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王-束缚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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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爱不是犯贱,会犯贱的一定是真爱。

    报纸上很快爆出头条消息,《传道书》一片大获成功,已经入围影评人协会举办的年度颁奖盛典。

    荧幕上,属于安妮的戏份早早杀青,而人生这场正剧,却远未落幕。

    缇娜追随她们的脚步,很快来到北京,三姐妹重聚,自然少不了八卦聊天。

    大家相约在安妮家里,她最近没有接戏,自己一个人处于休假阶段,因而也有时间。她们在网站上看到一组照片,是土耳其美丽的热气球,顿时三个人都动了心,准备腾出时间,一起出去玩。

    凯蒂自从上次晚餐事件之后一直没再提起汤尼,也不再频频翻看手机。

    安妮和缇娜对看了一眼,没敢开口问,而缇娜一段时间没见,整个人容光焕发,瘦了不少,皮肤也亮了,被大家取笑说是去做了换肤手术。

    “你和家伟怎么样?”凯蒂为了不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干脆先发制人。

    缇娜笑而不语,拿起一块烤曲奇,认真思考它的热量,想了又想,还是放下了。其余两个人已经在沙发上笑翻,直觉她一定和家伟再续前缘,才这么故作神秘不肯说。

    安妮又开了两瓶酒,她端过来的时候没有地方放,抬头看见小吧台的桌子上还放着王子煜那天塞给她的东西,于是拿过去,直接当着姐妹的面一起拆开,想看看到底是什么。

    凯蒂率先惊叫起来,“铂金包!天哪……还有限量版礼服!”

    难怪盒子这么大,他送了包和衣服当作礼物,还有一张深紫色的卡片。

    凯蒂眼疾手快抢过去,大声念出来:“我母亲的酒窖开幕,我想邀请你参加,这套衣服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希望你能为我穿上……啊!逼我和汤尼吵架的土豪!”

    安妮赶紧解释,“他不是土豪。”

    缇娜忍受不住曲奇的香味,最终还是拿了一块吃,一边吃一边提醒安妮说:“你要是想结婚,富二代才是好对象,那个小鲜肉……还是算了吧。结婚不一定要找你爱的人,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何况王子煜适合结婚又有钱,两全其美,不算虚荣。”

    凯蒂点头,虽然她对王子煜印象极差,但这时候为了姐妹也必须说实话,“没错,我们都觉得,你和那个二十五岁的小鲜肉纠缠,完全是因为失恋报复社会。你听听大家的意见吧,再去和王子煜接触一下,没准就有感觉了呢!”

    安妮完全不认同他们的看法,“我只是羡慕马克很自由,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愿意放手去追。”

    缇娜恰到好处地打断她们说:“你要是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我告诉你,很好分辨,问问自己的身体就知道了。”

    凯蒂一下笑了,话题暧昧,她凑过去问缇娜:“对了,那你和旧情人有没有爱啊?”

    “有的话也是他爱我,我想开了,被爱的感觉挺幸福的,用不着回避。”

    凯蒂下了结论,啧啧摇头叹气,“你啊,就是标准的外强中干,平时没人敢追你,所以一有人追就沦陷了。”

    安妮抱着一个坐垫,面对桌子上摊开的衣服和包,她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只好奉劝缇娜一句,“别忘了,你曾经提醒过凯蒂,亲情可比爱情更长久。”

    缇娜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动,但很快也笑了,和她们举杯,“放心,我可不是她,我啊……随时断也没问题。”

    说着说着,她岔开话题,翻看笔记本上的网页信息说:“我先订机票了,反正我从上海飞……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去趟土耳其也不错。”她说完就自顾自地发短信,没一会儿,手机响起,她成了第二个凯蒂,迅速抓起来查看。

    屏幕上是家伟回过来的短信,他说:“我也很想见你,但这段时间家里保姆请假,孩子没有人带了。等你去土耳其那天,我送你去机场。”

