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生来没有翅膀:独立女神香奈儿传-情人艾里布:一个有趣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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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3年,50岁的香奈儿又恋爱了——这一次,她选择的情人是一名插画家和设计师,名叫保罗·艾里布。

    戴着金边眼镜的艾里布与香奈儿年纪相仿,都曾经历从小地方到大都市的闯荡生涯,也都曾服务于好莱坞——年轻时,艾里布在巴黎创办画报《证人》,兼职珠宝、家具、人物造型的设计,数年间便跻身上流社会。后来,他又去美国参加电影制作,最辉煌的时期,担任过派拉蒙影业的艺术总监,财富与地位双赢。

    直至1927年,在美国生活了十年的艾里布才与好莱坞一拍两散——有人说他遭遇了解雇,而他的说法则是“受够了好莱坞”。总之,他回到了巴黎,在圣·奥诺雷大街上开了一家公司,继续他的装饰设计,并在1932年之后,以艺术家的身份,成了香奈儿的亲密伙伴。

    香奈儿看中了艾里布的机敏与巧舌如簧,她也的确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助手,来为她解决事业上的难题。

    1932年时,她委托艾里布帮她打理伦敦市场的珠宝业务;1933年9月,她又邀请艾里布代表她主持香奈儿香水公司的董事会,以及参与公司内部的官司纠纷。

    只是在这两件事上,艾里布都表现得差强人意,伦敦业务最后不了了之,主持董事会更是授人以柄——因为艾里布拒绝在回忆记录上签字,导致董事们集体向他投淘汰票,接下来,皮埃尔又在官司中成功挤掉了香奈儿董事长的位置。

    尽管如此,香奈儿还是原谅了艾里布——更像是一种恋人式的包容,她没有深究原因,而是用一句叹息抚平了艾里布紧蹙的双眉:“我知道,要对付皮埃尔,实在是太难了……但等着吧,我不会罢休。”

    当然,在生活中,艾里布风趣幽默,心细如发,最是善于揣摩女人的情绪。他会突然在袖子里为你变出一朵花,也可以对着你的眼睛说一百句不重复的情话。他永远知道一个女人想要的是什么。而且,他浑身充满了自信的能量,对自己的出身有着一种病态式的优越,曾一度宣称,他那个比利牛斯山西麓的民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民族,没有之一。

    就这样,他在女人们面前一点点地构建着自己的魅力与光环。可不是嘛,他曾有过两任妻子和无数的情人,她们都对他顶礼膜拜,死心塌地。

    那么香奈儿呢,她对世事人心洞若观火,却依然愿意对艾里布“言听计从”。是的,她喜欢他,哪怕知道他在引诱她:“我知道艾里布在引诱我,但他的引诱就像是一只猫在发脾气,这件事多好玩。”

    也是在1933年,在香奈儿的资助下,艾里布的《证人》画报得以华丽重生,继而强势占领大众视野。香奈儿既是发行人,又是艾里布的模特和灵感缪斯。

    当时的巴黎,不仅经济萧条,更是笼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疑云中。而作为一个出生在法国西南部的巴斯克人,艾里布对这个国家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热爱。他也曾告诉朋友莫朗,他已经预感到了战争的来临,作为一个法国艺术家,无论是为了个人还是为了艺术,他都必须抗争到底直到死亡。

    于是,在他的画作中,香奈儿变成了女神玛丽安娜,代表在强权威胁下永不屈服的法国精神——她头戴一顶象征自由的弗里几亚帽,身穿泽西白裙,端坐在审判席下,接受包括希特勒在内的四国元首的裁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她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不服输的坚毅。

    撇去政治因素和个人梦想,可见,香奈儿在艾里布心里,已经等同于法国。在他的另一幅画作中,香奈儿被钉在十字架上,影射的也正是法国当前的政治处境。

    香奈儿曾对莫朗谈到艾里布对她的感情,“对他来说,我就是他所不能拥有、不能主宰的那个巴黎”,“保罗·艾里布,他是我所认识的最复杂的男人”。

    无论是私生活,还是事业,艾里布似乎都不够清白。他喜欢挥霍金钱,也喜欢在女人身上获取金钱,并以此为荣。包括他的公司,都是他第二任妻子赠送的礼物。但当他第二次离婚,搬到香奈儿的豪宅居住后,却开始理直气壮地批评香奈儿不够单纯,不够简朴。

    他说:“我不喜欢您花费如此奢侈,生活如此复杂,您对什么都不满足。我也不明白,那么多的房间,那么多的仆人,对您有什么意义……太浪费了,您的生活方式会毁掉您的。”

    单凭这一点,香奈儿就看出了对方的复杂。她非常明白,什么是所谓的简朴,简朴并非衣衫褴褛,赤脚走路,而是源于精神,生于心灵。

    她也知道,按照别人的意愿来改变生活是虚伪的,但无法改变的事实却是,她想令他开心的意愿,没有一点虚伪。

    为了让情人高兴,香奈儿在康朋街不远处租下了两个房间,一间改装成浴室,一间改装成书房。没有用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她只带了一些喜欢的书和一扇乌木漆面屏风过去。她和看门人住在同一个楼道。

    然而艾里布更愤怒了。他的愤怒带着嫉妒和痛苦。

    他愤怒的是,她不顾身份,抛弃豪宅,安于陋室的勇气,而他不可以。

    他嫉妒的是,他渴求一生却不曾拥有的,全都被她实现了,财富、地位、声望和才华,还有强大的内心。

    他痛苦的是,她似乎看穿了他的伎俩,他的侮辱落空了,再也无处可击。

    “那么您过这样的生活,扮演时装店的年轻女工,您真的开心吗?”他气急败坏地问。

    “是的,如你所愿,我非常开心,”香奈儿不急不躁,“你也喜欢简朴生活对吗?来和我一起住吧。”

    面对她的绝对强势,他不得不泄气了:“您究竟在玩什么游戏呢?什么时候搬回去?”

