。我又说:‘那就像个男人去牺牲吧,你这该死的!’”
关于天堂、地球和炼狱的接近程度
在爱尔兰,现在的这个世界和我们死后所要去的那个世界相隔并不遥远。我听说过一个鬼魂有许多年都呆在树上和桥的拱廊上。一个梅奥的老妇人说:“在我住的地方有一丛灌木,人们一直都在说有两个灵魂在灌木丛下以苦行赎罪。当风从南方吹过来时,其中一个便有了遮盖物,当风从北方吹过来时,另一个便有了遮盖物。灌木的树枝被纠缠在一起,从而使灵魂们能在底下扎根避风挡雨。我不相信这件事,然而有许多人在夜间会避开这丛灌木。”的确,有些时候,这两个世界相隔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我们俗世的物品看上去似乎仅仅是远处某些东西的影子。我认识的一个女士有次看到一个村民的小孩穿着一条很长很长的裙子,她问那小女孩为什么不把裙子剪短一点。“这是我祖母的,她才去世了四天。”孩子说,“难道你要她穿着到膝盖的裙子去那边吗?”我读到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女人的鬼魂常常缠绕着她周围的人,因为他们把她的下葬服做得太短了,炼狱之火烧到了她的膝盖。农夫们希望他们灵界的房子能够更像俗世的家,只有在那儿茅屋才永远不会有漏洞,白色的墙壁不会褪去它们的光彩,牛奶房里任何时候都会有新鲜的牛奶和上好的黄油。然而会不时有地主、代理人或者收租人经过,朝人们祈求面包,以此来展现上帝怎么区分正义和非正义。
吃宝石者
有时候,当我远离了日常的兴趣,稍稍遗忘了烦恼时,我便会做起白日梦来,有时候模模糊糊像影子,有时候生动有内容,就好像这个有形的世界就踩在我的脚下。不管它们是模糊的还是生动的,以何种方式要想去改变它们都超越了我意志的力量所及。他们有自己的意志,一会飘到这儿,一会飘到那儿,以它们的意志为转移。一天,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洞穴,胸墙围了它一圈,在胸墙上坐着无数只猿猴,它们正吃着从手掌心里冒出来的宝石。宝石闪耀着绿色和深红色的光,猿猴们带着一种无法满足的饥饿感吞食着它们。我知道我看见了凯尔特地狱,也就是我自己的地狱,即艺术家的地狱,所有追寻美丽和奇观的人都带着一种太过急切的渴望,从而失去了平和而良好的健康状态,变得不匀称而粗鲁。我还看到过其他人的地狱,其中一个是恶魔似的彼得,他有着黑色的面孔和发白的嘴唇。他在某些看不到的幽灵的奇怪双向天平上了称,这个天平不仅能衡量犯下的罪行,还能衡量未尽的善行。我能看到天平一上一下,然而我知道我看不到挤在他周围的幽灵都是谁。我在另外一个场合看到了大量的各种形状的魔鬼——像鱼的、像毒蛇的、像猿猴的、像狗的——他们就像在我自己的地狱中一样,坐在一个黑洞周围,看着月亮——像是洞穴深处闪耀着光芒的天空的倒影。
我们的山中夫人
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描述距离不会说从邮局起,或者从肉店百货店起,我们丈量事物是根据森林里埋藏的泉眼,或者山上狐狸的地洞。那时,我们属于上帝和上帝的作品,以及来自古老岁月里的事物。如果我们在山上的白蘑菇中见到了天使发光的脚印,我们不会大为惊讶,因为我们明白那些日子里的巨大绝望感和深不可测的爱情——所有永恒的心境,然而现在我们的双脚却被拖网羁绊了。吉尔河以东几英里有一个年轻的新教女孩,她很美丽,还穿着美丽的蓝色和白色衣服。她漫步在这些山上生长的蘑菇间。我收到过一封她的信件,讲她是怎么遇上了一队小孩,并成为了他们梦中的一部分。当他们第一眼看到她时,他们把脸埋在了灯心草中,似乎非常害怕。不一会,其他孩子跟过来了,于是他们站了起来,几乎是鼓起了勇气跟着她。她注意到了他们的害怕,于是马上停下来,伸出了双臂。一个小女孩冲进了她的怀里,叫着:“啊,你是画里走出来的圣母玛利亚。”“不是,”另一个也走了过来,说,“她是天空中的仙女,因为她穿着天空的颜色。”“不是,”第三个孩子说,“她是长高了的毛地黄花。”第一个孩子竭力证明她的确是圣母玛利亚,因为她穿着圣母玛利亚的颜色。她善良的新教徒之心十分苦恼。她让孩子们围坐在她周围,试图解释她是谁,然而他们谁都不听她的解释。她发现解释徒劳无功,于是她问他们有没有听说过基督。“听说过,”有个孩子回答,“但是我们不喜欢他,因为如果不是圣母玛利亚的原因,他会杀了我们的。”“告诉他好好对我们。”另一个孩子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不会让自己靠近他的,因为爸爸说我是一个魔鬼。”第三个孩子突然说。
她同他们聊了很长时间的基督和基督的十二使徒,然而聊到最后却被一个手里拿着棍棒的老妇人打断了。老妇人认为她是某个搜寻皈依者的猎奇人,于是老妇人把孩子们都赶走了,至于他们解释说这是天堂中的皇后在山间漫步,并且对他们很好,老妇人却根本不听。孩子们都离开后,她继续前行,大概走了有半英里,这时那个被称为“魔鬼”的小孩从小道边高高的水道跳了下来。孩子说如果她有“两条裙子”的话,她会相信她是“一个普通的小姐”,因为“小姐总是穿着两条裙子”。她向孩子展示了她的“两条裙子”,孩子气馁地离开了。然而几分钟后,她又从水道里跳了下来,愤怒地叫着:“爸爸是魔鬼,妈妈是魔鬼,我也是魔鬼。只有你是普通小姐。”她用力地扔下了一把泥土和卵石,然后抽泣着跑了。当我们美丽的新教女孩回到自己家时,她发现她丢失了流苏阳伞。一年后,她碰巧来到了山上,然而这时穿的是一件朴素的黑裙。她遇见了最初称她为从画中走出来的圣母玛利亚的那个孩子。她看到流苏挂在了小孩脖子上,她说:“我是你去年见到的小姐,跟你讲过基督的。”“不是,你不是!不是,你不是!不是,你不是!”孩子激动地回答她。毕竟,这已不是我们美丽的新教徒,然而,圣母玛利亚——海之明珠——仍然悲伤而美丽地行走在许多山峰间和大海边,她将那些流苏扔到孩子脚边。人们向她祈求祷告的确很适合,她是和平之母、梦想之母、纯洁之母,她只留给人们一点时间去做善行和犯下罪行,她注视着逝去的时光讲述着星辰的玫瑰园。
黄金时代
