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响密室之门-无限接近精确的毒杀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1

    说这话也许有点唐突——我很讨厌吊灯。

    我小时候看过一部B级恐怖片,可能是受此影响吧。电影里的一名登场人物被吊灯砸死了,男人内脏散落一地的死相,给少年时还很纯真的我留下了心理阴影。以至于现在看到吊灯,我都会忍不住妄想挂钩断了,吊灯掉下来,然后自己被砸扁。我知道这很傻,但也无计可施。吊灯越大我就越讨厌。那种尖头尖脑的花哨装饰越多,我就越讨厌。

    对患有吊灯恐惧症的我而言,现在看到的录像简直能让我鸡皮疙瘩掉满地——画面中的吊灯大到惊人,极为豪华,还处处是花哨的装饰。

    这里是位于赤坂见附的一家高级酒店的大堂,酒店名叫“角松酒店”。画面边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十分,近百人手持香槟酒杯,在精致菜肴的包围中谈笑风生。

    宾客净是一些膀大腰圆、肥头大耳的中老年人,酒会的主角也不例外。摄像机镜头就没离开过这位男主角。他到达会场已有十来分钟了,却连喝口东西的时间都没有,不停跟宾客握手,忙得不可开交,偶尔跟一旁待命的秘书说几句悄悄话,也应该是在问对方的名字和身份吧。

    我们不常看新闻,但也对男人这张脸有印象。

    “外样……他叫什么来着?”

    “外样宽三。原众议院议员。”

    倒理扭过头问我,我也模仿了一把秘书。

    外样宽三出生于群马县,毕业于庆应大学。从无党派人士的身份一步登天,成了执政党的中坚力量,是一位活跃在政界的政治家。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两年前,外样给选民们分发高价扇子,违反了公职选举法,一时引发街头巷尾热议,还被查出在给后援会的收支报告上做了假,更引起了人们的怀疑。总之,钱款动向的古怪事一曝光,外样就被逼辞职。原本事情应该到此为止,然而……

    “为什么这种人会办酒会啊?”

    “他加入了‘日进新党’,准备在下一次选举中卷土重来。”这次轮到穿地答话了,“这次活动嘛,是为了集资跟宣传。”

    “宣传啊……”

    “哎,啊哈哈哈。您好,啊哈哈哈,您好您好,哎,您好,啊哈哈哈哈……”

    外样宽三继续跟人握着手,像排放污水般排放着让人摸不透的笑容和寒暄。画面边上的时间到了八点十五分时,人流终于断了。

    “老师,该到演讲的时候了。”

    秘书靠过来,适时提醒道。外样简单回了句“知道了”,就从秘书身边走开了。

    这时一位女服务员走过来,递出饮料。银色的圆托盘上摆着约有十杯香槟。玻璃酒杯样式高雅,像是把细长的四角锥倒放了过来,酒杯摆放的并没有什么次序。

    外样伸出右手,拿了其中一杯。

    然后这位政治家背朝摄像机,走向设在金色屏风前的演讲台。摄像机继续追随主角,或许是因连续寒暄口渴了,想润润嗓子,外样在演讲台前喝了一口杯里的酒,一口喝掉了近三分之一。

    “各位,请注意你们的右前方,现在有请今天的主角——外样宽三先生来为大家简单说几句。”

    女主持人话音刚落,外样就走上了演讲台,台下响起了礼貌的掌声。画面稍稍晃了晃,然后就不再抖动,看来摄像机被固定在三脚架上了。

    “这个……非常感谢今天大家的光临,我酒量不好,不过今夜的香槟真是极品呀。我可得注意别喝多了。”

    外样轻轻举杯致意,看来是为调动气氛而讲的笑话。会场反应良好。

    “嗯……那么,我今夜能站在这里,多亏了咻咻咻咻咻……”

    穿地按了快进键。画面上的外样飞速地动着嘴,好滑稽。

    当显示时间到达八点二十七分时,快进停止了。

    “我深有体会。说到恩人,在无党派时期,有三位人士非常关照我,第一位就是群马县当地的……”

    “好像还得很久。”

    倒理嘀咕道。穿地回了句“不”。

    “马上就完了。”

    确实如此。

    八点二十九分,外样正在介绍他无党派时期的第二位恩人时,突然发出了窒息般的声音。

    玻璃杯从手中滑落,跌到演讲台上,摔得粉碎。刚刚被授予“极品”美称的香槟在他脚下流淌开来。看来并不是喝多了。

    “嘎……啊……嘎——”

    外样踉跄着,由演讲台跌到了铺着地毯的地板上。“老师!”秘书的声音响起,会场在一瞬间的凝滞后开始沸腾,因为有三脚架固定,摄像机完全没有晃动,继续拍摄着失去主角的演讲台。偶尔会有人影从镜头前划过,但外样的尸体和他周围的人不在镜头内,所以看不见是谁。

    最后影像就这样毫无变化地播放下去,没过多久,穿地按下了暂停键。

    小坪刑事打开电灯,警察局会议室的桌子摆成“コ”字形。穿地刚打开一盒酸奶味的粗点心——摩洛哥酸奶的盖子。

    “外样被救护车运走,六小时后死在了医院。我们查了查洒在地上的香槟,检测出超过致死量十毫克的罗密欧毒素。”

    “罗密欧毒素?”

