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操我的时候你怎么都嫌我幺蛾子出得还不够多呢？”
“好，就给你那个男朋友三个月试用，看他操作得如何，如果是瞎搞，我建议你即刻换掉。否则，我就终止你跟公司的合同！”
毕云浩撂下的狠话，反而让胡佳发笑，她对着化妆镜整理了一下刘海，笑道：“哟，终于有事情是您说了算了，我可真荣幸。”
他无言以对。
其实两个人都清楚，他们之间不存在所谓的“爱情”，最起码胡佳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接下第二部戏时，已经决定凭借女主角的身份彻底上位，到时便可不再受潜规则的制约，拒绝谁都可以。那个时候，胡佳的世故老成其实还是带有许多天真幻想的，她总以为“光明”就在前方。殊不知多大牌的演员便与多大牌的导演合作，他们永远摆脱不掉“肉体交易”的圈子，哪怕有一些后来成了“女神”级别，也依然要为防止被新人出头盖过而继续龌龊。
这部唤作《缱绻风流》的民国戏，由此成为胡佳得道升仙的重要筹码，尤其还有名导演助阵，令她无比欣慰，男主角不太有名，但形象飘逸俊朗，恰巧托住她的明艳娇奢。连钟悦在看他们拍定妆照时，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绝配”，甚至佩服到没办法嫉妒。
“才色兼备，又有骨气、有智慧的妓女角色，非你莫属，你基本上就是为这个角色而生的。”
胡佳至今记得，《缱绻风流》的导演金诚志当时是这样跟她说的，一切都正朝她着心中最理想的方向前进。
4
无论这事情过去有多久，胡佳都自认对金诚志没有多大的恨意，她只是非常厌恶这个圈子里的脏事儿，却不得不臣服于此人的才华。有些男人就是这样，靠“色欲”激活灵感，性爱令他们所向披靡。所以每每忆起《缱绻风流》开拍前一晚的事情，胡佳便万分纠结，因为这既不是她想要的开头，也注定了她的悲惨下场。
初见金诚志时，胡佳对他的印象非常淡薄，不过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目苍老，皮肤粗黑，但双眸有神，眉心挤出一条笔挺的竖纹，及肩的长卷发上胡乱压了一顶鸭舌帽，后脖颈由此显得更加瘦长，完全属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女性普遍钟情的形象；而且他有点儿军人作风，讲话腔调非常端正和官派，谈吐很乏味，但一触及正题又往往一针见血，教人不敢流露出一点轻视的意思。尤其让胡佳意外的是，她开完会回到酒店房间时，居然看到桌上摆着一只水果篮，上边有金诚志铁画银勾的笔迹，写了些很平常又很热情的祝辞。
胡佳还是头一次受到如此厚遇，记得拍《花样流年》的时候，连个为她开一下电梯门的剧组人员都没有，甚至还要看化妆师的脸色，现在她已经可以对一盒微不足道的粉底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还会受到导演的奉呈。金诚志的热情，加上男友的形影不离，一时间将胡佳推到了幸福的顶端，她甚至已经听见成功的节拍正不停地敲拍耳膜。
尽管按规矩行事，胡佳不能和钟悦睡一间房，然而在果香四溢的房间内，她还是收到钟悦的手机邀请短信，她看看短信，再看看果篮，芒果的蜜汁正从破皮口渗出潮湿的一角，她直觉这周身的亢奋细胞需要热水澡与高潮才能彻底消停，于是急吼吼地换了蕾丝边纯黑超短裙，涂上最艳的口红，草草喷过香水，松了对襟毛衣最上边的一颗衬衫扣子，便走出来，直奔钟悦的房间而去。厚实的走廊地毯不停吮吸胡佳的细高跟，以至于她不得不将臀部扭出一个夸张的姿势，不穿丝袜的两条小腿上那些纤细曲卷的体毛都清晰可见。
胡佳走得很小心，希望在这个夜深时分不会被人撞见，但同时心里却隐隐希望有什么人能迎面与她撞上，然后浮上一脸被美色所震慑的表情，那样她便能豪情万丈，有信心让自己在钟悦的手心里碎成一捧甜美的果浆……
“唉哟，这不是我们的女一号嘛！”
在离钟悦的房间不到五米远的地方，胡佳“如愿以偿”地碰上了不速之客，金诚志那张毛孔粗大的脸盘上堆满了笑意，“穿得那么漂亮，是要去会男朋友呀？”
剧组里几乎没人知道钟悦和她的关系，除了毕云浩。
