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是我姐姐

    艺术节在四月中旬终于拉开帷幕，为期十天，一共有三十五项主题活动。校园的宣传栏里有参加艺术节的班级贴出的海报，黎允儿每天都会去看。今年的艺术节有音乐会、绘画展、钢琴沙龙、有奖竞猜、话剧、皮影戏……还有高二（1）班的涂鸦活动。

    黎允儿足足忙了半个月的时间，跟班长周信航一起，热火朝天地布置场地，调配人员，策划宣传，收集作品……姚元浩提供的涂鸦作品果然是在玻璃上，他把各种颜料直接喷到玻璃上，然后用手指画出了一幅“银河系”的图来，各种颜色，层层叠叠，绚烂浓烈。黎允儿把他的作品放在显眼的位置，自己还拍了好多照片留作纪念。

    正在布置的时候，钟老师过来“检阅”，看着大家创意百出的涂鸦，频频点头：“不错不错，看来每位同学都有艺术细胞呀！”

    周信航毫不谦虚地说：“我也跟很多同学讨论过，这是最后才敲定的方案。”

    黎允儿白他一眼，谁都知道周信航好大喜功，非常有表现欲。

    “辛苦你们了！”钟老师赞许地点点头，“这个艺术节展现了大家的团队精神。”

    说完，钟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身后拿出一张照片，“这个，能不能也展览一下？虽然画得不好，但重在参与嘛！”

    黎允儿“噗”的一声笑了，那是钟老师用棍子在泥巴地上画的几只鸡，瘦骨嶙峋，垂头丧气。

    “您这鸡……画得真……特别！”就连一向喜欢拍马屁的周信航，也觉得说赞美话是太明显的奉承了，只好绞尽脑汁地想了“特别”这个词。

    钟老师一时尴尬，扯扯自己领口的领带：“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是小鸟吗？”

    “啊？”此时的周信航才是最尴尬的。

    黎允儿没忍住，再一次“扑哧”笑了。

    “那算了！”钟老师作势要拿回照片——脸上是被严重打击的表情。

    “别别别！”黎允儿赶紧抢过照片，左右看了一下，“我们会把它展出来的，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嘛！钟老师，您别灰心，我们会注明，这是小鸟。”

    钟老师咂巴咂巴她的话，再看她把那张照片放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不满地说：“好歹我也是班主任呀！”

    “嗯，钟老师，就因为你是班主任！”黎允儿后面的话没说完——所以才给了你这个面子。

    “你们这些孩子！”钟老师不由得笑了。

    “您的领带是不是系错了？”黎允儿对钟老师说。

    “啊？是吗？”钟老师很少打领带，每次都是重要场合，比如家长会，比如要上台发言，还比如像这样的班级活动，像是保险经纪人，严肃到可爱。

    正说话那会儿，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众人诧异地转过头去，看到那幅玻璃涂鸦的《银河系》竟然成了一地的碎片，旁边站着的蒋君雪惊得定在原处，满脸涨得通红：“对不起，我，我不小心碰到了！”

    黎允儿倒抽一口凉气，扑过去看一地玻璃碎片，痛心疾首地嚷嚷：“你怎么回事？那么不小心！眼睛瞎了？”

    蒋君雪紧张得眼泪都出来了。

    钟老师赶紧过去查看：“没有受伤吧？”

    “没。”蒋君雪一边儿抹眼泪，一边儿嗫嚅着说，“钟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撞到玻璃角，带到了地上。”

    “没伤着就好！”钟老师宽慰道，“这是姚元浩的作品吧，我相信他不会怪你的！”

    “这可怎么办？”周信航挠挠后脑勺儿，“拿得出手的作品本来就少……”

    “哭有什么用？”看到蒋君雪哭得伤心，黎允儿噼里啪啦地吼，“自己犯错了还好意思哭，以为这样就没有人指责你了吗？我怎么会想到让你来帮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黎允儿！”钟老师赶紧打圆场，“看有没有办法补救！”

    “有什么办法？能再变一幅出来吗？”黎允儿真是要抓狂了。

    “一会儿活动就要开始了！”周信航说，“还是赶紧打扫一下……也只能这样了！”

    蒋君雪被黎允儿一阵吼，气得冲回了教室，一坐到座位上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周围的同学纷纷过来安慰，她抽抽搭搭地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我已经道歉了，可黎允儿……太欺负人了！”

