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天下-阴谋与阳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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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王敖他们欢欢喜喜地在桃花源住了两天,然后便一起回新郢了。这回他们在江北买了几匹马,速度比来的时候要快多了。到新郢时,盖聂要回自己的剑道馆,熊鹰回家向父亲道平安。王敖和养超则偷偷回了珠宝行。彭昌见到他们回来简直是喜出望外,差一点哭出来。原来追兵们见刺客们协同女公孙上船跑了,知道无法交差。他们为了抱住自己的脑袋,就在江边随便杀了几个人,带回人头来硬说是刺客顽抗,不得不杀,而女公孙熊鹰在追击中失踪等等。彭昌他们得知这个消息顿时乱了方寸,也弄不清真假,大家正准备向咸阳报告呢。

    王敖听完后欣慰地说:“如此说来,我们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太好了。那魏王妃死了吗?”

    “死了。”彭昌道:“昨天魏元吉带着灵柩上路,在长亭时还和李园吵架呢。樊奎已到新郢,主人有什么吩咐吗?”

    王敖把樊奎叫来,让他迅速到大梁,要占德在大梁广播谣言,说楚国内乱,李园平定内乱时把魏王妃一同杀了。等樊奎走后,王敖便叫彭昌准备快马。彭昌关切地说:“二师兄刚回来,不能歇歇吗?”

    “我要马上回咸阳,这回我必须亲自回去,看着吧,我们就要在天下翻些波浪出来了。”王敖兴奋地拍了拍彭昌的肩膀。“夫子的计划就要实现了,六国快活到头了。”说完他一刻也没有休息,上马就跑了。

    冬日的太阳昏黄疏懒,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沙尘,到处是一片暗青色。此时一匹快马在大道上飞驰着,打破了天地间的沉寂,阵阵尘土如卷起的旋风,又似一条张牙舞爪的黄龙,尾随着快马远远冲过来。那年轻的骑手如攀附在马背上的一只小鸟,轻灵而矫捷地随着马儿的驰骋飞快地变换着身体的方位。大道上车辆听到马铃就忙不迭地规避,这不是传送军情的士兵就是驿站的官差。跑近了行人们才看清,骑手竟是位衣着华丽的青年,大家无不鼓掌。

    由于当时还没有发明马镫,骑手重心无法掌握,一般人是骑不得马的,马多用于拖拉战车。所以在街上看见骑手,就跟观看杂耍差不多。

    骑手正是王敖,他星夜自新郢赶奔咸阳,如今已经是第四天了,路上除了偶尔打个盹,连吃饭都在马上。这时前方隐隐的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都市,王敖的心终于放下了,那就是阔别已久的咸阳城。

    驶进咸阳城,王敖一直跑到王宫前的广场才停下来。他前脚刚下马,就听见背后扑通一声,那匹矫健的骏马已经口吐白沫,四蹄抽搐了。

    郎中令蒙恬远远跑过来,摇着头说:“挺好的一匹骏马,让阁下给累死了,当心它在阴间等你算帐吧。”

    “今生的事还顾不过来,还管得了阴间的事?”王敖边擦汗边说。一年没见,蒙恬下巴上已经多了一圈胡须,看起来英武了许多。“呦!多日不见蒙将军很有些将军气派了吗?”王敖笑道。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谁象你呀,这么大了还长不出胡子来。”蒙恬大笑不止。王敖想揍他,蒙恬赶紧摆手道:“王兄,王兄,这是在王宫门口,那些人都是我的部下,给我留些面子。”

    王敖狠狠瞪他一眼:“快去通报大王,我要见驾。”

    “大王正在偏殿与尊师、李斯、王翦、顿弱、姚贾等人商量事呢,我就去禀报。”说着,蒙恬大踏步去了。

    此时秦王政正与几个主要大臣在偏殿里争得不可开交呢,以秦王政为首的一批人主张开春就开始统一战争,而以缭子为首的一批人则主张再观察观察。大家还没争出个结果,蒙恬就跑了进来:“大王,典客副丞王敖在殿外求见。”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吃了一惊,王敖不宣而归定是有重要的事。蒙恬只得道:“大王王敖刚到京城,直接来王宫的,听说他路上跑死了五匹马。”

    秦王政知道必定有大事,于是笑道:“好哇,秦国的熊鹰回来了,听听他怎么说,宣。”

    王敖们风尘仆仆地来到殿上,秦王政还没说话,顿弱便哈哈笑了起来:“小老弟,你怎么象从土里钻出来似的?”