    香奈儿笑了。她搬到了丽兹酒店,他也很快搬了进去。

    艾里布让香奈儿交代过去。他声称自己正在忍受折磨,他必须亲眼去看一看她的过去,那些没有他的时光,她是如何度过的。

    他没有询问她的情史,只是特别关注她的年少时期。或许他已经知道,论情史,他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有一天,他甚至带她回到了奥弗涅,他要去寻找她年少时的足迹。从卢瓦尔河畔的救济院到奥巴辛修道院,他找到了她昔日卑微苦难的痕迹,她那些眼泪的余温,他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而他是一个记者的儿子,出身不算优渥,但也衣食无忧,鲜受冷遇。在香奈儿饥肠辘辘的童年,他尽可以一日三餐享受面包与牛奶的香甜。当香奈儿在修道院的高墙内想象外面的世界时,他已经就读于美术学院,并有画作登上巴黎最知名的周刊。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未曾被香奈儿超越的理由。

    这个理由足以让他“心安理得”地认为,他至少在人生中的某个阶段,打败了香奈儿,也足以让他“满足而平静地待在她的身边”。

    所谓各有隐晦,各得其所。

    消除了“心结”,之后的日子,艾里布与香奈儿的感情愈发融洽和亲密。不可否认,温驯下来的艾里布给香奈儿带来了一段愉悦的时光。

    在香奈儿的La Pausa别墅,艾里布投其所好,亲自为她设计了花园和网球场。花园里,有他亲手栽下的薰衣草、茉莉,还有白色山茶。在高大的橄榄树下,他们可以一起讨论葡萄酒的年份,追忆伏特加的岁月,地中海的清风轻柔地拂去肩头的风霜,他们像最清白的恋人一样相守,任由浪潮与鸽翅在耳边起伏。

    于是便有传言,香奈儿与艾里布好事将近。

    当传言在巴黎散播时,米西亚第一时间去见了在蔚蓝海岸度假的科莱特。与赛特离婚后,米西亚也愈发依赖香奈儿,这个传言让她有了被抛弃的危机感。

    重要的是,科莱特非常不喜欢艾里布。作为艾里布第一任妻子的好友,科莱特亲历了他们离婚的过程,当时他的妻子卧病在床,而他负心离开,最后导致妻子郁郁而去。

    米西亚不无醋意地说:“全巴黎的人都说他们要结婚了。听香奈儿说,他很有趣。”

    科莱特漫不经心地回道:“与艾里布结婚,太遗憾了。是的,所有女人都会认为他很有趣,但他是一个有趣的魔鬼。”

    而戏剧性的是,科莱特话音刚落,就看到艾里布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朝她抛飞吻。后来科莱特在文章中回忆了这一幕,声称自己“还没来得及念驱魔咒语”。那一次,艾里布还在沙滩上学鸽子‘咕咕’叫,逗乐了所有人。但科莱特想到的却是古书里的记载,魔鬼们的声音就跟鸽子的叫声一样……

    香奈儿真的会和艾里布结婚吗?毕竟在香奈儿眼里,艾里布满是缺点,但他的优点还是打动了她,让她“怀有很深的温柔感情”。即便他是魔鬼,她也可以做魔鬼的主人。

    不过,多年后,她只肯承认,她一生中想要与其结婚的人,只有卡柏男孩一个。至于其他的人,有些是爱,有些是激情,有些不过是嗜好罢了。

    相比爱,她更需要被爱。

    这便是卡柏男孩离世后,她心底最隐晦的嗜好。

    然而,命运有时偏偏就是这么残忍,它曾带走了她的至爱,现在,连她的嗜好也要剥夺。

    1935年9月的某一天,艾里布连夜从巴黎赶往La Pausa去参加香奈儿的聚会。因为第二天他可以在网球场上一展球技,他曾在那里多次打败香奈儿的朋友们。他为自己的球技感到自豪,香奈儿也是。但就在比赛时,在一次大力击球的过程中,艾里布突然倒在了地上,面色如纸,知觉全无。

    就那样,艾里布被香奈儿的仆人们匆促地抬到当地一家诊所。经过医生诊断之后,香奈儿才得知,艾里布之前患有严重的心脏病。

    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艾里布离世后,香奈儿陷入了深刻的痛苦。她弃用了La Pausa的网球场,消极了好一段日子。但不久后,她又出现在了康朋街,接手她最热爱的工作。工作抚慰了她千疮百孔的内心,稀释了她的伤痛,缓解了她的寂寞——于她而言,何以解忧,唯有工作。

    所以,不管对艾里布是爱,是激情,还是嗜好,那一场事故,已如白日冷雨,将她一切热烈的情感都浇灭了。

    从此之后,即便相思亦清冷,他只是一个名字,一块墓碑,一个有趣的灵魂,一位回忆里的故人——如果说,他从地狱来,曾经路过人间,那么现在,他已往天堂去……

    与其在意别人的背弃和不善,不如经营自己的尊严和美好。你可以在30岁的时候优雅,40岁的时候迷人,余下的一生都让人无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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