    她瞬间心情大好,连喝两杯,又抓过安妮刚刚烤出来的纸杯蛋糕,大快朵颐。

    没过几天,王子煜母亲的酒窖正式举行开幕仪式,场地就定在他们在北京的酒庄,露天餐厅环境非常高雅,蓝天绿地相映成趣,景色难得。

    安妮还是听从姐妹的劝告,带着她们一起去捧场。

    凯蒂当天明显有心事,问她她也不说,安妮知道上次她和王子煜的见面闹了不愉快,今天来这里她难免别扭,但她却不愿再提。

    她们知道汤尼一直没回来,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一月一次的消失,比大姨妈还准时。

    安妮走在前边,刚一进入花园餐厅,管家正好派人推了一长排的移动衣橱出来,就连衣橱都是上好的红木打造,而且规格比当时安妮在餐厅里看见的还要大,三个女人都为之惊叹。

    餐厅里人来人往,但整体声音很低,还能听见悠扬的大提琴伴奏,宾客都穿着西装礼服,人人举杯交谈,举止优雅。

    按照惯例,开幕流程走完之后,很快就到了准备入席吃饭的时间,王子煜格外关照她们,特意把三人一一介绍给自己的母亲。

    他当着众人的面请母亲上座,又风趣地说:“欢迎我们重量级的嘉宾,著名女企业家,张清玉女士!”

    张清玉谦虚地摇头,笑容得体,示意大家不必客气。她看向安妮,意有所指地说:“好了,别吹捧我了,今天的重量级来宾应该是这一位才对。”

    宾客的注意力顿时都落在安妮身上,她并不想引人注目,只好礼貌地微笑,顺从就座。

    很快开席,张清玉率先敬酒,她客气地说了祝福的话,话音未落,一旁的凯蒂举起酒杯,仿佛一刻都不能多等,一口气就把酒灌了下去。

    安妮和缇娜面面相觑,伸手拉她,她好像今天很缺乏耐心,不说话直接坐下了。

    张清玉淡淡扫了凯蒂一眼,什么都没说,她主动示意安妮说:“来,尝尝这个螃蟹,直飞专供来的,对了……子煜,你不用看着我,多顾着点人家。”

    王子煜随即应和道:“阿拉斯加帝王蟹,我妈特意让空运加急送来的。”

    安妮表示感谢,一边吃一边有点不放心,回头打量凯蒂,发现对方自顾自喝闷酒,一声不吭。

    张清玉不经意似的转向凯蒂问:“凯蒂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听说,你是安妮的好朋友?”

    “公关公司的。”她应付了一句,王子煜在场,她和他有过节,实在没心情交涉。

    “怪不得,酒量挺好的。”说着说着,张清玉突然看向她刚才一饮而尽的酒杯,意思很明显。

    凯蒂懒得再说话,结果她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开到最大,而场地内又安静,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了。

    她扫了一眼,有点失望地按掉,和大家解释道:“客户电话,不好意思,我开大音量习惯了,我们这行不能随便错过电话。”

    张清玉已经面露不快,但口气还算和善,有意无意地说:“理解,职业病……年轻人努力工作是好事。但是呢,最好还是要保持基本礼仪,尤其是和长辈在一起的时候,手机还是静音吧。”

    凯蒂扫了一眼身旁的姐妹,为了大家的面子,她点头说:“好好,我关机。”

    安妮知道她心情不好,生怕再出什么问题,她赶紧打圆场,将注意力转移,特意把自己盘子里的蟹腿夹给凯蒂,示意她多吃些菜,结果这一下反而引得张清玉的目光又看过来,似乎觉得安妮不喜欢这螃蟹。

    今天毕竟是王子煜带安妮来见他母亲的场合,凯蒂不想招事,赶紧又把那个空运来的蟹腿还给她,低声说:“我无所谓,还是你吃吧。”

    一来二去,张清玉脸上的不悦终于升级,她开口说:“我听说,北方人吃饭就爱把东西放在盘子里,夹来夹去。我们广东人就觉得很奇怪了,盘子不都是用来装碎骨头的吗?”

