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时尚帝国,她的内心世界。犹如一座古老、孤独且戒备森严的城池,没有人可以轻易靠近。符号,标识,或者说,优雅象征,精神图腾。找到了它们,就找到了幽径与密钥。
1.山茶花
山茶花,香奈儿的灵魂之花。
有生之年,她第一次见到山茶花,是在奥巴辛修道院。
大雪封山,万籁俱寂,肃穆的高墙之下,山茶树油青的枝叶间绽开了第一朵花,素缎一般的花瓣,经过冰雪的映衬,呈现出水晶的质感,姿态优雅动人,如一道神秘的光芒,照亮凄寒幽暗的心空。
成年后,她去巴黎观看《茶花女》,海报上的女子耳际簪戴的,正是山茶花。
白色的山茶花,历经风月与名利的沉浮,依然保持本性的清雅无垢。就像茶花女生不逢时又纯洁浪漫的爱情,触动了她善感的心弦。她开始渴望过一种至情至性的生活。山茶花,是她心灵的寄寓。
“山茶花,我灵魂的花朵,无香之花,自由而忧伤,洁白而孤傲……”从此之后,她的帽子上,就多了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上流社会的男士曾将山茶花佩戴在西装翻领处,给那一抹清新的白色,增添一份中性的率真,愈加让女士心折。
与卡柏男孩相恋后,她在设计中首次加入男装元素。山茶花,点醒了她的灵感,成了女装腰间最亮眼的点缀。
在卡柏的寓所,她见到乌木漆面屏风。凤凰鸣于高岗,山茶怒放枝头,勾勒出最旖旎的蜃景。似被宿命击中,她爱上古远雅丽的东方风情。
等待卡柏归来的夜晚,窗外风雪簌簌,她令人在浴缸里撒满山茶花,热气氤氲间如临仙境,她用花瓣清洗肉身的疲惫,唤醒灵魂的清洁。
山茶花,在红尘与梦土之间,足以引渡芳心。
卡柏去世后,山茶花又在小黑裙上绽放,孤寒清贵,别具一格。
在她的时尚世界里,黑与白不再对立,而是相得益彰亲密融合的颜色。
她用黑与白的搭配,表明自己的时尚立场,冷艳而寂寞,简约而奢华。
当黑夜遁入时间深处,唯余一朵皑皑色,还在向世人诉说着,一个女人永恒的爱与追忆。
大约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起,她回归巴黎,重建香奈儿帝国,之后所有的设计里都能见到山茶花。
之前,她设计了风靡全球的香水,却始终无法调制山茶花的香味。
无香之香,一切香气的主宰。
不可复制,方为珍贵。
直至今日,“香奈儿”品牌依旧在延续她的山茶花系列。
雪纺,丝缎,漆皮,羽毛,流苏,琥珀;刺绣,印花,雕刻,镶嵌,镂空;首饰,腕表,纽扣,吊灯,地毯……在心灵的寄寓和幻想的畅游之间,材质,工艺,风格,尽可千变万化,永无止境。
“岁月流转,愿生如此花,不凋不败,无上清凉。”
一如她曾赋予山茶花一切可能,山茶花曾指引她获得一切。
2.麦穗
麦穗,在香奈儿的世界里,随处可见。
童年时,她目睹邻居离世,害怕幽灵藏在床底下,而在睡梦中尖叫。是她的父亲手持麦穗将她搂在怀里,告诉她,麦穗可以驱散恐惧,渡人苦厄,让人心生安宁。
自此,不管栖于何处,她都会在床头放一束麦穗,仿佛父爱,余温尚在。
在所有的情人中,卡柏是对她影响最深的一个。10号塔罗牌,卡柏的遗物,她一直收藏着。牌面上,金黄的麦穗堆在原野,带来大自然的神秘昭示:
镰刀总在身边
将使你警惕危险
你不能逃避
无论你身向何方,永远永远
无论身向何方,她的身体里,都流淌着奥弗涅的血液,永远勤劳,永远居安思危。
一如卡柏留下的精神遗物。
“早晨要撒你的种,晚上也不要歇你的手。”
《旧约全书》如是说。
如今,这一版的《旧约全书》依旧摆在她康朋街寓所的书架上,厚重的褐色封皮,犹如广袤的沃土,蕴藏无尽的生机与希望,书脊上的镀金麦穗,正发出汗水与阳光的色泽。
寓所华丽的壁炉台上,镀金麦穗木雕给人带来丰收的喜悦。
还有许多直接收割的麦穗,还散发着久远的田野清香。
以及一张一战时期的法兰西宣传海报,“请播种小麦吧,它是法国的黄金。”
达利赠送给她的画作,与耶稣受难像放在一起。一枝金黄饱满的麦穗,悬浮在黑色背景里,如思想者的头颅,孤独,苦寂,内涵如大海,不眠于黑夜。
她也曾设计过麦穗滚边的服装,曾将麦穗元素加入珠宝。麦穗是她的灵感之源,见证她的才华与创意,生生不息。
麦穗,亦是她情感的载体。
象征着健康,勤劳,朴实,丰饶。
