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都心道:谁夜里在大街上转悠啊?那不成野鬼了吗?他飞快把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我出去转转?”
老妈一把揪住他:“你别到亲戚家到处乱问去,多让人笑话呀?”
冯都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的冯青的样子的确与平时有些不同。他点着头说:“不会,冯青不会在亲戚家,去了亲戚家早就应该来电话了。”
眼泪在老妈眼里打转,她哽咽着说:“不会是出了事吧?听说东北又来了一群黑社会,人手一把凿子。要不,要不,咱去派出所吧?”
冯都咬着嘴唇,琢磨了一会儿:“您别着急,实在不行的话再去派出所。我先出去找找。”说着,冯都已经穿好衣服了,起身就出去了。
实际上冯都并没有走远,他只是蹲在胡同口的旮旯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大约7点钟的时候,肖战背着个小包,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冯都一个字都没说,他从后面就扑了上去,照着肖战屁股上就是一脚。肖战被踢了个趔趄,险一险的撞到山墙上。肖战头也不回地大骂道:“冯都,你踢我干什么?”
冯都点着他的后脑勺说:“一看你就是做贼心虚了,你怎么知道是我呀?”
肖战转过身来,满脸的咬牙切齿:“除了你,还有谁那么缺德呀?”
冯都一挥手:“我不跟你逗贫嘴,我妹妹呢?人呢?”
肖战四下看了几眼:“我怎么知道啦?啊?——冯青去哪儿啦?她怎么没回家呀?”
冯都狞笑道:“你要是再装蒜,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我妈都快急疯了,冯青的人呢?”
肖战咬着牙说:“我不知道。”
冯都真急眼了,他回手从地上抄起块砖头来:“你小子把冯青弄哪儿去了?昨天我看你们俩就有点儿不对劲。”
肖战面无惧色,指着自己的脑门说:“你打呀,拍我脑袋,使劲拍!”冯都的砖头举在半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他真是无法想象,肖战,这个老红军的孙子,文学编辑的儿子,居然也学会耍青皮了,这是老北京小混混的做派呀!他怎么都学会了?肖战见他不敢下手了,冷笑着说:“要么你把我拍死,要么就离我远点儿,我没功夫和你磨牙。”说着,他拎着小包,大摇大摆地走了。
冯都气得手心冒汗,鼻子眼里直痒痒。肖战这个狗东西,简直是没把自己当回事啊。他使劲点了点头,咱们玩儿到底,看看谁能玩儿出花来。他决定来个跟踪追击,远远地地跟着肖战,大约保持了几十米的距离。肖战倒是认为,冯都一直心高气傲,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所以也并没有在意。后来肖战上了公共汽车,冯都则干脆打了一辆面的,依然在后面跟着。司机险些把他当成便衣了,一个劲询问什么地方出了车祸,谁赔偿。冯都气坏了,铁青着脸不搭理他。
大约跟踪了半个钟头,冯都从路线上判断,肖战的目的地必然是火车站。难道冯青也在火车站吗?难道他们俩要逃跑吗?冯都马上命令司机,超过公共汽车,直接赶往火车站。
冯青果然正站在车站的入站口呢,她翘首张望着,满眼都是期待。估计她也是万万都没想到,盼来的却是冯都。见着哥哥了,冯青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冯都也心软了,温柔地说:“你哭什么呀,哥是接你回家的。”
冯青抽泣着说:“这个臭王八蛋,他怎么能把这事告诉你了?你自己怎么不来呀?臭王八蛋,他是不是骗我呢?”
冯都知道她骂肖战呢,看来肖战的王八蛋级别比自己还高着一级,居然还加了个臭!他幸灾乐祸地说:“他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以后别理他了,跟哥回家吧。”
冯青绝望地看着他:“你说我还能回家吗?咱爸不得把我打死呀?肖战他妈一直就不同意这个事,怎么办呢?”
冯都有点糊涂了:“到底怎么啦?”
冯青赶紧退了一步:“原来你不知道啊?”
冯都虚张声势地说:“我什么不知道啊?肖战什么都告诉我了。没多大的事,听我的,咱们先回家,有什么事哥给你做主。”
“你自己的事都弄不明白,还管我呢。”冯青悠然叹息了一声。
此时人丛里传来了肖战急切的叫嚷声:“他说什么你也别信,他蒙你呢。”随着叫壤声,肖战呼扇着翅膀就落到二人面前了,他一把将冯青拉到自己身后去了。冯青则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肖战梗了梗脖子道:“已经说好的事了,我为什么不来?”
冯都探着脑袋,无奈地问:“你们俩个到底要干什么呀?”