    “是俗称。一种最近刚开始泛滥的神经毒素。跟河豚毒素的效果相似,摄入约二十至三十分钟后身体开始急剧麻痹。因为是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所以混在饮料里也不会被人发现。事实上外样也没发现。”

    “就是说有人在香槟里下了毒?”倒理问道。

    “是这么回事。”穿地吃着酸奶继续往下讲,“演讲前的那口酒使他摄取了超过致死量的毒素,毒素应该是在他讲话那十五分钟开始起效的。发作时间稍早,不过外样有心脏病,本来身体就不好。”

    “他是从托盘上拿的酒杯,那托盘上的其他酒杯如何?全都下了毒?”

    “问题就在这里。小坪。”

    “啊,是。我们调查了会场里所有的饮料和食物,包括托盘上剩下的酒杯,并没有一样检测出有毒,只有被害者选的那杯香槟下了毒。”

    听完小坪紧张僵硬的简告后,我们的头上浮现出大大的问号。

    “能再放一遍录像吗?”

    穿地操作着遥控器,屏幕上马上播放出有问题的场景。接近外样的服务生,托盘上摆着的玻璃杯。刚刚说了约有十只,重新数了一遍,正好是十只。外样拿了其中一只——中间稍稍偏右的玻璃杯。动作只持续了一两秒,没有仔细挑选。

    “连瞟都没瞟。”倒理说,“就像从打折货架上拿洗涤用品似的。”

    “完全没用心啊。”

    “目前能想到两种情况。”

    穿地再次暂停录像,走到了屏幕跟前。

    “有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蠢货往香槟里掺了毒,想胡乱杀人,而酒会的主角不幸抽到了那杯毒酒。或者是某个凶手利用头脑犯罪,想要杀害外样,便用了某种诡计,使外样拿起了那杯毒酒。”

    “警部补阁下的意见呢?”

    “当然是后者。”

    穿地肯定的话音刚落,小坪就慌忙站在了她的身边,手中拿着折好的复印纸。

    “我们在通向会场入口的路上,发现了一个小瓶子跟这张纸。虽然没有检出指纹,但瓶子里面装的是罗密欧毒素,纸上写着一段文字……”

    我猜对了一半,这段文字引用了cheap trick乐队的歌词。

    I've tried and tried

    To be so strong

    And turn it all around

    Turn it around,turn it around,turn it around

    “‘我不断努力变强,扭转一切,慢慢扭转一切……’这是什么歌来着?想起来了,是Busted。”

    “歌词还挺积极向上的呢。有点像加油口号。”

    小坪漫不经心地说:

    “不。Busted在俚语中有‘灭亡’和‘逮捕’的意思。紧接着高潮是这么唱的。”

    倒理摇着脑袋,模仿罗宾·桑德[1]的调调,随口唱起了歌。

    Busted

    Busted for what I did

    I didn't think it so wrong

    灭亡。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不觉得自己有多坏。

    灭亡,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

    诈骗暴露、被逼辞职后决心复仇,却在酒会上被毒杀。这歌词是对那个男人的强烈讽刺。

    小坪脸色发青,穿地沉默,我的搭档苦笑。我把他们扔在一边,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新年我要在东京都干一笔大点的买卖。有缘的话,就来一决雌雄吧。

    十一月那起狙击案发生时,他确实这么说过。

    这笔买卖也太大了点吧,美影。

    2

    “介意抽烟吗?”

    “请便。”

    “多谢……您看新闻了没?事情挺顺利的。”

    “没错。”

    “看来警方压根没怀疑到我头上,这都多亏了系切先生您。”

    “是你自己行动得天衣无缝呀。”

    “没,说真的,我当时都出神了……特别是酒会那会儿,不停地出冷汗。不过,外样被抬上救护车以后我就痛快多了,看他那副死相,简直……”

    “你还是停了吧。”

    “哎?”

    “烟,我不喜欢烟味。”

    “啊……抱歉。”

    “……”

    “话说回来,这计划真完美呀。”

    “没,只是个不值钱的诡计,也不是绝对精确的。”

    “不过,是无限接近精确的吧?”

    “……”

    “……”

    “这个嘛,这点我不否定。”

    然而,事儿闹得太大了。

    牵扯到美影,还被穿地瞪了,这样的话,我们俩就没法不行动了。不,就算撇开这些不谈,恐怕倒理也会加足马力冲刺。这是一起“手法犯罪”。

    在那种情况下,会场里没有任何人能让被害者选中毒酒。那么是谁用了何种手段,成功毒杀外样的呢?

    “有一种叫作‘强迫选择’的手法。”我沿着外堀大街边走边说,“感觉是自己选的,但其实是受人诱导。例如有A跟B两张卡片,对方选了A的话,魔术师就会说‘那么我们用A卡片吧’,如果对方选了B的话……”

    “他就会说‘那么A卡片就归我了’。不管选哪个,魔术师都会用A卡片来表演魔术。”

    倒理毫不犹豫地答道。看来我没必要特意解释了。

    “这个嘛,我的意思是,外样会不会也中了这招?”