预示着财富,吉祥,智慧,美满。
保留着她苦难童年里,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暖色。
3.狮子
豺狼成群,狮子独行。
天生的王者。
狮子,是香奈儿的星座,黄道十二宫之第五宫,也是她渗入命理的象征符号。
“我的孤独生活并非偶然。我是狮子座,占星学家也许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如果他自身不够强大,和我一起生活是非常困难的,至少是难以忍受的。而如果他比我更强,我不可能与之生活在一起。”
在爱情中,她孤傲敏感,也勇猛无敌。行走世间,想来也只有卡柏,才是可以与她比肩而立,灵魂相契的人。
但斯人已逝。
1920年的秋天,与赛特夫妇同行的威尼斯之旅,终于让她走出了永失我爱的悲痛。
狮子,威尼斯的守护之神,代表复活的力量。在圣马可广场的入口处,高耸入云的圆柱上就屹立着一头展翅欲飞的铜狮。是时,天地威严,云霞隽美,她在圣马可教堂的钟声里顿悟,重获新生。
那些璀璨炫目的拜占庭帝国遗迹,数不尽的瑰丽奇珍,都令人叹服不已。在狮子雕像的威严目光下,她流连于教堂和博物馆,仿佛穿行于时空甬道,骤然接通了生命的磁场。
此后,威尼斯便成了她最钟爱的灵感之城。
狮子图案,开始在她的设计作品中频繁出现,或镌刻于纽扣,或化身为高级珠宝,或与山茶花在一起,将粗犷与清柔巧妙融合,如风入水,流畅自然,或在拜占庭风格的打磨下,魅力无与伦比。
在她的生命中,狮子一直占据着至关重要的位置。仅是康朋街31号的寓所,她收集的狮子塑像就不少于十座,青铜的,大理石的,木雕的,抑或纯金的,无不神秘尊贵,彰显出万兽之王的气场。
“正因为我是狮子座,我习惯以利爪自卫。但是,请相信我,我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抓伤他人。”
她是驯狮者,也是狮子本身。
只有自己才能打败自己。
只有自己才能成全自己。
刻有五只狮子浮雕的墓碑,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杰作,代表她的幸运数字和星座。
时间封缄了肉身,而灵魂始终自由。
那些狮子,将永远守护着她的秘密,叙述着她的传奇。
4.星空
在香奈儿的珠宝世界里,星空是永恒的主题。
在奥巴辛,她曾擎着烛台无数次走过那条铺满卵石的长廊。
无数光洁的卵石,通过有序的排列和镶嵌,构成一幅静止的星空。
年迈的修女嬷嬷告诉她,那是天空的语言,是上帝的旨意,是三位一体的奥秘。
她那时尚年少,不懂个中真意,只知草木荣枯,日升月落,年岁倏忽。
一天又一天,夜色如期漫过窗外的山峦,她在清冷的房间里,侧耳倾听远处火车开动的声音。
彼时,月光洒满地表,漫天的星星,是一个孤独孩子心底的鸟群。
一战时,卡柏在炮火声中给她写信:
“每当我想念你的时候,就会仰望天穹,虽然你离我很遥远,但我们仍在同一片星空下。”
那时,星空是爱情的倒影。
长夜如梦,愿风代问君安。
月色如歌,感念星子借你明眸,凝望我。
1932年秋,她以“星空”为主题,在圣·奥诺雷街推出个人钻石珠宝展,为时尚界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盛筵。
昔年记忆,一点点凝结成灵感的酶,自有才华怒放。
她告诉记者,她要倾倒巴黎的夜空,为女性披上一身星辉。
1971年1月10日,她在丽兹酒店静静离世。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是夜,百鸟归巢,万籁俱寂,千千星辰亮过当晚月亮。
每一种色彩,都蕴藏一个世界,每一种色彩,都有自己的语言,色味,以及内在的神明。
香奈儿说,“适合你的颜色,才是最美的颜色。”她曾改写颜色的命运,一如改写自己的人生。凭借非凡的才华与斑斓的情感,她在时尚界编写出一套独具特色的色彩密码,从此自成风格,穿越时间,屹立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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