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如同扎上了一根毒刺,瞬间疼得无以复加。眼睛落在那张梅花图上,她突然一把抢来撕了个粉碎,豁地洒向空中。风从打开的窗外吹过来,哗啦一下子,将梅花图的碎片吹得片片飞舞,盘旋不止。最后,一张碎片落在了馨女官的脚下,她一眼望去只见到一个心字,然后裴皇后走过她的身侧,从心字上直直踩了过去。
裴怀贞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一切视而不见。皇帝又将栖霞公主带回了宫中,甚至把崔驸马给流放了。听说流放的途中,驸马悲愤难平,在一间驿站投井而死。皇帝并未就此罢手,他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从未选妃的他一下子填满了四妃之位,宫中多了周淑妃、陈贵妃、郭惠妃、胡顺妃几人,瞬间变得热闹起来。裴怀贞听说之后只是冷笑,她很清楚皇帝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遮掩栖霞公主的事情,堵住朝臣们的嘴巴而已。只要有女儿入宫,就有诞出皇子的可能,那些世家自然会知道该如何选择。这些妃子们对栖霞公主很感兴趣,她们派出宫女们私下打探这位公主的一切,可惜栖霞闭门不出,皇帝刻意保护,得到的只有少许暧昧不明的信息。
皇帝开始流连后宫,四妃之后是皇后,裴怀贞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难堪,跟一个极端厌恶自己的男人同床共枕。当所有的宫女退下去后,他才按照常规程序靠近她:“……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有一个女人能够让人厌恶到想吐的地步,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这一次,他没有用朕,他用我。
他自始自终,要的只是栖霞的平安,要的只是裴家的妥协,而不是裴怀贞本人。
她任由男人的手解开自己的衣襟,抹胸映着雪肌玉肤,透出珍珠般的柔泽。她眉眼平静,轻声说,“陛下,世事不会尽如人意,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会妥协。”
他的声音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妥协?!是你的父亲威胁我,他要裴氏血统的太子,呵,多么可笑的人。”
“最可笑的是陛下明知道他是在威胁,还是得照着他说的做。”裴怀贞轻轻笑了。
彼此之间充满仇恨和敌意,却还躺在一张床上,陛下两个字从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中说出来,显得无比轻视,他带着恶意,慢慢靠近了她的唇补天记。
她的手指抵住他的:“不可以。”
他挑高了眉头,眼眸若星,眉若刀裁,英俊的面上满是疑问。
在这样的目光下,她指尖开始觉得发冷,面上却是一片浑不在意:“我嫌脏。”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按在枕上:“裴怀贞,你!”
“怀贞是我的闺名,”她的眼睛盯着对方,望进那不见底的深渊,“请陛下叫我皇后。”
她是裴怀贞,可以为了家族利益爬上龙床,却绝对不会跪下来摇尾乞怜,像是其他女人一样哭哭啼啼,那样太难看,太卑劣,她不屑。
他看着她,眼神里慢慢出现了一丝讽刺的情绪。
她同样望着对方,到了这等地步,她竟然还会被他的表情所刺痛。
他的眼底深处灼起火焰,那跟**无关,完全是一种隐隐带着痛恨的征服欲。
紧紧相贴的躯体,表明了他此时的决心。抹胸被一下子扯开,雪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他的动作带着孤注一掷的愤怒和充满羞辱的绝望,他沿着她肩头的曲线啃吻不已,她只能任由他对着自己为所欲为,偏偏又挣脱不得,躯体交缠,磨蹭着火般的狂炙烈焰……
与其说是宠幸,更像是无休止的凌虐。到底,这是怎样的缘分。
整个人被强行翻转过去,他像是极端厌恶见到她的面孔,身体被迫压在锦被和男人之间。
她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痛楚拉成一张紧绷的弓,咬着牙似要挣脱,却终究用不出半分力气。随着呼吸的困难,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的身上布满了冷汗,整个人疼得无以复加,指尖颤抖不已。
朱漆泥金的妆台上,铜镜映着红烛,台上烛泪滚滚而下,她始终面无表情。
他和栖霞的爱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如果不能相爱,为何要相遇。
他和她的恨同样无法解脱,如果此生注定为恨而来,为何要结发。
爱,无从选择;恨,无法逃脱。
痛楚以令人恐怖的速度无限扩大,她被重重卷入黑暗。
清晨,她从宽大的床上起身,踩着散乱一地的轻软锦绣,皇帝早已离去。裴怀贞透过铜镜看向自己,镜中人青丝如瀑布般垂下,精致的眉眼,珊瑚色的唇,雪色肌肤毫无生气,肩颈只存了惨烈的淤青、殷紫的齿痕,像是经受了一场可怕的侵袭。
这就是她身为皇后,与皇帝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而从今天开始这样的夜晚会不断重复。他在惩罚她,惩罚裴家。作为男人,他将不能跟心爱人相守的痛苦全部发泄在她的身上,哈,这就是元锦丰。
镜中面容冰冷的女子沉默良久,终于弯起了唇,一双眼睛大睁着,如同一汪噬人的死水。
她宁愿在孤独里为王,也不愿在繁华里为奴。
元锦丰,这一场仗,我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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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会将大结局留给大家的疑问解答清楚,比如元烈小盆友的妈妈到底是谁……
宫闱隐秘
一年后,越西太子出生,皇帝取名为胤。
元胤生得十分可爱,大眼睛、高鼻梁,小小的嘴巴,人见人爱。可惜,他虽然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又是中宫皇后所出,但除了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太子殊荣之外,皇帝没有给他丝毫的关注。当然,裴家人依旧很满意,因为皇宫里终于有了一位带有裴氏血统的皇子。
皇后宫中,裴怀贞从乳母的手中接过孩子,碰到孩子温软的身体后,她感到有一种奇异的温暖从手臂一直传递到心头,她垂下长长的羽睫,这是她的亲生儿子,但来得这样不容易。下意识的,她收紧了手臂,元胤一下子被惊醒,开始大声啼哭,裴怀贞突然撞进那一双纯洁无暇的眼睛,顿时心头一震,婴儿的眼睛竟像是能够照进她布满阴霾的内心。
“把孩子抱下去吧。”她在短短的震动之后,只是这样说道。
馨女官原本以为小小的太子殿下可以引起女主人的怜爱,可是她发现,即便是抱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裴怀贞的眼中仅仅是荡起了瞬间的涟漪,很快恢复平静。
“可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他……”馨女官想要劝说皇后与太子多多亲近,然而皇后已经将孩子交给了旁边的乳母。
馨女官看着乳母将太子抱走,面上多了一丝不忍,从太子出生后,皇后娘娘便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为何一个女人能够对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这样冷漠无情,难道她天生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裴怀贞淡淡地道:“觉得我无情?”
被一下子看穿自己的心事,馨女官惊得满面通红,不自觉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奴婢……奴婢不敢!”