    凯蒂的筷子还没收回来,这一下僵在半空中着实尴尬,她忍无可忍,抬眼问她:“你是长辈又不是事妈,干吗说话句句带刺?!”

    安妮和缇娜拦也拦不住,眼看张清玉变了脸色,放下筷子,看着凯蒂说:“你不懂礼仪又没人教你,长辈说你两句,对你是好事。公众场合,女孩子说话应该温婉些,声音太大容易被人当作没文化。”

    “你才没文化!你这么紧张兮兮的是怕你儿子被人抢走吧?”

    张清玉几乎笑了,“我儿子哪个女人不想抢?身家背景都有,性格也好,轮不上你来操这份心!”

    凯蒂越发觉得可笑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忍不了。她又不是吓大的,论吵架她还不信自己能输,于是她拍桌就要吵回去。缇娜一把按住她,安妮拼命使眼色让她冷静,一左一右将她围住不让她再开口。

    王子煜也去劝他母亲,好不容易气氛总算缓和起来。

    张清玉打量在场所有人,沉下气,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们家也是过了苦日子的,子煜小时候,我一个人带着他,这个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张清玉踏踏实实挣来的!那些不劳而获的女人,我打心底就看不起!也看不上!”

    她目光落在她们三人身上,毫不遮掩,分明带着厌恶。

    凯蒂立刻想要冲过去争辩,安妮死命拦住。王子煜眼看场面闹开,示意管家让人把演奏声提高,又很快叫人上菜,将场面控制住。

    缇娜摇头,带她们直接离开,安妮已经起身,突然又转回去,她特意上前看着张清玉,不卑不亢和她解释,“伯母,凯蒂是我的好朋友,她说话是有点冲,但她绝对不是不劳而获的人,她比男人可靠多了。”

    王子煜被她说得脸上一僵,安妮笑了笑又和他们说:“抱歉。”

    她再也没回头,也没去看王子煜和他母亲的表情,很快走向凯蒂和缇娜,三人谁也没有继续耽误,直接离席。

    缇娜晚上就要回上海了,只得先离开,安妮不放心,直接送凯蒂回家。傍晚的时候,缇娜打来电话,询问凯蒂的情况。

    安妮正在自己家里查去土耳其的机票,一边通话一边说:“她白天去了就喝酒,显然是找不到汤尼,还在和自己赌气。”

    “那你的相亲搞砸了?”

    “什么相亲……”安妮被她说得一阵别扭,“是你们非说王子煜才是最适合结婚的对象,鼓动我再去接触试试,这下好了,我发现我真的不适合他那种生活环境。太压抑了,吃个饭也不让人放松。”

    她能看出那个男人的无奈。王子煜拥有平凡人所羡慕的一切,却始终摆脱不了家族控制,甚至无法反抗他的母亲。他做一切选择都必须经过别人的指导,连选择伴侣也必须考虑母亲的喜好,所以他急切地想要摆脱这种生活,拿成家立业来塑造自我。

    可惜她帮不了他。连翅膀都没有长出来的人,学不会自由飞翔。

    “算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自己看吧……我后天的机票先飞,在土耳其等你们哦!别忘了,这次没有男人,是我们的单身之旅!”