    “在那一瞬间中招?服务员可没冲他说一句话,怎么诱导他啊。”

    “比如右撇子选东西的时候,有很大概率会从好几个物品里挑比较靠右的。所以可能是递托盘的方式……啊,抱歉,我撤回上面的话。”

    从两三只里选还有可能,从十只里选,就不可能了。事实上,外样选的也不是最靠右的杯子。

    “那,可能是在杯子上做了什么标记,上面有什么特征,能使外样想要拿起那只杯子。”

    “单从录像来看,杯子上并没有什么特征。再说了,即便凶手在上面弄了划痕或标记,应该也非常不明显,不靠近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何况外样并没有细看那些杯子。所以,杯子上不可能有什么特征。”

    “哇哦,好有逻辑,真像个大侦探。”

    “你就像个呆头呆脑的助手。”

    我学了一句药子之前说的傻话,但遭到了反击。我撇了撇嘴,看向街边,歌帝梵[2]分店的门前排满了人。

    “马上就情人节了啊。”

    我突然说了一句,倒理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我在想今年能拿到多少巧克力。”

    “去年是八个,今年应该会更多吧。”

    顺便一提,八个巧克力都是药子给的。似乎是出于“我把你们从别人那儿拿不到的份额都补上”的执念,药子做了好多好多种,但这样一来我俩反而更空虚了……如果能的话,还是希望她别再做了。

    “啊,不过今年穿地没准也会给,我们表现这么出色。”

    “要给的话最少也给个tirol巧克力[3]吧。”

    记忆重现脑海,想起学生时代接到的五元巧克力[4],我更空虚了。穿地喜欢粗点心,对她来说这可能就算请大餐了……这话不提也罢。

    我推了推眼镜,回到正题。

    “你觉得美影用了什么样的诡计?”

    “谁知道呢,不过,外样选香槟的动作完全是随机的,从这点来看,应该不可能事先投毒。我觉得投毒发生在外样选酒到喝酒前的这段时间。”

    “这段时间摄像机一直在拍摄外样的举动,并没有任何人接近过他啊。”

    “这就是这个说法的问题所在。”

    “你真不靠谱啊……”

    “这有啥,不才刚开始嘛。先搜集一下线索吧。”

    我们站定了脚,仰望眼前的大楼。

    外样宽三遭毒杀的地方,角松酒店,名人御用。

    从正面玄关看去,大堂的天花板上也悬着一盏巨大的吊灯。唉,这地方真瘆得慌。

    “咖啡里没放毒,请放心饮用。”

    一位身着酒店制服的男人说道,语气中半开玩笑,半带自嘲。他是服务部的副厨师长川岸先生,面部轮廓很深,让人联想到西班牙男演员安东尼奥·班德拉斯。

    我们被川岸领到大堂,坐在了位于角落的圆桌前。话虽如此,两位侦探里只有我老老实实地就座,问题儿童(倒理)还在大堂晃来晃去。我对面坐着的是川岸先生和另一位小个子的女士。据说她就是录像里的那个服务员,名字叫香山。

    录像中人声鼎沸的大堂现在静寂无声,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我暂且喝了口咖啡——经专业认证绝不含毒,只有一股速溶咖啡味儿。

    “我现在脑子还很混乱,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川岸先生说,“我们只是跟往常一样完成工作而已……”

    “听说准备那些香槟的就是你们二位?”

    我向二人确认从警察那儿听到的信息。

    “没错。我负责从架子上把酒杯拿出来,倒上开好了的香槟,香山负责把酒杯摆在托盘上,然后拿去大堂。可是我们……”

    “没有投什么毒。”

    倒理插了句嘴,语气轻佻如常。看来他把大堂转完了。

    “那,其他服务员有没有可能乘虚而入?”

    “说真的,我觉得很有可能。酒会期间服务部人来人往的,就算有人形迹可疑,也没人会注意。说句极端的,只要弄到酒店的制服,无关人士都可以混进来。”

    “就是说,也可能凶手事先就往酒杯上涂了毒。”

    我刚说完,川岸先生就点了点头。透明、微量的液体,即使涂在玻璃杯上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我在大堂转来转去的时候,可能有哪位客人往里面投了毒……”香山也谨慎地发表了看法,“我什么都没注意到,也并没有特地一直留意什么……”

    服务员都有嫌疑。不仅如此,也有可能是无关人士潜入下的手。不排除宾客也有嫌疑……

    看来要锁定凶手很难,那就先查清动机好了。

    “服务员里,有人跟外样宽三有关系吗?”

    “这点我们跟警方也说过了,就我们所知并没有。昨天那场酒会应该是外样先生头一次光临我们酒店。”

    “但是,昨天那场酒会是外样主持的吧。”倒理说,“那么大的酒会,事先不得来个彩排,确认一下安排啥的?”