裴怀贞绝美的面上划过一丝冷淡的笑容:“他如今是太子,将来会继承越西的一切,如果一直呆在妇人怀中长大能有什么出息?我是为他好,才会不与他亲近,你这样的人又能懂得什么?”
馨女官心头掠过一丝恐惧,口中连连称是。
前朝开国皇帝夏侯轩夺天下的时候有一次被敌军包围,为了逃跑可以将亲生的一双儿女四次丢下马车,若非他身边的忠心部将每一次都冒险下去将孩子抱上来,只怕一双儿女早已成了肉泥。夏侯轩固然是个狠毒的人,可一个人若到了自己都活不下去的地步,卖儿卖女又算得了什么?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她自己的后位都岌岌可危,又岂能整日里儿女情长。宫中妃嫔陆续怀孕生子,裴氏在朝中多树敌人,将来这皇位尚不知道花落谁家。这个孩子生于皇室,注定一生都要过得不太平,她固然可以护着他一时,却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若是宝贝一样哄着骗着,将来他也坐不稳江山。她需要做的不是给他春风般的温暖,而是教会他如何在残酷的斗争中生存下去。
裴怀贞关注着每一个妃嫔和宫外的风起云涌,妃嫔们生下的孩子毕竟不是嫡子,也没有皇帝的宠爱,短期内尚不足为虑,唯一需要顾虑的人是栖霞公主。其实裴怀贞一直很清楚,皇帝十分防备她,不惜将栖霞公主的紫宸殿保护如同铁桶一般,生怕别人惊扰他最心爱的女人。但她岂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无法进入紫宸殿,并不代表见不到栖霞。
于是,裴皇后病了,因为长期心思郁结,终于卧病不起。宫中妃嫔纷纷前来探望,不论真情还是假意,她一概谢绝,耐心等到第六日,栖霞公主来了。
栖霞的容貌与从前一样美丽,只是面颊消瘦了许多,一双清澈的眼睛深深凹陷进去。她行礼后便一直惶恐地坐在那里,神色极度不安。
“公主殿下回到宫中已经一年,却还是第一次走出紫宸殿。”裴怀贞这个病人看起来都比栖霞要精神几分。
栖霞非常难受,她感觉到了一种罪恶感,从前她向皇后许诺过,不论何时都不会再回到宫中,更加不会干涉他们的婚姻,但眼下看来她分明是食言而肥。尽管她自己根本无可奈何,尽了最大努力避免重蹈覆辙,可惜她能控制自己,却控制不了那人的心。她可以如愿嫁人,却不能停止他对她疯狂的爱恋,虽然他们彼此都清楚这份感情迟早会要了彼此的性命。
“娘娘,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所以不该在这宫里走动,但你生病了,我知道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今天非来不可。我不敢请求你的原谅,也没有资格这样做,我只是想要请求你好好保重。”栖霞轻声地说着。
裴怀贞看了一眼栖霞的手腕,透过薄薄的轻纱可以看到累累伤痕。这一年来,她怀孕、生子,栖霞却一直想方设法自杀,甚至一度用碎瓷片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可惜皇帝派去的人看得太紧,她最后没能成功。
“好听的话不必说了,你来是因为需要我的帮忙,不是吗?”裴怀贞唇边的笑意一点点的散开来,眼神露出刺骨的冷漠“是,我需要娘娘的帮忙!”栖霞公主苍白的面孔浮上一层哀凉,声音也有些发颤:“我知道,紫宸宫中的一切娘娘都知道,所以……”她说到这里忽然卡住了,千言万语全都卡在了喉咙中,面上的神情极端难堪。
是,难堪,裴怀贞从来没见到栖霞这么安静温柔的人流露出这种神情。
“我已经怀孕,足足有四个月了,原本这个孩子不该出生,但御医说我的身体状况禁不起强行喝药流产,所以他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栖霞一字字艰难地说完,嘴唇颤抖不已。她已经入宫一年,怀孕却只有四个月,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驸马的,在皇后面前承认一切,等于剥光了衣服站在那里接受对方的查验,这种无法形容的羞耻感让她心底比死去更难受。
裴怀贞微微眯起眼睛,皇帝虽然流连后宫,但那不过是为了留下子嗣,其余时间他都留在紫宸殿。刚开始栖霞公主随身带着匕首不许他靠近,他竟然用伤害自己甚至是自虐的方式强迫对方妥协。这个男人痴情到了近乎卑劣的地步,他是宁死也不肯对栖霞放手的。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软禁了给栖霞诊治的御医,从那天起裴怀贞便隐隐有了预感。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指望我帮你去求他放了你吗?你可知道他是如何对我说的,说这世上只爱你一个人!生下裴氏血统的皇子本来就是裴家的要求,若非如此他绝对不会碰我一个手指头,我在他的床上跟一头母猪没有区别,这是何等的耻辱!尽管太子已经出生,他却从来没有抱一抱他,亲一亲他,这个儿子根本可有可无!你呢?他不管跟谁在一起想念的都是你,只要你头痛脑热,风吹草动,不管是在议事殿还是在妃嫔的床上他都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去,宫中上上下下都知道栖霞公主才是皇帝的心头肉!跟你相比,我这个皇后不过是你们伟大爱情故事里最多余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是为了炫耀么?”裴怀贞连珠炮一般地开口,神情越发冰冷如冰。
“不……不是……”栖霞公主连忙解释,“我真的没有这样的意思,若有半点炫耀之心,请老天罚我天打雷劈不得善终。”她说完这句话,脸色慢慢变了,“不,也许我本来就要不得善终,皇后娘娘,请你相信我,栖霞今天来完全是出自真心……”
栖霞公主已经尽了全部的努力想要彻底摆脱皇帝,可他太过执着,执着到几乎疯狂的地步。她没办法忘记他们彼此的身份,更加没办法忘记驸马被押走前那声嘶吼。崔景声色俱厉地质问她,究竟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沦落到家毁人亡的地步!
他没有做错,唯一错的便是娶了她。
崔景将她当成仙女一样供着,可他作为丈夫,甚至没有资格进入她的房间,那样俊俏温柔的驸马,在皇帝的逼迫下逐渐像是变了个人。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元锦丰用尽了一切的方法去羞辱驸马。崔景在朝廷里被挤得毫无立足之地,跟朋友聚会就被冠以图谋不轨之名,甚至连书房里的诗篇和绘画第二天都会不翼而飞,整日里过得战战兢兢,只能靠折磨她来发泄内心的怨愤。她拼命想要帮助对方,可越是这样那个人越是嫉妒越是疯狂,所以她只能装作无动于衷,甚至不敢开口替崔景求情。为了保住崔家人的性命,她终究只能同意入宫,成为他的禁脔。这是她自己的错误,必须一力承担,不能连累崔氏家族。
从前她和皇帝的感情只停留在精神层面,栖霞还能够忍受,毕竟他们没有越过那条底线,可在她回宫之后,他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用强迫的手段占有了她,甚至让她怀了孕。罪恶感开始无限膨胀,变成了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压在栖霞心口,一日日逼得她几乎要发狂。
如果有心人把事情传扬出去,引来天下人非议谩骂不谈,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直在暗地里蠢蠢欲动,他们的私情会被利用来谋夺国家和江山社稷!将来更会作为污点被载入史册,整个皇室世世代代都要背着这个骂名!