    缇娜显然对土耳其之行充满期待,兴奋地挂了电话去收拾行李。

    安妮也很快买好自己的机票,倒了一杯红酒,独自坐在客厅。

    她看向那盏水晶灯,不由自主按亮,漂亮的光影让她贪恋,像是爱情里最让人难舍难分的温存。

    手机屏幕不断亮起,王子煜从下午开始,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她都没有接。

    她并不需要任何解释,没有必要。

    但很快,门铃声打破了一切,她过去开门,王子煜似乎有些站不稳,扶着门边看着她,开口就说:“对不起,安妮,我母亲……”

    “不用和我道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态度,我没生气,你回去吧。”安妮看出他喝了酒,好心相劝。

    “她是有点控制欲,但只要她对一个人了解之后就不会再这样了……你相信我,她只是跟你还不熟,她之后一定会接受你的!”他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这一天都没能找到安妮,此刻好不容易见到她,他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才想让你见见我妈妈,我愿意为你努力,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推开他的手,尽量平静地和他说:“我不适合你,我们不是一种人,真的,我太平凡了,恋爱不是打仗,何必那么费力?你还是回家吧,你不能把你对生活的不满寄托在我身上,我不能替你反抗你妈妈,也不能替你打破现状,你应该先学会为自己负责。”

    安妮毫不留情,几乎句句都戳到他的痛处。

    王子煜几乎有些失控,他酒劲上来,一拳捶在墙上,颓然低吼:“我有什么错?我不是软弱不愿意反抗我妈,而是她牺牲太多了!她最爱的男人背叛过她,所以我不能再背叛她了,生在这样的家庭不是我能选择的!为什么你不能理解我?!”

    他终于失去了所有理智,她不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来的,剪裁良好的西装歪歪斜斜,还有酒渍,一张好看的脸上充斥着失落与困顿。

    走廊里的灯明明灭灭,随着王子煜的声音反反复复,就和他的心情一样,晦暗难定。

    安妮不忍,上前扶住他,低声说:“你的生活有很多人羡慕。”

    她挡住了玄关投射出的光线,但那光五颜六色,似乎和往日不同,在她身后晕开,他伸手,她却始终不肯相握。

    他绝望地低下头,“不,我根本不值得羡慕,我更羡慕那个马克,起码他很自由。”

    人生的价值完全不由出身而定。

    王子煜知道安妮不会再向他伸出手,但是心底仍旧还有最后一线希望,他抬头问她,双眼泛红,“难道我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吗?你不愿……陪我一起吗?”

    她声音很轻,近乎劝哄,“你可以。”她拍拍他的后背,又说,“可是我不爱你,以前我都不确定,今天我终于知道结果了,我要对自己诚实,我的确不爱你。”

    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也不能替他重塑人生轨迹。

    王子煜崩溃般地放开她,他踉跄着后退,似乎多一秒都不敢再停留,他生怕安妮还会说出什么残忍的事实,转身拼命地按电梯,很快逃走。

    走廊里的灯彻底暗了,安妮如释重负,回身关上门。

    客厅里依旧还有光,缓慢流转的灯影在地上打出一片不规则的形状,就像把它送来的那个男人。

    她笑了,走过去轻轻拥抱灯影,不知道今夜,马克会在哪条公路上飙车。

    三天之后,缇娜已经遥遥在土耳其发出催促,而其余两个人也准备下午登机。

    安妮的生活一度拥挤,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示好,却纷纷被她推开,她彻底贯彻了缇娜的概念,要进行一次没有男人的自由之旅。

    马克没有再出现,而王子煜,听说他在北京的公事已经结束,离开了北京,不知道是不是回去了。

    她的感情世界一片平静,而事业上,颁奖典礼不日举行,算算日子,刚好是她从土耳其回来的那个星期。

    退一步海阔天空,安妮不再强求,身边的一切反而都变得顺遂起来,可惜其他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在机场等凯蒂,整整一个小时过去,眼看还有二十分钟登机,对方还没有出现。

    安妮有些着急,不停打她的电话,但一直占线。

    最后她实在等不下去,拖着行李准备去改签机票,凯蒂却匆匆忙忙赶过来,一路跑到她面前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是汗。

    她开口就说:“我不走了,你先去。”

    安妮愕然,问她:“不是说好的吗?你怎么了?”她没想到凯蒂突然变卦,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凯蒂的眼睛还肿着,也没怎么化妆,往日里那个精致漂亮的小女人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就剩下个空壳子,她咬着牙和安妮说:“汤尼没有回上海,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去找他了吗?”

