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天下-一计二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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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元吉果然从树林里慢慢溜达出来:“李牧,你不愧是大将军,转眼就杀了我的十名好手,佩服佩服!可今天不交出兵书来,你是过不去的。”原来魏元吉到邯郸后,并没有求见赵迁,他也知道赵王迁讨厌自己言而无信,索性打起了李牧的主意。魏元吉很是奇怪,且过这小子怎么一去不返了?一年多来渺无音讯,于是不得不亲自动手。此时东门田出主意道:“李牧一计二用,咱们也来个一计二用,就跟当年伏击缭子一样,在半路抢他的。”于是魏元吉命那十名剑客先出手,目的是耗损李牧的体力。

    李牧平时为人谦逊,今天却气得须发暴张了,他破口骂道:“枉披一张人皮的东西!李牧与你无冤去仇,却数次寻衅,贵族都是你这副德行,不亡国又怎么对得起天下?”

    “你们赵国的贵族又是什么玩意儿,君侯不会不知道吧?如今郭开正在欣赏童男童女的表演,君侯是否看过呀?”魏元吉大笑起来。“在下只想借《孙膑兵法》,一观而已。”

    李牧为人宽厚,如果魏元吉公开索取,他一定会把兵书送过元吉的。但他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更不喜欢阴谋诡计。“在下一直以为公子是有识之士,可你一天到晚琢磨这种鬼魅伎俩,十分无耻,在下绝不借给你。”

    元吉抽出雨剑,虽然这剑被云剑甭了个缺口,但他请名师打磨了一个多月,如今这剑依然光华缭绕,冷气森森。“那就看看君侯的武功吧。”说着,魏元吉仗剑扑到,运尽平生之力,一剑猛砍下来。

    李牧从未与他交过手,也想试试名满天下的魏元吉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于是挥剑隔挡,来了个硬碰硬。两剑相交,“铛”的一声大响,二人旋即跳出战圈,元吉的虎口已经被震烈了,而李牧的整条臂膀似乎都失去了知觉。他运功于臂却半晌不见好转,此时魏元吉已经缓过来了,他挥剑又冲了上来。李牧无奈,只得左手持剑,拼命抵挡。好在李牧久经沙场,又精通兵法,他一直围着元吉转圈子,很少与他正面交锋。而魏元吉眼见李牧打不过自己,顿时来了精神,左一剑右一剑地猛砍,招招要命,步步进逼。

    二人转眼打了三十个回合,李牧的右臂好转了,但在元吉的急攻下宝剑却无法换手,而元吉内力雄厚,攻势竟越来越猛。李牧知道,自己必败了,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脱身,打不过就走,绝不与对手拼命是他的作战原则。

    其实李牧要是逃走,魏元吉不见得能把他怎么样。但此时战云突变,一匹枣红马自远方飞驰而来。快接近战圈时,马上人飞跃而下,冲着他们就跑过来了。李牧早看出那是赵矫的枣红马,他大叫:“殿下快退。”而赵矫却恨透了魏元吉,一剑就递进了元吉的剑光圈子。

    元吉恼怒至极,自己的老婆却帮着别人。他挥掌击退李牧,一招横断山河就把赵矫的宝剑击成了三段,反手将她扼住,剑刃压在赵矫脖子上。

    这前后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李牧是想救也救不了,只能干看着。

    四

    魏元吉抓住公主赵矫,立刻明白羊皮书快到手了。他哈哈大笑道:“李牧,这公主要是香消玉陨,可不能怪本公子啊。”

    “不要伤害公主。”李牧大叫道。

    元吉呵呵冷笑,他早就听说李牧和赵矫交往甚密,心道:早晚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好,只要足下交出羊皮书,公主就死不了。”

    “不能给这个畜生。”赵矫脸憋得通红,却依然高声叫骂。

    元吉手上一使劲,赵矫昏厥了过去。

    李牧哼了一声:“欺辱妇女,阁下的本事很大呀。”

    “这是在下的老婆,有父母之命,与你有什么关系?”元吉大瞪着两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好,在下拿兵书与你交换公主。我们各退二十步,你把公主放在地上,我将兵书放在此处,相对而行,各取所需。”李牧焦急地看着赵矫,狠不得立刻把她救回来。

    “好,很公平。”说着元吉将赵矫扔在地上,径直向李牧走过来。李牧果真老老实实地退了二十步,然后向赵矫后走过去。

    李牧还没有走到赵矫身边,就听元吉大声骂道:“李牧,你敢骗我,这不是羊皮书。”

    李牧回头见他捧着绢书瞪着自己,便道:“羊皮书早就还给缭子师徒了,这是在下抄写的一份绢书。”

    “胡说,借了《孙膑兵法》还有还的?”魏元吉根本不相信。

    “我李牧是何许人?怎能与公子相比?”李牧的脸上满是嘲讽。

    魏元吉将信将疑地翻开绢书,发现果然是兵法,心里这才放下了。此时他一抬眼,却发现李牧正背对着自己,手指扣住赵矫的人中,全然没有防备。他嘿嘿冷笑,心道:看你李牧背后长没长眼。想到此,举着雨剑,悄悄地走了过去。