裴怀贞眉头微微挑起,忽然想嘲笑一下她,然而看到栖霞那一张纯净的面孔,她止住了。
栖霞公主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她轻轻吹一口气,眼前这个人就会笔直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你希望——我如何帮你。”
“不管是为他,为你,还是为这个孩子,我都必须死。”栖霞公主十分认真地说。
裴怀贞深深吸口长气,看来栖霞不但美貌,而且聪明,她如果活着,就会成为皇帝一生的污点和折磨,只有她死了,所有人才能解脱。
“娘娘,我很自私,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这个孩子能活下去,至少不要让别人指着他的鼻子说,他的亲生父母违逆人伦……”
“所以你是来求我杀了你?”裴怀贞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对方,像是在揣度她所言的真实性。栖霞公主的纯真和善良都是她缺少的东西,也是最厌恶的东西。裴怀贞从小只会被人不断教导,要去争、去抢、去夺,做最优秀的女人,最聪明的女人,家族给予她的教育就是如此。尽管她美艳绝伦,聪明绝顶,但也只是一棵被人工修剪过的精美盆栽。栖霞却不同,她天生有着皇室公主的高贵和尊严,却在完全真空的情况下长大,就像是一株得天独厚、随风生长的兰草,清新而自然。为什么,栖霞明明是在肮脏的监狱里长大,明明是被囚禁的禁脔,为什么能够有这样平静的心,为什么不仇恨,为什么不怨怪,为什么活得比她裴怀贞还要干净!
“你明明知道跟我做交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你可能犯下了一生最重大的错误,这样也无所谓吗?”裴怀贞胸中气血翻腾,美艳的面孔带上一丝不可思议。对方如果跟别人苟合,她压根不会在意,说不定还会有点同情,但偏偏栖霞抢走的是她的丈夫。对方是自己的情敌啊,现在居然跑来求援,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栖霞公主的脸孔白得几乎透明:“这个皇宫里,只有皇后娘娘可以帮我,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人可以去求了!这一条路,请娘娘祝我一臂之力,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裴怀贞定定望着栖霞,眼底闪烁不定,从前她一直不承认有栖霞公主胜过自己,但今天总算认识到,眼前这个一阵风就要吹倒的女人有着丝毫也不逊于她的坚持,甚至可以说是顽强。
有一种人,即便她做了天底下最恶毒的事,你也没办法恨她。至少她不得不承认,栖霞公主身上那种以柔克刚的力量,她裴怀贞即使学,也永远学不会。
栖霞之死
一晃眼,已经是严冬的天气,大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栖霞公主坐在窗前,静静望着远处的花园,荷花池上早已没了荷花,只是覆上了一层冰雪。栖霞产子之后,一直不肯和孩子亲近,甚至不肯见到他的面容。皇帝体谅她的心情,担心她伤害自己,日日夜夜地守着她,而她的精神却像是被生子彻底摧毁了,大多数时候都是默然不语、神情恍惚的。紫宸殿的人纷纷在暗地里传言,栖霞公主已经疯了。然而她知道自己没有发疯,只是快要发疯了。
哇——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栖霞恍惚中听见哭声,一下子被惊醒,连忙站起身,在整个宫殿里四处寻找,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听见了吗?他在哭!我的宝宝在哭!”她梦呓一般地说着。
宫女面上浮现出一丝惊喜,公主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吗?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压根不曾关心过这个孩子,如今看来公主的病快好了。于是,她们快速地将婴儿的摇篮送到了栖霞面前,并且关注着她的举动。栖霞走到摇篮边,动作温柔地抱起襁褓里的婴儿,轻轻地哄着,面上分明是母性的光辉。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很快又甜甜的睡着了。栖霞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将额头贴在孩子柔嫩的脸颊上。
栖霞很认命,她知道这一生已经没办法歇下心头重担,可这个孩子,她私心里祈求上天宽恕他,若是有天谴降临,她愿意一力承担。人家说,婴儿也是有记忆的,她一直不肯靠近他,只是不想在孩子稚嫩纯真的眼睛里留下关于她这个母亲的记忆。可现在,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栖霞一边抚摸着婴儿的胎发,一边默默流着眼泪,越是沉思,眼泪越是无法停止。
正在此时,皇帝一身风尘仆仆地进了门,他肩头的紫貂大髦落满了白雪,俊美的面孔凝结了冰晶,宫女连忙上去替他解下大髦,他微笑着,大步流星地走上来,却在看到栖霞眼泪的一瞬间,面孔沉了下来。
栖霞连忙将婴儿放回摇篮,趁着低头的瞬间掩去了泪水,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陛下。”
他慌忙奔了过来,捧起她的脸:“怎么,谁惹你生气了?”
栖霞公主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水润润的,像是一汪深潭,带着万般的不舍和悲伤,然而等皇帝定神去瞧,她的面上已经快速出现了一丝笑容:“我在这里好好的,谁又会来惹我生气。”
皇帝一愣,面色却并未变得愉快,而是阴沉着面孔问道:“不要欺骗我,好好的为什么哭?到底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是不是皇后又找来了,她好大的胆子!”