    “当然了,当天下午我们就彩排过。可是外样先生本人并没有到场,全是由事务所的助手负责的。负责人有吉泽先生、堀田先生、秘书浦和先生。”

    秘书浦和——我有印象。在酒会录像里,站在外样身后的那个男人,一直处于十分专业的待命状态。

    “他调整了酒会的时间安排,还确认了演讲稿,非常用心。”

    “啊,那些场面话果然是有演讲稿的呀。”

    我自言自语般嘀咕道。

    “外样先生的演讲稿都是浦和先生给写的。我只瞟了一眼,细到连笑话的内容、做动作的时间都写出来了,真让人佩服……我说这些是不是太多余了。”

    川岸先生苦笑,继而沉默了,像是在等待下一个问题。

    然而倒理却说了句“够了”。

    “已、已经行了吗?”

    “我大概明白了,回去干活儿吧,辛苦你们了。”

    川岸先生似乎还没完全燃烧殆尽,而香山则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相继离开了大堂。

    我看着旁边的卷头发。

    “你大概明白什么了?”

    “首先,毒是什么时候掺进去的。那个服务员提到‘我在大堂转来转去的时候’,就是说,她不是直接去了外样那儿,而是先在大堂转了转。如果杯子里一开始就掺了毒,这样肯定不行。如果有人比外样先拿走毒酒怎么办?所以,下毒是在外样选了香槟以后。”

    就是说,倒理在进酒店前说的思路是对的呗。

    “可是那个问题又回来了——外样拿走酒杯直到喝酒的这段时间,没有任何人接近过他。”

    “会不会是外样本人放进去的?”

    我差点把咖啡喷了出来。

    “你说他是自杀?”

    “不,可能是受人诱骗,跟你刚开始说的那个一样,都是诱导的手法。”

    我不太明白。

    我催倒理往下说,他看向了外样曾经走过的地方。

    “外样不是酒量不好吗,假设凶手提前把毒药给外样,再随便说些什么,比如‘这是醒酒药,请在演讲前掺在香槟里喝掉’,外样在走上台的时候,有几秒背对着摄像机,肯定是在那时候自己掺进去的。”

    “不会吧,谁能撒谎操纵这么大岁数的政治家?”

    我正想说不可能,但此时也注意到了。

    “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宾客的名字、演讲的时机,连做的动作和笑话的内容都是听那个男人安排的。”

    “而且就他的立场来看,投毒案一旦发生,大家会第一时间怀疑他。众目睽睽之下的酒会会场正是个绝妙的杀人现场。”

    倒理站着喝光了咖啡,一把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

    “我们去会会外样的秘书。”

    外样宽三的事务所没了领导,必然毫无生气。

    不管是气氛还是事务上都毫无生气。似乎大家都在忙着应付媒体,所以事务所里没什么人。我们孤孤单单地呆站在原地,打量着静悄悄的办公室。

    离我们最近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小袋子,上面印着一只茶色的卡通小狗,小狗竖着食指。倒理毫不客气,很自然地拿起袋子打开了。里面是几粒胶囊跟几包药粉,还有一张写着“外样宽三先生”的医院处方。

    “需要的话请拿走吧。”声音从背后传来,“老师原先总把这服药放在车里,现在已经没机会服用了。”

    秘书浦和敬人说了句“请坐”,把杯子端到会客桌上。我们坐下来,看着今天的第二杯咖啡。

    “请二位放心,这咖啡……”

    “没有投毒?”我说,“酒店那边也对我们说了一样的话。”

    浦和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苦笑着坐在我们的对面。他三十五岁左右,长脸配上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如果跟川岸先生一样,都用演员来形容的话,应该说像早川雪洲吧。

    “听说有侦探来访,不知您二位哪位才是?”

    “我是。”

    “是我。”

    我们同时举起了手。从浦和嘴角透出的笑意更深了。虽说这是老一套,但总感觉遭到了鄙视。这淡定的气息只有高学历高个子高收入的人才能散发出来,跟吊灯一样棘手。

    话说,他也太淡定了吧?老板可是在自己眼前被人毒杀了啊。

    可疑,可疑到让人觉得不可疑。我放下手,连带用胳膊肘戳了戳倒理。倒理也戳了戳我,好像在说“我知道”似的。

    “那么,我只要谈谈外样老师就可以了吧?”

    “不,说说你的情况。”倒理毫不松懈,“外样宽三在会场倒下后,你都干了什么?”

    “我一直陪在老师身边,救护车来了之后也就跟到了医院。开始我还以为他心脏病又犯了,直到酒店那边联系我,说已经叫了警察,确定这是杀人案,我才吓了一跳。”

    “还有其他人一起跟到医院吗?”

    “没,就我一个。”

    “这样啊,那你也有机会跟外样在医院独处呗。”

    “我也进了病房,不过也就待了四五分钟而已。”

    “有一分钟就够了。”

    倒理像是得到证实般点点头,浦和的笑容蒙上了薄薄的阴影。

    罗密欧毒素是无色透明的液体。如果外样自己在会场内往香槟里掺了毒,他当时应该还带着盛毒的空容器,可能装在口袋或是哪儿。但警方并没有找到容器。能从外样身上拿走容器并处理掉的,只有始终陪在外样身边的人。

    也就是——我们眼前坐着的这个男人。

    “我不太明白,难道您是在怀疑我?”

