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敖一直躲在大梁的绸缎庄中,潜心琢磨干掉魏元吉的办法。引魏元吉出来并不难,难的是自己手下这些人全都不堪魏元吉一击。养超虽然有神箭的工功夫,但想一举射死魏元吉根本不可能。
这日席如大叫着跑进书房来:“主人,主人,您看看谁来了。我早晨就见喜鹊在枝头上叫,就知道有好事。果不其然,我在街上溜达就看见他们了,你猜猜是谁?”
王敖一把将他扒拉到一边,这人真罗嗦。他跑出门去一看,见盖聂和东方姿站在院子里。王敖张开双手:“盖子,盖子,两年没见啦。”说着,他走过去,一个劲地拍盖聂的肩膀。
盖聂也非常高兴,他望着东方姿道:“快叫王叔叔。”
东方姿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虽然麻布粗衣,依旧亭亭玉立,眉宇有股还有英气,颇有点象几年前的赵矫。她腼腆地叫道:“王叔叔。”
“大姑娘啦。”王敖忽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己已经三十多岁,时光如流水呀!转眼就是十几年,如果不是这些孩子长大了,他还以为自己是个小伙子呢。
几人来到书房,落座后王敖拱手道:“听说盖子在诛杀李园的行动中,立了大功,负刍怎么放兄长出来了?”
“楚王想让盖聂做个将军,可我这人闲散惯了,便带着弟子偷偷跑了出来,没想到在大梁碰上了席如。”盖聂大笑道。
“那熊公子是不是还在到处追你呀?如今人家已经是公主啦。”王敖想起了熊鹰,她能放过盖聂吗?
“是啊!如今人家已经是公主啦,再追来,盖聂也不敢招惹喽。”盖聂说这话时,多少有些伤感。他与熊鹰本来已经心心相映了,但如今熊鹰成了公主,负刍不可能答应把公主嫁给一个墨者,这也是盖聂出走新郢的原因。
“小弟看熊公子不是这种人,她心直口快,胸无城府,而且一心想做个墨者啊,哈哈……”王敖笑着摇了摇头,见盖聂面有忧色,赶紧叉开话题道:“墨坛为负刍立了大功,墨者在楚国可谓扬眉吐气啦。”
“没错,新郢墨坛有大功于楚,楚王封矩子武嘉良为令尹,但矩子不受。现在他正与楚王商量在楚国建立墨邦的事呢,楚国墨者准备辟一块土地,由墨者执掌,崇尚墨学,使之发扬光大,我墨者祖师的主张就要实现啦。”提起这事,盖聂的兴致非常高。
“准备在哪儿建墨邦?”
“江东之地不错,要是能以姑苏为中心则最好,那一带冶炼发达,工匠很多,是我墨者的聚集地区。”盖聂道。
王敖忽然觉得这事是不靠谱,负刍会有那么好心?他在铜绿山杀害上万奴隶的时候哪象个贤者?他试探着问盖聂:“盖子,负刍能为墨者列土封僵吗?他是楚王,能自己分裂楚国吗?”
盖聂一呆,他显然没想到这节。过了一会儿才道:“楚王也是墨者,墨者分地治之,依然会听从楚王号令的。再说新郢墨坛成全了他的王位,不过是辟一块地方而已。如今矩子正在与楚王商议,不久就会有结果了。”
王敖知道这些墨者满脑子理想,把世事想得太天真了。他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把话题转到了魏元吉身上:“盖子此来正好,小弟正要与魏元吉算帐呢,盖子可否援手。”
盖聂大笑:“我这回来大梁,就是来找魏元吉的晦气的,且过贤弟怎么样?花姑娘还在淮阳等着呢。”
“先干掉魏元吉,再救且过,要不咱们根本救不出他来。这两天,盖子就听小弟的消息,大家一起收拾他。”
“魏元吉的武功长进颇快,最近又做了摄政王,恐怕不好对付吧。”盖聂有些担忧地说。
“有盖子在,我们还怕什么?”
盖聂面露愧色,苦笑道:“上次在临淄,愚兄就险些输在他手里。看来得我师徒二人与王贤弟一起出手才行。”
“小姑娘也能上场吗?”王敖觉得这东方姿出落得漂亮,却依然和小时候一样瘦弱,怎能抵上元吉一剑?
“咳!”盖聂自嘲地晃了晃头:“这如意功好象就是为姿儿准备的,愚兄进境不大,姿儿却一日千里,如今已经能与愚兄打斗上一百回合了,照这样下去,三年内愚兄就不是徒弟的对手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王敖颇感欣慰,自己和夫子都没有把如意功练明白,似乎只有魏元吉找到了诀窍。要是东方姿能练成的话,这如意功就不至于被埋没了。
“剑术是本人教的,但这如意功的事与本人无关。”盖聂大笑,其实他一直不明白,东方姿是怎么弄懂的,这如意功最大的奥妙到底在哪儿呢?