不久之前,我还在快要到斯莱戈的火车上。上一次我在那儿的时候,有些事情就一直烦恼着我,我曾经渴望收到来自于那些生命,或者无形的心境,或者只要是生活在灵魂世界里的不管是什么的信息。一天晚上,信息来了,在一片漆黑中,我清楚地看到了一只黑色的动物,有点像鼬鼠,又有点像狗,它沿着石墙的顶部移动着。不一会,那只黑色动物消失了,另外一侧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像鼬鼠又像狗的动物,它粉色的肉透过白毛发着光,全身像一团火焰。我想起了一个关于两只仙狗的愉快的信念,这两只仙狗代表着白天和夜晚、善良和邪恶,他们的出现代表着吉兆。然而现在我渴望的是另一种信息,如果存在机遇一说的话,那么机遇带来了那个信息,因为一个男人走进了车厢里,他拉着用旧的黑色涂料琴匣做成的小提琴,虽然我很不通乐理,然而琴声还是使我充满了一种最为奇怪的感觉。我听到的似乎是来自于黄金时代的恸哭声。这琴声述说着我们都不完美,也不完整,我们不像是一张美丽的织网,而更像是捆结在一起的绳子被扔在墙角。这琴声述说着世界曾经完美而美好,美好而完美的世界仍然存在着,但是却如同一大堆玫瑰花被好几铲子埋进了地底下。仙人们和更为单纯的灵魂居住在里面。在风中摇摆着的芦苇的恸哭中,在波浪的呜咽中,在小提琴甜美的哭泣中,他们悲哀于我们失落的世界。人们说,在我们之中,美丽的事物不聪明,聪明的事物不美丽,我们最美好的时刻被一丝庸俗或者悲伤回忆中针刺般的历史所毁坏,小提琴必定永远都会为所有这些而恸哭。有人说只要那些生活在黄金时代的人能够死去,那么我们将会变得快乐,因为在那时这悲伤的声音将会静止。但是,唉!唉!他们必定会歌唱,而我们必定会哭泣,直到那扇永恒大门被推开。
此时,我们到达了有着巨大玻璃屋顶的终点。小提琴手放下了他古老的涂黑颜料琴匣,伸出了帽子,索要铜币,然后他打开门,走了。
苏格兰人的抗议
对于仙人的信仰不仅仅只在爱尔兰还被保存着。有一天,我听说一个苏格兰农夫相信他屋前的湖里出没着一匹水马。他很害怕,于是他用网在湖水里打捞,又试图要把水抽干。如果他找到了水马的话,那么对于水马来说会是一件坏事。而爱尔兰乡下人长久以来与这种生物达成了妥协。因为在爱尔兰,人类与幽灵之间存在着某种羞怯的感情。他们只在有理由存在的时候才会伤害对方。各方都承认对方是有感觉的。这两者之间有一个临界点,超过了那个点,哪一方都不会再前进。爱尔兰乡下人不会像坎贝尔所说的那样对待被捕获的仙人。坎贝尔抓到了一只马形水妖,然后他在马背上把她绑到了自己身后。她非常狂暴,然而他却把一只钻子和一根针刺向了她,使她保持安静。他们来到了一条河边,这时她越发焦躁,害怕淌水过河。于是他又一次拿钻子和针刺她。她叫嚷着:“用钻子刺我,但是把那个细细的、像头发丝一样的奴隶(针)拿开。”他们到达了一个小酒店。他点亮一盏提灯照向她,她立刻像一颗坠落的星星般滚了下来,变成了一块胶状物。她死了。他们也不会像在古老的高地诗歌里的那个人那样对待仙人。有个仙人曾经喜欢一个在仙山一侧割草的孩子。每天,仙人从仙山中伸出他的手,手上拿着一把有魔力的刀。孩子习惯了用那把刀割草。她割得很快,因为那把刀被赋予了魔力。她的哥哥们很奇怪为什么她干活干得这么利索。最后他们决定去看看,找出到底是谁在帮她。他们看到一只小手伸出了地面,小孩子从手上拿起了刀。等草都割完后,他们看到她用刀把在地上轻叩了三下。于是那只小手又从山里伸出来了。他们抢过了孩子手上的刀,一刀便将手砍断了。于是仙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将它流血的手臂拉回了土里,正如所记载的,他认为是孩子的背叛让他损失了一只手。
在苏格兰,你们会过于神学性,过于阴郁。你们甚至让魔鬼也笃信宗教。“你住在哪儿?牧师怎么样了?”魔鬼对在路上遇到的女巫说——这是审判中的供词所描述的。你烧死了所有的女巫。在爱尔兰,我们让她们独自生活。例如,1771年3月31日,在卡里克弗格斯,“忠诚的少数派”用卷心菜把一个女巫的眼睛砸了出来。然而,那个时候“忠诚的少数派”里有一半的苏格兰人。你们认为所有的仙人都是异教徒而且邪恶。你们宁愿在地方法官行动之前结束他们的生命。在爱尔兰,好战的凡人们进入了她们之中,并且帮助她们作战。反过来,她们教会了人们制作草药的高明技术,并且允许一些人聆听她们的歌喉。卡洛兰睡在一座仙人城墙之上,从此以后她们的歌声就萦绕在他的耳际,使他成为了伟大的音乐家。在苏格兰,你们将她们谴责出布告坛。在爱尔兰,牧师允许她们请教其灵魂的状态。不幸的是牧师已经认定她们没有灵魂,她们将在审判日如明亮的蒸汽般蒸发消失。然而,牧师这么说的时候更多的是带着悲伤而不是愤怒。天主教信仰惯于与它的邻居们保持友好关系。
这两种看待事情的不同方式影响了这两个国家中整个鬼怪和妖精的世界。要找寻他们快乐而优雅的举止,你必须去爱尔兰,而如果想了解他们恐怖的行为,那就去苏格兰。我们爱尔兰仙人的恐怖中有某种假装的成分。当一个农夫误闯入一间有魔力的茅舍,被要求在炉火前整夜翻转烤肉叉上的尸体时,我们不会感到焦虑。我们知道他将苏醒于一片绿色的旷野中,露水还沾在他的旧外套上。在苏格兰,情况完全不同。你们已经恶化了鬼怪妖精那自然优秀的性情。赫布里底群岛的吹笛人肩上扛着他的风笛大声地吹着,他的狗跟着他一起行进至一个海边的山洞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能听到他的笛声。他大概走了有将近一英里,这时,人们听到了一阵打斗的声音。然后笛声突然间停止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狗走出了山洞,皮完全被剥掉了,它实在是太虚弱了,甚至都不能嚎叫。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出现在洞口。另外,还有一个男人的故事,这个男人潜入了被认为藏有财宝的湖水中。他看到了一个大铁皮箱子,箱子旁边躺着一只怪兽。怪兽警告他返回原来的地方。于是他浮出了水面。然而当那些旁观者听说他曾经见到过宝藏时,他们都劝说他再次潜下去。于是,他照做了。不一会,他的心脏和肝脏浮了上来,染红了湖水。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身体的剩余部分。
这些水妖和水怪在苏格兰的民间传说中很常见。我们也有这些,然而我们把它们看得没那么恐怖。我们的故事将它们的所作所为都转为了可爱的举止,或者无可救药地将这些生物幽默化。斯莱戈河里有个洞是某个怪兽经常出没的地方。许多人都充满热情地信任那个怪兽,它的存在并没有阻止农夫们同它玩耍,在它周围散发着能够被意识到的幻象。当我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一天我在怪兽的洞穴里钓康吉鳗。回家时,我的肩膀上扛着一条鳗鱼,它的头在前面垂下来,拍打着,它的尾巴在后面扫着地面。我遇见了一个我认识的渔夫。我开始讲起一条巨大的康吉鳗的故事,那条鳗鱼比我肩上扛的这只还要大三倍,它扯断我的鱼线,逃跑了。“那就是他,”渔夫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他是怎么让我哥哥搬走的?我的哥哥是一个潜水员,你知道的,他为海港局攫取石头。一天,怪兽游到了他面前,说:“你在找什么?”“石头,先生。”他说。“难道你不认为你有更好的去处吗?”“不是这样的,先生。”他说。这就是我哥哥搬走的原因。人们说是因为他变穷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你们——你们不会与火、土地、空气和水的灵魂好好相处。你们将黑暗当作了敌人。我们——我们与远处的那个世界互通友好。