“哪儿来的男朋友呀？我是要下楼买点儿东西。”她随口编了个谎，但很快意识自己压根儿没有带包，于是媚笑着岔开话题道，“金导，谢谢您送来的果篮，特别漂亮！”
“这个漂亮没用，得好吃才行。”
金诚志的眼睛热辣辣地扫过胡佳衬衫内微微突起的黑色纹胸，从表情和语气判断，丝毫没有打过招呼便擦身而过的意思。
“好吃，我刚吃了个芒果。”胡佳开始有点儿焦虑，她能坦然面对被人用眼睛调戏的处境，只是如今心里装满了与钟悦云雨时紧绷的酣畅回忆，恨不能打个响指，整个天地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现在多出一个金诚志，真是麻烦！
于是她侧转身，意欲翩然而过，孰料对方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笑嘻嘻道：“正好你要出去，我就是来找你一块儿出去的。等一下剧组要和《缱绻风流》的一家投资方老板吃饭，这种应酬嘛，少不了你。”
“我身体不舒服，头痛得厉害，想买完东西就回去睡觉的。”她笑得很勉强，这个谎也撒得不够圆滑。
“唉呀……”他一点儿没有松开她的意思，相反，他掌心有一抹潮热正渗过衣料侵蚀入她的皮肤，“把自己收拾得国色天香的，肯定是要出门会什么人吧？”
“没……没有。”
她心里已然开骂：“老娘要出门会什么人，关你屁事？！”
“没有的话，那就跟我一块儿走。早就久仰我们胡佳喝酒是海量，今天非见识见识不可。我跟你说，我可是不大能喝，等会儿啊……”
金诚志声音越来越轻，脸却越凑越近，嘴巴几乎要贴住胡佳的右耳垂，她只得笑嘻嘻地偏过头，蹲下身子假装擦鞋，借机让被他抓住的那条胳膊脱困。
“金导，您见谅吧。”她语气温柔，态度坚决。
钟悦……她现在只想被他以最野蛮的方式占有，金诚志的猥琐反而更挑起她的情欲。
“你看你，不给面子是不是？这可是投资方，能决定选角的，再说人家也挺欣赏你的戏，才委托我来邀请。你这么聪明的人，凡事还得动动脑子。”金诚志周身散发兽的气息，而他自己大概还以为非常风流倜傥，可令江山与美人尽在掌握。
“对不起，我真的不方便，想回去休息。”
即将溢出的欲望在金诚志的缠磨下反而激发了怒火，胡佳终于拉下脸来，转身便要走回自己房间。
“我说胡佳，你也是过来人了，怎么做事不看场面？得，你不陪咱们喝酒也成，不过今晚十二点之前必须到我房里来谈戏！”
情欲果然是一切情感的基础，能让每个人露出本性。
胡佳的愤懑已涌到喉咙口，只得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金导，我想您是刚才没听清楚，我说了，我——头——疼，所以想早——点——睡，今晚谁找我谈戏都不成。”
金志诚微张着嘴，像刚刚被捞出水缸的金鱼一般双目圆鼓，大抵是不太相信有初出茅庐的女演员敢当面拒绝他，所以半晌之后才缓过神来，道：“好，好，好！那胡佳小姐今晚就好好休息，别累着了。我回头会好好考虑你的戏份，尽量让你拍得舒服。”
话毕，他便清了一下喉咙，那一声咳宛若“包装纸”，令他在半秒之内又恢复了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大摇大摆地走过胡佳身边，径自回房间去了。
胡佳自然知道今后在剧组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同时也保持着乐观，大不了只和那姓金的色鬼合作一次，拿全片酬之后老死不相往来，像《缱绻风流》这种大制作的华丽民国戏，播出后势必大火，哪怕姓金的删她的戏份儿，她还是剧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只要表演出彩，根本不用怕被打压。
想到这一层，胡佳又极天真地释怀了，遂整理了一下裙摆，敲响了钟悦的房门。
“来得够晚的，还以为你不愿搭理我呢。”钟悦只穿一件弹力内裤，将屁股包得又窄又翘。
她按捺不住，猛地跳起来搂住他，两条腿盘夹在他的腰部，他瘁不及防，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两人顺势都倒在床上，床垫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响。