    昏厥中的赵矫悠悠醒转了,他一睁眼竟发现魏元吉在李牧身后举起了宝剑,忙不迭地大叫起来。李牧已经在余光里看见了魏元吉,他真没想到世界上有如此无耻的人,拿走了兵书还要杀人灭口。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李牧抱着赵矫侧身就滚了出来。然而元吉的宝剑已经到了,一道银光划过,鲜血飞溅出几尺远。李牧滚出几步才发现自己的右臂,自肩膀五寸处被斩断,只连着一层皮,直到现在他还没觉出疼来。“无耻小人,无耻小人!”李牧捂着伤臂骂道。

    “当年庞涓心慈手软,才有马陵道之祸,今天你们谁也活不了。”魏元吉眼冒精光,杀机必现,挥剑向二人砍过来。

    正在此时一支雕翎箭挂着哨声,迅猛地射到元吉面前,魏元吉听见这声音心里就颤悠,他忙低头缩颈,那箭依然射中了玉冠。头发立时披散下来,他如厉鬼一样寻找着雕翎箭的出处。第二支箭又到了,魏元吉这次有了防备赶紧举剑隔挡,结果雕翎箭道是挡住了,魏元吉的身子却被震退了三步,这是强弩!养超!养超怎么来了?魏元吉惊恐的四下寻找,果然见远处一辆马车于雪地上飞驰而来。

    王敖知道要出事,便昼夜兼程地追。还有二里多远,他就看见李牧和公主命在一线了,于是赶紧命令养超射箭。但距离太远,王敖不得不半躺在车厢里,用脚蹬弦,拉开三十石的强弩。养超抬手就是一箭,然后扔下硬弩,王敖立刻把第二支弩递上去。转眼就是六箭,魏元吉被射得满地乱滚才避开,而王敖也累得呼哧带喘了。

    此时轻车已经驶了过来,王敖大叫道:“公主快与将军上车。”御手马上跳下车去接李牧。此时距离近了,养超又换上了连弩机,羽箭飞蝗般向元吉射去,元吉边躲边向树林跑,即使如此肩膀上还是挨了一箭。好在羽箭的力道不大,元吉站在树林边大骂:“暗箭伤人的小子,你不得好死。王敖,本公子早晚要击碎你的天灵盖……”

    养超也还嘴骂道:“禽兽不如的东西,总有一日要射瞎了你的狗眼。”

    这时几人已把李牧抬上车上,王敖一边命令御手快回邯郸,一边为李牧诊治伤势。“啊”掀开衣服,王敖竟叫了一声,他没到伤势这么重。“经脉、骨骼都断了,这条胳膊——”王敖望着赵矫说不下去了。

    “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君侯手残了,君侯是为了救我……”说着赵矫趴在车梆上大哭起来。

    李牧勉强睁开眼:“殿下的情谊,李牧万死也不能报啊!”

    “殿下不必忧伤,大将军手残心明,照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王敖硬着心肠说,其实他的泪水也快忍不住了。

    他们摆脱了魏元吉,一路飞奔,傍晚找了家驿站,王敖找了辆密封好的安车,几个人马不停蹄地赶奔邯郸。

    回到邯郸,赵矫请来御医郦佣为李牧医治,郦佣是扁鹊的嫡传弟子,在赵国有极高的声望。他审视伤情后为难地对赵矫说:“公主,君侯这条胳膊是保不住了。即使断骨可以连接,经脉却全断了,即使连接好,日后右臂也必将萎缩,形同虚设。”

    赵矫只是在一边痛哭,老太太平静地叹息道:“大夫费心了,只要我儿这条命能保住就好。”

    郦佣信心十足地说:“性命无碍,老夫人放心。”说完郦佣就开始实施手术,动手前他让李牧喝了一大爵酒。即使如此手术实施的两个时辰内,李牧依然疼得坐起来好几回,但一声没吭。

    手术完毕,郦佣擦着额头的冷汗道:“君侯真是硬汉子,在下佩服。往后君侯就好生将养吧,一个月之内,最好不要走动。”

    此时李牧终于转向王敖:“亏得贤弟赶来及时,不然在下与公主都会死在魏元吉手里。如此大恩,李牧刻骨铭心!”

    老太太抹着眼泪道:“王先生不光救了你。”然后他把家中的时简单说了一遍,李牧更加惶恐,他挣扎着要起身跪拜。”

    郦佣和王敖同时按住他,王敖动情地说:“你我情同兄弟,君侯早就救过王敖的性命。”

    李牧正在思索王敖的话,马弁跑进来道:“将军,秋矩子求见。”

    郦佣皱着眉说:“君侯最好不要见客。”

    “秋风梁来,在下岂可不见。请。”李牧与秋风梁交情甚密。

    不一会儿,秋风梁一头大汗地跑进来,奔到李牧床前:“君侯无恙吗?这,这心慈之人多磨难!魏元吉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这,右臂断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李牧感动地说:“秋子不必忧伤,李牧断臂并不碍事,比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总算万幸啦。”