    王敖向上施礼道:“大王,臣王敖自新郢来,有重要军情禀告。”王敖偷眼向上看了看,秦王政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恍过去了一年,赢政君王气派更足了,一圈淡淡的络腮胡子贴在脸上,由于胡子的缘故,那脸颊似乎狭窄了许多,远远望去更象一只鹰了。

    “王爱卿平身,很久不见了,寡人甚是想念哪!寡人料到你不宣而归定有要事,说吧。”秦王政也在仔细打量王敖,这小子黑瘦了许多,一身尘土,连鼻孔里都是黑泥,显然刚从远方来。看到臣下如此敬业,他心里美孜孜的。

    王敖站起来,将此次在各国卧底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最后着重谈了谈刺杀魏王妃的经过。大家一听说魏王妃在李园平叛时被秦国间谍刺杀了,顿时议论起来,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第一个站出来的就是顿弱:“大王,可喜可贺呀,魏王妃这一死咱们的文章就做大了。”

    秦王政也清楚此事关系重大,但脑子里还没理出个头绪来。于是道:“顿子就来分析一下吧。”

    顿弱走到王敖身边,满脸笑容地说:“臣早就听说,魏王妃芈夫人得魏王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一死魏王心痛自不必说,魏楚必要要闹翻。我们应该借这个机会,火上浇油,为臣以为大秦特使应该立刻赶望大梁,以为王妃报仇的名义,协同魏国出兵讨伐李园。如此一来魏楚合纵就无从谈起来了,此其一也。其二,吃人者嘴短,用人钱者手短,我们这回帮助了魏王,他必定感激不尽,以后秦国对别人用兵时,魏王就不好出兵了。其三,此事将大大破坏魏国王室之间的团结,咱们要是加把柴火,魏元吉就是不死也得要他半条命。魏元吉是六国合纵的主要鼓吹者,把他干掉,大王就可以睡安稳觉了。”

    秦王政大喜,他拍着巴掌道:“一箭数雕,王敖大功一件!你这计划是怎么实施的,寡人倒想听听。”

    王敖笑了:“大王,暗杀庞煖倒是有计划的,但刺杀魏王妃纯粹是臣一时兴起。王敖知道刺杀了她关系重大,但机会瞬息万变,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现在也没有顿子琢磨得透彻呀。”

    在座群臣大笑起来,偏殿上的气氛很是活跃。此时缭子拱手道:“大王,可迅速派人去大梁,另外准备兵将,协助魏国伐楚。”

    缭子的话音刚落,顿弱又急着开口了:“大王,事不宜迟啊,必须要赶到魏元吉前面到大梁,最少也要赶到魏王的火头上。”他突然转向王敖:“老弟,魏元吉几时可到大梁?”

    “魏元吉是在我离开新郢的前一天护送灵柩出发的,我离开新郢已经四天了,按正常速度,魏元吉没有十二三天是到不了大梁的。”王敖道。

    偏殿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盯着王敖好久没人能说出话来。新郢离咸阳三千里,王敖四天驰骋三千里,这需要何等的毅力和体魄啊!秦王本想说几句勉励的话,却觉得哪句话都无以表达自己的心情,最后只得道:“王爱卿为秦国赢得了时间,寡人甚慰。”他扭脸转向顿弱道:“那就请顿子明日跑一趟大梁,促成秦魏联合攻楚。”

    “不,不,不。”顿弱大摇其头:“大王不行啊,王敖搞阴谋,顿弱搞阳谋,如今阴谋得逞,阳谋一定要跟上。他四天跑了三千里,难道顿弱还要等明天出发吗,请大王下诏,顿弱今天就要走,多走几十里是几十里。”

    偏殿里再次发出一阵啧啧声,秦王激动得站了起来:“我君臣如此,大秦如何不能统一天下!去问问六国那些酒囊饭袋,他们有这样的臣子吗?好,寡人委派顿弱为特使,出使魏国,便宜行事。”

    顿弱领了诏书,大踏步下殿了。

    此时秦王政转向了缭子:“先生,此次伐楚,策略如何?”

    “大王,这可不是您心目中的伐楚之战!”缭子朗声笑起来。“以为臣看,此次出兵只是破坏六国合纵的骚扰,让魏楚结仇。我们能占些地盘就占一些,不必与楚国死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如今楚国尚有雄兵几十万,暂时先不动他。而且秦强魏弱。楚国必定会倾全力对付我们的,所以出十万兵足矣。”

    秦王政有点失望,但他很快就接受了缭子的建议,对王翦道:“老将军看谁可领兵?”

    “杨端和正在东南四郡,老臣看可派他征集当地兵马伐楚,不必动用常备军。”王翦道。

    “就这么办,交国尉府下令。”秦王政下达了命令,突然他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再次转向缭子:“先生,春天出兵不出兵的事,大家还没商议完呢?”

    缭子知道这是位心急的君王,微笑着说:“为臣同意明年春天发兵。”

    秦王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仔细观察了缭子一会儿,发现他并不是开玩笑。原来王敖未到时,大家为出兵与否的事争得面红耳赤,缭子是坚决主张暂缓的。可一杯茶的工夫,缭子竟来了个大转弯,所以秦王政觉得很奇怪。“先生转变得如何这样快呢?”

    “其实臣一直担心魏楚赵三国合纵的事,如今燕赵的仇恨加深,赵魏联姻未果,魏楚又起了战端,大王只须派姚贾一人笼络住齐国就可以了。此次出兵必定有所斩获,最少也可以消灭一部分敌军主力。”缭子道。

    “好!”秦王兴奋得脸都红了,他很高兴缭子能改变主意。“寡人的意思先灭韩国,再灭魏国,诸位以为如何?”