    “没有,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但这些天一直不敢去,你能想象吗?他竟然在我小区隔壁的楼里租了房子!他一定把那个女人接过来了,他们住在一起!”凯蒂一边说一边情绪激动,“我考虑好了,我今天就去找他,忍了这么久,忍不下去了!”

    安妮知道凯蒂今天一旦追过去,势必要打起来,她赶紧拉住她胳膊说:“别再和他纠缠了,走,跟我去土耳其,回来再说。”

    “我不走!我说过,北京是我们的家,他凭什么把那个女人接过来?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就是不可以来北京!”凯蒂气急败坏,转身要走,安妮不放,抓过她的包,两个人来回拉扯,包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安妮只好放手。

    凯蒂几乎快要发狂,扔掉包就和她吵起来:“你如果是我的好姐妹,就应该帮我去把那个女人赶走!”

    安妮觉得她钻了牛角尖,已经开始是非不分,同样没有让步,大声说:“你有什么立场赶走她?你才是小三!你明知道汤尼脚踩两只船,还跟他在一起;明知道你没尊严,为什么还是喜欢演悲剧?你既然能忍受自己爱得卑微,早该想到今天的结果!”

    凯蒂脸色暗沉,突然盯紧安妮,一步一步上前,冷下声音说:“我演悲剧?失恋之后不吃不喝爬不起来的是谁?!你有尊严怎么会被甩?天天装女王,你的自尊全是假的,就像一个豆腐渣工程,外表好看,稍微震一震就全垮了!我至少没被甩!”

    女人一旦被人揭了伤疤,就只能更加拼命地互相补刀,不见血不罢休。

    她们的大吵大嚷很快引来了关注,但两个人气到顶点,彻底连脸面都不要了,谁也没心情去管。

    “你和汤尼这种关系和被甩又有什么分别?我宁可他甩了你,能让你别这么虐心!他让你等六年你等了,他让你做小三你做了,他没让你帮他开公司你也帮了,现在他让你做一个小三该做的,你不干了。缇娜说汤尼是个吸血鬼,你给得越多他要得越多!可是你说什么?你说,吸血鬼?听上去好性感哦!”安妮对她的执迷不悟几乎觉得愤慨,一口气将所有的指责都扔了过去。

    凯蒂瞪着她冷笑,“你不用岔开话题,说你自己,装什么圣母啊?你敢不敢承认自己很失败!在两个男人之间招惹来招惹去,不会爱不敢爱!没准你跟那俩男人都上过床了呢,我好歹只有汤尼一个!”

    人来人往都看了热闹,大家甚至分不清是演戏还是真的吵架,机场的服务人员都聚过来,窃窃私语。

    安妮气得口不择言,“真爱不是犯贱!”

    对面的人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扬手给了安妮一巴掌,这一下人群哗然,连她们自己都愣住了。

    凯蒂手指发抖,声音凌乱,她歇斯底里地喊:“那我告诉你!会犯贱的一定是真爱,既然我刚认识汤尼的时候你没劝我分手,现在就没资格指责我。你说你讨厌假惺惺的人,现在你就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她弯下腰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捡起来,转身推开人群冲了出去。

    安妮后退,她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没力气发泄。她站在原地盯着凯蒂离开的方向,左右有人上前劝她,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直到人去楼空。

    看热闹的人都散尽了,机场广播里传来她和凯蒂的名字,机场通知最后还未登机的乘客,尽快赶往登机口。

    安妮闭上眼睛忍住眼泪,航空公司的服务人员很快过来询问:“您好,请问……您还准备走吗?”

