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天下-灭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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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魏王宫的南门叫南薰门,门前那条中央大道直通汴水上的天汉桥,是城市的中轴线。人站在宫门前可以一直看到汴水上往来的船只,壮观而辽远,如果天气好的话,那些船只似乎就向天边飘来的一样。与这条大道交叉的街道叫御街,宽阔、干净,达官显贵们大多住在这条御街上,到处都是高宅大院,名花异草纷纷自花园探出头来,似乎奈不住花园里的寂寞。还有不少院落门口站着执戟侍卫,不用问,住在这里的多是王亲。

    席如和樊奎衣冠楚楚地出现在御街上,他们俩一直出入王府大院,早不是咸阳当年的乡巴佬了。二人落落大方地来到一座府邸门口,席如对看门人道:“请禀报中法广大人,就说邯郸巨贾王先生的两个门客前来拜访。”说着他塞给看门人一把刀币。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一会儿,看门人就乐呵呵地把他们带进中法广的书房了。

    中法广是魏王的宠臣,他大约四十多岁,八字胡,斗鸡眼,一脸的官司。见二人进来,不得不挤出些笑容来:“王先生可好?”

    “主人很好,特派小人来看望大人,并献上薄礼,望大人笑纳。”席如点头哈腰地说,樊奎只是在一边站着。

    中法广命人接过礼物,他一掂分量就知道这是百金的厚礼。然后他将二人让到里屋,小声道:“王先生有何吩咐啊?”

    席如嘿嘿笑道:“大人太客气了,怎敢谈吩咐呢?主人只是让我二人转告敝国寡君的致意。”

    中法广立刻神情严肃地站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向西叩首道:“外臣恭谨大王万岁万万岁。”原来这中法广早就被王敖买通了,是他们在魏国朝廷的重要眼线。

    “敝国寡君说,中法广大人的功劳很大,十分赏识大人。”席如笑着说,然后似乎不经意地问道:“魏元吉最近怎么样了?”

    “最近公子元吉可风光啦,前几日我得到宫里的消息说,魏王答应,只要合纵成功,就封魏元吉为犀首上将军,而且还当面对魏豹说,清明之后,拜魏豹为相国,看样子王族的人要得势了。”中法广仰头想了想,生怕漏了什么,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席如与樊奎对望了一眼,魏元吉要是做了犀首大将军,于秦国大大的不利呀,这小子必然会联合赵、韩,而魏豹跟他是一丘之貉。

    中法广毛遂自荐地拍着自己胸脯面前道:“在下知道,这二人执掌权柄对贵国和王先生是非常的不利,实际上只要略施小计,这两小子就是猪篮打水,空欢喜一场。”

    “主人对大人一直是非常钦佩的,常言大人是魏国鸿儒,才高八斗啊!”席如的马屁话是顺口就来。

    中法广洋洋得意起来:“知我者,王先生也!二位只要多派几个人来,在大梁的酒肆茶楼勾栏院里到处宣扬,说元吉要当犀首上将军,魏豹要做相国。闹得沸沸扬扬,此言早晚要传到魏王耳朵,这魏王对元吉疑心最重,必认为他们俩炫耀,这事自然就泡汤啦。”

    “妙,妙,小的这就去办。”席如十分兴奋。

    “慢,慢,慢,还请王先生帮在下一件事,请秦兵出关伐魏,并扬言只有中法广去求和,秦国才会答应退兵。如此一来,在下在魏国的地位就更巩固了。”中法广道。

    席如转了转眼珠,他知道出兵的事不是王敖能说了算的。于是道:“主人曾说,大人在魏国极受宠信啊。”

    “今非昔比啦。”中法广的眼里闪出一丝怨恨,咬着牙说:“如今,邹天平这小子最得宠,巧言令色,什么东西?前几个月,有人从南方送来一挂香蕉,当时在下和邹天平都在场,大王就分给我们吃了。邹天平只咬了一口,却道:大王,这只香蕉最甜,请大王吃这只。大王就被这等人迷惑了,说什么邹天平最敬重他,连一只香蕉都舍不得吃,这叫什么事?此后对这小子宠信有加,连去贵国献地的好差使,都让他去。必须把这小子比下去。”

    “好,这事就交给小的了,一定转告。”说完,席如和樊奎就告辞了。

    席如和樊奎去大梁的绸缎庄找占德,下人说占德去新郑了,他们不敢把散布流言的任务泄露给下面的人,二人便赶往新郑找占德。好在大梁和新郑不远,两天的功夫就到了,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占德,把散布流言的计划传达给他。占德当即便答应了,这种事他干给好几次了。不久,大梁城的所有老百姓都知道这件事了,大王甚至在琢磨魏豹组阁的人选了。没几天,消息就传到魏王耳朵里,魏王气得当场就摔死了一只鸟。这个魏元吉的确是扶不上墙的泥巴!自此,犀首上将军的事就再不提了。

    再说席如和樊奎,传达完消息后,二人决定在新郑住一天再走。当然下午,二人在街头漫步,观赏新郑的市井。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一座高大的院落,从远处看去,院墙内砌起了二层楼,院子中央是一个大空场。

    席如好奇,走到近前一看,见不少贵族子弟、商人富翁投金而入,不少人还带着漂亮女人。他问樊奎道:“这是什么所在?”