    在座的人里,李斯是文官,一般不参与军事讨论,姚贾负责外交,实际上秦王就是在问王翦和缭子。王翦捧着花白的胡子道:“从战阵上讲,灭韩国易如反掌,有十万人,两个月就够了。魏国无险可守也容易一些,所以老臣同意先攻打这两个国家。”他是白起之后,秦国声望最高的将军,如今已快六十岁了,但身体硬朗,打仗时依然身先士卒,在秦军中有崇高的威望。

    “臣认为,出兵必先攻赵。”缭子不动声色地说。

    其实缭子的发言并不出乎秦王政的意料,这是缭子的一直论调。此时他转向王敖:“爱卿在六国奔波一年多了,你的看法如何?”

    “禀大王,楚国李园专权,人心浮动,韩王安苟且偷生,斗鸡为乐,燕王喜迷恋神仙之道,不足为患,魏国君臣失和,魏王与魏元吉之间猜忌甚深。只有赵迁新立,有强兵之愿,不可小视。所以臣认为,伐强赵为上策。”王敖谈锋甚健,丝毫看不出疲惫来。

    秦王政没料道王敖也这么说:“先易后难乃是常理,为何要先难后易呢?”

    “陛下灭韩则五国惊惧,搞不好就要重谈合纵,所以应连横其他五国,先打掉最强者,剩下就翻不起多大风浪了。”缭子补充道。

    秦王政又去看王翦,王翦点头道:“赵国民心最齐,军力最盛,先打掉他就可扫除东伐的主要障碍,缭子看得比老臣远哪!”

    秦王政笑着摸了摸脑门:“大家都这么说,寡人只得同意了。准备军需粮草,春天出兵伐赵。”

    二

    熊鹰与王敖、盖聂分手后便径直回了家,公子负刍已经缩在府里哭了好几天。负刍是万万也没想到,李园平定叛乱,自己反倒把宝贝女儿搭进去了。熊鹰突然归来,负刍还以为的女儿的鬼魂找自己诉苦来了呢,当即就昏倒了。熊鹰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事情解释清楚,当然她不能说认识那些刺客,只得撒谎道:半路碰上夫子盖聂,盖大侠打败歹徒,自己才得了一条性命。负刍大喜,立刻赶到盖聂的剑道馆表示谢意,盖聂在路上就听了熊鹰编造的谎言,索性欣然接受了。这一来熊鹰又欢喜了一阵子,他知道盖聂再不拒绝自己了。

    这一日,负刍对熊鹰道:“盖聂不是墨者吗?我今日要去墨坛探望你的夫子,他要是没事就一起去吧。”

    熊鹰巴不得父亲说这话,当下就跑到盖聂的剑道馆,邀请他一起去。盖聂听说去墨坛,自然没什么话说。当天下午他们就见到了新郢矩子武嘉良,熊鹰是探望夫子,盖聂进见长辈,而负刍与他则是老友相聚。大家寒暄了一会儿,负刍指着墨坛后的一片竹林道:“听说没有,墨坛后的竹林开花了,竹子开花可是少见的奇景啊,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武嘉良欣然同意,留下负刍的管家南国在墨坛吃酒,他们几个便一起来到竹林里观赏竹花。

    墨坛后的竹林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据说是前辈墨坛矩子种的,林子广阔,足有数百亩,竹子非常高大粗壮,每根都有人的小腿那么粗,茂密的枝叶上则开着白色的小花,层层叠叠的,艳丽而凄美。大家观赏了一会儿,负刍突然叹了口气:“咳,竹子开花,其命不长了。”

    熊鹰不解,愣愣地问:“为什么?”

    武嘉良也叹息了一声:“竹子虽然长得这般粗壮,却已经到了垂死的年龄,所谓物极必反吗!竹子死亡的标志就是开花,如此茂密的竹林,用不了两个月就要枯萎了。”

    熊鹰和盖聂相互望望,觉得这话大有深意。

    果然只听负刍道:“这竹子就是我大楚,貌似强大,实际上已经完了。李园这等奸贼,夺我熊楚八百年江山,残害贵族,遗祸百姓,他当政这几年前后已经杀了五、六万人,那些人都是我大楚的子民啊!他横征暴敛,抢夺民财,眼看我大楚就要亡国了。在下愧为公子,将来如何面对地下的先君,如何面对屈原那样的忠臣哪!”说着,负刍涕泪横流,泣不成声了。旁边的武嘉良也在落泪,楚人爱国,认为自己是天之娇子,连墨者也不例外。

    熊鹰忧伤地低下头,她是读着屈原的楚辞长大的,负刍的感伤同样打动了熊鹰年轻的心。

    “楚之破败不全在李园,难道楚怀王就没有责任吗?他不听屈原的苦谏,亲近靳尚这样的小人,百张仪玩弄于掌心,数次兵败,被俘受辱。楚国的不幸,鄙人看首先在王室的腐败!”盖聂瞪了负刍一眼,心道:前几天你不还帮着李园平定叛乱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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