    原来再亲密的关系也有禁忌,越为对方好,越容易造成伤害。

    她这辈子除了演戏还没受过谁的打,更何况……是她最亲爱的姐妹。

    安妮心里酸楚难忍,但她并不后悔,她知道这场争执早晚会爆发,如今说出来,反而一身轻松。

    她将凌乱的头发整理好,不再犹豫,轻声说:“走。”

    凯蒂最终还是缺席了她们的土耳其之旅,而这场名为“自由”的远行,竟然以一场争吵为开端。

    伊斯坦布尔的蓝天让人心旷神怡,和北京、上海这种连年污染的城市完全不同。

    夕阳西下,当她们真正伫立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边,看着对岸建筑在落日余晖下映射出血一般的颜色,终于明白,为什么若干世纪前罗马和拜占庭帝国会选择这样一个非凡的地方作为首都。

    那种美从千百年的时光中渗透出来,让人无法抗拒。

    安妮和缇娜一起去了恰纳卡莱,按照游记上的指引亲临特洛伊古城,《荷马史诗》中耳熟能详的传奇悉数上演,美女海伦、特洛伊王子……

    安妮靠在四千年历史的石壁上长长呼出一口气,从下飞机开始,她一直闷闷不乐。

    缇娜穿了长裙,戴了大檐帽,此刻正举着手机自拍,她兴奋地变换角度,扫了她一眼说:“开心一点,姐妹吵架又不是第一次,凯蒂回去后就会想明白,知道你都是为了她好。”

    说完她就开始找美图软件,露天光线太亮,手机屏幕上的图标有些看不清,她眯起眼睛找了半天,叹了口气,递给安妮说:“帮我修瘦一点,我眼睛都花了……真是老了啊。”

    安妮迅速帮她做好效果,缇娜确认了一下,满意点头,很快开始往朋友圈和微博上发。

    风越来越大,两个人从古城出去,换了车赶往伊斯坦布尔的集市,据说那是最繁华的地方,她们在北京的时候就十分期待。

    路上缇娜还在玩手机,安妮忍不住说:“你这一路都在发微博。”

    对方显然忙于挑选图片,想也没想就接话说:“因为家伟告诉我可以把照片都传到微博上,设为”密友可见“,这样我在干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看到,而且即使他老婆看到了,也以为他在刷看世界杯的消息。”

    身边的人愣住了,没想到缇娜竟然也变成这样,她忍不住开口说:“你还总是提醒凯蒂,现在你也一样,一谈恋爱智商就为零。”

    “我和她不一样,我和家伟是彼此的初恋,差点结婚,要不是我出国,轮不到他老婆。而汤尼那边,他根本就没打算娶凯蒂!虽然现在我有爱情可以风花雪月浪漫一阵,但我不会失控陷进去!”

    安妮无心再看沿途风景,推开她的手机,看着缇娜的眼睛说:“所以家伟才找你!因为他也不想失控。你想想看,如果他这个年纪去找小女孩,要拿经济能力去勾引,还要担心被搞得家破人亡,找个成熟的,能享受恋爱又不会麻烦沾手。他选你不是因为他忘不了过去,是因为你安全!”

    “喂喂,你别把自己当成我和凯蒂的精神导师。”

    安妮笑不出来,“可是过去你才一直是我们的精神导师。”

    她说完也已经到了集市入口,人越来越多,她下车很快往里走,不想浪费时间。

    缇娜在身后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边捂着手机追一边喊:“等会儿!我还差一张照片没修完。”

    那两天她们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美景美食都尝遍,但一个兴致不高,一个捧着手机没完没了发微博。

    早起她们去了帕姆卡莱,是土耳其著名的温泉度假区,被称为棉花堡,地下温泉水不断从地底涌出,含有丰富矿物质,长年累月,石灰质聚结而形成棉花状的岩石,如它的名字一样,奇妙又壮观,层层叠叠,构成浅灰色的岩石群和水池。

    这一行时间充裕,逛得很悠闲,两人很快入住了著名的温泉酒店。缇娜泡着温泉却有些心不在焉,突然问:“现在上海几点?”