栖霞连忙拉住他:“不是不是,真的不关皇后娘娘的事。我是看见你对我们母子如此关怀,近日里再也不去后宫,担心流言蜚语四起,反而对咱们的儿子不好。这只是我的一片爱子之心,关娘娘什么事……”
皇帝蹙起眉头,栖霞从生产后就经常心神恍惚,日夜不安,他深深知道这不安来自于何处,但他无法排解。栖霞是信佛的,她相信因果轮回、善恶报应,所以她惧怕他们之间的感情会触怒神灵,将来会降罪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而他不信,他出生不久就从一国皇子沦为阶下囚,在监狱里受尽折磨,吃的是发霉的食物,喝的是馊掉的水,动不动要忍受狱卒的嘲讽,从懂事开始就没日没夜担心自己死期将至,这种折磨绝非正常人可以忍受。如果不是栖霞在他身边,他早已经死了千百次。
他的栖霞,那么可爱,那么温柔,她是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唯一的希望。她比他更瘦弱,更可怜,明明恐惧得睡不着,她却总是在安慰他,保护他。那个时候,他只是阶下囚,活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监狱里,他甚至不能分辨栖霞的脸,但他们相爱,不为身份、不为地位,不为相貌,只因为是彼此的唯一。后来,他成为一国之君,身边有了无数的妃子。但他深深知道,她们的爱情根本不是为了他本人。她们爱他身份尊崇,相貌英俊,头脑精明。可笑,如果她们遇见的是那个在监狱里害怕恐惧到日夜难眠的少年,只怕没有人肯垂下高贵的头颅多看一眼。
世上没有人比栖霞更重要,可她却病了,病得一度都不肯去照顾亲生孩子。现在看她如此模样,显然她是记得的,记得这孩子是他们的骨肉,一切都在好转……
他看着栖霞,柔声道:“裴怀贞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栖霞,你不要主动靠近她。”
栖霞公主微笑起来:“皇后和其他人都是不同的,她是我见过最聪明、最能干的女人,我时常在想,如果你先遇见的人不是我,你也会爱上她的。”
元锦丰薄薄的嘴唇浮现起一丝讽刺的弧度,脑海中瞬间想起裴怀贞那张美艳绝伦的面孔,随后涌起的除了厌恶再无其他:“她是很聪明,可她到底不是我的栖霞。除了栖霞,我谁都不会爱。我给了她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已经是极限了,栖霞,不要再逼迫我。”
他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从来也没有用过朕这个字,他们之间是不需要这样生疏的。
“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如今这份爱已经延续到了孩子的身上。可过分的宠爱只会折了孩子的寿,你若是真心爱着我们的孩子,我求你,把他送出宫去,找个平凡的家庭养大。”
“栖霞,你疯了!这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居然舍得说这样的话?!”他惊诧,面上出现前所未有的阴霾。
“可他是不该出生的啊!”栖霞公主美丽的面孔涌现出一丝绝望,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你跟我都是罪人,难道你要让这罪孽延伸到无辜的孩子身上!他现在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可他长大以后呢,你要他如何面对千夫所指?!”
瞬间,元锦丰顽强冷酷的心仿佛被刺痛,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最终,他动了动嘴唇,只是一字字地道:“我会让全天下的人都闭上嘴巴!”
“陛下,那只是他们不敢说!”栖霞公主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强烈的爱情和可怕的执着中,她一点点的被肢裂、拆解。她必须离开这里,否则一定会被这种可怕的罪恶感逼得发狂。她可以忍受被人唾骂,但绝不能毁掉自己的孩子。那么乖巧的孩子,老天肯给他一副健康的躯体已经是垂怜,不能再贪心了……
“栖霞,你什么都不必担心,相信我就好。”他这样说着,眉眼坚毅。
栖霞公主心头泛起尖锐的痛楚,情绪却渐渐安静下来,她依入对方怀中,慢慢地道:“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好他。”
从这一日起,栖霞日渐恍惚的精神似乎有所恢复,高兴的时候甚至会愿意到外面的小花园里走一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逐渐恢复健康,元锦丰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心思也回到了朝堂之上。
等他回到紫宸殿,天色早已黑了。红烛点燃着,栖霞坐在烛下静静垂头绣着什么,元锦丰悄悄来到她的身后,一把抽出她指尖的绣绷,栖霞吓了一跳,随后轻笑起来:“陛下回来了。”
元锦丰看着手中的绣绷,上面绣着形态各异的百子图,一个个小娃娃笑嘻嘻的,或是翻滚或是打闹,活灵活现,十分热闹。他的手指在绣绷上拂过,眉目舒展地笑道:“何必这么费神,宫中有绣娘,伤了眼睛我可会心疼的。”
栖霞目光温柔地落在绣绷上,道:“这是我亲手做的肚兜,意义不同的,希望能够保佑孩子一生平安。”
元锦丰放下绣绷,动作轻柔地将她揽进怀中:“你放心,我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正大光明的身世,绝对不会叫他受一点委屈,栖霞,这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元锦丰始终没有同意将孩子送入民间,在栖霞公主的再三坚持下,他最后只是同意给孩子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世,让他不至于受人诟病。
这个倔强不肯认输的男人是要用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越西的愤怒,他明知朝臣们已经是议论纷纷,情势一触即发……栖霞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仰起脸,道:“好,一切都听你的。”
元锦丰心头欢喜起来,长久以来栖霞为了这件事一直与他冷战,他日日忙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晚上回来又要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实在是太累了。今天晚上的栖霞少了固执,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是回到了从前。他慢慢低头,唇落在了栖霞的额头,慢慢移到眼睛、鼻子、嘴巴,栖霞难得温顺地任由他动作。烛光下,她的面孔染上了一层红晕,显得格外美丽。元锦丰心猛地跳动了一下,长臂伸展将她一下子抱了起来,径直往帘幔深处走去。
栖霞被他抱着,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从前,她总是无比抗拒他的靠近,如今这个模样,一定是真的想通了……元锦丰无法形容心头的狂喜,他将心爱的人慢慢放下,柔声道:“栖霞,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栖霞公主看着他俊美无匹的面容,感受到那温热的呼吸几乎落在她的面上,不由自主战栗了一下。他察觉到了,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似乎要用他滚烫的身体将她的冰冷融化。
元锦丰神情专注地看着栖霞,她的眼睛仿佛一汪春水,不知不觉就得到了他的全部心神。直到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愈发的温热起来,他才把唇按在她的唇上,不知不觉中,细腻的吻终于化作狂乱,而她没有开口拒绝,始终那样温柔、那样乖顺,心甘情愿地与他纠缠在一起,用尽一切的方法来配合他,两人抵死一般的缠绵,前所未有的欢喜。
三更时分,宫中更鼓声响起。栖霞慢慢睁开了眼睛,伸出手轻轻移开元锦丰落在她腰间的手臂,随后从床头坐了起来。月光照进纱窗,她的躯体愈显娇美,青丝静静垂在肩头。她只是静静注视着熟睡的元锦丰。此刻的皇帝是安静的,温柔的,与往日里极易发怒的男人判若两人。她的手似乎要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间,最终却只是停留在半空中,根本无法落下去。
该结束了,这爱,这恨,这里的一切。既然罪恶由她开始,就应该由她结束。
美丽的眼睛里淌下大滴的泪水,只是落在锦被之上,她轻柔地道:“以后没有我,你要怎么办……”
栖霞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动作轻巧地起了身,穿上早已备好的衣裳。她知道今晚谁也不会在,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窥伺他们之间的情事,而他本人……红烛燃着催眠香,他会一夜好眠。于是,她打开宫门,一阵寒风吹进来,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再不回头地走了出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元锦丰是被太监宫女的惊叫声惊醒的,他猛然从床头坐起,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早已是冰凉一片。心头一凛,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甚至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便跑了出去。
花园里冰天雪地,地上积了厚厚的白雪,当所有人慌张地赶到花园的荷花池,他们都看见了,一个红衣女子仰面躺在浮冰之下,面容美丽,神情安稳。
她笔直地走向荷花池,根本是存心要死,所以昨夜才会那样的温情脉脉……一切都只是为了迷惑他,让他以为彼此的新生活即将开始……可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全都是假的!