冯青理直气壮地说:“私奔。”
“啊呸!”冯都气得一拳打在自己脑门子上了,忽然他又觉得这事蹊跷得紧。冯青是从来不看书的,她怎么可能知道私奔这个词呢?他冷笑着说:“墙上挂帘子,没门!你知道私奔是什么意思吗?你吃错了药了你?”
冯青毫不退缩:“《荆棘鸟》的女主人公早就应该和那个神父私奔,可他们没走成,所以才造成了终生遗憾。”冯都大张着嘴,他把所有的记忆细胞都开动了,但还是听不明白,荆棘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个什么神父,到底什么玩意?冯青高傲地说:“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啊?告诉你吧,那是个澳大利亚的电视剧,刚演的。”
冯都简直是欲哭无泪了,美国电视剧、日本电视剧、香港电视剧早就臭了街了,如今连澳大利亚的电视剧都开始祸害人了。他指着妹妹,怒吼道:“你让中国的电视剧祸害得还不够啊?还让澳大利亚的电视剧祸害,你有脑子没有啊?”
肖战不爱听了:“你别以为就你有脑子。我们去南方,我们要挣大钱去。当年红军走了两万五就把天下给打下来了,我们也要走出去,干一番事业。”
冯都哼了一声:“没有我,你连广州在哪儿你都不知道!”
肖战满脸通红,嘴唇突突直哆嗦:“你别以为你怎么样?我爷爷有个部下已经是长绿的总经理了,他们的广西分公司缺人手,我去了,我就是中层干部。”
冯都知道这个事,他心里有点酸,也不愿意和肖战在小事上计较。他追着妹妹问道:“说,你为什么要跟他走?到底怎么回事?我告诉你,妈都快急死了。”
冯青红着眼圈说:“你告诉妈,我过两年就回来,我们保证争气。”
冯都忽然站住了,他大约停顿了五秒钟,然后怒目瞪着肖战,嘴里冒出了一丝丝冷气:“肖战,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要不,今天咱们俩就拼了。”
肖战目光闪烁,一个劲往后躲:“你别胡来。这是火车站,到处都是警察,你跑不了。”冯青猛然站在肖战身前,挺着胸脯说:“别怕他,告诉他又怎么了。哥,我怀孕了,就是这么回事。我们俩要去南方,你爱怎么跟他们说就怎么说?”
冯都看看两人,半晌都没说出话来。这个事要是让冯胜利知道了,家里是一定会出人命的,冯胜利不把冯青打死,就得自杀!另外,肖家人对肖战和冯青的事也不大认可,据说肖妈已经和肖战谈过好几次了。事到临头,他们想私奔倒是可以理解的,如此看来肖战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想着想着他忽然压低声音说:“你们俩简直都笨到家了,到医院去,打了去呀?你们还真想把这个孩子生出来呀?”
冯青低着头不说话,肖战见冯都有狼狈为奸的意向,立刻拉着他走到一旁去了,小声说:“我们本来也不知道怀孕了,等知道的时候已经三个月了。医生说,冯青的心肺功能不好,这个时候打孩子,连大人都有危险。”
冯都说:“那你们俩就跑啊?”
肖战说:“不跑怎么办呀?现在正好是个机会,我去南方开创一番事业,绝对比你干广告更有出息。等我功成名就了,我再回来,到了那一天你们家我们家就都没话说了。”
冯都哼了一声:“你们俩是想做成一锅熟饭!让他们直接吃下去,对不对?”
冯青大叫道:“哥,你就别多管闲事啊。”
肖战二人并排站着,目光坚定,表情决绝。冯都明白了,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两家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他挠着头皮说:“那咱妈要是问起来,我怎么说呀?”