战争
不久之前,与法国作战的谣言兴起时,我遇见了一个我认识的贫穷的斯莱戈女人,她是一个战士的遗孀。我为她读了一封从伦敦寄来的信:“这里的人们为战争而疯狂,但是法国似乎有意和平处理争端。”或者类似的句子。她的脑子里充满了战争的场景,一部分是她从战士那儿听到的内容的想象,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于1798年叛乱的口传,然而她更感兴趣的是伦敦这个词,因为她知道伦敦人口众多,她自己也曾经在“一个拥挤的城区”生活过。“伦敦比其它地方的人更多。人们对这个世界日益厌倦。他们希望被杀死。这不是什么问题。然而很肯定的是,法国只想要和平与安宁。这里的人们并不介意战争的到来。他们的状况实在是糟透了。他们也可能会像军人一样在上帝面前死去。当然,他们在天堂会有营房居住。”接着,她开始说,看见孩子在刺刀刀尖上晃动将会是一件难受的事,我知道她想到了大叛乱的传说。她马上又说:“我认识的男人从来都不喜欢在战争结束后提及战争。他们更乐意从稻草垛上扔下几捆干草。”她告诉我,当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和她的邻居们曾经围坐在炉火边,谈论着战争的到来,而现在她害怕战争又要来临,因为她梦到所有的海湾“都干涸了,覆盖着海藻”。我问她如果现在是在芬尼亚勇士团时期,那么她会不会如此害怕战争的到来。但是她却叫道:“在芬尼亚勇士团时期我享受了最多的乐趣和欢乐。我住在一个一些军官经常停留的房子里。白天,我会跟在士兵的队列后面,晚上我会下到花园的尽头,监视一个戴红帽子的士兵在房子后面的田野里训练勇士团。一天晚上,小伙子们把一匹死了三个星期的老马的肝脏栓在了门环上,早上开门的时候我发现了这块肝脏。”因为战争总有某种实现的方式,于是不一会儿,我们的谈话转到了黑猪之战。似乎在她看来,这是一场爱尔兰和英格兰之间的战争,然而在我看来这又是一场压制远古黑暗中所有事物的大决战。然后我们又转到了关于战争和复仇的言论。“你知道吗,”她说,“四神父的诅咒是什么?他们把人类的孩子刺在矛上,有个人对他们说:‘你们之后的第四代将会被诅咒。’这就是为什么疾病或者其它灾难总是在第四代来临。”
王后和愚人
我曾经听到一个生活在克莱尔郡和高威郡边境的巫医希尔那说过,每个“仙人家庭”里“都有一个王后和一个愚人”。虽然你有可能被其他仙人触碰到而安然无恙,但是如果你被王后或者愚人触碰到的话,你将永远不会复原。他说愚人“可能是所有仙人中最聪明的”,他还说愚人的穿着就像一个“常常行走江湖的哑剧演员”。从那时起,我的一个朋友就为我搜集了一些关于愚人的故事。我曾经听说他在高地上也很出名。我记得我看到过一个身材瘦长、衣衫褴褛的男人坐在老磨坊主小屋的壁炉旁,那个小屋离我现在写作的地方不是很远,有人告诉我他是一个愚人。我从朋友为我搜集的故事中发现他被认为是在睡梦中到了仙界,然而我无法说明他是否真的变成了一个阿曼旦·那布里那,也就是属于某个仙人家庭的城堡中的愚人。一个我熟知的老妇人曾经亲自到过仙界,她说起了他:“在他们之中有愚人。我们看到的愚人,像是巴利里的阿曼旦,在夜晚加入了他们。我们叫做猿猴的女愚人也是如此。”一个和生活在克莱尔郡边境的巫医有亲属关系的女人——她能够用咒语治好人类和牲畜——说:“有些病我是治不好的。我不能帮助任何一个因为城堡里的王后或愚人而中风的人。我知道有一个女人看到过一次王后。王后看上去同任何基督徒一样。我从未听说有人见到过愚人,但是一个女人走到离戈特很近的地方时,大声说:‘有一个愚人跟着我。’于是跟她一起的朋友也这样叫着,虽然她们什么都看不到。我猜想愚人听到后离开了,因为那个女人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她说,愚人就像是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半裸着身体。仅此而已。我自己从未见到过他们中的某一个,虽然我是希尔那的堂姐妹之一,而我的叔叔已经死了二十一年了。”老磨坊主的妻子说:“人们说他们大部分都是好邻居。但是因为愚人而引起的中风是没有疗法的,任何人如果染上了,都会死去。我们叫他阿曼旦·那布里那!”住在基尔泰坦沼泽地区一个非常贫穷的老妇人说:“千真万确,阿曼旦·那布里那带来的中风没办法治好。很久之前我知道一位老人有一卷皮尺,他能够用皮尺丈量出你得了什么病。他知道许多事情。有一次他对我说:‘一年中最差的月份是哪一个?’我说:‘当然是五月。’‘不是,’他说:‘是六月,因为在那个月份,阿曼旦会让人得中风。’他们说他与普通人无异,但是他长得很宽,也不聪明。我知道一个男孩有一次狠狠地受了一惊,有一只长着胡子的小羊在墙头盯着他,他知道那是阿曼旦,因为那时正好是六月。人们把他带到了我前面说过的有皮尺的那个人那儿。当他看到男孩时,他说:‘把他送到牧师那,再为他做一次弥撒。’他们照做了。你猜怎么样?他活下来了,还成家了!”一个叫利根的人说:“他们,另外一种人类,可能会在附近经过你,也可能会触碰你,然而任何被阿曼旦·那布里那碰过的人都会死去。”千真万确,他在六月份最有可能这么做。我知道有个人被碰到了,他亲自告诉了我。他是一个我熟知的小伙子,他告诉我说一天晚上,有个绅士来到了他面前,那是他死去的房东。绅士让小伙子跟着他走,因为他想让小伙子揍另外一个男人。小伙子跟着绅士到了某地,他发现那儿有两大队人,另外一支队伍里也有一个活人,于是他被要求同那个活人作战。他们狠狠地搏斗了一番,他战胜了另一个活人。然后他这方的队伍大叫了一声,他又回到了家里。大概三年以后,他正在森林里砍伐灌木时,看到了阿曼旦朝他走来。阿曼旦的双臂抱着一个大容器,那容器闪闪发光,小伙子什么都看不清楚了。然而,阿曼旦接着把容器放到了背后,朝他跑过来。小伙子说他很狂野,身子很宽,像是一道山坡。小伙子也跑了起来,阿曼旦将容器朝他身后扔去,随着一声巨响,容器碎了,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小伙子的头还是被击中了。这之后,他又活了一段时间,并且曾经告诉过我们许多事情,然而他的智慧却消失了。他认为仙人们可能不喜欢他打人,他害怕会有什么事情降临在他身上。一天,一个高威郡工坊的老妇人——她知道一点美尔芙王后的事——说:“阿曼旦·那布里那每两天会变形一次。有时候他会变得像年轻人,接着他又变得像最坏的野兽,和以前一样试图触碰别人。我听说后来他被射死了,但我自己认为想要射死他很困难。”
