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天下-人之不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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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岁了,却一直不能肯嫁人,大人您说负刍能不急吗?”南国曾经是李园的内弟,说起话来也很随便。“其实来提亲的不少,而女公子却一个都看不上。负刍几次逼问,今天女公子终于透露了实情,原来她早有心上人了。”

    “二十多岁了还能没有心上人?女大不嫁,必有奸情!”李园觉得这南国越发地无聊了,他甚至想把他踢出去。

    “大人,这女公孙的心上人很特别,他逼着负刍派人去提亲。负刍不敢,就与在下商量,在下一问女公子依然是这么说,您猜这女公子的心上人是谁?”

    “难道还是老夫?”李园有些恼怒,南国说话越来越没边儿,明明是谈负刍的事却聊了半天女公子,与自己何干?

    “说出来大人别笑,”南国神秘地凑进了李园的耳朵:“正是令尹大人。”

    李园忽然从塌上坐了起来,他手捋胡须,面带微笑地说:“胡说,老夫已经五十岁了。”

    “女公子说,令尹李园乃当世豪杰,执一国权柄,人中龙凤也。她在狩猎时见过令尹大人,自此下定决心,非令尹大人不嫁,嫁不成就自杀殉情。”南国哈哈笑起来。

    李园终于也笑了出来,他得意地手捻须髯,身子都轻飘飘的了,此时南国也顺眼了许多。这世上,男人最得意的事,莫过于被女人看上,要是能有女子为自己自杀,那简直就得意非凡了。不管他是八十岁的老头,还是十五岁的青年,人心莫不如此。“妙女子,真是妙!女公子的模样比去年死的越娃如何?”

    “女子啊就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越娃是带雨梨花,娇小可人,而女公子却是茁壮的杜鹃,体格健美,乐趣多多呀。”南国知道李园有兴趣了,顿时心花怒放。

    李园捏了把妻妾的脸蛋:“面目生得如何?”

    “令尹保证一见倾心。”

    李园似乎被打动了,他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思索着说:“这负刍的事的确难办,此人名望太高,百姓归心,上次我提议他做楚王,大臣嘴上不说,心里都很高兴。一旦日后有变,军民必定归附其门下。本大人要是娶了他的女儿,将来就不好下手杀他了。”

    “这有何难?先把女公子娶过来,然后以谋反的罪名杀了负刍,再赦免女公子,她保证对令尹大人感激涕零。”

    “这倒是个办法,你最近很有长进呢。”李园又笑了。

    “但女公子只想做正室。”南国赶紧补充。

    “这倒不难,自从你姐姐去世后,正室一直空着。”突然李园叹了口气,他动情地拍了拍南国的肩膀。“我一想起爱妻呀,这心里就——,哎,不提啦,不提啦。你忠心可嘉,将来少不了你一官半职。”

    “多谢大人提携。”南国跪倒相谢。

    “这样吧,迎娶女公子的事就由你来办,这事一完,咱们就设法送负刍回老家。”李园忽然看了旁边的两个妻妾一眼,她们马上知趣地出去了。李园对南国小声道:“此二人已经知情,不可留。”

    南国点头而去。当天南国就找个机会把这两名女子杀了,然后扔进城外枯井。向李园交了差,他才回公子府向负刍做了详细的禀报。负刍得知李园马上要向自己下手后,立时惊得半晌无言,幸亏他已经做了准备,要不即使再小心也逃脱不了李园的魔掌。

    第二天,熊鹰了穿上了新娘的嫁衣,他在镜子里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镜子里那个人不是自己。由于常在外面走动,熊鹰对女装已经产生了反感,甚至认为男女何必要穿得不一样呢?女人凭什么就要花枝招展呢?看看人家且过,那才是真君子,花姑娘毁了容,但且过依然如故地爱着她。人就应该这样,但她知道盖聂不是这样的,他是个把女人装在心里,却从不说出来的人。

    此时伴娘和使女进来了,他们都是在墨坛精心挑选的女侠士,如今也穿得花花绿绿的,大家相视一笑。这时熊鹰的乳娘泪水涟涟地进来了,她是个五十来岁的半大老太太。熊鹰的母亲生她时难产死了,是乳娘一手将她带大的。老太太并不知道熊鹰是假出嫁,一进门就抱着熊鹰哭道:“我的孩子,今天你要出嫁了,你可得沉稳一些,千万别让人家说咱们公子府没有规矩。这新婚之日的头一等大事就是——”

    “头一等大事不就是要少吃,免得拉屎,少喝,免得撒尿吗?行啦,我保证为你做出个样来,人家出门子都要对着娘哭,我冲谁哭,总不能冲我爹哭吧?”熊鹰哈哈笑起来。

    此时负刍严肃地走了进来,他提着只鸟笼,里面有两只训练好的鸽子。然后煞有介事地拍着熊鹰的肩膀:“就看我儿的了。”

    熊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伴娘和使女上路了。熊鹰走后,负刍偷偷跑到城西树林,数千名墨者在这里接应,城东项燕的部队也做好了准备。