    “算是吧。你的话或许就能诱导外样,让他自己服下毒药。”

    “我诱导他服毒?在那个会场?指不定就有谁会从什么地方看见我下手,如果我是凶手,才不会冒这个险。”

    倒理跟浦和激烈争斗着,我在一旁喝着咖啡思考。

    说真的——秘书的看法或许也有一定的道理。

    在酒会会场,让目标自己服毒。这虽然倾向于不可能犯罪,但外样的举动非常有可能被摄像机或是人眼捕捉到。

    不,更重要的是——撒谎让人服毒,就美影的诡计而言也太简单了,这说法真的对吗?

    “浦和先生,外样先生很信任你呢。”我进一步打探道,“演讲稿都交给你写了。”

    “嗯。演讲、演说这类基本都是我来写的,不过事务所其他人也会帮忙检查。这次演讲时间长,总共二十分钟,真是累死我了。”

    “你跟外样先生总是一起行动的?”

    “您是因为我这个秘书头衔才这么想的吗?实际上并没有,除了关键时候,我平常一直待在事务所,跟老师形影不离的反倒是另外二位,吉泽,还有堀田。吉泽负责管理日程,堀田负责接送老师。”

    浦和回头看了看桌子那边,用手示意两位职员。叫吉泽的是位女性,戴着眼镜,正在接电话,看起来比我们眼前的浦和更像秘书。叫堀田的男人注意到这边,马上弱弱地点头示意。这位的名字我好像也有印象。

    “啊,我记得他们也参与了会场的彩排。”

    “您居然知道,这两位都帮忙彩排了,之后也干了不少工作,去老师家接他的是堀田,在酒会上负责拍摄的是吉泽。我们事务所还有很多分工,比如负责翻译的、负责SNS的,等等。”

    “那,外样他自己都干些什么啊?”

    “老师的工作啊……”浦和再一次表现出他的淡定,“负责跟人握手。”

    唉,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不难过了。

    这个男人非常讨厌他的老板。

    “你怎么看?”

    一出事务所,我马上征求倒理的意见,倒理想都不想,来了句“洗不清”。

    “能隐藏并销毁犯罪行为、犯罪证据,感觉也具备动机。跟我的卷发一样,黑得洗不清。浦和敬人就是凶手。”

    “可是美影不会用这么简单的诡计啊。”

    “那小子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了吧。歌词还是从九十年代的专辑里抄的,又不是在乐队的巅峰时期。”

    “不,还是不对劲,咱再冷静想想……”

    “查清手法是我的工作。”

    倒理往前走了几步,转过头,指着自己的胸口。我被倒理戳中了痛处,皱起了脸,心中还是摇摆不定。

    除了吊灯和三高泡沫男[5],我还有一样讨厌的东西,就是犯罪调查中会有的念头——怎么办到的?这种资质,一般侦探都理所当然应该具备,我却完全没有。没有根据能把外样宽三当傻子。单凭我一个人,破不了案。

    可是,听听我的建议总行吧?

    “好吧,那随便……”

    我刚想说“你吧”,手机就响起了sakanaction乐队的《Identity》的曲调。掏出手机一看,是穿地打来的。

    我面朝搭档轻轻耸了耸肩,接通了电话。

    “喂喂?什么事?”

    “定期汇报。”连招呼都没打,“进行得怎么样了?”

    “手法专家在追踪秘书这条线。说是外样在背朝摄像机的时候,自己往杯子里掺了毒,是浦和敬人诱导的。”

    “这家伙想的还是这么离谱。”听上去穿地很无奈,“可是,这样就前功尽弃了啊。”

    我扬起了眉毛。倒理好像也察觉到什么不对,把耳朵凑近了电话。

    “我们也注意看了外样转过去的那一瞬间。如果要掺毒,就时间而论只有那一瞬间能做到。但是我们详细询问了参加酒会的人,没有任何证言表明,外样从拿酒以后到喝酒这段时间有任何可疑动作。没有任何人接近他,外样自己也没有做出任何类似掺毒的动作。况且外样的举动还全方位暴露在无数人眼前。”

    要是此时路上的行人看着我们,肯定会认为我们是新出道的哑剧演员。我们像是输给二月的寒风一般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穿地停了几秒,继续说道:

    “就是说……御殿场你的说法大错特错。”

    3

    “话说,我能问件比较私人的事吗?”

    “什么?”

    “跟系切先生您聊了聊,怎么说呢,完全感觉不到您是干这行的。您为什么会选择干这行呢?”

    “这个嘛,应该说是自然而然吧。”

    “自然而然。”

    “原来呀,我还是比较想当侦探。大学那会儿我还参加过研究犯罪的研讨小组呢,组里还有三个伙伴,都跟我关系很好。这是哪儿产的?”

    “哎?”

    “这个杏仁长蛋糕,不是国产的吧?”

    “啊,是别人送的……好像是法国的吧。”

    “挺好吃呀。”

    “……”

    “发生了一件事。”

    “哎?”