元锦丰只觉得万箭穿心,痛不欲生,一手掩住胸口弯下腰去,却哇的一声喷出大口的血来……
众人惊慌失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皇帝轰然倒了下去……
生死之谜
裴怀贞亲自吩咐人将栖霞公主装殓入棺,当皇帝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棺材都已经封死。
他暴怒到了极点,闯进灵堂第一件事便抽出长剑:“裴怀贞,谁给你这个权力?!”
众人大惊失色,拼命扑上去死死拖住他:“陛下,使不得啊!”
他们的喊叫声在裴怀贞听来是这般的可笑,她冰冷的面容带了三分漫不经心的讥嘲:“陛下,栖霞是被你亲手逼死的,现在您还在她的灵堂上大闹,是希望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吗?”
这一句话像是命中了皇帝的死穴,元锦丰的额头青筋毕露,形容可怖:“你说什么?!”
馨女官连忙向裴后打眼色,示意她千万不要火上浇油。陛下此刻的心情绝不是能听得进劝谏的时候,娘娘如此说话一定会彻底激怒刚刚痛失所爱的男人,要是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该怎么办呢?
裴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暴怒的皇帝,根本无动于衷。
尽管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可元锦丰知道,她一定在心底笑开了花。栖霞死了,就死在他的眼前,而他口口声声向裴后宣示的浩荡爱情就此灰飞烟灭,裴怀贞给予他的除了无情冷漠的嘲讽,还能有什么?栖霞一死,她就是背地里最开心的人。
“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杀了栖霞,她那么善良,不会做这种事,她不会忍心看着我这么痛苦!你这个女人,用心如此恶毒,简直令人发指!”他一把甩开众人,冰冷的长剑直接逼到了她洁白的脖颈之上。
只要动一下,她的脖子就会被锋芒斩断,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吓得面无人色。
裴怀贞突然笑了,飘飞的幔帐之前,她一身白衣,面孔素净漠然,就像是一个白色的影子,淡薄却又清晰:“陛下,我以为你是天底下最痴情最勇敢的男人,为了栖霞你可以弃六宫粉黛于不顾,为了栖霞你可以向天下人宣战,可今天我才发现,你的痴情和勇敢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从未了解过你的爱人,甚至从未真的爱过栖霞,你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真是可怜,栖霞公主那样的绝世佳人,竟然会爱上你这样一个品行卑劣的男人!”
元锦丰愕然地看着她,手中利剑分明在颤抖。
裴怀贞凛然一笑,将自己的脖子贴近了锋利的长剑,声如寒蝉:“所有人都在逼她,而你就是罪魁祸首。不是你,她不会被迫嫁给崔景;不是你,她不会婚姻不幸顿失所依;不是你,她不会被迫入宫成为囚犯;不是你,她不会受千夫所指;不是你,她不会红颜薄命葬身花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如今你口口声声说害她的人是我,现在她人就躺在棺材里,你问她一句,到底谁是真正杀死她的人!”
元锦丰瞬间被骇得倒退一步,惊怖欲绝,面白如纸:“你……你满口胡言!”
“是不是胡言乱语,陛下心头最清楚!栖霞曾经说过,她不想成为倾国倾城的美人,更加不想乱了你的天下,为此她不惜以死相抗,可你呢,你为她做了什么?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在一步步将她推向死亡,你看看自己的手,根本沾满了栖霞的鲜血!”
元锦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仿佛那上面突然弥漫出层层血迹。他猛然丢了长剑,整个人像是疯子一般扑了上去,死死扣住裴怀贞的脖颈:“住口!你住口!快点住口!”
裴怀贞大笑起来,笑得那么猖狂畅快:“你可以杀了我泄愤,可你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你对得起栖霞在天之灵吗?”
众人惊慌失措地上去死死拖住皇帝的龙袍,然而不等他们将人拉开,皇帝却突然无力地脱了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到素来冷酷无情的皇帝,竟像是痛到极致,整个人哭的蜷成了一团!
裴怀贞望着自己的丈夫,神色决绝,公然对众人道:“紫宸宫当天负责值守的宫女太监一概处死,若是有谁再提起此事,格杀勿论!”
皇帝置若罔闻,全身颤抖。
此刻整个大殿空荡荡的,他的面色僵冷欲死,眼睛却亮得出奇,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吐出来,染了龙袍鲜血点点。
裴怀贞收回目光,明告诉自己这人冷酷无情,根本不必同情他,口中只道:“来人,扶陛下回去歇息!”
皇帝被人硬生生搀起来向外走,然而走到门口,他突然听见有人抬起棺材的声音,猛然回过头来,突然向棺材扑了过去:“栖霞——”
人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听见那泣血的一声,只觉毛骨悚然。然而皇帝只是抱着棺木,痴痴呆呆的不说话,他们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可他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指甲用力得都在流血,却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裴后冷笑一声:“若要生死相随也不必急于一时,毕竟元氏只有陛下这么一位正统嫡系,不妨耐心一点,等到百年之后正好可以与栖霞合葬,我这个皇后给她腾地方就是!”
她的声音极度刻薄无情,然而元锦丰却像是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毫无反应。
不知为何,裴怀贞看到这一幕比刚才更让她愤怒,冷哼一声,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去。
时间匆匆而逝,就在众人都以为皇帝会从此一蹶不振的时候,后宫突然爆发出投毒案,险些受害的便是栖霞公主留下的唯一骨血,皇帝在短短时间内振作起来,不再整日里抱着栖霞的遗物痴痴呆呆,他重新回到了朝堂之上,照样雷厉风行地处理政务,只是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行事作风也变得更冷漠残忍。在一片混乱之中,裴后一直毫无反应,只是照常吃喝睡觉,压根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皇帝曾经怀疑过栖霞公主的死和皇后有关,但他却又明白自己也有不可逃脱的罪过,所以在刑囚和杀了无数紫宸宫的宫女太监之后,宫中的一切逐渐恢复平静。
皇后殿内
裴怀贞对着镜子,馨女官正在为她梳妆,青丝累累叠成时下最流行的美人髻,梳好后,馨女官从玉盘中拿起一只镶满了珠宝的金步摇要替她戴上。裴后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皇帝去狩猎了吗?”
“是,陛下不在宫中。”
“传令下去,今日我要出宫走走。”
栖霞公主已经死去半年,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皇后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没有任何人能动摇她的地位,只可惜她的脸上依旧少见笑容,今日也不知为何如此有兴致,居然想要出宫走走:“娘娘要去哪里,奴婢这就去吩咐人准备……”
“裴府。”
皇后语气平静,但只要仔细一听就会发现里面含着微微的不悦。馨女官知道,这是由于皇后的亲生弟弟裴渊已经有三个月未来觐见,哪怕是皇后娘娘宣召,他也推说身体不适压根不肯来,这让皇后十分不悦。派了御医前去探视,裴渊果真躺在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御医只说脾胃不调,倒也看不出别的来。
“奴婢这就去吩咐裴府……”馨女官连忙道。
然而裴皇后却是淡淡地道:“算了,不必通知裴渊。”
不通知裴府,这不合规矩啊!馨女官正要劝谏,可看见裴后对着铜镜聚精会神地欣赏起自己的容貌,似乎兴致颇高,一时不敢多言。
裴怀贞心思早已不在照镜子上,她想起裴渊小时候自己管教十分严厉,甚至身体不好都要逼着他练武,日子久了,他难免生出许多违逆的心思。
这个弟弟啊,裴皇后轻声叹息。
裴府门口,当护卫看见皇后娘娘的凤驾到了,顿时大为惊惶。一路跌跌爬爬进府中去叫人,管家出来的时候连腿都吓得软了,只听见裴后道:“大少爷人在哪里?”