“哟，劲儿够大的，想吃了哥还是怎么的？”
钟悦扁平的灰褐色乳头下，还有几道浅疤，是上回缠的玫瑰刺留下的，她狠狠吻住那些痕迹，想即刻在它们的包围中醉生梦死……
次日，胡佳来到片场，直觉每个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都挺古怪，甚至连一直对她点头哈腰的临时保姆都面色凝重，既不为她搬椅子，亦没有奉上茶水，反而是一脸诧异道：“胡……胡小姐怎么来了？”
“废话！她是这部戏的女主角，能不来吗？”
钟悦在一旁插嘴。
“可是……”
临时保姆吐了一下舌头，猫着腰从胡佳身边过去了。
胡佳这才看到，片场的公告栏中贴着一份通知，上边写着紧急撤换女主角的事，撤换的理由是“身高问题”。
5
面对胡佳的质问，金诚志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愧疚，反倒洋洋得意：“你不是说累嘛，那咱们就下次再合作呗。”
他的面孔比先前还要晦黯，那是欲求不满导致的丑陋，因此他要让她一起出丑，谁说睚眦必报是小女人的品性？大男人报复得更凶。
“金导，咱们是不是得讲讲‘公私分明’这回事儿？”胡佳努力在脑子里掐爆那些快要飙出口的脏话，一字一句道，“昨儿是我不好，没买您的面子。可您也不带这么狠的，居然把我饭碗给砸了，至于吗？再说了，身高问题？这都什么破理由？早在选角的时候，您就跟我吃过饭，知道我身高了，现在再说这个，也不怕剧组其他人起疑？”
“你是和我吃过饭，可都是坐着的，哪里看得出身高？反正现在我和制作人都研究了一下，觉得你的戏不错，但还得考虑到这个剧出来的整体效果嘛。所以打算另外请人了。”
胡佳已气得心跳如鼓，耳朵涨得通红，道：“这么说，毕总也知道这事儿？”
“毕总？这事儿应该是全体制作人员的决定，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
金诚志打的这个马虎眼，让胡佳突然又有了信心，她确信把她赶出剧组是金诚志一人胆大包天的决定，毕云浩根本不知情！更何况，毕云浩作为恒星公司的上层管理者，到底是和她有过数夜欢好的，多少也会念些旧情，即便没有情，至少也还眷恋她的肉体，怎么可能和这种无耻小人站在一边？！
可惜的是，毕云浩在电话那头的话让她愈发心寒。
“没错，这是公司上层的决定，我们也是经过反复讨论的，觉得你不适合，所以……”
胡佳没有听完解释便挂了电话，因为实在无法直面这样鲜血淋漓的下场。同时，她也终于明白金诚志为何要在她提到毕云浩的时候闪烁其辞，他就是要让她主动给毕云浩打电话，让她搞清楚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金诚志的狡猾与残忍要远远超过他的好色。
“妈的，我去揍那姓金的！”
钟悦跳得老高，与其说要为女友出头，勿如讲是假惺惺地做出一种姿态，他的血气早在这几年的社会打磨中被消耗光了。胡佳明白，谁都帮不了她，于是躲在阳台上抽烟，把烟头一个个平排戳在水泥栏杆扶手上，看着它们轮番被风吹落或吹走。
“没用！我只是刚刚出头的演员，没有靠山就什么也干不了。除非现在跑去和恒星的老总睡觉，否则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姓金的有名气，有名气就可以操控生杀大权，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毕云浩也拿他没办法。”
“他不过是个导演，有什么屁权力不让你上戏？！”
“因为我就是他选的，是他选的，他就有权力换掉我。”
“胡扯！我就不信没天理了还，豁出去跟丫挺的拼了！”钟悦的两侧鼻翼剧烈张缩，两块平实的胸肌亦随之一鼓一鼓的，他连生气的样子都很迷人。
“得了，反正我跟恒星的合作估计是没戏了，不如……”她把刚刚制造的烟头用力摁在扶手上，对着不远处的一片璀璨的城市灯火，幽幽道，“不如就真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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