    “快毕业那会儿,我们有一个伙伴,在屋里被人砍了,倒在了地上。是密室杀人,而且还留了血字,动机不明,手法极为诡秘……对,用了非常低级的诡计。”

    “啊,嗯……”

    “因此,我选择了正相反的职业。”

    “……”

    “我们四个人,直到现在还是那间密室的俘虏。”

    倒理倒在沙发上以后就没打算再爬起来。

    没什么,这是常有的事。不过今天他看起来不高兴、不爽、不在状态,嘴角绷得死紧,一句话也不说,偶尔翻身叹口气,只是频繁地抖着腿。

    “看来是个难题啊。”

    药子一边在阳台收着洗好的衣服,一边对我说。我帮她收拾衣服,随口回了句“算是吧”。

    秘书是凶手的假设彻底崩塌后,并没有出现让人眼前一亮的新思路。想了一晚上,只是越想越烦躁而已。我们度过了一个焦躁的下午。穿地在那以后也没来过电话,这样看来,她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我做点什么吃的吧,能让你们打起精神来的。”

    “打起精神来的?比如说?”

    “比如芭菲。”

    “算了吧。”

    头一次碰见想在自己家里做芭菲的人。不过我也有点想吃。

    “药子,谢谢你。”收完最后一件衣服后,我对她说道,“今天你先回去吧,我来叠就好。”

    药子似乎有点舍不得,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然后解下了围裙。我送她到了玄关前。

    兼职高中生轻轻冲我挥手告别。目送她离开以后,我就回了二楼叠衣服——才怪,我去了起居室,搭档正躺在沙发上生闷气。

    “御殿场,你应该有点想法了吧?”

    “别学某个教授说话。”几小时没讲话的他终于又开了口。“心情越来越低落了。”

    我微微笑着,把身子靠在沙发靠背上。四年前买的沙发东一处西一处地褪了色,坐起来也硬邦邦的,不过却让人很安心。

    “话说你原来经常被骂吧,说你是处在挂科边缘的差生。”

    “在那老头眼里就没一个好学生吧。全人类都是差生。”

    “我们现在或许不是差生了。”

    “现在也没变,搞不好可能还比以前更差了。”

    他歪了歪头,把脸朝向天花板。

    “对我们而言,破不了的案子已经堆得都快烂了。”

    倒理用耳语般的声音又补了一句。

    “你是指……四年前的那件事?”

    “是昨天那件案子。”一副听似在糊弄人的口气,“毒杀这件事,我想听听片无你的意见。”

    “查清手法是你的工作吧。”我回讽道,“……我帮不上忙。”

    我静静冲倒理伸出了手。

    手指轻触倒理的脖子——一如既往,被掩藏在黑色高领毛衣下。仿佛下面有一条红色的线,我顺着线,温柔地抚摸着。

    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简直就像红白机上的横版卷轴动作游戏。玩家能使用两个角色,一个角色攻击力高,另一个角色跳跃能力强。有些敌人必须用倒理才能打倒,有些场所必须用我才能跳上去。配合眼前的敌人和地形,我们在眼花缭乱地切换。以这种组合形式逐渐向关卡的终点进发,互补、协作、共渡难关,共同谋划。

    忽然间,我想起了邀请倒理做搭档的时候,他就以这副样子躺在沙发上,我坐在他的身边。

    要问我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友情或者牵绊,我们肯定会回答没有。

    我们关系的出发点是利益。

    可是——

    “可是,我信任你。”

    我小声说,手指在他脖子上慢慢滑着。

    “所以我等你,等到下次轮到我出场。”

    “……”

    倒理缓慢地躲开了我的手,像是在说“你打算摸到什么时候啊”,然后起身坐在了我的旁边。我坐在左边,倒理在右边,这是侦探事务所“敲响密室之门”的惯例位置。

    “那男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人毒杀了。”倒理说,“他喝的那杯香槟里检查出了毒素,但杯子里不可能一开始就有毒。”

    “可是,毒也不可能是在那男的拿了杯子以后掺进去的。”

    “要真是这样,那家伙就不会死了。我们疏忽了什么,有什么地方没想到,把毒掺进香槟里的方法……”

    我的搭档一把攥住自己的卷发。把前提推翻,重新构造,这就是倒理的做法。我集中注意力听着,像是想听到那些前提崩塌的声音一样。

    秒针转了一圈。倒理突然抬起头。

    “我等你。”

    我把刚刚说过的台词,重复了一遍。

    总感觉,说得这么正式,我都不好意思了。

    “嗯,嗯。我等你。然后呢?你明白什么没?”

    “嗯,我明白了。”

    倒理把弹簧压得吱嘎一声,抬头望向天花板。

    “毒不是掺进去的。凶手一直在等杯子滑落。”

    4

    “你能再说一次吗?”

