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天下-灭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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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安只觉得手脚麻木,他向下打量群臣,竟发现不少人的朝服在颤抖。于是咽口唾沫,挥手道:“先不要备警,万一他们只是借路,这不是给秦人口实吗?速去,速去!”

    缨子抓住韩安的手,小声安慰道:“大王,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张志瞪了韩王一眼,他指着几名将军道:“快关闭城门,全城戒严,士卒上城防守。点燃西向和北向的烽火台,向魏国报警。”说完,他手按剑炳,死死盯着几名将军,直到他们出宫去传达命令才转向韩王安道:“大王,臣这就去秦营,大王与几位公子商量对策吧。”

    张志走后,朝堂上陷入可怕的寂静中,大家都低头垂眼,连大气都不敢出。最后韩王安实在忍不住了:“秦军伐我,你们一个个就这副德行,要你们这些人何用?拿个主意出来,要不,把俸禄都给寡人吐出来。”

    大家依然没人出声,缨子只得劝慰道:“大王不要急坏了身子,等张志回来再说吧,没准真是借路呢。”

    于是朝堂上再次安静下来,“扑通扑通”的,大殿上只有人们的心跳声。突然,劁楼传来命令部队集结的钟声,其声音洪亮,震人肺腑,接着号角响起来了。可能是过于紧张,有位岁数颇大的王族骤然昏了过去,大家急忙去救,这么一折腾朝堂上总算有些动静。

    一个时辰后,张志踉跄着跑了进来,趴在地上号啕大哭了起来,这一来竟起了连锁反应,朝堂上顿时摊倒了好几个,哭声打雷般响彻王宫内外。

    此时韩王安竟长舒了口气,四肢百骸舒坦至极。他知道,完了,这韩国是彻底完了,死亡比等待死亡要轻松多了,再不用但惊受怕了,完了倒塌实。韩安和颜悦色地对张志道:“张志,好歹你算个忠臣,事到临头还敢出去。别哭了,慢慢说,秦军到底要干什么?”

    “大王,内史腾奉秦王之命伐我,现在令大王献出新郑,我韩国灭亡啦。”张志以手捶胸,面前那块方砖上已经全是鼻涕了。

    朝堂内的哭声更响了,简直是惊天动地。

    韩安噙着泪看了看缨子:“爱妻,这一天如此快啊!”

    缨子也觉得伤心,他握住韩安的手:“实在不行,你我就做个平民,这君王咱们就不做了。”

    韩安刚要说什么,张志猛的自地上跳了起来,他红着眼睛嚷嚷着:“大王,速命所有壮丁上城防御,殊死一搏吧。”

    此时公子元垂头丧气地说:“大厦已倾,何木可支?”

    “韩元,你可是姓韩的。”张志指着公子元的鼻子骂起来:“这韩国天下有你一份,拱手让人?说这话的人应该去宗庙自杀。”

    大殿里的人又不敢说话了,韩安只得道:“张志,你有什么办法?”

    “其一,派人去秦营,请他们暂缓攻城,容我们商议。其二,速派人向各国求援,其三,全国壮丁、士卒上城坚守,三个月救兵就能到。”张志疵牙冽嘴,眼睛都快努出眼眶了。

    “爱卿之计能否可行?哎!先按你说的办吧。”说完,韩王安就拉着缨子回后宫,他实在是太累了。

    第二天早晨,派去秦营的官员又哭着回来了。“大王,内史腾只给三天的受降时间,三日不降就要攻城,城破之后屠尽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子。”

    文武百官异口同声地哭道:“大王,降了吧,降了吧!”

    张志在朝堂上胡乱骂可一通,见没人应声,自己带着家人开东门跑了。唯一的主战派一跑,满城都是投降的声音了。韩安拉着缨子的手道:“爱妻,这韩国真亡在我手里了,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别想这么多了,全城百姓还要大王保护呢。”缨子道。

    韩安只得取了户籍、图册、玉玺,捧在手里,在缨子的搀扶下走出宫门,文武大臣在后面跟着。忽然有个大臣觉得方向不对,高叫道:“大王,秦军在西门,陛下这是向东走哇。”

    韩安回头呸了一声:“去宗庙!”