裴府管家战战兢兢:“大少爷一早就到禁军营去了,如今不在府上。”
裴怀贞点了点头,并不转身回去,而是径直进了府。管家向护卫打了个手势,低声吩咐:“快去禁卫营找将军,就说娘娘到了,让他赶紧回来……”
裴府整个建筑是当年裴氏先祖所建,一路亭台楼阁,树木参天,与其他府邸比起来更显得庄严古朴。走过记忆中熟悉的抄手游廊,婢女纷纷跪倒行礼,恭敬垂首叫着皇后娘娘。裴怀贞停住了脚步:“我好久不曾回到自己的院子,今天且去看看吧。”
裴怀贞原先住的地方位于整个裴府最僻静的所在,从她入宫后就一直空着,每日里派人打扫,管家心头拎着,小心翼翼地阻止:“娘娘,那院子到底久没人住了,怕是您去了不合适……”
裴后冷笑一声,目光冰冷地划过他的面孔,想起娘娘出嫁前的雷厉风行,管家自知祸从口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有罪,奴才多嘴多舌,惹娘娘不高兴……”一边说,一边用力扇了自己十来个巴掌,直到他把两颊打得高高肿起来,才听见裴后慢慢道:“跪远一点。”
管家再不敢多言,提起衣服下摆跪到了一边,裴后这才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来,满园繁花,桃蕊争艳,终于走到了裴后曾经居住过的晴雪阁。走进阁楼,到处都是纤尘不染,布局精巧雅致。裴后吩咐所有人都留在外面,身边连馨女官都不带,她自己径直打开了卧房,环视一圈,所有陈设都和未出嫁前一模一样,花瓶里有一枝垂露的梨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显然这里经常有人来往。卧房的博古架上有一只晴空碧洗花瓶,她伸出手轻轻转动了一下,书架一下子打开,露出一条狭长的通道。
走出通道几步,便是别有洞天,裴怀贞轻轻舒了一口气,裴氏一族向来狡兔三窟,这个密道早已修建了有上百年,只是备用而已,今天居然是为了她的仇人派上用场。
负责看守通道的哑仆看见皇后娘娘,惊得面无人色。
裴怀贞淡淡地道:“人在里面吗?”
哑仆当然不会说话,可她甚至不敢点头或者摇头,浑身筛子一般恐惧得不知如何是好。裴怀贞瞬时起了疑心,一脚踢开她,径直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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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森森的忧伤,这文的封面多么小清新啊
残酷之争
重重幔帐内,有人在凄厉的尖叫:“滚,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那声音异常熟悉,裴怀贞面色勃然大变。
“公主,你已经几天都不肯喝一口水了,奴婢求求您,就当可怜奴婢,若是您再这样下去,将军会先杀了奴婢的!”
裴怀贞一把揭开了帘幔,赫然看见栖霞公主神色张惶地将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而一个年轻的婢女手里捧着清粥和调羹正在劝说。婢女听见声音猛然回头,清秀面孔赫然吃了一惊:“您是……”
“退下!”裴怀贞冷冷地道。
“将军吩咐过——”婢女正要分辨,却瞧见裴怀贞面表情地道:“给裴渊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阻拦我!”
能进入这个地道,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甚至直呼将军的姓名,这世上除了裴老将军就只剩下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一人,婢女白腻的面孔一僵,压下满腹狐疑,只得轻声向栖霞哄骗一般地说道:“公主,有贵客来看您了!”
栖霞毫反应,只是死死低着头,紧紧蜷缩起身体。
裴怀贞面色微变,向前一步道:“栖霞,你到底怎么了?我是裴怀贞,你抬起头来。”
栖霞公主没有动作,死死抠住胳膊的手指微微颤抖,青丝缭乱纠缠不清,原本乌黑的发根竟然隐隐露出银色……裴怀贞意识到了不对,骤然上前抓住栖霞的胳膊,栖霞受到了惊吓,一下子大声尖叫起来,那声音极为尖利。裴怀贞强迫她抬起头来,然而栖霞长长的指甲却在她的手背上划出了深深的血痕。裴怀贞何等固执的人,怎肯轻易放手,于是栖霞公主发疯一般地踢她、掐她,甚至到最后动了嘴巴去咬,死活要逃开她的桎梏。裴怀贞一个不小心被她向后推倒,猛然摔在地上,而原本陷入疯狂的人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同样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
裴怀贞从未见过这样的栖霞公主,在她的印象里,栖霞美丽、聪慧、温柔,是个叫人从心底里产生尊敬和仰慕的女子,可现在她分明已经失去了神智,整个人如同一个疯子。从前不过是装疯,可现在她是真的疯了,为什么?
婢女连忙上去搀扶裴后,却被她一把甩开:“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是如何照顾公主的,竟然让她变成这样?”
婢女跪倒在地,有些恐惧地道:“娘娘,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奉将军的命令在这里照顾公主。”
裴后冷笑一声,上去掀开了栖霞公主的衣领,露出刚才挣扎的时候她瞧见的血印子,冷声道:“好好照顾公主,那这是什么?”
婢女想要上去阻止裴后,却又晚了一步,只能一声不吭垂下头。
栖霞静静躺在地上,脸上是病态的嫣红,此刻她不再疯狂的吵闹,竟然像是昏迷了一般。裴怀贞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阴沉着脸亲自动手剥了栖霞的外衣,这才发现对方身上竟然全都是不堪入目的伤口,顿时一腔怒火全化做了惊惧。
恰在此时,裴渊正从门外走进来。他一身风尘仆仆,俊容微微露出疲惫,马鞭子还拎在手上,显然是刚刚从外面飞快打马赶回。裴后见到他,登时暴怒,劈头骂道:“裴渊,我让你好好看着栖霞公主,你是如何做的?”
裴渊沉下了眸子,冷冷地盯了那婢女一眼,婢女害怕地跪了下去:“将军,是娘娘她突然到来,奴婢实在不知情啊!”
裴渊深吸一口气,看着裴后道:“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何还要多次一问?”
裴后怒道:“我只看到栖霞身上满是不堪的痕迹,裴渊,你是不是疯了,我是如何交代你的,你需要女人可以找一千个一万个,怎么敢对她下手?”
裴渊的表情异常平静:“姐姐既然将她交给我,就应该任由我处置不是吗?”