    一天不见的角松酒店,一楼客厅。穿地吃着著名的森永巧克力蛋糕——并不是,吃着自带的摩洛哥酸奶,瞪着我们。

    “不管是诱导外样选毒酒,还是从外样选酒到喝酒这段时间内下毒,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外样喝的酒里没有毒。”

    倒理端着热柠檬水,精确地重复道。

    “实际上毒是在到达会场之前下的。即使只喝一口水,在胃里跟香槟混到一起,过了六个小时也消化掉了,很难检测出来。让外样喝水的方法很简单,到了会场以后,要来回应酬,不停说话,暂时没空喝东西,这点外样应该也能预料到。那么只要在他进会场前,劝他用水润润喉咙就行了。”

    “顺便一提。”我补充道,“外样晚上八点出现在会场,毒发是在八点二十九分。罗密欧毒素的发作时间是平均二十到三十分钟。如果外样是在进会场前服毒的,就算不硬扯到心脏病上,时间也相符。”

    “时间说得过去,事实也行不通啊。怎么解释从香槟中实际检出了毒素?”

    “外样把酒杯掉到演讲台上以后,酒里就带毒了。”

    倒理刚说完,穿地身边坐着的小坪就歪了歪头,一脸疑惑。

    “您是说有人在那之后掺了毒?但是摄像机一直拍着演讲台,没有人靠近……”

    “毒已经事先涂在演讲台的地板上了。”

    倒理把客厅的桌子比作演讲台,用指尖当当地敲了敲。

    穿地和小坪面面相觑。

    “罗密欧毒素是只有十毫克的透明液体。那么,就算涂在地面上也没人会发现吧?外样杯子掉落的时候,香槟洒在了演讲台上。这时候涂在地板上的罗密欧毒素和香槟混在一起,香槟里面就有毒了。就算沾到杯子上,反正杯子都摔得粉碎了,几乎泡在了香槟里,这样一来就能制造出很自然的假象,即‘从杯子内侧也检测出了微量毒素’。”

    邻座的一对老夫妻向我们投来了诧异的目光。一直在谈毒,难免让人觉得古怪。我回以一个僵硬的谄笑。

    穿地想了半天,用小木勺舀了一勺酸奶,放入口中。

    “总结起来就是这样吧?凶手提前在演讲台的地板上涂了毒,在进场前劝外样‘最好提前润润喉咙’,让他喝了一口掺了毒的水,之后在酒会开始以后就完全没动手,只是一直等着毒药发作。”

    “不愧是警部补阁下,理解得真快。”

    “不可能。”穿地没搭理倒理的玩笑,“要是外样没把杯子掉到涂了毒的位置呢?再说了,要是他在演讲前没喝香槟呢?这都是运气,就杀人计划来说太不精确了。”

    “不是绝对精确,却是无限接近精确。”

    倒理放下柠檬水,把脸凑向刑警们。

    “听好了,外样在演讲前拿香槟,喝一口,还有拿着杯子登台都几乎是确定的。因为演讲稿上写着让他这么干。”

    ——我酒量不好,不过今夜的香槟真是极品呀。我可得注意别喝多了。

    外样说着举起酒杯,赢得会场众人的笑容。

    演讲稿上连笑话的内容都详细写明了。要说这句“今夜的香槟真是极品”,理所当然在演讲前就需要先喝一口香槟。既然连动作都有详细指示,恐怕举杯的动作也是按照演讲稿来的吧。

    “杯子掉落的位置也是,只要知道演讲稿上写着外样站在哪儿,基本就可以准确推测到。”

    “还有哦,刚才冰雨也说了,外样服毒是在晚上将近八点的时候,毒药的发作时间是二十到三十分钟,外样的演讲从八点十五分开始,持续二十分钟。这样一来,也基本确定会在演讲过程中毒发。罗密欧毒素是麻痹性毒素,所以毒发的同时杯子会滑落,这也是基本确定的。杯子从胸口高度掉到坚硬的演讲台上,基本确定会摔碎,内容物也会四处飞溅。这样一来也能基本确定,涂在地板上的毒会跟香槟混在一起。”

    美影逐步推断这一串连锁反应的结果,想到了这种极为简单的手段,即“把毒涂在地板上,等着杯子掉下来”。当然也有可能发生意外情况,但从概率上讲,这个计划还是有执行价值的。

    事实上,计划成功了。

    “但是,没有证据表明,外样是在酒会开始前服的毒……”

    穿地还在怀疑。

    这次是倒理的案子,但细究的话,还是我这个“不起眼的四眼”——片无冰雨更为拿手。我从搭档手中接过了讲解的主导权。

    “昨天我们去了外样的事务所,看见了一小袋药,据说平时都放在外样的车里。里面是胶囊和药粉,还有处方。但是仔细想想,这很奇怪不是吗?”

    “嗯?”

    “光有药跟处方,在车里没法吃药啊,没有水的话。”

    小坪“啊”地低声叫道。我举起手,感谢他忠实的反应。不过,我也是将倒理想到的手法反过来推理,才注意到这件事的。

    “不光有胶囊,还有药粉,服药时肯定要用到水,连处方都准备好了,按道理不可能不准备水。于是,药袋子里应该经常装着小塑料瓶之类的容器,但我们当时看了,里面唯独缺了水。水被谁收到哪儿去了?如果我认为,是往水瓶里掺毒的凶手,为了销毁痕迹把瓶子丢了,这思维是不是太跳跃了?”

