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路过你-时光只解催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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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少的时候总有那么一段时日,强烈地渴盼与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牵手,却又因为羞涩,会在人间装出看都不爱看的冷傲模样。

    那时的他,便是这样。

    她是他最要好朋友的堂妹,教室就在他的隔壁,没事的时候他便爱往隔壁跑,与帮狐朋狗友们胡吹神侃,她总是坐在一旁,神情淡定地看书或是做老师布置的作业,偶尔抬头看到他人聊得嘴唇发干依然不肯停歇的热情,会微微一笑,提了壶去楼下打水,每每这是时,他便会借故走开一会儿,从窗口瞥见她要上楼了,十几钞内便会顺着楼梯扶手滑到一层的大厅里,而后将脸上的表情调至平静如水的的一栏,淡淡走向她道:你堂兄让我帮你提上去,她也不说什么,任他在前在前面提着壶健步如飞,到了六楼他的教室门口时,他又总是会稍稍停顿一下,说我去拿点东西,你先提过去吧。她道一声好,便走到隔壁去,而他,则伏在自己的书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一颗跳得厉害的心,慢慢地平歇了,才重新加入到隔壁的队伍里,在她刚刚冲泡好的茉莉花茶的清香里,聊得更是飞扬。

    他所受的教育,也只能让他宋偷偷地喜欢着她,且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甚至是她,这样,他对她的爱,才是最纯粹也最温情的。不必担心朋友们知道,会嘻嘻笑笑他。或是做教授的父母,跳出来粗暴地干涉他,叫他不要与这些贫寒人家的女孩子交往,或许,她自己也会冷嘲热高地笑他自作多情吧?

    与她也曾有过独处的时光,她堂兄的家里。他隔着狭小杂乱的客厅,看她帮伯母将一件旧了的毛衣拆掉,又细心地缠成团,他看得发呆,忘了电视竟被按到无节目的一具频道,是她起身要帮他换台,线团不小心从怀里而落下来,不偏不倚地滚到他的脚下。他慌慌地低身去捡,恰恰她也过来要拾,指尖在绒绒的线团上相触的那个瞬间,他的脸,腾地红了。他没敢再抬头看她,却是她,像是要打破这样紧张的尴尬的气氛,轻声问他一句:你,最喜欢谁的词?这样的问题,却让他愈发地手足无措,他想女孩子大多喜欢李清照的词,她肯定也是,于是便忙忙地接道:李清照的,你呢?他在一片混乱里听见她说:我还是更喜欢晏殊多一些,他有一首《采桑子》写得尤其好,不知你读过没有?

    略略失望了懊恼的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楼道进而有阵阵的吵嚷,他知道定是那帮哥们买了啤酒和小吃回来了,便慌慌地将话题撂下,跑去开了门。

    这一撂便再也没有机会拾起。许多的话,终因不久之后的高考,没了重新说起的必要,高考的时候她突然病倒,错过了考试,后又因为家庭的变故,终于连读书都无法继续。去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让堂兄捎给他一本书,是一本崭新的《宋词选》。他那时考入北大,正在亲朋好友的吹捧里,轻飘飘地无法着地,所以只是略翻了翻这本小书,便撂在了一旁。

    他也曾许多次地想去找她,但想到她连爱好都不顺他说,想到她美丽如斯,必是看不上略略丑陋的自己。便一次次地放弃了,这期间他大学毕业,有了一份好的工作,且很快地闯出一番广阔的天地,却是在爱情上屡屡地受挫,怎么也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子将一颗心,完全地交给她保管。

    偶尔他回故乡,在一个超市门口,突然看见一个领了孩子的妇人,在柜台前站着,淡定自如的神情,像极了她,只是,容颜太老,不像三十岁的女子。转身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在叫:青素,走吧。他猛地回头,见那妇人微微笑着朝一个白发的老太太走去,那老太太,正是朋友的母亲,而这同样叫青素的妇人,正是十看前他深深爱着的她!

    他突然地觉得一阵轻松,想错过了她也没有什么,三十岁的女子,竟是老得如此之快,哪有丝毫当年人见人怜的青春,逝得这样快吧?