    安妮感觉自己浑身轻松不少,沉醉在舒服的温泉水之中,随口回答:“不知道。”

    她身边的人看看手机又问:“我们还有几天回去?”

    安妮真怕她不小心再将手机扔进水里,于是提醒她放到一边去,“能不能别玩手机了?出来度假你却一直刷微博,根本没意义。”

    缇娜有点不高兴,嘀咕道:“既然是来玩的你干吗总管着我?”她起身裹着浴巾出去,不再享受难得的放松时刻,而是换了件新的裙子,站在窗口处反复自拍。

    安妮彻底对她无奈,摇摇头闭上眼。

    吃饭之前,安妮去做SPA,而缇娜一个人上街闲逛。

    这个国度所有的角落都弥散着浓郁的宗教气氛,一天五次唱诵《古兰经》,那声音能够涤荡所有人的灵魂。

    缇娜静静地聆听,她看到那些虔诚的人们,终于将经文听进去了,彻头彻尾感受到信仰的力量。

    那是一种让人信服的声音,从天地之中遥远而来,让你面对人世间所有的善恶美丑,好的坏的统统尝过,让你懂得不回避,才是一种最大的勇敢。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人所有的失落和绝望都显得太过渺小。

    缇娜躁郁难安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获得平静,她独自走过很多街巷,在海边低矮的房子前合影,又看到一家花店,夜晚关门打烊,但门前有格外鲜艳的花束,叫不出名字,却令人惊艳。

    她一张一张拍下来,又都发出去,可是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回应。

    缇娜失落地等了又等,计算时差,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管上海那边是几点,家伟始终没有回复。

    她决定再试一次,很快给他发短信,“你看见我发的照片了吗,为什么都不回我?”

    那一整夜,她费心拍摄的照片依旧石沉大海。

    第二天早起,天刚亮,安妮和缇娜去了一家咖啡厅用早餐。那里设计很有特色,屋里和街道相连,可以感受到当地浓浓的异域风情。

    缇娜无心品尝咖啡,低声说:“我写了一整夜微博,还给他拨了国际漫游,但他不接。我来的时候他还去机场送我了,怎么也不想想,我在这里没他消息有多担心。”

    安妮摇头,“你不该担心他,人家在那边有家庭有孩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说得对,他有伴侣、有孩子,而我呢……我都是一个人做饭给自己吃,一个人赚钱给自己花,一个人发工资给自己,晚上一个人摸黑回家,我什么都没有……”缇娜说着说着口气愈发凄凉,远处渐渐又响起吟唱的声音,信仰的力量击穿俗世所有伪装,让她几乎带了哭音,“我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安妮再次爆发,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现在都看不清自我,她拉住缇娜说:“你还有我们!有姐妹、有朋友,什么叫没人送终?!别人爱得开开心心,为什么到你这里就谈得这么绝望?!”

    缇娜被她说得一时无力反驳,靠在座椅上半天才回过神,“难怪凯蒂要和你吵架,你这算什么意思?当年你失恋我们陪你哭,给你送饭还怕你想不开,现在轮到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变得道德至上!”

    安妮简直觉得和她说不通,她气得大口喝咖啡,险些呛到,所幸这里是土耳其,没有人能听懂她们争执的内容。

    她缓了半天才平复下语气,和缇娜好好解释道:“我没有道德至上,事实就是如此。我如果不说出来才是害了你们,我们现在缺少的就是敢说狠话的闺密。”

    “你不明白……家伟起码会问我过得好不好,问我吃饭了没有,陪我去机场……”

    “可他现在不是也消失了吗!”