    再说熊鹰,她在去令尹府上路上,心情一直忐忑,然而一进令尹府的大门,反倒轻松了。熊鹰走南闯北,大阵势见得多了,哪儿能把一个李园放在眼里。迎亲的花车自侧门驶进令尹府时天色已经黑了,花车转了个圈儿,绕过大殿,直接来到一座二层小楼前,迎亲婆子在车外道:“请新人上楼,洞房到了。”

    熊鹰手里提着一支竹笛,使女扶着她下车,一起走上二楼。在楼梯口,几个婆子走了过来:“几位,初入令尹府都要搜身,请几为担代担代。”使女们把鸟笼放在窗台上,伸开手让她们搜,熊鹰则若无其事地将竹笛挂在梳妆台上。几个婆子搜完了使女,眼巴巴地望着熊鹰,有个胆子大些的婆子道:“小姐——不,不,夫人,新娘也得搜。”

    熊鹰一把将盖头摔在婆子脸上,大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摸我的身子,剁了你的手指头。”

    婆子为难地说:“夫人息怒,我等也是女人,没什么的。再说这是令尹府的规矩,万万破不得的。”

    此时熊鹰的一个使女走上来:“姑爷不放心咱们,就让她们搜搜吧,记住她们的模样,将来在收拾她们。”

    几个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们知道这女公子就是将来令尹府的正室夫人,怎敢得罪。“夫人千万不要记恨我们,我们是迫不得已呀。”

    熊鹰伸开双臂,翻着眼珠,怒气冲冲地说:“你们搜,你们搜,看看我是不是要谋害亲夫?”

    几个婆子相互瞧瞧,最后一个胆子大些的婆子走上来,在熊鹰的腰部随便摸了几把,赶紧对另外几婆子笑道:“我说没有吧,你们还不信。”

    熊鹰指着梳妆台上的竹笛,煞有介事地大叫道:“这竹笛是铁的,能杀人的。”说着,摘下竹笛,照着一个婆子脑袋上就敲了一下。那婆子疼得“啊”地叫了一声,头上立刻鼓起个大包。但众人明明听得是竹竿敲击的“咚咚”声,也就没人再敢说什么了。

    婆子们检查完毕,便出了房间。熊鹰坐到铜镜前,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竹笛,这是夫子武嘉良专门送给她的,笛子竿上有个机关,只要一按机关,就会有把四寸多长的细长匕首自笛子中弹出来。使女和伴娘则站在门口,准备迎接李园。

    不一会儿,便听见“噔噔”的楼梯响,李园红光满面地出现在门口。他迈着方步走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几名高大标致的使女,李园哈哈笑道:“看来负刍是头一次嫁女儿啊,找了这么几个漂亮的使女,难道不怕本官看上使女,而冷落夫人吗?”

    “看来令尹大人见的美女不多,其实我父亲是找了几个丑女来衬托我,这样小女子就美丽了。”熊鹰披着盖头笑道。

    “原来如此吗?”李园大笑着摇头,负刍的女儿竟如此落落大方,倒是豪爽得很哪!

    “那是当然。”熊鹰骄傲得直晃脑袋。

    李园被年轻的新娘挑逗得受不了,他快步走上来,想看看负刍的女儿到底有多漂亮。使女们悄无声息地在后面跟着,李园也没有注意。

    李园走到熊鹰面前,稍微定了定神,才伸手去揭盖头。没想到熊鹰自己把盖头一把拽了下来。李园差点昏过去,本以为是个美女,满想到是个疵着白牙,满脸黑墨的女人。原来熊鹰趁婆子们出去后,把墨汁涂在脸上,就为了吓李园一跳。李园的确是吓得够戗,他不得不退了一步。没想到使女和伴娘拿着条极细的麻绳,一下子套在李园脖子。这一招她们早练习过无数次了,万无一失。二人向后狠命一拉,李园立刻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岂止是说不出话,连气都上不来了,他双手扣着外绳子,拼命向下扯。熊鹰哪能等他把绳子撤下来,一按机关,匕首弹出来,她照着李园的胸脯就是七、八下,把李园的前胸扎成了蜂窝。

    李园仰面倒地,他可真是残的,堂堂的楚国令尹竟稀里糊涂地死在几个女人手里,而且死得极其窝囊。

    熊鹰见李园死了,高兴得与使女、伴娘相互拥抱。然后,她们把李园的尸体塞到床下,打开鸟笼,放出鸽子。全完事了,熊鹰竟坐在床上大笑起来,自己将是墨家的英雄,没准墨家的主张就要在父亲手里实现了。

    负刍和墨者,忐忑不安地在树林里等着,负刍最紧张,万一不成功,别人都可以跑,而自己女儿却完了。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怎么想起这么个主意,自己就这一个女儿啊。

    忽然有人叫道:“鸽子,鸽子!”果然两只白鸽飞了回来。负刍、武嘉良、盖聂和南国高兴得拍手相庆,李园这狗贼总算是死了,负刍更是激动得热泪横流。武嘉良道:“公子先不要高兴,马上攻打令尹府。”