    回到家遇见姐姐的小女儿翻了一本书嘻嘻笑着走过来,说要考他。“舅舅你说‘时光只解催人老’的下句是什么?”他想了想说不知道。小外甥女便过来刮他鼻子,说舅舅怎么考上北大的,记性这么差,这句词你画了那么的着重号,怎么忘得这么干净。

    他一脸的不解,看外甥女手里拿的,却是那本《宋词选》。掀到后面有折痕的一页,见一首晏殊的《采桑子》上,竟是被一颗又一颗五彩缤纷的心给细细密密地围住了。那首词的前两句。写着: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

    他的心,痛得厉害。十年前,她想用这样的词句,告诉他,一个女孩子无法说出口的痴情。十年后,她又用那老去的容颜,让他明白,不是时光,却是这没有回应的柔情,让花儿一样的她,迅速地调零,萎谢。

    而他告诉她的,却是只有这再也回不去十余年的空白与无情。

    我不需要看得到的幸福。

    朋友晨是从小在小城市里长大的,毕业后去了上海,读研,而后很快地嫁给一个月薪过万的男人。晨的老公,据说极其地能干,又有上海人的精明,做业务做到让老总都敬他三分。到上海仅仅两年,就一个人买了车,还有两栋价值不菲的房子。晨在校友录上漫不经心地谈起这些的时候,我们这帮在内陆按部就班地拿着一千多块薪水的家伙们,立刻是垂涎三尺,带着点嫉妒,恶狠狠地砸给过得据说有点烦的晨一句话:你真是幸福到了极点!

    能过上晨一样无需为车房担任何心的生活,一直是我们这群势利又虚荣女子们的梦想。但四年的大学过后,我们还是回到了各自的小城,做再普通不过的工作,而后嫁给一个和自己一样每月靠薪水过活的男人。梦想是玻璃窗上的剪纸,精致灵动,但也永远只是让你闲来无事的时候,看看,遐想自己是那纸上的小人儿,连每日懒洋洋的阳光,都是最先照耀到自己的身上。这样细碎的白日梦,充斥了我们的生活,让我们痛苦,亦让我们在这样有些不切实际的向往里,略略失望地继续和另一半,做材米油盐的庸常夫妻。每月的薪水,是要细细算计着花的,房子孩子是最首要的问题;所谓车子,还有四处地旅游,不过是议事日程上,偶尔心血来潮才会考虑的花销。两个人的钱,凑到一起,不过是三千块,在繁华的上海,怕是连一平米的房子都难买得到。

    当然也有小小的快乐,偶尔挣点外块,或是又多拿了些奖金,总要想着给另一半买点意想不到的礼物。周末的时候会到城市另一端的父母家里去,不只是蹭饭,和日渐老去的他们聊聊家常,快乐的,不只是父母,我们自己,也会为这样温情的时光,而愈加地知道体贴关爱彼此。因为,还有什么,能比相携到老恩爱一生,甚至连言行举止都越来越像,分不出你我的生活,更让我们觉得幸福呢?

    物质上算不上困乏,但也无法企及如上海一样精致优雅的生活。所以对于晨无忧无虑的幸福,我们当然还是遥遥地觉得羡慕。许多次在网上碰到晨,总是会隐隐地有些嫉妒。而晨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淡漠,似乎这样我们渴盼着的幸福,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终于有一次聊得累了,她冷冷吐出一句:可是这样有房有车的幸福,是只属于他的;我在上海,除了自己三千元的薪水,什么也没有。

    有些愕然,很惊讶地反问她:属于他的东西,不是同样属于你吗,两个人的爱情维系起来的温暖的家,还分什么你我?晨淡淡笑道:在上海,很多的夫妻,都是AA制的,各自的父母,也只靠自己来侍奉。我这样一贫如洗地嫁到他早已买好的房子里来,大概算的上寄人篱下了吧。每次吵架,几乎都是同样的内容,他指责我从没有为这个家尽过心,甚至连每月的水电费,都不主动交!他分得那么清,而且在我刚刚嫁给他的时候,就明确地告诉我,房子和车子,是只属于他自己的,而我,只不过可以使用。你们有自己的老公,可以省吃俭用地攒钱,只为给你们买一件漂亮的衣服;而我所有的衣服和首饰,都是自己的钱。尽管这样,他还是觉得不满,频频地挑毛病,而且将“我的”和“你的”,分得那么地清晰无误!