    韩安来到宗庙,抱着十几位先君的牌位哭起来,直哭得天昏地暗,阴风阵阵。众大臣见韩王如此,只得倒地干嚎,而缨子却在韩安身边默默流泪。她倒不是有什么亡国之痛,更不是因为自己的间谍而内疚,韩国有她又亡,没她也亡。缨子是心疼韩安,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怜了。

    韩安好不容易哭痛快了,转身对缨子道:“爱妻就不要去啦,在宫里等着我。”

    “缨子一定等你。”此时,缨子已经变了称呼,什么臣妾、陛下的,还是你我听起来顺耳。

    韩安出了宗庙,跌跌撞撞地爬上一辆牛车,大臣们在后面步行跟着,大家缓缓走向西门。新郑的老百姓,心情复杂地望着这支投降的队伍,他们知道韩国完蛋了,自己是这一历史事件的见证。百姓们即不伤心也不恐惧,倒是对忠厚的韩安多有同情。这位国王平时很少杀戮,也想不出增加税赋的办法,秦人到来,他下令投降又挽救了新郑不少人的性命,也算是个好人。

    韩安到了西门,他想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国土,便蹬上城楼。这一看却吓得两腿哆嗦,秦兵连营数里,刀枪如林,号角如泣,在城楼上就能看见秦兵们一个个凶恶的面孔,那是渴望鲜血的面孔。韩安真是庆幸,幸亏没听张志的,要不,这新郑城就真完啦。

    韩安在城门内脱去上衣,左手持宗庙的祭器,右手举着一支芦苇,然后率领大臣缓缓走向秦营。

    韩安投降是公元前230年的事,自此立国173年的韩国不复存在了,而秦国的统一战争正式打响。10年后,秦国一统,战国成了一个历史名词。

    王敖得知秦军出兵韩国的消息,担心缨子的安全,立刻赶到新郑。可怕的是他还没到新郑,韩安就投降了。王敖在肚子里直骂韩安窝囊,再坚持几天多好,万一缨子要是被押到咸阳去就麻烦了。他马不停踢地往前赶,终于在韩安投降的当天晚上赶到了新郑。王敖不敢休息,直接来到王宫。巡查的士兵早发现了他,他把车停在王宫门前,几十个秦兵就把他的车围住了。“何人,胆敢违抗戒严令,抓起来。”领头的士卒喊道。

    “典客副丞,八等爵公王敖,有事要见蒙恬。”王敖焦急地说。

    士卒不知道典客副丞的官名,但听这人直呼副将的名字便知是大官,自然不敢怠慢,马上将他领进了蒙恬的房间。蒙恬一见是他便笑了:“王兄,尊师真是料事如神,果然兵不血刃,可仗要这样打下去就没意思啦!”

    “还怕没仗可打,下一个目标就是赵国,赵国可不会轻易投降的。”王敖日夜驰骋,累得不轻,捧起蒙恬的酒樽,咕咚咕咚就喝起来。

    “王兄何必这么着急,灭韩的首功肯定是你师徒二人的。”蒙恬哈哈笑道。

    王敖瞪了他一眼,骂道:“呸,以为我是来争功的?在下是来救人的,灭韩的首功是韩国王后,那是我大秦的女谍。”

    “有这事?”蒙恬大惊。

    “间谍一事,国之机密,将来为兄也不会见于史书的。那王后你认识,就是训练斗鸡的缨子姑娘。”

    蒙恬又吃了一惊,他低呼道:“那姑娘我可记得,当年我差点把她的鹰射死,原来立了大功啊。”

    “唉!”王敖叹息一声,不胜感慨。“四年多了,四年多啦!缨子在韩国忍辱负重,使韩人玩物丧志,不务军备,方有今天的兵不血刃呢。我要把她带回咸阳去,要大王论功行赏。”

    “当然,当然,我这就去禀明内史腾将军,让王兄接缨子回国,让她祖孙团聚。”蒙恬大点其头。

    “他祖父已经去世了,缨子还不知道呢。”王敖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酒。“为兄当年曾答应过缨子,灭韩之后娶他为妻。”