我知道有个男人想要用他的心灵之眼看到安格丝的影像——安格丝是古爱尔兰爱情、诗歌和喜悦之神,于是他将他的四个吻变成了鸟儿,然而,突然间一个戴着帽子和铃铛的男人影像冲到了他的心灵之眼前。那影像变得越来越清晰,它称自己为“安格丝的信使”。我还知道另外一个男人,他确实是伟大的预言家。他在一个想象中的花园里看到了一个白衣愚人。花园的树上长的是孔雀的羽毛而不是树叶,当白衣愚人用他的头碰到花骨朵时,花儿都绽放了,露出了一张张人的小脸。还有一次,预言家看到一个白衣愚人坐在水池边,带着微笑看着水池里浮上来的许多美丽女人的面孔。
除了最初的智慧、力量和美丽,死亡还会是什么呢?愚蠢可能是死亡的一种形式。许多人也许会看到每个仙人家中的那个愚人携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容器,那容器具有对于凡人的头脑来说过于强大的魔力、智慧或梦想,而这些,我认为并不是什么好事。同样,每个仙界中都必须有一个王后,人们无需太多听从他们的国王,因为女人比男人更容易接近那古时甚至现在的民族以及野蛮的民族所相信的惟一智慧。我们认识的基础——自我——被愚蠢打成了碎片,在女人突如其来的情感中被遗忘了,于是,愚人们可能看到了圣人在艰难旅途的尽头找到的东西,而女人们是必然看到了。那个看到白衣愚人的男人说起了某个女人(她不是农妇):“如果我拥有她那种幻想的力量,我将会知道所有神人们的智慧。然而她对她的幻想毫无兴趣。”我还知道另一个同样不是农妇的女人,她能在睡梦中进入具有非俗世之美的国度,然而她除了关心她的房子和孩子,对其它什么都不在意,不久,按一个草药医生所说,他治愈了她。我想,智慧、美丽和力量可能有时候会来到那些活着的时候每天都死去的人中,虽然他们的死亡可能不同于莎士比亚所说的死亡。生存和死亡之间存在着战争,在爱尔兰故事里反反复复地讲述着这场战争。当土豆或者小麦或者地球上的任何其他水果腐烂时,他们在仙界成熟了;当树木流出液汁时,我们的梦想失去了它们的智慧;我们的梦想能够使树木干枯;在十一月,有人听到了仙羊咩咩叫;瞎了的眼睛比其他眼睛能够看到更多——只要所有这一切都存在,那么这场战争便会一直持续。因为我们的灵魂总是相信这些或者类似的事情:蜂巢和荒野不会永远空无一物,或者恋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将不会理解这些诗节——
难道你没有听过甜美的语言在。
那歌声回响的天堂中吗?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那些死去的人。
苏醒于狂喜的世界中吗?
爱情怎么会,当双臂交织,
去睡吧,当夜晚的生命被劈开,
当思想紧紧依靠着世界的灰暗边界,
当爱人们唱起歌曲,
是死亡呢?
仙人们的朋友
那些最为经常看到仙人的人,也因此拥有最多他们的智慧。他们通常十分贫穷,但他们也经常被认为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就好像一个人跨越了昏睡的门槛,来到了甜美的水边,在那里梅尔顿看到羽毛零落的鹰在沐浴,然后又焕发了青春。
有一个住在戈特附近沼泽地周围的老人,名字叫马汀·洛兰德。从年轻时候起,他就经常看到仙人们,一直到生命的尽头都是如此,虽然我几乎不能称他为他们的朋友。在他死之前的几个月他告诉我,在晚上,他们用爱尔兰语大叫着,吹着风笛,不让他睡觉。他曾经询问一个朋友要怎么做才好。朋友让他去买一支长笛,只要他们一开始叫喊或者吹奏风笛,他就吹起他的长笛,于是他们可能不再会惹恼他。他照做了,他们总是在他开始吹长笛的时候跑到田野里。他向我展示了那根长笛,还吹了吹,发出来的却是噪音,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吹奏。然后他让我看他把烟囱拉下来,因为有一个仙人曾经坐在那上面吹风笛。一个我和他共同的朋友不久之前去看了他,因为她听说“有三个仙人”告诉他,他就要死了。他说他们在警告他之后离开了,那些同他们一起来并一起在房子周围玩耍的孩子们(我猜想是他们‘抓来的’的孩子)‘去了其他地方’,因为‘他们也许觉得房子太冷了’。他说完这些事后一周内就死了。
他的邻居并不确定他在年老时真的看到了什么东西,但是他们都确信当他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他看到过一些东西。他的兄弟说:“因为他老了,所以他看到的东西都是在他脑子中想象出来的。如果他还年轻,我们还有可能会相信他。”然而他却是一个鲁莽的人,从来都不会与他的兄弟们好好相处。一个邻居说:“这个穷人啊,人们说他们几乎只是出现在他的脑子里。然而二十年前他看到仙人们聚集在一起,就好像是一排女孩子走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很棒的年轻人。就是在那个晚上,仙人们带走了费伦的小女儿。”然后她告诉我说费伦的小女儿遇见了一个“红发如银子般闪亮”的女人,那个女人把费伦的小女儿带走了。另外一个邻居因为去了一个仙人们所在的城堡,所以被其中一个仙人“在耳朵上猛击了一掌”,她说:“我相信他们大部分都是他臆想出来的。昨晚当他站在门边时,我说:‘风儿的确总是在我的耳朵里,它的声音永不停止。’这是为了让他想想他也是同样的状况。然而他却说:‘我听到他们一直都在唱歌奏乐,其中一个随身带着一支小小的长笛,然后他用长笛演奏给他们听。’听到这里我便知道事实是什么了,当他拉下烟囱时——他说过吹笛人曾经坐在上面演奏,他抬起了石块,但是他是一个老人,我年轻力壮的时候都不能抬起那些石块。”