    原来晨的幸福,我们看到的,皆是外在的荣光。婚前财产公证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婚后两个人的世界里,她依然没有我们认为理所应当的归属感。女人最想要的安稳和恬淡,于她,原是奢侈。她,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公主。

    幸福原是不能以外在的光芒来衡量的,只有当我们和另一半,完全地交融,对方受伤的时候,我们也同样地感觉到疼痛,爱情里的两个人,才是真正地接触到幸福。那道划在婚姻里的三八线,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将是一把匕首,割开的,不仅是经济上的利益,亦是在素常生活里,我们慢慢靠近彼此的爱情的通道。

    你喜欢的,我不喜欢。

    他们两个人一起来看我出租的房子,她一眼就相中了朝阳的落地窗;他却是看了看斑驳的墙壁,微微皱了皱眉头。我看得清晰,但为了自己的利益,我没有告诉他们,其实这间小屋还有其他许多的缺点,我只是好心地劝道:要不你们去其他房子里看看,再做决定?女孩子立刻抢着回道:不必了,就这间了!他亦轻柔回复:既然女友喜欢,我们就要这间吧。

    他们自此就成了我的房客,当然,也是邻居。因了他们,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丰富多彩起来。我喜欢看他们下班后在小小的庭院里摆弄那些花草,他们用淘米的水,将我的花草养得几乎是得了魂魄般灵动非凡。而后他们便坐在一旁,在馥郁的芳香里说着闲话。他们聊天的时候总会带些争吵,但每次他都会在身后环拥住她,哄道:宝贝,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我发现这是一句百试不爽的话,或许爱情就是如此,只要一方主动地妥协,什么矛盾都可以解决?女孩子总是在这句话里,骄傲地昂起下巴,将饱满的额头抵住他温柔的下颌。他其实是个很有主见的男人,在公司里大约做着一个类似主管的位置,有下级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干练又自信的模样,几句话就将对方的难题解决掉了。但在她的身边,却是每每都将自己的意见犹豫着咽回去,而后给她的任性和霸道一个宽容的微笑。我那时候还是个没人来爱的单身汉,不怎么了解爱情,但每每看见他那样小心翼翼地哄着她说,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我还是很想走过去问他一句:真的是这样吗?

    看得出他是个喜欢安静的男人,屡次向我抱怨窗户的隔音效果不好,晚上常常失眠。我笑道:那你们还频繁地在晚上搞什么Party,声音震耳欲聋的,到那么晚就不怕失眠了吗?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慢慢说道:其实,我是丝毫不喜欢这些聚会的,只是女友喜欢,所以只好……“只好一忍再忍,甚至牺牲自己的健康,对么?”我淡淡笑道。他低下头不再言语,但我终于没有忍住,还是有些尖刻地丢给他一句:你会连爱情也牺牲掉的。

    他以后很奇怪地对我冷漠起来,不再向我发牢骚,但我明显地觉出,其实他的烦恼是越来越多了。女孩子的分贝亦是一路向高处走,我有时候需要愤怒地敲他们的门,才能让他们的争吵停下来。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她却非要分出个你胜我负,非要他先停下来,说自己错了,才肯最后罢休。她已经习惯他的隐忍和退让了,他的心,毫无保留地全交给了她,甚至而今想要索回自己的那一半,都是不可能。爱情的力量真是可怕,我想。

    他们的爱情真的走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我从他们激烈的争吵里,听出是她喜欢上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恰恰是他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他疯了似的一遍遍责问她,为什么?!她被逼得没法,只用了几句话就将他的话全部堵住了。她说:你说过的,只要我喜欢,你就喜欢;那我也可以转说给你啊,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你喜欢你这个朋友,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说完她就转身走掉了,留给他一个空洞洞的房子,她曾喜欢至极的房子。其实他是什么也没有了,因为,即便是这间盛满了他对她的爱的房子,他原本也是不喜欢的。

    他来找我,说要换掉房子,改为我旁边那间几乎没有任何噪音的小隔间。我笑道:你不是挺喜欢这间朝阳的吗?他冷冷道:那是她的选择,她喜欢的,我从来都不喜欢。我又笑:那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到而今什么都没有了,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惊愕地抬头看我,像看一个可以解读未来的幽灵,而后什么也没说,慢慢弯下身去,最后终于用双手抱住了头。他哭了。这个男人,早就丢掉了自己的心,可是到现在,他才发觉。

