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韩立是致死也不知道,盟约签订了,誓言发了,血酒也喝了,而其他几国却迟迟不能出兵,他真是死不瞑目啊。其实几国各有难处,先说燕代,太子丹穷其心智,率领三十万燕代联军,竟与王翦对阵了数月之久。最后秦人的尸骨塞满了易水,秦军踩着同伴的尸体功上了燕国的南长城,王翦一战成功。太子丹奋力搏杀但帅车被毁,腿上中箭,在众多门客的拼死保卫下才杀回蓟城。燕王喜听说太子战败,也顾不得练功了,爷俩个在朝堂上抱头痛哭。
太子丹抱着燕王喜的大腿哭道:“父王,非是儿臣贪生怕死,秦人是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踏上易水北岸的。他们强悍无比,简直是野兽,我们二十万丁壮横尸国门也未能阻挡秦国锐士。儿臣本要以身殉国,是门客们把儿臣从死人堆里硬拉回来的。父王马上集合蓟城周边的军队,再战!”
“再战?谁还敢与秦人对阵?你,你,你为何要派荆柯去刺杀秦王,如今,如今如何是好?”燕王喜除了埋怨太子,也想不起要说什么了。
“父王,难道赵迁、韩安也是因儿亡国吗?秦人伐燕是迟早之事。我们现在赶紧加固城墙,召集人马,抵御秦兵吧。”燕丹争辩道。
燕王喜还没来得及说话,相国燕义就跑上殿来:“大王,秦军前锋李信已经渡过永定河,边关尽失,请大王决断。”
燕王喜望着满朝文武,哀求似的说:“诸位爱卿,君王卖官,臣子卖智,众卿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燕国群臣本来就是群饭桶,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站出来。
太子丹挥手叫道:“请太傅,请我夫子。”
“陛下,太傅鞠武昨夜自刎了,他说不忍心见秦人进入蓟城,愿随太子而去,他以为太子已经——”燕义不敢再说下去了。
太子丹又哭拜于地,号啕道:“夫子,夫子,丹对不起你呀,七十多岁了还未得善终。”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现在我们如何是好?”燕王喜再也顾不得忌大喜、大悲、大怒的养生之道了,他如同一头老狼,疯狂地叫起来。“秦人要是来了,寡人就把蓟城烧个干净,一点儿都不给秦人留下,大家同归于尽,不做亡国之君……”
燕义见燕王要失去控制,赶紧跪倒道:“大王,唯今之计无外乎两条,大王可率领文武速退辽东,以免落得赵迁、韩安的结局。另一方面,委任重臣,集结京城的十万人马,固守待援,然后南连魏楚啊。”
众人随声附和。
燕王喜总算平静了些,他擦擦额头的汗:“蓟城是我燕国心脏,宗庙社稷,八百年基业,八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啊!啊啊……也——也只得如此了。这个,这个燕义啊,你寡人的弟弟,这蓟城的防务就交给你了。”说着,他紧紧拉住燕义的手,老泪纵横。
燕义没想到,自己的主意把自己套上了,他脸上的肌肉一个劲抽搐,好久才道:“臣,遵命。”
公元前227年3月,燕王喜、太子丹和燕国所有的贵族、领主撤出了蓟城,北上辽东,燕国大势已去了。
魏元吉本来是准备出兵救援新郑的,但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人拌住了手脚,这事把魏国朝野弄得颇为尴尬。
凭心而论,魏元吉是真心爱国的,他要挽救祖宗的江山,要挽救衰落的贵族领主,也算是鞠躬尽瘁了。他自从当上了摄政王后,每天勤于国事,忙与军务,甚至事必亲躬,也的确是累得够戗。可最近一段时间魏元吉发现魏王假很久不上朝了,连太后也经常不露面。本来魏元吉刚当摄政王的时候,与太后着实亲热的一阵子,但江河日下的魏国让他操碎了心,由于要练兵储粮,又要合纵各国,逐渐也就把太后冷落了。这天大臣们本来准备商议出兵新郑的事,但魏王假和太后却始终没有露面。魏元吉极其不满,社稷风雨飘摇年轻的国王怎么还如此不争气,他决定进宫去看看。
魏元吉进宫后,直接走向魏王寝宫。但魏王假不在,他找到执事宦官问原由:“大王干什么去了?”
“大王去外面玩耍了。”宦官面色惊慌地说。
“如何玩耍?”魏元吉铁青着脸问。
宦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知道这为摄政王杀人不眨眼:“去桑间遛马,与小的无关,王爷,这事与小的无关哪!”