    缇娜摇头,“不可能,他不会消失的,我们……我们有二十七年的感情。”

    她的口气格外有把握,让安妮又有些气不过,认真给她清算,“那二十七年根本全是空白!你想清楚了,你要是跟了他,以后逢年过节,你们都不可能在一起。春节、七夕、情人节,这些日子他都和你没关系!凯蒂的男人还没有领证,但是家伟和他老婆是合法夫妻,他们还有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是破坏别人家庭?”

    缇娜最害怕面对的事被人揭穿,她瞬间矢口否认,“我根本没想破坏他的家庭!家伟说过,我才是他的最爱!”

    “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人才是真爱。”安妮不想面对她的眼泪,她说这些话自己又何尝不难受?看着朋友煎熬她并不好过,最令人痛苦的是,她们都不肯承认自己已经因为爱情变得面目全非。

    那个骄傲如女王般的缇娜已经一点一点被打败,从她节食瘦身开始,她就在对另一个男人俯首称臣,她不去欣赏艺术气息浓烈的建筑,反而疯狂自拍,祈求家伟的回复……她的自轻让安妮伤心,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这座城市总是有风,将两个人的头发都吹乱,安妮放她一个人静一静,说:“我去看热气球了,你好好想想吧。”

    安妮的背影渐行渐远,缇娜捂住脸撑在桌子上,眼看日影斜长,身边人来人往,而她的心却不知落在何处。

    手机突然响了,她几乎惊喜得跳起来,可是接通之后,却只是一通售楼广告。

    缇娜气得破口大骂,她狠狠扔开手机,颓然地坐着,直到将那杯几乎冷掉的咖啡喝光。

    她不是怀春少女,对男女那些事也早早经历,早早看透了。她如何不明白,根本不需要为家伟找借口,在这个时代,电话、短信、微信……如果他想要联系她,就算再忙,也有一百种方式选择。

    但他始终没有,在她以为他不会消失的时候,他就这样消失了。

    没有人愿意在旅行中贪图睡眠,在土耳其这段时间,她们每天都起得很早。

    安妮到达热气球放飞地点的时候,赶上了最后一场。

    朝霞犹在,数以百计的热气球迎着朝霞腾空而起,蔚为壮观。

    安妮穿了利落的牛仔裤,双手插兜,仰头去看,她的手指突然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马克的SD卡。

    卡里有张毅和马璃莎的视频,那天她从他家抢走,而后她到自己酒店换了衣服,顺手塞在当天穿的牛仔裤里,没想到从此之后将它忘得一干二净。

    也好,安妮深深吸气,空气里有热气球带来的特殊气味,夹杂着燃烧过后的温度,让她整个人安定下来。

    这也许就是旅行的意义,远离固有的一切,面对自己,对所有属于过去的记忆放手。

    走到今天,她终于确信自己重新站起来了,她不再是那个用幸福绑架张毅的可怜虫,也不再是那个分手后自闭压抑的吸血鬼。

    安妮最后看了一眼那张SD卡,她用尽全力跳起来,将它扔进最近的一个热气球之上,静静看着它升空,越飞越远。

    “再见,张毅。”

    再见,过去的安妮。

    相隔万里,北京发生的一切她们丝毫不知。

    刚刚过了凌晨一点钟,凯蒂仓皇冲出门,汤尼按电梯,电梯却死活都不来。他气得拧开防火门,直接从安全通道下楼。

    “六年了,吵也吵够了,我们不要再吵,放我走。”他给出的结果无异于给凯蒂判了死刑。

    “回来!汤尼!”她曾经无数次这样喊他,无数次出去追,安妮说她犯贱,其实一点没错。

    可是当眼泪无济于事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汤尼下楼的速度飞快,很快要离开她的视线,她穿着拖鞋,根本跑不远,急起来顺着楼道大声叫喊,声嘶力竭地做出让步,“她来北京也没关系!我不在意了……”

    楼下的男人头也不回。

    “汤尼……”凯蒂后边的话没能说完,楼梯间突然一声闷响,她脚下一滑,直直冲着楼梯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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