肖战说:“你装不知道。”
冯都想了想,暂时也只得如此了。我翻了翻口袋,把所有的现金都掏出来了,塞给冯青,然后扭脸问肖战:“你有钱吗?别把我妹妹饿死。”
肖战挺着胸脯说:“我攒了不少钱呢,等我在公司里站住脚,你就到我手下来干事吧。”
冯都白了他一眼,回手把BP机也塞到冯青手里了。“我要是呼你,你就得给我回电话。要不,咱妈他们报了警我可不负责。”
冯青咬着嘴唇,使劲点了点头。
二十七
火车站永远都在上演迎来送往的情节,冯青和肖战也走了,冯都忽然无端地担心起来,这两人在南方能过得下去吗?肖战在长绿公司站能住脚吗?好在他是个心思灵巧的人,在冯都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在南方实在过不下去了,跑回北京总是个办法。
回到大杂院,冯胜利已经报警了。冯都说:“放心,一定能找到。”之后他担心父母纠缠自己,便以找妹妹为借口,直接去单位了。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的,冯都刚刚走进公司,前台小姐大声说:“老板在办公室等你呢。”冯都只好径直来到老板的办公室,却见老板正陪着一个长头发的家伙聊天呢。他看到冯都进来,马上起身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们的广告策划人冯都,策划大师啊!曾经策划过那南极探险的活动。”
冯都知道老板在为自己拉大旗做虎皮,他当然不会反驳,大大咧咧地笑道:“都是小事,没什么可说的。”
长头发的家伙一个劲向他点头:“久仰啦久仰啦。”
老板接着介绍道:“这位是李导,电视台胡话胡说节目的编导,特地来找咱们合作的。”
冯都脸上微笑着,心里却在犯嘀咕,电视台跑来干什么?虽然他们是一家广告公司,但平时只和电视台的广告部打交道,从未介入过节目制作的领域。编导马上说明了来意,原来冯都“脱不脱”的广告如一块扔进茅坑的砖头,激起了无数民愤。虽然食用油的销量陡然上升了,但也有相当一部分观众给电视台打电话、写信,对这种少廉寡齿、低俗恶毒的广告内容表示了极大的愤慨。有人甚至要求电视台向少年儿童道歉,以挽回这个广告给下一代造成的不良影响。听到这儿,冯都不禁有些愤怒了,冷笑道:“一个广告就能给下一代造成不良影响啦?十几年的教育也不见得能造就出好人来。我小时候我们家没有电视可看,可我三岁就会骂人了,那是电视的错吗?”
编导震惊地说:“你绝对属于智力超常了,我五岁才会骂人。”
冯都咳嗽了几声,总算是把笑意憋回去了。老板立刻道:“冯都,李导不是来问罪的。他们是想做一期节目,专门探讨广告低俗化的问题,想请你做这个节目的嘉宾。”
冯都啊了一声,立刻道:“你们电视台没事干啦?这种节目多无聊啊。”
编导叹息着说:“我们就是没事找事啊,哪儿有那么多高雅的事啊?你想想,原来我们电视台就是一个频道,一天十六个小时。现在倒好,六个频道,每个频道都是十好几个小时的播出时间,哪那么容易就把时间凑满了,哪儿有那么多好节目啊?可我们又不晒着广大观众,所以什么节目都得上。”
老板也说:“是啊是啊,刚才我们已经谈了一会儿了。电视台的同志挺不容易的,都是避的。”冯都看了老板一眼,心道:你这家伙倒是挺容易受感染的。老板忽然兴奋地说:“话说回来了,你一定要参加这个节目,要趁热打铁,把咱们的广告策划能力宣传出去,让其他厂家也看看咱们的本事。”
对老板这句话冯都表示了极大的认可,做个广告名人就意味金票大大的有,于是他当下就答应了。
访谈节目的时间定在第二天的下午,编导说,他们还请了观众代表和大学老师,要以论战的形式展开,吵得越激烈越好。老板拍着冯都的肩膀说:“你就放心吧,我们这位策划人最有侵略性了。”
李导说:“大学老师可是女的。”
老板说:“那就更好了。”
由于冯都惦记着家里的事,下午便请假回家了。
两位警察站在大杂院门口,老妈坐在台阶上,指着其中一个警察又哭又闹。冯都一进胡同就看见了,他担心出事不得不快走几步,走近些便听明白了,老妈正数落警察呢。她满嘴的废物、吃货、白吃饭的。警察让老太太骂得直翻白眼,浑身的敢怒不敢言:“您注意点儿您注意点儿,我们是警察。”老妈居然吊着嗓子叫道:“你是警察又怎么啦?你的工资哪来的?你警察不是靠我们纳税人养活的吗?你们找不到我闺女,你们就是吃白饭的。”
社会真是进步了,老妈居然也有活学活用的本事了。原来去年冯都从广告公司领到了第一笔工资,说好了是三千块,实际上只拿到了2920块。老妈得知这个事,想不通其中关节,为什么会出了零头呢?当时电视里正播放香港电影《赌神》呢,刘德华曾指着一个香港警察的鼻子说:我是纳税人,你敢把我怎么样?冯都便因势利导地个老妈:“您看见没有,警察、军队、公务员都是靠收老百姓的税活着的。没有咱们,他们都得喝了西北风去。我那80块钱就是个人所得税,是孝敬给他们了。”当时老妈是非常的震怒,认为国家是大家,大家黑小家,实在是不成体统。冯都今天算是开眼了,今天老妈把刘德华的台词用在北京警察身上了,居然用得还挺是地方。冯都走上前,拉着老妈问:“怎么啦?”
老妈回手指了指门里的冯胜利说:“你爸爸早晨5点就去报警了,让他们找你妹妹。可他们现在找咱们要什么线索,咱们家要是有线索还用得着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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