    可是,她喜欢上了另外的男人,你这才寻到机会告诉她,你喜欢的我不喜欢,那已经晚了,不是吗?我们在爱上某个人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无误又勇敢地让对方知道:你喜欢的,我不喜欢。真爱,是不能牺牲掉这句话的,否则,你最终牺牲掉的,将不只是爱情。

    爱情不需要对讲机。

    我认识的一对恋人,都是从小城市里出来的,所以读书的时候,便不能像其他恋人们一样,有钱在两地的火车上奔波,打电话更是不能打到尽兴,每次电话一接通,都抢着说话给对方听,而且每每都还没有把列在纸上的话说完,就要因为电话上飞快显示的数字,恋恋不舍地收了线。

    舍不得打电话,又没钱坐火车去另一个城市看望对方,但他们的爱情,还是谈得有滋有味。男孩省出几百块钱给女孩买了一部手机,是几乎被人淘汰了的那种。但女孩子还是视若珍宝,并没有因为它响起来的时候,刺耳的铃声引来周围人的嘲笑,而觉得难堪或是自卑。因为,这已经是他们能时刻感觉到对方的最好方式了啊。每天在睡觉的时候,她都会收到他的一条短信,正好70个字,每一个字里,都装满了他对她的思念和爱恋。她每天都会把他的短信记下来,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而且会用手机骚扰他三声,告诉他,阿宝,我正在想你呢,你也在吗?男孩子会立刻让她的手机响上四下,告诉她:当然在啊。

    这样不花一分钱的方式,常常会让他们觉得比什么人都要幸福。尽管宿舍里的女孩子,煲电话粥会煲几个小时,但她并不觉得羡慕,她也很想让别人知道,其实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的一样甜蜜和温情,甚至,是浪漫的。谁说爱情一定要喋喋不休地说出来呢,有时候短短的70个字,是要比打70个小时的电话,还能让对方觉得柔软且和暖的吧?

    后来学校里有公司大肆推销一种“手机情侣套餐”,只要每月固定花费20元钱,同一个省内的情侣,便可享受无限制的免费接听和拨打服务。这样对讲机似的服务方式,即刻吸引了她。她知道自己其实还是有着不肯对人讲的虚荣的,她不奢望他能每月来看她,但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每天都能听听他的声音,在舍友们面前,朝他撒撒娇,那也可以啊。她很快地换了手机卡,开通了和他之间的对讲机。

    生活自此果然是不一样。她可以随时随地与他说话,有时候出去玩要穿什么衣服,她都会在手机里问他。而且,她可以随时开着手机,听他每天都和谁通了电话。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近如咫尺。她甚至能够听到他睡觉时的鼾声,还有以前没有注意过的说话的语气。她突然发现他开始生出那么多的缺点,亦或许,是这些缺点一直就有,只是因为她刚刚“监听”到?他与自己说话,怎么能不耐烦呢,而且,语言也开始节省,连“宝贝”两个字都丢掉了。甚至,她问他问题的时候,他竟会将手机远远地扔开,在床上起了鼾声。亦有一次她听到他与一个女生通电话,她追问是谁,他竟怎么也不给她答案!

    半年之后,她觉出他真的是对她厌烦了,以前所有的怜惜和疼爱,皆没了踪迹,且最终走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她还没有弄明白,他便提出了分手。不管她怎样的哭闹,他都只有一句话:是你监听掉了我们的爱情,我再怎么努力挽回,都没有用了。

    手机一下子安静下来,没了爱情,对讲机也当然没有用处。她伤心地换掉那张卡,将它夹在日记本里,无意中便看到以前记的那些只有70个字的短信。所有那些贫穷但却别致浪漫的方式,一下子涌到心里来。她想起他用符号给她发来的一个个吻,想起他在情人节的时候给她寄来的卡片,想起那些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的铃声和暗语,想起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告诉对方“我想起”,原来这样看似将两颗心远远隔开了的距离,才是维系爱情的养料,才能给爱情最充足的氧气和自由。

    真的是畅“听”无阻亲密无间的对讲机,将爱情里另一半的空气,给监听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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