一个朋友从北爱尔兰给我寄来了一封信,信中描述了有一个人与仙人们建立了真正的友谊。信中描写得非常准确,因为我的朋友先于我从一个老妇人那儿听到了这个故事,然后她又让她复述了一遍,同时还写了下来。信开头写着她告诉那个老妇人,因为鬼怪和仙人的原因,她并不喜欢一个人呆在房子里。老妇人说:“对于仙人没有什么可怕的,小姐。有许多次,我都同一个女人交谈过,她是仙人,诸如此类的,不管怎么样都与凡人无异。她曾经到过你外公的房子,那是在我年轻的时候。你将会听说她所有事的。”我的朋友说她曾经听说过她,但那是很久以前了,她还想再听听她的事,于是老妇人接着说:“亲爱的,我初次听到她的名字是你的舅舅约瑟夫结婚的时候,那时他正在为她的妻子盖一栋新房子,因为他们起初是住在河边他父亲家的。我的父亲和我们住在正在盖的新房子旁边,监视着干活的工人们。我的父亲是一个织布工,他把他的织布机还有所有东西都搬进了附近的一个小屋里。地基已经打好了,盖房子的砖石也已经摆好了,但是砖瓦匠还没有来。一天,我和母亲一起为房子加热,这时,我们看到了一个极小的漂亮女人从田野里穿过那块火燃烧着的地方向我们走来。那个时候我是一个小女孩,到处玩耍,自己找乐子,然而我还记得她,就好像我能看到她站在那儿!”我的朋友问她那个女人的穿着是怎样的,老夫人说:“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披风和一条羊绒裙子,头上绑着一条黑色的头巾,就像那个时候乡下女人的日常穿着。”我的朋友问:“她有多娇小?”老妇人回答:“嗯,现在,当我想起她时,她根本就长得不小,仅仅是因为我们都叫她‘小女人’。她比许多人都长得大,但是你不会觉得她高。她大概三十岁左右,头发是棕色的,脸圆圆的。她长得像贝蒂小姐,你祖母的姐妹。而贝蒂和其他人长得都不像,既不像你的祖母,也不像任何什么人,她的脸圆而有生气,她从未结过婚,也不会看上任何男人。我们曾经说那个小女人——她很像贝蒂——可能是贝蒂的某个族人,在还没有长高的时候就被带走了,因为这个原因,她总是跟着我们,警告我们,讲一些预兆。这一次,她径直走到了我母亲站着的地方。‘马上去湖边!’她这样下命令,‘去湖边,告诉约瑟夫他必须把房子的地基移到我要指给你看的荆棘丛对面。如果他想得到运气和财富的话,那儿才是要建房子的地方,所以马上按我说的做。’我猜想房子盖在了‘小径’上——那条小径曾经被旅途中的仙人踏过,我的母亲将约瑟夫带下来,指给他看,于是他按照那个女人说的转移了地基,但是并没有精确地挪到指定的地方。结果是,他搬进新房后,他的妻子在一次事故中死了,事故的原因是她撞上了一匹马,在灌木丛和墙壁之间,那匹马因为架着一支耙而没有空间向右转。小女人来时很不舒服而且很愤怒,她对我们说:‘他没有按我命令的去做,他会看到他本该看到的下场。’”我的朋友问她这一次这个女人是从哪儿来的,是否还跟以前穿得一样。老妇人说:“她总是走同样的路,从田野里穿过那块火燃烧着的地方。在夏天,她披着的是一块薄薄的方形披肩,冬天她穿的是大衣。她来过许多次,她总是告诉我母亲好的意见,并且警告我母亲如果想要有好运气的话,有些什么是不能做的。除了我,其他孩子从未见过她。我看见她出现时十分高兴,我会跑过去,抓着她的手和大衣,朝我母亲叫嚷着:‘小女人来啦!’男人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她。我的父亲曾经想要看看。因为他对我和我的母亲很愤怒,他认为我们在撒谎,说着一些愚蠢的话。于是有一天她来了,正坐在火边同我母亲谈话时,我偷偷溜到了父亲正在挖土的田野里。‘过来吧,’我说,‘如果你想看看她的话。她现在正坐在火边,同妈妈讲话。’于是他跟着我过来了,他怒气冲冲地四处看了看,什么都没看见,他顺手拿起了一把扫帚,揍了我一顿。‘你该得的,’他说,‘竟然敢戏弄我。’他感到奇怪又愤怒,然后迅速地离开了。那之后,小女人对我说:‘你带人来看我,这是你该得的。从来没有男人看见过我,以后也不会有。’”
“然而,有一天,不管我父亲有没有看到她,他还是被她奇怪地吓了一跳。事情发生时,他正在牛群之中,然后他回到了房子里,浑身发抖。”不要再让我听到你们提起关于小女人的任何一个字。这一次,我是受够了她。还有一次,他要前往高汀贩卖马匹,临出发前,小女人站在台阶上,拿出一把杂草,对我母亲说:“你的男人就要去高汀了,但是在回家的路上他会被狠狠地吓一跳,把这个缝在他的外套上带走,这样他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我的母亲接过了野草,但是她默默地想:‘这野草里当然什么都没有。’然后便把杂草扔到了地板上,看哪,完全确定!在从高汀回家的路上,父亲受到了他生命中最大的一次惊吓。原因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因此而受了很重的伤。在经历了小女人所做的一切,并且肯定她下次还会如此生气之后,我的母亲对于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恐惧感。‘你不信任我,’小女人说:‘你把我给你的野草扔了,那是我走了很远才采到的啊。’还有一次,她来时告诉了我们威廉·希尔那是怎么在美国死的。‘去吧,’她说,‘到河边去,说威廉死了,死得很快乐,这是他读过的最后一章圣经。’然后,她告诉了我们诗句和章节。‘去吧,’她说,‘告诉他们在下一节祷告会上读这些东西,还有他死的时候,我支撑着他的脑袋。’完全可以肯定,在那天她说过那些话之后,有关威廉死的方式的传言流传开来了,并且也按照她所说的章节和赞歌做了祷告,他们以前从未有过如此的祷告会。有一天我和她还有我的母亲站在一起聊天,她正在警告我母亲一些事宜,这时,她突然说:‘莱提小姐穿着漂亮的衣服来了,我该走了。’于是她转了一圈,升到了空中,她转啊转啊,一直在上升,似乎她脚下攀爬的是旋转的楼梯,只是比爬楼梯快多了。她不停地往上升,直到在云朵的背景下,她跟鸟儿差不多大小,她一直吟唱从那天起我再也没听到过的最为愉快的曲调。她唱的不是赞歌,而是一首诗,一首可爱的诗,我和我的母亲目瞪口呆地朝上注视着,全身都在颤抖。‘她到底是什么人,妈妈?’我问,‘她是一个天使,还是一个仙女,还是别的什么吗?’这时,莱提小姐来了,那就是你的祖母,亲爱的,但是她那时候还是莱提小姐,没有其他什么身份。她看到我们那样目瞪口呆地朝上注视着,感到很好奇,我和我的母亲告诉了她整个经过。那个时候她穿得很鲜艳,也很可爱。她走在小道上时,我们谁也没有看见她走过来,那时小女人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升到了空中,说:‘莱提小姐穿着漂亮的衣服来了。’谁知道她要去哪个遥远的国度,或者又是去看望哪个濒临死亡的人呢?”
“我注意到她从来都不在夜幕降临后出现,而总是在白天到来,但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在万圣节之夜。我的母亲正在火边准备晚餐,她烤了一只鸭子,洗了一些苹果。小女人悄悄地进来了,‘我来同你度过我的万圣节之夜。’她说。‘好的,’我的母亲说,心想,‘我可以让她享用一顿美食了。’小女人坐在了火边。‘现在我告诉你去哪儿拿我的晚餐。’她说,‘在那边的房间里,织布机的旁边,有一把椅子和一个盘子。’‘你要是与我们一起度过今夜的话,你不会同我们其他人一起坐在桌边享用晚餐吗?’‘按我说的去做,把你给我的吃的都在那个房间里摆好。我只在那边吃,哪儿也不去。’于是我的母亲给她端过去一盘鸭肉和几个苹果,放在了她要求的地方,然后我们吃我们,她吃她的。享用完毕后,我进了那个房间,在那儿,看哪,是她晚餐的盘子,盘子里每样吃的都被咬了一点点,而她完全消失了!”