    “哼!”王敖闷哼了一声:“战场杀敌是英雄所为,可魏元吉这种可耻的贵族,先命十人埋伏,消耗君侯的体力,然后又下手暗算。他是个什么东西?山东六国都是这种人,不亡国才怪。”

    李牧知道他话里有话,不能接口,而秋风梁却狠狠地说:“君侯是赵国之盾,这一伤残,我赵国数百万男女托付与谁?在下这就传令赵国墨者,魏元吉人人得而诛之。”

    李牧艰难地身出左手,由于动作大了,竟疼得斜靠在床上喘息起来,大家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他扶回去。良久,李牧才说:“伤一手,并不妨碍率兵打仗。而魏元吉抢夺兵书也是为了合纵抗秦,从大处说对我赵国是有利的。杀了他,魏王震怒,赵魏联盟必毁,秦国就能各个击破了。现在本人倒有些后悔了,意气用事,不如把兵书给他。”

    “君侯苦心!可难道就这么算啦?”秋风梁的眼睛都红了。

    “大处着眼吧,为我赵国,李牧只伤一只手而已。”李牧忽然郑重地对大家道:“大家不可泄露真情,只说李牧狩猎受伤,谁要是说出去就不是朋友。”

    秋风梁气呼呼地走了,赵矫和王敖含泪点头应允。郦佣长叹道:“将军心里只有国家,只有他人!郦佣算是见识了英雄,见识了英雄,这一辈子不算白活了。”说完,连酬金都没拿,带者弟子就走了。

    几天后李牧受伤的消息传遍了邯郸城,文武百官公子王孙纷纷上门,黎民百姓也络绎不绝地前来探望。秋风梁怕影响李牧养伤,特地派了百名墨者在将军府门前劝阻。但随着消息的传播,老百姓成千上万的结队而来,都想看看国盾爷到底怎么样了。最后李牧不得不带伤走出府门,向邯郸父老致意。结果他一出门,百姓们就跪倒了一大片,“国盾爷”之声不绝与耳。李牧感动得热泪盈眶,急忙跪下回礼。一番解释后,百姓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此后李牧在府里养伤,倒也过了两个月清净日子。

    这日咸阳派人送来一只千年何首乌,王敖不敢怠慢,当天就带着何首乌去找李牧了。在将军府门口,他碰上赵矫,二人是府上常客也没用通报,径直去书房了。走到书房门口,王敖自窗户里看到李牧扶在几案上,双肩抖动,好象在哭。他和赵矫赶紧跑进去,赵矫关切地搂住李牧的肩膀:“君侯,何事?”

    李牧这才仰起脸来,面颊上果然有泪痕。

    王敖惊诧不已,这是个断臂都不会垂泪的人,怎么会忽然痛哭起来?“君侯,家里难道有事?”

    李牧苦笑一声:“无事,不过读书时触动了心思。”

    王敖拿起几案上的竹简,见是乐毅的《报燕王书》,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原来李牧对赵迁很不放心哪!

    (注:乐毅为燕昭王名将,为报燕国之仇率五国联军攻齐,下齐七十于城。在围攻即墨时,燕昭王逝世,燕惠王即位。新主担心乐毅功高震主,听信齐人的反间计,另派大将。乐毅担心自身安危亡命赵国。后田单用火牛阵复国,打败了燕军,燕国一下子又回到了贫弱的状态。燕惠王写信向乐毅道歉。乐毅便写了著名的《报燕王书》。)

    “原来是替古人担忧。”赵矫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李牧不以为然,他盯着王敖道:“兄常看此文,每一次看都感觉不同啊!你看:‘古之君子,交情断绝而不出恶声相诋毁,忠臣离朝罢职而不为清白自身归咎于君。臣虽愚昧,却受教于君子久矣。恐陛下亲左右,而不察臣他国之远行,故敢以书报’。这是何等心胸啊!兄常觉不及。”

    “嘿嘿。”王敖冷笑一声,虽然当着赵矫,但他知道赵矫心胸宽广得很,常常对赵国朝廷有不满之言。“乐毅乃奇才君子,在赵国一样不为重用。老将军廉颇又怎么样?满心报国之心,人家一句‘须臾间,遗矢三次’不就完了吗?乐毅之事已过六十年,而廉颇之事就在眼前。”王敖没好意思说,廉颇不为用只因为他和郭开有仇,而郭开正是赵矫的舅舅。

    赵矫没往心里去,她对舅舅一直有看法。只是瞪着的大眼睛问:“古之忠臣良将多不得善终,为何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与众,人必毁之!奸佞之人是不能允许别人比自己强的,谁比他强,谁就是他的仇人,想方设法也要把人挤下去。”实际上王敖说的还是郭开,但他终归没好意思说:小人得志,其君必昏。

    李牧只得呵呵苦笑,他总不能跟着王敖议论朝政吧。

    此时马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君侯,大王来了。”

    王敖反应特快,他立刻拉了赵矫一把,赵矫会意地跟他躲到后厢房里去了,李牧则赶紧出去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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