“让你处置就可以强暴她、逼疯她吗?这是你的处置方法?你知不知道留着她将来会有大用,你知不知道她是一个重要的棋子!难怪……难怪你这几个月都不敢进宫,就是怕在我跟前露陷!”裴后素来冷漠,此刻竟也不禁咬牙切齿。
裴渊从齿缝间挤出字句:“皇帝能碰的女人,我就碰不得吗?”
裴怀贞抬手便一记耳光扇过去:“狂妄!”
裴渊被打的脸侧到一旁,微微冷笑道:“我没有错,我只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而已!”
裴怀贞第一次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我的好弟弟居然有一天质问我,你为了一个女人来质问我?!裴渊,你太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了!”
裴渊咬牙:“期望?姐姐你除了期望,真的关心过我吗?在你的心中,只有裴家,只有你自己!你把栖霞弄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帮助她,只是你想要在关键的时刻推她出来威胁皇帝!像你这样的人,没有爱,没有情,没有人性,只有你自己!”
裴怀贞气得整个身体如坠冰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为家族谋划,为父亲分忧,为弟弟牟取出路,可现在瞧瞧他是怎么回报她的?她已是勃然大怒,一把抢过裴渊手上的马鞭,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打去,一鞭一鞭都落在裴渊俊秀的面孔上,裴渊一下子跪倒在地,口中却倔强道:“要打你就打吧,我绝不会让一下!”
裴皇后毫不留情地在他头上、脸上拼命地猛烈抽打,裴渊果然咬着牙一声不吭,裴后越发恼恨:“说,你究竟什么时候看上栖霞的!”
裴渊一声不吭。
“说,你是不是一早就预备好了在背后捅我一刀!”
“你到底想要怎样羞辱你的姐姐!”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鞭子一下一下落在裴渊的身上,几乎将他打得鲜血横流,尤其那一张俊朗的面孔,早已经皮开肉绽,直打得鞭子的边儿都卷了起来,婢女已吓得屏住呼吸,在一旁瑟瑟发抖。
然而不管裴后如何严厉的质问,裴渊始终一言不发。
最后,裴怀贞终于打累了,一把摔了鞭子坐在地上,她目光阴森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像是恨不得将他撕碎了吃掉。
“我真的难以想象,在我为裴家忍屈含辱的时候,我的亲弟弟居然会这样对待我。”此刻的裴皇后,她虽然冷漠情,可毕竟她还年轻,对家人仍旧有一份感情,所以她的质问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就像一片锋利的剑锋在不停地颤抖:“我只想要问你一句,为什么!”
裴后的模样很可怕,但裴渊却只是淡淡地一笑:“从第一次见到栖霞公主,我就想要得到她了。”
裴皇后愣愣地望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可是那一个男人,明明没办法给予栖霞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却拼命逼迫她、折磨她。”提到皇帝的时候,裴渊眼中暴出了灼人的火星,甚至还有杀意。随后,他似乎看了栖霞的方向一眼,眼底亮光迅速黯淡下去,嘴边浮起的笑容有一种奈,却又充满愤恨,“所以当姐姐你对我说,要将她交给我看管的时候,我的心中在窃喜,因为等了这么久——机会终于来了。”
裴后疲惫的面孔难掩失望之色:“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准备算计我了,等我把她交给你,你便以为如愿以偿了。”
裴后脸上的笑容破天荒的没有上位者的高傲,此刻她只是觉得难以置信。
裴渊是什么时候爱上了栖霞,她竟然没有察觉。
她第一次知道,以为一切尽在把握,其实连她自己都是老天爷手中的棋子。
她这个了不起的弟弟,引以为傲的弟弟,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
裴渊眼中闪动着一丝愧疚:“姐姐,我只是爱上了栖霞而已,我并没有背叛你。我不是按照你的吩咐将她囚禁起来了吗,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啊,为什么要这样暴怒?”
“可你违背了我的意图,这跟背叛有什么两样!”裴后怒道,从小到大,她的弟弟一直十分顺从,从未有过忤逆的举动。她的目光就像一团火球,径直烧到裴渊的面孔之上,“想要得到一个女人,却不敢正面和皇帝对抗,所以就反过来背叛我。我让你关着栖霞,可没让你强暴她、逼疯她?口口声声说皇帝对栖霞百般折磨,你这种人又有什么两样,我从心底里瞧不起你。你愧对于我,愧对于裴家这个姓氏,你不配说爱情,因为你懦弱又自私,愚蠢又自卑!”
说完这番话,裴后终于露出了倨傲的表情,漆黑的眸子里映照出了裴渊的面孔。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是那么不可一世,到了关键的时刻却是这么没有用处。皇帝为了一个女人连江山都置之不顾,压根就是个愚蠢的男人。而她精心培养多年的弟弟,只会背叛自己的姐姐,背叛自己的家族,也同样那么懦弱和可笑。
口口声声说爱情,其实都是出自私欲。
这些人想要赢过她,全都是痴人说梦!
裴后突然站起身来,漆黑透亮的眸子里再也不存温情,只透出极端的冷酷,居高临下地盯着裴渊。
裴渊原本是打定主意不论对方说什么都死扛到底,可是此刻见到自己姐姐的眼睛,他原本的决心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对你的耐心已经用完了。”裴后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不想再浪费时间,现在的你和元锦丰没有任何的区别,一样都是寡廉鲜耻的狗东西,半点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她付出一切为了裴家,裴家为她又做了什么?
她精心培养出裴渊,这个弟弟又是如何背叛她的?
背叛她的人,就再也没有资格得到信任。
“姐姐!”裴渊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灰白。
“你马上收拾行李,一个时辰后立刻出发去冀州,我不要再看见你。”裴后的声音高傲,唇边却泛起一丝神经质的病态抽搐。
裴渊赫然一惊,从前他在姐姐的脸上还能看到一丝温情,可现在她的面孔变得极为冷漠情,像是一尊冰雕,毫感情。
完了,一切都可挽回了,他彻底激怒了她,所以她决定不再手软。
裴渊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心被一只形的大手猛地揪了起来。
他突然记起了童年的一件事,那时候他违背长姐的意思不上课悄悄出去玩,结果回来以后就被关进一间的小屋子里,不管他怎样哭喊,叫骂,踢门,央求,全都济于事,没人理睬,整整关了一天一夜他才被放出来。为了报复姐姐,他一出来就拼命吃饭,几乎把自己撑死,姐姐十分生气,命人抓住他的脚脖子把他翻过来,面部朝下,将他的头猛磕向地板,那滋味痛苦得翻江倒海,饶是他能忍也不禁连连求饶,而姐姐当时可怕的表情,他一辈子都法忘记。
是,她骨子里很疼爱他,可一旦他背叛了她,惹怒了她,她会变得比妖魔还要残酷。此刻,从小到大对裴后的恐惧占据了裴渊的心扉,声音第一次带了哀戚:“姐姐!”