无边际的梦
一天,那个听说过美尔芙和榛木杖故事的朋友到了一个救济院。她发现那里的老人们被冻着了,而且很可怜。“就像冬天里的苍蝇。”她说。但是当他们开始聊天的时候,他们忘记了寒冷。有个人刚刚离他们远去,那个人曾经与仙人们在城墙玩牌,玩得“非常公平”。有个老人在一天晚上曾经看到过一头被施了魔法的黑猪。我的朋友还听到了两个老人在争执拉夫特里和科连拿到底谁是更好的诗人,一个老人说是拉夫特里:“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他的诗歌传遍了全世界。我很清楚地记得他,他有如风一般的嗓音。”但是另一个老人确定:“你甚至可以站在雪地里倾听科连拿的吟唱。”不一会儿,一个老人开始向我的朋友讲起了一个故事,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爆发出笑声。我将要说的那个老人讲述的故事是那些古老而散乱的无边无际的传说中的一个。无边无际的传说是穷苦人的消遣,在那些故事中,无论何地,生活都停留在原始的简单状态中。那些故事发生在所有事情都无关紧要的时代,即使你被杀了,只要你拥有一颗善良的心,总会有人用树枝触碰你,又带给你生命,如果你是一个王子,并且碰巧和你的兄弟长得完全一样,那么你可以与他的王后共枕同眠,这之后仅仅会发生一点小小的争执。如果我们弱小而又贫穷,以至于世界万物用灾难威胁我们,如果愚蠢的人们将我们独自抛下,那么我们同样将会记得所有古老的梦想,那些梦想十分强大,能将世界的重量抛离它们的肩膀。
从前有个国王因为膝下无嗣而十分困扰,最后他向他的首席顾问寻求建议。首席顾问说:“如果你照我说的去做,事情就简单了,”他说,“你去这个地方抓一条鱼,把鱼带回来后,给你的王后——你的妻子吃。”
于是国王照他说的出发了,抓了一条鱼然后带回来给了厨子,并且命令她放在火前烤,但是一定要小心,鱼身上不能有一丁点鼓起来的地方。然而在火前烹鱼时,鱼皮必定会鼓起来。于是鱼皮上出现了一个小泡,厨子用她的手指抚平了鼓起的地方,然后她把手指放进了嘴里冷却,这样她就尝了一下这条鱼。接着,鱼被端给了王后,王后吃完后把剩下的部分扔到了庭院里,庭院里有一匹母马和灰皮猎狗,他们吃光了扔出去的东西。
一年内,王后生了个儿子,厨子生了个儿子,母马生了两匹小马驹,灰皮猎狗生了两只幼犬。
有一段时间,两个男婴被送到了某个地方照看,当他们回来后,人们议论纷纷,因为他们俩长得是如此相似,以至于没有人能分辨出哪个是王后的儿子,哪个是厨子的儿子。王后对于这事十分恼火,她找来首席顾问:“哪个是我自己的儿子。我不想让厨子的儿子和我自己的儿子吃喝同样的东西。”“很简单,”首席顾问说,“如果你按我说的做。你出去站在门口,他们进来的时候会经过你。当他们看到你时,你自己的儿子会鞠躬,而厨子的儿子只会笑。”
于是她照做了,她自己的儿子鞠躬时,仆人在他身上做了标记好让她再次认出来。当他们都坐在一起享用正餐的时候,她对杰克——厨子的儿子——说:“你该出去了,因为你不是我的儿子。”而她自己的儿子比尔说:“不要把他赶走,难道我们不是兄弟吗?”但是杰克说:“如果知道这不是我自己父母所拥有的房子的话,我早就会出去了。”虽然比尔一直在劝他,他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在他走出去之前,他们站在花园里的井边,他对比尔说:“如果我受到了什么伤害,井水的上面一层会变成血水,底下的水则会变成蜂蜜。”
然后他带走了一只幼犬和一匹马驹——母马吃了鱼之后产下来的,风儿在他身后赶不上他,而他赶上了在他前方的风儿。他不停地前行,直到来到了一个织布工的家门口,他请求织布工提供留宿之处,织布工同意了。然后他继续前行,直到来到了一个国王的房子,他让看门的问:“他需不需要一个仆人?”“我要的是,”国王说,“一个男孩能够每天早上在旷野里放牧牛群,然后晚上把它们带回来挤牛奶。”“我将为您做此事。”杰克说。于是国王雇佣了他。
早上,杰克和二十四头牛一起出门了,然而他被告知的放牧之处却没有一片青草叶可吃,遍地都是石块。于是杰克开始寻找有更肥美青草地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一片旷野上长着肥美的青草,然而那片旷野却属于一个巨人。于是他敲碎了墙体的一小部分,把牛群赶了进去,自己则爬到了一棵苹果树上,啃起苹果来。一会儿,巨人走进了旷野。“啊哈,”他说,“我闻到了爱尔兰人的血腥味。我看到你在哪儿了,就在树上。”他接着说:“你太大了,一口吃不下去,吃两口的话,又太小了。如果我不把你磨碎了,给我的鼻子做鼻烟的话,我都不知道应该拿你怎么办。”“你很强壮,所以可怜可怜我吧。”杰克在树上说。“给我下来,你这个小矮子,”巨人说,“否则我会把你和这棵树扯得粉碎。”杰克只好下来了。“你是想我们俩拿着火热的刀子插入对方的心脏呢,”巨人说,“还是想在火热的石板路上互博?”“在火热的石板路上互博正是家常便饭。”杰克说,“你的双脚将会陷进去,而我的双脚将会纹丝不动。”于是他们开始打斗。他们将坚硬的地面变得柔软,将柔软的地面踩得坚硬,他们让绿色的石板路上出现了泉井。他们天昏地暗地搏杀了整整一个白天,谁都没有占上风,最终,一只小鸟飞来了,停在了灌木丛上,对杰克说:“如果在日落之前你不能结束他的性命,那么就会轮到他来结束你。”于是杰克使出了全身力气,将巨人甩在了他的膝下。“放我一条活路吧,”巨人说,“我会给你三件最好的礼物。”“什么礼物?”杰克问。“一把任何东西都无法抵御的利剑,一件衣服,当你穿上它之后,你能看见任何人,但是任何人都看不见你,还有一双能让你比疾风跑得还要快的鞋。”“到哪儿才能找到它们?”杰克问。“就在那座山上的一道红门内。”于是杰克过去把它们取出来了。“在哪儿能让我试试这把剑?”他说。“在那块丑陋的黑树桩上试试。”巨人说。“我看没有比你的头更加丑陋和黑暗的了。”杰克说。于是,他一剑落下,砍断了巨人的头,那颗头飞到了空中,落下来时,他拿剑从中一劈,头裂成了两半。“你太幸运了,我没有再次同我的身体连在一块,”那颗头说,“否则你永远也不可能再次挥剑砍断。”“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杰克说,离开时他带走了那件好衣服。
于是在晚上,他将牛群赶了回来,所有人都对奶牛在那天晚上产的奶非常好奇。当国王与公主——他的女儿和其他人用膳时,他说:“今晚,我觉得我只从远处听到了两声咆哮,而不是三声。”
第二天早上,杰克又赶着牛群出去了,他看见了另外一块长满青草的旷野,他击碎了墙,让奶牛们进去了。所有发生的事都同昨天一样,然而这次出现的巨人长着两颗头,他们搏斗时,小鸟又飞来了,对杰克说着同样的话。杰克把巨人打倒后,巨人说:“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将给你我拥有的最好的东西。”“是什么?”杰克说。“一件衣服,当你穿上它之后,你能看见任何人,但是任何人都看不见你。”“在哪儿?”杰克说。“就在山坡上的那道小红门里面。”于是杰克走过去,取出了衣服。然后他砍断了巨人的两个脑袋,脑袋落下时把它们劈成了四瓣。脑袋说他很幸运,因为他没有给它们时间同身体连在一起。