“其实挺简单的,我一想起父母之仇,功夫就练不出来。可脑子里一清净,功夫进境就快了。”东方姿笑着说。
“有道理,据说这如意功是孙膑先师从《道德经》中悟出来的。老子讲究清净元吉,要是满心仇恨就不会练到极点。”王敖点着头说。
王敖坐着轩车,大摇大摆地在大梁王宫前的小广场上转了三圈,居然还是没人注意他,王敖不禁有些泄气。实际上他已经在街面上转悠好了几天,平时不想见魏元吉,却常常与他还有那些爪牙不期而遇。现在他想用自己做诱饵引人家上钩,却一个都见不着了,难道魏元吉不恨自己啦?转着转着,王敖有点儿饿了,他指东门附近的一家酒楼道:“咱们去喝点酒,喝完再转。”
席如摸着肚皮大叫道:“主人,我早就饿了。告诉您这家酒楼的羊肉汤非常有名,又鲜又辣,不知主人尝过没有?”
樊奎边停车边骂道:“你这人一点儿好主意都没有,咱们一天的津贴够一碗羊肉汤吗?我还攒钱娶老婆呢。”
“主人给咱加钱了。”席如偷偷瞥着王敖道。
“一天加了四文,才二十四文钱,一碗羊肉汤就得三十文吧?”樊奎气哼哼地说。
王敖被这二人挤兑得直想笑,他举着双手道:“好,好好!今天我请客,大家吃饱。这津贴的事是李斯大人定的,与本人无关。本人估计,等打完了仗,二位最少都能做个县令,到时候就不用发愁媳妇啦。”
“算啦,李大人娶了六个老婆,我等却没钱娶媳妇,主人都三十多了还是光棍呢。县令的事就别提,谁知道这仗还要打多少年?算啦,还是我席如请吧,人家当官的不想着我们,我们就得自己想办法。”说着,席如从口袋里掏出块方形金饼,竟是楚爰。
樊奎脸色立刻变了,他红着脸道:“席如,你口袋里总有钱,我和你在一起,总担心别人把我当成小偷的同谋。当着主人,你要说清楚。”
“可我哪次请客,哪次你也没说不吃啊。又想吃好东西,又不想担坏名声,这不是婊子所为吗?”席如尖牙利齿,从不让人。
樊奎追着他要打,王敖拉住他道:“席如,恶习不改,早晚会出事的。”
“主人您不知道,大梁的贵族老爷钱多得花不完,席如不过是帮他们花些。”说着,三人走进酒楼,拣一张最显眼的几案坐下。席如对小二道:“来两碗羊肉汤,三斤馕,二斤酒。”
“三碗。”王敖纠正道。
“樊奎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只喝凉水。”席如鼻子里嘤地响了一声,象放屁一样。
樊奎呸了他一口:“简直是放屁。”
“富人屁多,穷人气多,你不是有志气吗?有志气就别吃羊肉汤。”席如毫不相让。
樊奎狠狠地说:“小二,来四碗,我一个人吃两碗。”
“刁民,你可真是个刁民……”席如还要说什么,却一眼看见个奇形怪状的家伙进了酒楼。此人身材高大,腰插宝剑,整张脸如摊在骨头上的一层皮,脸上每边还有两个小黑洞,看起来形同鬼魅。“孙氏老大!”席如小声道。接着老二、老三也露面了。他们也看见了王敖,顿时吓得缩在酒楼一角,四下张望起来。
王敖也看见了,但他假装没看见,三个人若无其事地接着吃。席如嘿嘿笑道:“主人,这仨家伙在找养超呢。”
王敖不动声色,一直用眼角瞟着孙氏三雄。
樊奎背对着三雄,他疑惑地说:“您说魏元吉会来吗?要是他把军队带来怎么办?”
“魏元吉生性高傲、目中无人,而且最爱逞能,他认为自己就能对付咱们,顶多也就是带几名剑客来。咱们的老弱都撤出城去了,天罗地网在等着他,怕什么?”王敖站起来:“走,回府。”
三人跳上马车就走,隐隐约约的,席如一直能感觉到有人跟踪。他笑着道:“樊奎,车要赶得稳一些,别把盯梢的丢喽。”
不一会儿,三人到了绸缎庄,盖聂、占德他们都准备好了。王敖便叫大家藏起来,自己坐在前庭假装看书。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门口突然有人哈哈大笑起来:“王敖,你胆子真大,还敢在大梁?”魏元吉出现在门口,孙氏三雄跟在后面。几个月来,魏元吉容光焕发,两腮的胡须都熠熠生辉了。其实这短时间里,他大多住在王宫,太后与元吉俨然成了夫妻,再加上魏王假非常听话,魏元吉觉得自己又焕发了青春。刚才他听孙氏兄弟说,王敖在大梁,魏元吉高兴坏了,这小子算是活到头了。
王敖坐在地上,仰望着元吉,笑道:“摄政王最近过得不错吧,王敖倒很想您呢。”
“你会想本王?”魏元吉坐到他对面,他与王敖相识十年了,从没这么近的对视过。元吉阴惨惨地说:“你狠不得杀了本王,可惜你没那个本事。本王已经弄明白了,你是秦王的间谍,颠覆列国,罪可不赦。居然敢在我大梁招摇,不怕本王把你大卸八块?”