    “对,对,对。”负刍一把将南国啦过来:“请先生快去通知项燕将军,攻打王宫。我等攻打令尹府。”

    南国上马,飞驰而去。负刍和武嘉良率领数千名墨者杀进新郢,盖聂冲在最前面。其实他倒不是为了负刍,而是武嘉良告诉他,政变后负刍接受墨家的主张,所以盖聂当仁不让地成了先锋。

    大家冲到令尹府时,李园的大部分门客家丁还在睡觉呢,今天令尹新婚之喜,大部分人都喝多了。大家忽然听见喊杀声,便糊里糊涂地爬起来迎战,但不少人根本站不住,东摇西晃地,还没动手自己就倒了,有多一本的门客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死了。墨者们三下两下就攻进了令尹府,盖聂舞动长剑,如入无人之境,眨眼间就砍杀了几十名门客。没用半个时辰,大家就冲进内宅,残余的门客纷纷投降,李园的家人全被斩杀。此时熊鹰她们听见外面喊杀阵阵,知道墨者来了,于是找了几把宝剑冲下楼,将刚才搜身的婆子们杀了,然后冲到外面接应墨者。不久墨者们就完全占领了令尹府,负刍检查完李园的尸体,来不及说什么,便带着众人就杀向王宫,支援项燕去了。

    时近二更,新郢的市民纷纷在家门口观望,见是负刍和墨者发动政变,大家不约而同地出来鼓掌叫好,不少人抗起家伙就加入了政变的队伍。负刍赶到王宫时,手下竟聚集了上万新郢市民,连盖聂都不得不对负刍刮目相看了。谁也不知道大家是喜欢负刍还是喜欢墨者。

    此时,在项燕的疯狂进攻下,守卫王宫的军队已经溃败了,项燕的部队刚刚撞开宫门,负刍正好赶到。大家一拥而入,将楚哀王和太后(李园的妹妹)杀死,政变一举成功。

    第二天,负刍便登上了王位,他封武嘉良为令尹,项燕为上柱国,南国为御史大夫,本来他还想封盖聂的官,但盖聂发誓不当官,只希望他尊崇墨家尚贤爱人的主张,负刍自是一口答应。之后负刍听从武嘉良的建议,打开府库,赏赐群臣,大赦天下,老百姓真以为圣贤的楚王又回来了。

    负刍即位的第四天,魏元吉和魏豹就到了新郢,他是受赵迁之托,来楚国搬兵的。半路上二人就听说负刍做了楚王,魏元吉高兴得差点一巴掌把魏豹拍下车去。二人迅速来到王宫求见,并向负刍表示祝贺。

    负刍自然明白他们的来意,寒暄之后,负刍郑重地说:“合纵列国,共抗强秦是寡人的意愿,二位公子大可不必担心。但李园祸国殃民十余年,积弊甚多。寡人新立,国内不稳,仓促出兵,恐怕难以实现。”

    魏元吉和魏豹想了想,觉得负刍的话有道理。魏豹便道:“大王的当务之急自然是整顿朝纲,剪除异己。而赵国有李牧在,估计还能支撑一阵子,大王可暗中准备,将来与我魏国共同出兵。”

    “这个——”负刍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会儿,他与魏元吉是老相识,自然知道他的底细。“假如到时候,贵国大王惧怕秦国,不肯出兵,寡人难道单独与秦军抗衡吗?”

    魏豹顿时蔫了,几次合纵都是因为魏王临阵退缩,致使合纵失败,难保下一次他还会这么干。魏元吉突然仰起头颅道:“为江山宗庙计,本公子不得不学大王,不能再犹豫了。”

    莫说负刍,连魏豹都吓得一哆嗦,元吉要杀他哥哥啦?负刍拱手道:“好,寡人将整顿兵马,静候公子佳音。”

    魏元吉冷笑几声,拱手致谢。

    离开王宫,魏豹拉着元吉的衣角道:“贤弟,你真想篡位吗?”

    “必须要抓住实权,不能再听这个昏君摆布了。”魏元吉双手攥拳,似乎魏王就在面前。

    “那你我还要好好计议呀!”魏豹有点心虚。

    二人马上返回大梁,走到半路就听说,李牧在漳水被郭开的人暗杀了。魏元吉大叫:“不好。”他虽然与李牧有仇,却知道赵国的存亡全在李牧一身,李牧这一死,赵国就完啦。他和魏豹一商量,知道大事不妙。列国之中,赵国的军力最强,与秦军交手向来是胜多负少。一旦赵国败亡,魏、燕将直接面对秦军的挑战。而魏王要是听说李牧死了就更不敢发兵了,二人觉得必须早做准备。于是魏豹回大梁筹备,魏元吉立刻回山阳邑,他决定把家搬到大梁去,这样可以看到朝廷的一举一动了。

    也该着席如他们倒霉,魏元吉是他们救且母的当天才回来的,且过又被元吉抓住了。但魏元吉不想杀且过,他总觉得这小子还能为自己办成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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