那天晚上,奶牛回家后,挤出了许多奶,以至于所有能找到的桶都被添满了。
翌日早上,杰克又出去了,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同前两天一样,但是这次的巨人有四个脑袋,杰克把它们劈成了八瓣。巨人让他去山坡上的小蓝门,在那里他取出了一双鞋子——当你穿上这双鞋子,你将比风还跑得快。
那天晚上,奶牛挤出了许多奶,以至于都没有桶能够盛牛奶了。于是,牛奶分给了佃户和路过的穷人们,剩下的倒在了窗外。那天我正好路过,也喝到了一杯牛奶。
那天晚上,国王对杰克说:“为什么奶牛们这些天产了这么多牛奶?你把它们带去别的草地了吗?”“我没有,”杰克说,“但是我有一根粗壮的树枝,不管它们何时停下来不动或者躺下来,我都会用树枝抽它们一顿,于是它们会跳起来,越过围墙、石块和沟渠。我就是这样让奶牛产奶的。”
在那天晚上的餐桌上,国王说:“我连一声咆哮都听不到了。”
第二天早上,国王和公主在窗口监视着杰克到草地上后要怎么做。杰克知道他们站在那儿,于是他折了一根树枝,抽打着牛群,奶牛们跳起来,跨过了围墙、石块和沟渠。“杰克没有撒谎。”于是国王说。
那时有一只巨大的毒蛇,每七年出现一次,每次它都必定要吃下一个国王的女儿,除非能有某位勇敢的小伙为她战斗。那一次要献出去的是杰克所在地方的公主。国王用七年时间在地下培养了一个暴徒,那个暴徒得到了所有最好的东西,为的是时刻准备战斗。
时辰到了,公主出发了,暴徒跟着她下到了海滨,然而当他们到那儿时,暴徒所做的竟然是把公主绑在了树上,这样毒蛇就能马上轻松地将她吞下,而他自己却离开了,躲在一棵常春藤树上。杰克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公主曾经将此事告诉过他,还向他寻求帮助,但是杰克拒绝了她。然而,此时杰克出现了,他穿着从第一个巨人那儿得到的衣服,走到了公主被绑的地方,但是公主却不知道是他。“公主被绑在了树上,这合理吗?”杰克说。“当然不合理。”她说,她告诉了他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毒蛇会怎样爬过来将她吃掉。“如果你允许我把头枕在你的裙兜上睡一小会,”他说,“那么当毒蛇来时,你便可以叫醒我。”然后他这样做了,当公主看到毒蛇时,她叫醒了他,于是杰克跳起来,与毒蛇一番厮杀,最终把它赶回了海里。然后砍断绑在她身上的绳子,离开了。接着暴徒从树上跳了下来,把公主带到了国王所在的地方,他说:“今天我让我的一个朋友过来同毒蛇搏斗,因为在地下关了这么长时间后,我变得有点胆小了,但是明天我会亲自上场的。”
第二天他们又出发了,所有发生的事都同昨天一样,暴徒把公主绑在了一棵树上,这样毒蛇便能顺利轻松地袭击她,然后暴徒躲在了常春藤树上。杰克穿上了从第二个巨人那儿得到的衣服,走了出来,公主不知道是他,但是她告诉了他昨天发生的一切,以及某个她不认识的年轻男子是怎样出现,然后解救了她。于是杰克请求在她的裙兜里躺着睡一小会,毒蛇来时她便可以叫醒他。所有的经过都与头天一样。暴徒将公主带到了国王面前,说那天他让他的另一个朋友为她做了搏斗。
第三天,她又像前两天一样被带到了海滨,许多人聚集在周围等着看毒蛇把国王的女儿带走。杰克穿上了他从第三个巨人那儿得到的衣服,她还是不知道是他,他们之间的谈话同前两次一样。然而这次他睡着的时候,公主想她必须确定她能够再次找到他,于是她拿出了剪刀,剪下了他的一撮头发,做了一个小包,收起来了。她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她拿下了他脚上的一只鞋子。
当她看到毒蛇爬过来时,她叫醒了他,他说:“这一次我会让毒蛇再也不吃任何国王的女儿了。”于是他拿出了从巨人那儿得到的剑,从毒蛇的颈背上砍了下去,血水喷溅而出,在陆地上流了五十英里,就这样,毒蛇的性命结束了。他赶快离开了,没有人看到他去往何方。暴徒将公主带到了国王面前,宣称是自己救了她,是他立了大功,他才是与公主相配的人。
但是当婚礼的宴席已经准备妥当时,公主拿出了一撮头发,声称如果谁的头发与这一撮不相符,她就不与他结婚,然后她展示了那只鞋子,同样的,她说如果谁的脚不合适这只鞋,她也不会与他结婚。暴徒努力尝试着穿上那只鞋,然而他的脚趾头却伸不进去,至于他的头发,与她从救她的男人头发上剪掉的那一撮根本就不相符。
于是国王举办了一个大型舞会,将国家中显赫的男人们召集起来试试这只鞋,看看在他们之中有没有合脚之人。他们所有人都到木匠和工匠那儿,把脚砍掉或者接上一点,试图能穿上那只鞋,然而却无济于事,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穿上那只鞋。
于是国王向他的首席顾问询问他能做些什么,首席顾问吩咐他再举办另外一场舞会,这一次他说:“穷人和富人都邀请。”
舞会举办的时候,许多人都成群结队地来了,然而他们之中还是没有人能穿上鞋子。首席顾问说:“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在这儿吗?”“他们都在这儿,”国王说,“除了那个放牛的小伙子,我不希望他出现在这儿。”
彼时,杰克正在下面的庭院里,他听到了国王说的话,非常生气。他一把拿起利剑,跑上楼梯,打算砍断国王的脑袋,但是看门人在他还没接近国王时就在楼梯上碰到了他,看门人让他平静下来。当他跑到楼梯顶端时,公主看见了他,她大哭了一声,闯进了他的怀里。他穿上了鞋,很合适。他的头发也与被剪掉的那一撮相符。于是他们结婚了,盛大的宴会持续了三天三夜。
婚礼结束后,一天早上,窗外来了一只鹿,挂着的铃铛铃铃响着。那只鹿叫着:“快来打猎吧,猎人和猎狗在哪?”杰克听到后,起身带上了他的马匹和猎狗去追捕那只鹿。当鹿在山谷里时,他在山上;当鹿在山上时,他在山谷里,就这样追赶了一整天。夜幕降临后,鹿跑入了一片森林,杰克跟着它也进了森林,他能看到的只是一座泥墙小屋,于是他进去了,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位大概有两百岁的老妇人坐在炉火边。“你有没有看到一只鹿经过?”杰克问。“没有,”她说,“但是你现在要追捕一只鹿的话实在是太晚了,今晚就留在这儿吧。”“那我的马匹和猎狗该怎么办?”杰克说。“这边有两根头发,”她说,“就用它来拴住他们吧。”于是杰克走出去拴上了马匹和猎狗,再次进来后,老妇人说:“你杀死了我的三个儿子,现在我要杀了你。”她戴上了一副拳击手套,每一只手套都有九英石重,上面的指甲有十五英寸长。然后他们开始打斗起来,杰克占了下风。“快来帮忙,猎狗!”他大叫着。“拉紧点,头发。”老夫人叫着,猎狗脖子上的头发将它勒死了。“快来帮忙,马儿!”杰克大叫着。“拉紧点,头发。”老夫人叫着,马匹脖子上的头发开始拉紧了,最后把马勒死了。然后老妇人结束了杰克的性命,把他扔出了门。