王敖按着剑柄笑道:“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哪,你回头看看。”
魏元吉一转脸,只见盖聂和东方姿缓步走进天井。他知道自己的功夫已经在盖聂之上了,再加上他已经通知魏豹调三千军队来支援,于是有恃无恐地说:“原来请了两个帮手,怪不得你胆子大呢,但你们三个也不是本王的对手。”
“那咱们就试试,摄政王请。”说着王敖站起来向天井走去。
魏元吉甩开步子就到了天井正中,王敖、盖聂和东方姿呈三角形站着,离元吉大约四五丈远的样子。魏元吉满不在乎地说:“是徒手,还是用剑?”
王敖笑道:“随你的便。”说着扑上去就是一剑。王敖想试试自己的进境,上来就施展出平生绝学,五六招下来,竟把魏元吉逼退了一步。不过王敖就这么大本事了,他担心无法逃脱,大喊道:“盖子。”盖子挺剑替下王敖,无元吉大战了三十个回合,然后东方姿冲上来,照元吉头上就是几剑,把元吉又击退了几步。
王敖见元吉慌乱,觉得机会来了,他大叫一声,盖聂和东方姿迅速退下。元吉正在奇怪,只见王敖单手向下一劈,天井四周房间的窗户同时打开,百余名家丁照着魏元吉就是一顿乱箭。
魏元吉没想到王敖有这么一手,他挥剑护身,嘴里骂道:“盖聂小人,你也佩做游侠?”
盖聂嘿嘿笑道:“你当年下毒药的时候呢?”
此时孙氏三雄想冲过来救援,却被席如、樊奎他们带人截在前庭外面。元吉知道,这样下去早晚自己要被射死,他腰上一使力,原地跃了起来。结果刚约到两丈高,头顶竟落下一张大网,魏元吉被裹在网里无法脱身。刹时间身上便中了四五箭,养超自房子跑出来,照着元吉就是六箭,可惜呀!元吉倒地,双脚冲着他,六箭都射在大腿和屁股上。
众人正要上去,把魏元吉乱刃分尸,一群王宫侍卫却从外面杀了进来,纷纷扑向元吉。王敖心道,不好,魏元吉还有两个心眼。无奈他只得率领众人向外杀,幸好事先做了准备。大家且战且退,盖聂和东方姿开路,两把剑开出一条血胡同,最后冲出了大梁西门。
魏豹怎肯放松,军队一出城就开始射箭,不少人中箭倒了,军士们尾随追杀,受伤者都被抓住了。
樊奎、养超驾车断后。樊奎心急,站起来御车,屁股上同时被射了两箭,这一来再也坐不下了。他怒骂道:“养超,你怎么不射他们?”
其实养超一直在还击,无奈追兵太多,而且越来越近。最后他见路边有个高坡,纵身跳了下去,只身站在高坡上。
冲在最前面的是孙氏三雄,老大指着养超大骂道:“养超,看你这回往哪跑?”
养超抬手就是一箭,老大一句没说完,这箭正好穿过了咽喉,尸体向前跑了好几步才摔倒。老二、老三率领士兵向养超扑过去,养超连射十七箭竟倒下了十九个人,老二、老三也都被他射死。王敖他们趁这个机会,冲出士兵的堵截,条上了汴水上,事先准备好的几条小船。
最后魏豹命令万箭齐发,养超身中数十箭而不倒。这位当代后羿,居然是死在乱箭之下的,而王敖他们只能远远看着,根本无法救援。
二
冲出重围,上了对岸,王敖一清点人数,当时就哭了。养超掩护大家撤退而阵亡,占德和一百多名弟兄不知去向,估计是被魏军抓住了。席如、樊奎劝说了半天,王敖依然止不住悲伤。养超是大家的好兄弟,而占德是自己的师弟啊!估计魏元吉是死了,然而大梁据点彻底暴露了,将来在大梁开展工作肯定异常艰辛。而养超、占德及一百多名弟兄殉国了,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最后盖聂劝道:“王贤弟先不要悲痛,兄弟们的仇已经报了,魏元吉再不能祸害人间了。现在搞不好魏豹还在后面追呢,我们先到安全地带吧。”
王敖摸着眼泪带大家连夜赶路,第二日清晨,大家终于逃进了秦国地界。秦国边关守将验过众人身份后,将他们安顿到驿站。盖聂这才清楚王敖是秦国官员,一时竟有些糊涂,席如为他解释了半天,甚至说王敖是为了成就秦国周天子那样的霸业,要建立王道天堂等等。盖聂虽然不说什么,但脸上明显有轻蔑的表情。王敖没功夫注意盖聂,他一进门就对驿丞嚷道:“快,快弄些酒菜来,我们已经跑一夜了。”
驿丞道;“有客人吗?”
王敖指着盖聂和东方姿道:“这二位是客,其余都是本官手下。”
“那请问大人是几等爵,官拜何职?”驿丞认真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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