裴后冷冷地道:“年轻无知犯了错,我还会原谅你,但从今天开始,若是你再敢违逆我,我就会直接绞死你!”
------题外话------
我也发现越来越爱裴后了……明天就能讲到身世之谜,你们这些急性子╭╯╰╮
身世之谜
宫中的人渐渐发现,裴后变了,从前她对太子表面严格,实际上却是关怀的,可如今她整日里忙着召见朝臣,一天到晚累得昏天黑地,哪里顾得上抚养太子。皇后这样做并不奇怪,因为外头到处传闻皇帝起了废后的心思,并且联合了数名大臣弹劾裴家,裴皇后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没时间儿女情长,她把大多数的时间都扑在前朝,一个月后,终于成功压制了朝中喧嚣尘上的废后之说。°当裴后转过头来照管太子的时候,竟然发现太子至今还依靠着乳母,不论是吃饭睡觉甚至是如厕都要跟乳母在一起,她十分生气,一个两岁的孩子应该断奶了,再这么缠着乳母如何长大?于是,她将乳母赶出皇宫,另外派人照顾太子。对于年幼的太子来说,赶走乳母等于是要他的命,于是他成日成夜的大哭大闹,可谁能违抗裴后的命令呢?事情已成定局。
事实上,裴后的决断不能说没有道理,但就是太理智、太冷静了。太子刚出生的时候曾得过一场痢疾,几乎丢了小命,后来用尽了方法才治好,但身体总是十分虚弱,三天两头生病,不是伤风就是咳嗽,实在是个病秧子,所以饮食起居必须格外注意。太监和宫女们亲眼瞧见乳母的下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谁都不敢和太子亲近。吃饭的时候太子还没有桌子高,他们只管把他抱上椅子,却不敢干涉太子的饮食习惯,因为裴后要太子事事亲力亲为,不许人喂饭也不许人按照宫里的规矩布菜。
时间长了,太子变得暴躁敏感而易怒。太监宫女们发现太子不受管束,便只好禀报了裴后。裴后亲自来盯着,太子这时候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吃过眼前的菜,眼馋对面的桂花鸭,人小手短够不着,索性半跪在椅子上,趴着去够,越过一碗汤的时候不小心膝盖一滑,勺子啪得一声掉进了汤碗里,汤汁洒了裴后一身不说,连他自己的莲花小碗也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裴后勃然大怒:“你这样是个什么规矩?!哪里像个太子的样子!”
小小的太子仇敌似地瞪着她,他不能明白母亲为什么那么冷酷,在他的眼中这个母后甚至不如乳母亲近。所以,他把眼前的一碗水晶莲子羹当做武器砸了过来,可他人小力气不够还没挨着裴后就已经掉在桌子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裴后的愤怒一下子被撩了起来,她万万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人敢这样做这个孩子是她亲生的,可他却半点都不像她。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儿子不向着她,竟然事事学他父皇跟她作对?!
暴怒之下,裴后责令宫女立刻把小太子带下去。
她的话音刚落,小太子就嚎啕大哭起来,裴后厉声道:“不许哭!”小太子受到严厉斥责,不由浑身颤抖,五官抽搐。裴后难以接受地看着这个孩子,突然,太子起身向门口跑去。刚刚走到外面,闪电瞬间划破天空,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竟然劈裂了庭中一颗高大的参天树,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一切映照在孩子漆黑的瞳孔里,小太子当场吓得面无人色,站在廊柱下面瑟瑟发抖。
裴后冲出来,一把搂住了面色惨白的小太子,孩子忘记了挣扎,她却突然失态地流出了眼泪。这一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严厉了。太子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自己以前从不过问他的饮食起居,现在有时间管教,却总是对他疾言厉色,不是罚跪就是不让吃饭。
“胤儿,母后错了,母后再也不这么责骂你了!”裴后搂着自己的儿子,轻声地说着。
小太子两眼垂泪,嘴唇青白,浑身发抖,一直都在哆嗦。
裴怀贞没有想到,这一道惊雷使得太子生病了,而且一病就是很久。
裴怀贞走进东宫,整个大殿格外安静,御医敛气屏息地向她行礼。裴后道:“太子如何了?”
“回禀娘娘,太子本来是受了惊吓,寻常人开一两剂药定定心就好,可太子毕竟过于年幼,竟然引发了旧疾,娘娘,这疟疾可大可小,微臣怕“都已经一个月了都还没有起色,你真是没用的废物!”皇后声音中难掩一种气急败坏的情绪,“不过是点疟疾,难道还会危及太子的性命?”
御医唯恐说错了话,低下头:“娘娘,不若找御医院会诊.……”
“会诊?你已经是越西最擅长治小儿病的御医,难道还有人的医术可以超过你吗?”
御医当然知道这一点,而且他还知道太子的病情很严重,恐怕有生命危险,虽然他不敢说,但太子一直高烧不退,皇后不是蠢人,恐怕早就猜到了什么。
“太子只是受了点惊吓,你可懂我的意思?”
“娘娘.……”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听了个雷声也会怕得半死,十天半个月不好只是因为过于年幼的缘故。所以,太子身体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不允许外人轻易打扰。”皇后的声音十分低沉,隐隐流露出威慑。
御医想要说这件事情最好禀报给皇帝知道,可他看了一眼皇后的表情,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是。”
“太子需要找个静养的地方,御医有什么地方可以推荐?”裴后这样问道。
“距离京城数百里之外,有一座于江峰,山里有温泉,对于养病是最好的,而且环境清幽无人打扰……”御医领会了皇后的意图,昧着良心说道。
“今天我们说的话,还有太子的病‘……”
“微臣都已经忘了。”这位裴后,真是一个美得让人害怕的人。
“若是外人追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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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果然是个聪明人。”裴后摆摆手,“记得一定要照顾好太子,宫中若有任何流言,我拿你是问。”
御医退下以后,裴后美丽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悲凉的神色。
她费尽心思生下的太子,如今居然患了重病。
为什么老天总是要剥夺属于她的一切?
宫中绿树成荫,蝉叫连连,裴后独自站在廊下,面上是一片清冷的死寂。她想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入殿内。
八个月后,温泉山庄。
裴后快步在鹅卵石道上走着,一路急行到了房门口,大门被她猛然推开,冷风呼啸着灌了进去,屋子里的烛火在风中飘扌,床前的帷幔迎合着扑门而入的寒风,如同海浪上被风鼓起的帆,只见小太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上蒙着白纱。裴后掀开了白纱,只看到一张瘦弱、白皙的小脸,眼角还挂着泪珠,瞬间,她的眼泪含在眼底,堪堪落下来。
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他们不是悲伤,而是恐惧。
裴后心不自禁的抽紧,仿佛被一只手握住,身体也开始颤抖不已。良久,等她慢慢镇定下来,厉声命令:“这里的人,立刻处死!”
裴府的铁卫冲进来,将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拉出去,大家哭成一团,哀求声、怒骂声在喧嚣了一阵之后,终于恢复平静。当裴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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