“有其父必有其子!”魏元吉一脚将他踢了出去,扭脸就去太后寝宫,找太后评理去了。
原来战国末期,由于征战频繁,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少女多,所以私生子现象非常严重,人们对这种事也比较宽容。那时的平民人家多种桑树,春夏之际,桑林茂盛,采桑女一进桑林就不见了踪迹。于是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就钻进桑林,搜寻采桑女,就地寻欢,于是桑间陌上成了贵族子弟的乐园。魏元吉恼怒的是,魏王只有十四、无岁,就喜欢这种事,而太后竟不加管教自己的儿子。如此下去,这小魏王连他老子都不如。所以他想找太后去理论理论,魏国的君王不能再昏庸下去了。
魏元吉走进太后寝宫,尚宫宦官一见魏元吉吓得直挺挺跪下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魏元吉知道有事,他一步跨入太后卧室,猛的掀开帷幔。天啊!这太后大白天的,竟赤身裸体地与一个男子搂抱在一起酣睡,魏元吉仰天笑了一声,如晴空霹雳。太后腾地坐了起来,那男子见是元吉,立刻跪了起来。但忽觉不雅,赶紧又趴在床上:“王爷,王爷,末将——”
魏元吉这回算是认出来了,大将范奇!嘿嘿,堂堂朝廷大将,竟甘心做太后的面首?魏元吉眼睛都没眨,飞起一脚正中范奇的心窝。这位曾经与负刍对阵过的魏国大将。当场就吐血身亡了。
太后惊得赤身跳下床塌,他一把揪住元吉:“你打死哀家好了,你打死哀家好。你这个没良心的,哀家对你怎么样?你却一年多都不进宫来看哀家,天天瞎忙活。你打死哀家好了你……”说着,太后哇哇大哭起来。
魏元吉一抖肩膀,太后便就地滚了出去。他气冲冲地走出卧室,揪住尚宫宦官的脖领子,象拖死狗一样将他拎到院子里,扔到地上。“你这条阉狗,败坏我王家名声,淫乱后宫,我把你活劈喽。”
宦官磕头如捣蒜,鼻涕眼泪流了满脸:“王爷,王爷,与奴婢无关,全是太后逼奴婢干的。”
“说,还有谁?全说出来,本王爷就留你一张人皮!”魏元吉现在说话才不哆嗦了。
“奴婢全说,可……可……”宦官伸着手指头,似乎非常为难:“可奴婢说过来呀。”
“啊?”魏元吉肺都快气炸了。他当下把宦官拎回摄政王府,要他写出名单来。这尚宫宦官记性不错,竟一口气写出二百多人,这些与太后有染的家伙,大多是武官、将军。
“你,你没写错?”魏元吉惊叫着问。
“没有,没有,奴婢不敢,全有真凭实据。”宦官道。
“人尽可夫!”魏元吉气得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儿,他本来以为太后只与自己有点关系,有时俨然就以太上王自居了。嘿嘿,这太后居然给自己戴了几百顶绿帽子!是和忍,孰不可忍?
魏元吉赶紧把魏豹找来,商量处置办法。魏豹苦笑道:“这这,这太后也太失检点了,二百多人!”
“失检点?简直是祸国!把他们全杀了,败坏我王家名声,早晚会酿成嫪毐之乱。”魏元吉乒地把宝剑摔在桌子上。
“那到不会,秦太后也罢,赵太后也罢,都是爱一个,所以会闹得面首掌权。而咱们的太后是爱一群,不会特别宠信哪一个的,内乱当不会,而且这些人多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如今是用人之际,死了个范奇已经够可惜啦。”魏豹没那么冲动,终归他与太后没什么牵连。
“私通一个便是王族羞辱,何况是私通一群。哪个混帐要是传扬出去,咱们王室如何做人哪?杀,全杀!”
“那太后呢?”魏豹不愿意与元吉辩论。
“关起来,关死。”
魏元吉治理魏国两年,国家却毫无起色,只因为他刚愎自用,做事全凭自己好恶,而魏豹软弱便处处迁就他。所以他们虽然天天练兵,军队的士气却不高,大家只是忌惮魏元吉的武功,怕他杀人而已。
第二天,魏元吉将名单上的所有人都请到范台殿赴宴,二百多个面首一个不缺。然后魏元吉命人将殿门关闭,再请来太后坐陪。魏元吉举着酒樽道:“诸位劳苦功高,元吉奉太后之命给诸位庆功。请!”
太后见在座人都是自己的情夫,就知道大事不好。而大臣们却没人能听出弦外之音,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太后唯一的情人,外人是不会知道的,所以一个个泰然自若,把酒高歌。喝到后半夜,全都东倒西歪了。
太后见元吉的脸色越来越阴森,偷偷哭道:“元吉,哀家错了,哀家错了,你就饶了他们吧。”
魏元吉似乎根本没听见,见时候差不多了,他把酒樽放下,拿起几案上的铜铃轻轻摇了摇。在殿外埋伏的数百名侍卫,听见信号便蜂拥冲入,挥戈乱砍。可怜哪!二百四十多名将军、武官糊里糊涂地做了刀下鬼。随后魏元吉命令囚禁太后,永远不得出宫,将尚宫宦官扔进大鼎中烹死。转过天来,魏豹发出安民告示,说范奇为首谋反,阴谋祸国云云。
魏元吉净化了宫闱,却杀戮了一大批能征惯战的将领,军队的骨干都被他送上了黄泉路。等到六月初七临近,魏元吉竟发现无人可以带兵出征了。再加上当年闹水灾,魏元吉和魏豹一算计,储粮只够维持三个月的,大军远征,军需却根本无法满足。这一来元吉和魏豹才傻眼,天天算计却拿不出办法。
不久,坏消息传来,燕丹战败,蓟城被围,新郑苦战却终被攻破。少年张良跑到大梁,在朝堂上狠狠挖苦了魏元吉一顿,然后远遁楚国了。魏元吉被张良骂得没词,反站在朝堂上大骂群臣:“你们这些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白吃王家俸禄。啊?连点粮食都存不住,弄得本王失约于天下,被一个孩子唾弃,你们这群笨蛋。”
群臣见摄政王不可理喻,也懒得理他。最后魏豹不得不宽慰他:“贤弟,不必羞愧,负刍也没出兵,天下之事难料啊?”