    樊奎比他见识多些,又认识不少字,于是道:“这是角抵场,那里不写着呢吗?今天是人兽斗,每人二金。”

    战国时期的角抵与古罗马的角斗是没什么区别的,只是规模较小些。战国之后,奴隶数量越来越少,这种残酷的游戏也就绝迹了。韩国人软弱,书卷气浓,他们自己不敢跟别人打仗。却总喜欢斗鸡、斗兽这类的玩意儿,有时候干脆观赏人兽斗,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心理。

    席如伸着舌头道:“我早就听说过这玩意儿,就是从来没见过,要不咱们也当一回贵族?”

    “每人两金呢!”樊奎呸了一声:“全国父老节衣缩食,大家连饮酒都不敢,你还想花钱看这个,主人要是知道了,非敲折你的狗腿不可。”

    “笨蛋!还用花咱们自己的钱?”说着席如便起哄似的挤到人群里去了。不一会儿,他得意地拎着个钱袋回来,扔掉钱袋,几两黄澄澄的金子便出现在樊奎面前。

    “你偷的?怪不得人家说你是窃贼。”樊奎一脸瞧不起。

    “是个傻冒贵族的,不用白不用。”说着,席如拉着樊奎往角抵场里走。

    角抵场的面积大约有四亩见圆,四周高墙上是一圈看台,观众依着木栏杆观看,还有几所建在木柱上的小房子,估计是包厢。登上看台,二人立刻被场内的情景吸引住了。

    场内,一名手举长剑的斗奴正与三只豹子斗在一处,那三只豹子每只都有百十斤,它们已经饿了几天,血红的眼睛里全是贪婪的绿光。它们尾巴接尾巴地围着斗奴转悠,似乎在寻找下口的角度。而那斗奴则上身赤裸,露着洁白的皮肤和大块大块的肌肉。他头戴黑布套,只露着两只眼睛,他身手敏捷,闪转腾挪,长剑不停地在豹子前额前闪光。

    樊奎知道,对付这种猛兽,动手就得要它的命,要不,它反击起来可不得了。此时看台上非常静,大家屏住呼吸,生怕露掉精彩的场面。是啊,他们花钱等的就是一声惨叫,不管是人的还是豹子的。

    忽然一只豹子,腾身而起,凌空向斗奴扑来。斗奴身子一矮,长剑上挑,这豹子落在剑尖上。“噗”的一声,肠子、心肝滚了一地,这豹子被斗奴轻巧地开膛了,空气中顿时弥漫来一股血腥味儿。

    看台上掌声响起,连樊奎、席如也跟着叫好。

    斗奴背靠高墙,长剑直着剩下的两只豹子。可这两头豹子已经饿昏了头,早把斗奴丢下,同时扑向死豹子的尸体,张嘴大吃起来。

    斗奴冲上去,照一只豹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豹子回身怒吼几声,依然吃自己的。看台上立刻爆发出一阵轰笑声。斗奴干脆照他屁股上给了一剑,这回豹子可不干了,它低着头向斗奴蹿了过来,可能是接受了同伴遭殃的教训,这头豹子只攻斗奴的下三路,尖牙只围着斗奴的小腿。斗奴早有准备,称豹子蹿来时,跃身而起,一步跨上豹子的后背。单手拽住豹子颈上的毛向后猛拉,另一手的宝剑一闪,豹子的咽喉便被割断了。这几个做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在场的人都看傻了,好久才发出欢呼声。

    樊奎惊异地看了看席如,二人都倍感吃惊。此人的武功绝对不比王敖差,怎么当了斗奴呢。

    此时第三只豹子,依然在大吃同类的尸体。斗奴走过去又是几脚,豹子以为有人来抢食,顿时急眼了,直着尾巴就转了过来。

    斗奴扔下长剑,跃身落到豹子身边,膝盖正好压在豹子后腰上,两只手分别抓住豹尾和豹头,全身一较劲,“喀吧”一声,豹子的脊椎骨硬是被他撅折,整个豹子瘫软下来,闷吼两声也死了。

    看台上简直是惊叹了。斗奴站起来,向大家致意,然后转身向后走去。

    “且过!”席如大叫一声,拉着樊奎就往台下跑。原来席如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从且过致意的姿势中认出了他。

    二人跑到后门,迎面正好看见且过出来。席如大笑着跑了过去,樊奎也非常高兴。

    且过没想到会碰上这两个人,一时有些迷糊。原来且过在大梁魏豹府邸周围转了好几个月,也没打听到花娟的下落。这才决定去外面找找,如今他找遍了魏国的大城小邑,一点儿花娟的信息都没有,只得到新郑来寻找。但他手里没钱了,只好下角抵场挣些盘缠。