让我们回到比尔那儿。有一天,他在花园里看了一眼井水,竟然发现上层的水变成了血,下面的水成了蜂蜜。于是他又走进了屋子,对他的母亲说:“我将永远都不会在同样的桌子上吃第二顿饭,或者在同样的床上睡第二次觉,直到我弄清楚比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带上另外一匹马和猎狗出发了,他越过了座座山峰,在那里公鸡从不鸣叫,号角从不吹响,还有魔鬼从不吹起他的喇叭。最终,他到了一个织布工的家门口,进去后,织布工说:“欢迎你,我将比上次你来时更好地招待你。”说这话是因为她以为站在那儿的是杰克,他们俩长得实在是太相像了。“太好了,”比尔对自己说,“我的兄弟曾经到过这儿。”早上离开之前,他送给了织布工满满一盆黄金。
他继续前行直到到达了国王的房子前,当他站在门口时,公主跑下了楼梯,说:“欢迎你再次回来。”然后所有人都说:“这是个奇迹啊,你结婚以后打了三天猎,然后这么久以来都是杳无音讯。”于是那天晚上他留在了公主身边,公主一直以为他就是自己的丈夫。
第二天早上,那只鹿来到了床前,身上的铃铛铃铃作响,她叫着:“快来打猎吧,猎人和猎狗在哪?”比尔起身带上了他的马匹和猎狗,追着她跑过了山峦和山谷,直到到了一片森林里,在那儿,他只看到了一座泥墙小屋和一个坐在火边的老妇人,她请求他停留一晚,还递给他两根头发栓马匹和猎狗。但是比尔比杰克聪明,走出小屋前,他偷偷地将头发扔进了火里。当他再次进来时,老妇人说:“你的兄弟杀死了我的三个儿子,我杀了他,现在我要让你同他一起去死。”于是她戴上手套,开始了打斗。比尔叫道:“快来帮忙,马儿!”“拉紧点,头发。”老夫人叫着。“我不能拉紧,我在火里面。”头发说。这时,马儿跑了进来,用马蹄踢了她一脚。“快来帮忙,猎狗!”然后比尔叫道。“拉紧点,头发。”老夫人叫着。“我不能拉紧,我在火里面。”第二根头发说。这时猎狗用牙齿咬了她一口,然后比尔把她打倒了。她哭喊着请求宽恕。“放我一条生路吧。”她说,“我会告诉你在哪里能让你的兄弟起死回生,还有他的马匹和猎狗。”“在哪儿?”比尔说。“看见炉火上的那根荆条了吗?”她说,“把它拿下来,在门外你会看见三块绿色的石头,然后你用荆条抽打那三块石头,因为它们是你的兄弟和他的马匹还有猎狗,这样,他们就会重新活过来。”“我会这样做的,但是我会先让你变成绿色的石头。”比尔说,接着他用剑砍下了她的脑袋。
然后比尔走出去,抽打着石头,当然杰克、马匹和猎狗都好好地活过来了。他们又开始抽打周围的其它石头,于是石头都变回了人,有成百上千个。
他们启程回家了,但是在路上,他们之间产生了一场争吵或者说是辩论,因为杰克在听到比尔曾与他的妻子度过一夜时,他不是很高兴。比尔很气愤,他拿荆条抽打杰克,把杰克又变回了绿色石头,然后他回家了,然而公主发现了他有心事,于是他说:“我杀了我的兄弟。”他又折回去,让杰克又活过来了,从此以后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他们生了一篮篮孩子,多得得拿铲子铲出门去。有一次我经过了那儿,他们叫我进来,递给了我一杯茶。
路边
昨晚,我去了基尔泰坦路上一块空旷的场地,为的是欣赏一些爱尔兰歌曲。在我等候歌手时,一个老人唱起了一个死于许多年前的乡村美人,他还说起了他认识一个歌手,那个歌手的歌声是如此动听,以至于所有马儿都不会远离他,而是转过它们的头,竖起耳朵仔细听。不一会儿,一群男人、小伙和姑娘——项上围着披肩,聚集在树下,听起了演唱。有人唱着关于分别、死亡和流放的悲伤曲调。接着一些男人站起来,跳起了舞,其他人为他们的舞步打着节拍。有人唱起了《毁灭的伊比林》,这首快乐的遇见之歌总是让我最为感动,因为在我孩提时代的每一天,我总会看到创作这首歌的恋人在大山的影子下唱给他的心上人听。那声音融入了暮光中,与树木合为一体,当我想起那些歌词时,它们也融化了,与人类的世世代代混合在一起。有时候是一个短语,有时候是一种精神状态——一种情感形式,将我的记忆带入了更为古老的诗节中,或者甚至是被遗忘的神话中。我被带离到如此遥远的地方,就好像我来到了四大河流之一,我在天堂的墙角下跟随着河流奔腾的方向,找到了知识和生命之树的根基。村屋里流传下来的歌曲和故事中都存在着能让我们驰骋的语言和思想,因为虽然人们只能了解到祖先的一丁点,然而人们知道他们追溯源头就如同中世纪的家谱一般穿过了未曾断裂的尊严寻至世界的起源。的确,民间艺术是最古老的思想贵族,因为它拒绝瞬息即逝和微不足道的东西,拒绝仅仅只有华丽外表的东西,当然还会拒绝庸俗和虚伪的东西,还因为它将历代最为简单和最为难忘的思想汇于一身,它是所有伟大艺术扎根的土壤。不管它是炉火边的言语,还是路边的歌声,还是被雕刻在门梁上,当时辰到来时,对于艺术的欣赏——独立的思想对其赋予了统一性和目的性——都会迅速传播开来。
在一个驱逐了想象力传统的社会里,只有少数人——百分之三或百分之四——会因为他们自身的个性和快乐的环境而受欢迎,那时,只有经过大量的劳动后,才会理解富于想象的事物,甚至理解“想象力是人类自身”。中世纪时期的教会将所有艺术带入了他们的宗教仪式中,因为人们懂得当想象力枯竭时,一种主导的声音——有人会说是惟一的声音——为了唤醒智慧的希望和持久的信念以及对于上帝之爱的理解,能够用破碎的语言表达看法,如果它没有保持沉默的话。于是,在我看来我们似乎总是会加入小教堂的争执中,我们会使古老的诗歌苏醒或者将搜集的古老的故事写入书本,从而再次唤醒想象力传统。那些传播国外方式的爱尔兰人也参与进来——对于许多人来说,那种国外方式是一种心灵贫瘠的体现。同他们一起加入的还有犹太人,他们叫着:“你若释放这个人,就不是凯撒的忠臣。”(注:原文作“朋友”)。”
走入暮光
焦虑的心灵啊,在一段筋疲力尽的时光中,
进入这对错分明的网中吧;
笑了,心灵,又一次在这昏暗的暮色中;
叹息,心灵,又一次在这黎明的露水中。
你的母亲爱尔兰永远年轻,
露水永远闪耀,暮色永远昏暗。
虽然希望离你远去或者爱情腐朽,
烧毁于造谣唇齿间的火焰。
来吧,心灵,到那层峦叠嶂的山峰中去,
因为在那儿有神秘的兄弟情谊,
就在山谷的树林中或山上的森林里,
升起降落的月亮耗尽了它的意志。
上帝一直在吹着他孤独的号角;
时间和世界永远在搏斗,
爱情不比昏暗的暮色更美妙,
希望不比黎明的露水更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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