    “王兄不忘故旧,高义君子啊!”说着蒙恬深深作了个揖。

    “快去禀告内史腾吧,别让他们明天给带走喽,今天我就睡在你这儿了,少将军另找地方吧。”王敖拍了拍蒙恬的肩膀,然后一头倒在蒙恬的塌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

    王敖在山阳邑找了且母两个多月,也没发现魏元吉藏且母的地方,关键是他根本不认识且母。后来听说秦兵攻韩后连续奔驰了三昼夜,才赶到新郑,的确是累坏了。

    第二天睁眼时,日头已经照屁股了。他一骨碌爬起来,飞快地向外跑去,不知不觉中竟施展开了提纵术,王宫里守卫的士兵只觉一道白光而过,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王敖一直跑到王宫门口,终于发现了蒙恬。他冲上去拉住蒙恬道:“缨子可在?”

    蒙恬拉长了脸说:“缨子已经被册封为王后,按命令当随韩王安一起去歧山。”

    “什么?”王敖的脸色立刻青了。

    蒙恬见他真着急,竟有些后悔:“王兄别急,内史腾将军已经知晓了内情,准许王兄把缨子带走,并要在下向缨子姑娘表示敬意。”

    王敖真想踹他一脚,没好气地说:“人呢?”

    “正在宫里,一会儿就出来。她没认出末将,在下也没告诉她王兄要来,让她高兴高兴吧。”说着,蒙恬笑了。

    此时押解韩王安的车子已经驶了过来,蒙恬命令士卒道:“启程。”

    在车里躺着的韩王安突然跳了起来,他大瞪着惊恐的眼睛嚷道:“缨子,缨子呢?爱妻,你在何处?请将军等等,我的爱妻还没有来……”

    蒙恬笑了起来,他挥着手道:“韩安,你的爱妃不会跟你走了,你就自己去吧。”

    韩安象抽了疯一样,四肢乱颤,竟拼命往车下跳。有个士卒一戈柄将他打倒。韩安捂着脑袋倒在车里,鲜血长流。他绝望地哭叫起来:“爱妻,我的爱妻,缨子……”

    其声音凄厉,悲惨,王敖竟有些听不下去了。

    此时缨子提着个小包裹,快步跑出王宫。他没看见迎面而来的王敖,径直跑向囚车。“韩安,我来啦。”

    王敖一把将他抓住,激动地叫道:“缨子!”

    缨子忽然见一个男人拉住自己,正要开口喝骂,仔细一看发现竟是王敖,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缨子,缨子,我接你回家,是我呀,我是王敖。”王敖使劲睁了睁眼,泪水才没落下来。

    “主人!”缨子也觉得一阵辛酸,他还记得自己,他还要接自己回去,殊不知自己的心早在韩安身上了。

    “我是王敖,我是王敖啊。”王敖知道自从得知自己要把缨子送进王宫后,缨子就改嘴叫自己的主人了,每想到这事他就特别难受。“我是王敖,接你回家,咱们成亲,我要娶你为妻呀,你还记得吗?”

    缨子凄苦地笑了笑,远处韩安的叫声已经哑了,成了干嚎。“缨子——爱妻——呀,缨子。”

    缨子轻轻把王敖的手拿下去:“主人,你是个好人,可缨子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自当跟他去。”说完,向囚车走去。

    王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缨子是傻了吗?他追上缨子大叫道:“缨子,你疯啦?那是个亡国之君。”

    缨子头也不回地说:“他不是个好君王,但他是个好丈夫,他只爱我一个人。”

    “那得受多少苦,难道你受的苦还少吗?”王敖气急败坏地喊。

    “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怎么会吃苦呢。”说完,缨子已经蹬上了囚车。

    王敖血气上涌,双眼发昏,一屁股坐在地上了。等他清醒过来,只见缨子坐在囚车上,正在为韩安包扎受伤的脑袋。韩安躺在她腿上,脸上竟挂着一丝笑容。

    阴云密布,囚车轰隆隆地远去。王敖坐在地上,他真希望天上打了雷,把自己劈了,劈了就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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