“对啊!”魏元吉也想起来了,这负刍说得好好的,事到临头怎么也作壁上观呢?“对,派人去问问,堂堂大楚怎失信于天下?魏豹,你去一趟新郢吧。”
魏豹点头同意,第二天就动身去新郢了。
二
王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候鸟,混乱就是自己的风信,哪里越乱越往哪里飞。他自新郑出来就踏上了北上之路,李斯这东西在记恨他,命令王敖十天内赶到蓟城,协助李信攻破蓟城。王敖只得拼命地跑,跑死了好几匹马,终于在第十天头上,赶到了蓟城北门。
攻打蓟城的是秦将李信,他手下只有五万人马,不能对蓟城形成合围,所以北门和东门还可以自由出入。王敖混进城里,先到蓟城酒楼安身,然后便安排求件燕义的事。
要说这燕义也真够倒霉的,大老远从新郢跑回来就碰上了燕丹兵败。燕王喜带着几万人跑了,却把蓟城这个烂摊子扔给了他。好在李信兵力不足,虽然攻打了几次却无法攻下偌大的蓟城。燕义好歹也算坚守了几个月,蓟城老百姓看到秦军不过如此,市面又有些恢复,连跑出城外的乞丐都跑回了些。这日他在府里听说王敖求见,心道:听说这小子是秦国间谍呀,不会是劝降来了吧?看看秦人给自己开的什么条件,于是很快就接见了他。
王敖一见燕义,便一揖到地:“草民见过相国大人。”他曾经在推销珠宝的时候,见过燕义几次,也算熟人了。
“王先生,这兵荒马乱的,别的商人全跑了,你难道还想推销珠宝吗?”燕义是武将出身,又是燕王喜的弟弟,对燕国一直是忠心耿耿的,但最近他真有些胆寒了,怎么就抵挡不住秦人呢?大王曾派国师在前线做法,都避免不了战败,国师也被乱箭射死了,难道秦人真是虎狼吗?
“在下这回不是来推销珠宝的,是来为相爷贺喜的。”王敖狡诈地笑道。
“兵临城下,何喜之有啊?”燕义早听魏元吉说过王敖的身份,他立刻就明白了,王敖真是来开价的。
“相爷有天大的富贵啊,只看你想不想得?”王敖向周围看了一眼。
燕义挥手道:“你们都下去。”看着手下都走出去,燕义才道:“王先生手眼通天哪,在下早就听说过先生的事迹,不知先生有何教诲?”
王敖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索性就不隐讳了。“相国,王贲已经打败了赵嘉,正引大军东来。届时蓟城将有几十万大军云集,相爷守得住蓟城吗?”其实王敖在说谎,王贲被李牧的残部缠住了,在代郡草原作战,这些代郡边兵为了保卫家乡,尤其勇猛。王敖这么说不过是在吓唬燕义,见燕义面有忧色,王敖接着说:“小可刚从新郑来,韩立复国失败了,韩立、张志双双战死,魏元吉、负刍一兵未发,难道相爷以为他们会援助蓟城吗?”
燕义这回是真动心了,他是计划的参加者,没想到大家刚订的盟约就落空了。顿时觉得整个心都凉了,他叹息道:“马革裹尸,大不了一死吧。”
“相爷以残兵对锐士,难免一败。但一死又有什么意义?相爷不能抱残守缺呀。小可在咸阳和不少朋友,李斯曾至书小可,称相爷是燕国豪杰,秦王愿与相爷交游,同享富贵。”王敖知道他死得不甘心,不过是说大话壮门面。
“亡国之人,何面于秦王,再说在下是燕国王室,秦人能留在下的命吗?”燕义试探着问。
“弃暗投明,有功于秦庭者,秦王一定重用,何况相爷还是豪杰名士呀。在下夫子是兵家缭子,如今在秦国当国尉,相国献城当有封君之位。”
“阁下的夫子是缭子?”这回燕义明白了,这王敖说话是有分量的。“那,那在下是燕王的弟弟,秦法连坐呀,在下能逃脱吗?”
“秦王有旨意,这追究起来,列国王族都有些亲戚关系,杀不过来。芈权是春申君之子,不一样在秦庭久居相位吗?相国有什么可怕的。但一旦李信、王贲杀进城来,足下的首级恐怕也宝不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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