    “这不能当证据。”穿地很冷静,“不过,我们也许该把酒会前接近过演讲台的人都列出来。”

    对严谨的穿地来说,这反应已经相当不错了,但其实,列都没必要列。“凶手也已经锁定了。”倒理说,“条件都齐了。第一,知道演讲稿详细内容;第二,在酒会前出席过彩排,并且接近过演讲台;第三,平时就陪在外样宽三身边,一旦在普通场所下手,立马会遭到怀疑;第四,酒会前有机会接触外样;第五,能对车里的药袋动手脚。符合所有条件的人就是——”

    “事务所负责接送外样的男人——堀田。”

    “都让你别抢我话了!”

    倒理大声抱怨道。好好,抱歉啦。

    “我、我去取证!”

    小坪慌忙跑出了酒店,跑起来像是配着吧嗒吧嗒的音效。穿地看到他跑了出去,就吃完了酸奶,坐在沙发边上用手撑着头。

    “你说涂在地板上?”无奈的声音,“像是那傻子会想出来的。”

    “我们也都是傻子,连这都没注意到。”

    “也是啊。”

    穿地微微扬起嘴角。

    笑里带着几分自嘲,感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的笑容了。

    5

    二月十八日,星期四。

    旧书店摆新书的架子(这说法也真奇妙)处,仍然没有客人,也没有店员。我望着一本本平铺的书,拿了一本,书腰上写着“热卖系列最新作品”。我一边站着看书,一边静静等着那位熟客。

    第一章看完了,正当我觉得最新作品也不过如此时,响起了开推拉门的声音。

    他还是老样子。长头发,衬衫纽扣规规矩矩地扣到最上面,配上颜色清爽的夹克衫。看起来有点冷,不过他这人本来就不在意冷热。

    “外样事务所的堀田被警方逮捕了。”我先搭了话,“说是两年前洗黑钱的时候,差点替外样背了黑锅,从那以后就一直对外样怀恨在心。”

    “我还以为能赢呢。”

    “这次我们连赢两局,你这边信誉大幅下滑了没?”

    “有一批固定支持者在,就算连着出烂作,风评也不会下降。”

    美影看向我手里的书如是说道。

    “而且……”

    “而且?”

    “冰雨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在现场留歌词?”

    “之前不是说了吗,为了彰显你的个性。”

    “啊哈哈,也有这个原因……只要让人知道是cheap trick干的,你看,这不就能引发别人的思考吗,比如说穿地他们,比如说你们。这样就不会被简单归为事故或自杀了,这么做,相当重要啊。”

    他望着书架,自言自语般又重复了一遍“相当重要啊”。

    如果在现场留下歌词,以及每周出现在这家书店,是他妥协的一种方式——为了维持跟我们的联系而做出的妥协——那这方式相当难堪,或者说,是具有美影风格的,我行我素的做法。

    我合上书,放回台子上。

    “我说美影,你是不是也该改行了?”

    “我才不要。”美影像是早就看穿了我想说什么,迅速回答道,“我不想给我们这行的离职率做贡献,而且我很死心眼的。”

    “不是这回事……”

    “就是这回事,其实话说回来,我还相当喜欢我这份工作跟我的立场。我本来就喜欢,可能一辈子都会这样。”

    “难以理解。”

    “要我说的话,你跟倒理才难以理解。”

    “……”

    这家伙真是,总拿别人说的话开玩笑。

    “今天我就不买了吧,昨天刚买了Roomba[6]。”

    美影检查了一遍新书,嘟囔道。

    他居然买了Roomba。

    “你……”我向他搭话,“你明白四年前那个案子没?”

    “算明白吧。”

    “动机跟手法都明白了?”

    “这个嘛,我本来就打算当侦探的。”美丽的微笑。“没明白的可能只有冰雨你吧。”

    美影像幽灵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新书柜台。过了一会儿,只有推拉门开关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

    他走后,我看着出口,又把目光移回到书架上,像是累得够呛般叹了口气。

    破不了案,不想破案的,应该不止我一个。穿地跟我一样,就连倒理也是一样。

    过去的门上安着把结实的锁,别说开门了,连敲门都有所顾忌。只要我们身为侦探,有朝一日,总会迎来撬开那间密室的一天——不过,我们离那天应该还很远。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新手,要两个人加起来才够格。

    我在店里转了转,来来回回从书架上拿书,又放回去,倒是找到了两三本我想读的绝版书,犹豫买不买。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买,离开了书店。

    抬头望望透彻的冬日天空,我走向了车站。

    有些晚了,不过还是给倒理买点巧克力回去吧。

    注释:

    [1]罗宾·桑德(Robin Zander),cheap trick乐队的主唱。

    [2]即Godiva,一种起源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的巧克力,至今已有超过九十年的历史,有巧克力中的劳斯莱斯之称。

    [3]日本的一种多彩巧克力,价格比较便宜。

    [4]做成五元硬币形状的巧克力,实际上真的用五元就能买到一块,是日本最便宜的巧克力。

    [5]泡沫男指的是日本经济泡沫时代,即一九八八年到一九九二年期间首次就业的男人,特征包括擅长与人交流、有钱且能花钱等。

    [6]iRobot公司生产的一种扫地机器人。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