    三人好不容易才把话说清楚了,最后席如把花娟的下落说了。且过听得是孙氏三雄打劫了花家,竟有些不相信。席如道:“你还相信魏元吉哪!如今花姑娘容貌已毁,正在燕国受罪,这全是魏元吉闹的。”

    “那,那奴才现在就去燕国。”且过说完就要走。

    “我看你先把你老娘救出来吧,找花姑娘是个花工夫的事,万一元吉对你老娘动手呢。”席如的分析很有道理。

    “对,对。”且过点点头:“我现在就回山阳邑,多谢二位。”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且过说走就走,席如和樊奎没想到他走得这么着急,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过了一会儿,席如分析道:“魏元吉想让且过做坏事,对他老娘一定看守得很严。咱们多叫点儿人,帮且过把他娘救出来。”

    “好,我现在就回邯郸。”樊奎道。

    “咱们这些人的功夫实在不行,我回邯郸请主人,你去淮阳请盖大侠,人多点好。”席如说完,个、樊奎点头同时。二人便分道了。

    二

    且过溜回山阳邑已经五六天了,却始终无法接近老娘住的院子。原来魏元吉怕且母逃走,命令周围几家平民日夜把守,家宰也经常在且母院子附近溜达。且过一来怕人家发现自己,二来没搞清花娟的事,不敢和主人翻脸,只得在树林里过了几夜。

    这天晚上夜色很深,且过瞅了个空儿,终于偷偷溜进了老娘的院子。他在墙角下蹲了好半天,见四周没有动静,才偷偷推开柴屋的房门,然后跪着向屋里爬去。屋里漆黑一片,床上突然传来且母的声音:“是我儿吧?你怎么一走就是大半年?”

    “娘,您小点儿声。”且过扑到床上,娘俩紧紧抱在一起,且过哭着道:“娘,儿子对不起你,现在咱们就走,找个地方过几天好日子。”

    “你媳妇找到没有?”且母推开且过的手,语气里有些责怨。

    “刚刚得到消息,听说在燕国。大家都说,花姑娘是公子派人劫走了,我得先把您救出去。”且过急急地说。

    “我们奴隶能去哪儿?到哪儿都要被抓回来的。”且母虽然名义上当了平民,实际上地位并无改变,她自己也一直以奴隶自居。

    “总有地方去的,王先生、熊公子、盖大侠对儿都特别好,先把您安顿在他们那里,然后再去找花姑娘。”说着且过拉起母亲就要走。

    且母在黑暗中摸索着穿衣,嘴里却一直在唠叨:“怎么会是公子,怎么会是公子呢?”

    且过也没时间解释,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等母亲穿好衣服,且过背起且母就往外跑。他进城时,已经在山阳邑的城墙上栓好了绳子,想跑上城墙先把母亲送下去,于是便拼命往城墙方向跑。刚跑到半路,就听见半空中传来一声断喝:“狗奴才,你怎么敢背主?”且过条件反射般地“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他听见母亲呻吟似的叹了口气,二人心里都明白,主人来了。此时,周围亮起了十几只火把,魏元吉果然带着十几名门客走过来。原来他早得到了且过进府的消息,半路等着他呢。“狗奴才,你胆大包天哪!一去不返,还敢带着你娘跑?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良心?”

    且过跪在地上,喃喃地说道:“殿下,奴才的老娘身体有病,想送到医家去看看。”

    “还学会说谎了?府里就有郎中,你往城外跑什么?”魏元吉真想一掌将他拍死,可一想手下那些人多不堪大用,只好把手放下了。“给我拿下。”说完,四名剑客就冲了上去。

    且过身上背着老娘,嘴里大喊着:“殿下,就饶且过这一次吧?”可话没说完,四名剑客已经冲到。且过无奈,只得背着老娘,徒手迎战。头一名剑客冲到了,且过侧身躲过一剑,探手抓住剑客的手腕,挥舞着剑客的手腕子向另外三名剑客攻了过去。他腕力极大,剑客疼得“啊啊”直叫。另外三名剑客只看见无数剑光自头顶落下,惊得一起退了几步。然后便是乒乒乓乓的几声剑响,这些无聊的剑客,平时斗嘴争恨,似乎都是天下奇才,在且过面前却不堪一击。

    “好!”魏元吉兴奋得大叫了一声,这狗奴才的功夫进境颇快呀!而且看不出一点师承来,难道他真是自己悟出来的?“退下。”魏元吉的命令算是解脱了几名尴尬的剑客,他们红着脸退回来,被且过抓住的那名剑客更是惭愧不已。“这狗奴才的功夫长进不小,要不是贵贱有别,本公子倒真想跟你过几招。”元吉道。

    “奴才绝不是公子的对手,请公子放过我的母亲。”且过先把母亲放下,自己又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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