    毕夏听来，心里自然明白黎允儿发那么大火只是因为那是姚元浩的作品，虽然现在就连姚元浩也去跟蒋君雪说没关系，但黎允儿为艺术节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因为这幅作品的损坏而变得毫无意义。她思忖了一下，站起来主动走到姚元浩面前，“还可以画吗？”

    姚元浩错愕地望着毕夏，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你去美术室找齐颜料，玻璃随后送到活动中心。”毕夏简单利落地说完，又对蒋君雪说，“你去找教导处开个条子给门卫，说一会儿高二（1）班会有十块玻璃送来。”

    “十块？”蒋君雪诧异地问。

    “一会儿拿着条子去校门口等着。”毕夏说完以后走出教室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让父亲去想办法送十块玻璃过来，在电话里毕夏只是简单讲了一些情况，父亲就满口应下了。对于这样的事，毕夏非常自信父亲一定会帮她的。

    等把玻璃送到活动中心的时候，周信航莫名其妙：“马上就要开始展出了，现在送来有什么用？”一旁的黎允儿看着毕夏，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知道有一种活动叫‘互动’吗？”毕夏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现在展出一幅成品肯定来不及，那就现场画，大家都可以参与进来。”

    周信航惊喜地拍拍自己的头：“我怎么没有想到？”

    姚元浩也主动说：“因为主题就是‘涂鸦’，大家都可以来参与，形式就更加灵活了。”

    “不错不错！”钟老师赞许地点头，“那就把玻璃都放到地上，免得摆起来再出现意外，现在要特别注意安全，一会儿人多了，玻璃碎了会伤到人。”

    黎允儿看了毕夏一眼，耸耸肩：“那就这么办吧！”

    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重新分配工作，周信航指挥着说：“黎允儿，现场常务；蒋君雪，协调；齐莉莉，准备音乐和PPT（演示文稿软件）；罗伊，迎宾……我，主持！”

    一切准备就绪后，陆陆续续地有同学开始过来参观了，他们好奇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姚元浩，他把颜料直接泼在玻璃上，然后手指搅动，或者吹气，又或者举起玻璃让颜料滚动……

    “这里也为大家准备了玻璃，有喜欢的同学也可以来试试！”周信航大声地说。

    开始来参观的同学还很拘谨，黎允儿挽起袖子直接用手蘸了颜料然后在玻璃上印了个掌印，大家也开始学着她的样子在玻璃上印起了掌印……渐渐地，气氛越来越融洽，其他人也开始积极地参与进来，不断地有人过来参观，属于高二（1）班的活动中心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在投影仪里，开始播放着高二（1）班每个同学的笑脸照片，一张张的笑脸，青春飞扬，阳光明媚。五十名同学，五十张笑脸，最后还有钟老师的各种照片，都是同学们偷偷用手机拍下来的，虽然他们胆大妄为地称呼他为“老棉花”，但其实每个人都很喜欢“老棉花”，因为他有一颗棉花一般软软的心——钟老师看到这么多的照片，眼眶也红了。

    黎允儿挤到毕夏身边，语气故作平淡：“为我做这样的事，想跟我和好？”

    毕夏扫她一眼：“是为集体荣誉。”

    黎允儿突然笑着抬手把颜料抹到她脸上：“承认吧，没有我，你过得不好吧？”

    毕夏也蘸了颜料朝她脸上画一笔：“没你烦我，不知道多轻松！”

    “放学都一个人，孤单吧？”

    毕夏白她一眼。

    “上课没人传字条，无聊吧？”

    毕夏嗤笑一下。

    “高兴的事，没人听；抓狂的事，没人管；想要恶作剧的事，也没人附和……你就承认你最近过得很寂寞，很难熬吧！”

    毕夏昂昂头，笑了：“说的是你自己吧！”

    “你难道不是这样？”黎允儿的心早就松动了，和毕夏闹过情绪后，自己已经反省过了。可是毕夏也真是个坏蛋，明明知道自己受了打击，还不来哄哄。

    “没你烦我，我数学考试都多考了两分！”

    毕夏被人挤了一下，黎允儿一把扶住她。他们班的活动太热闹了，已经人山人海，就像下了一锅热腾腾的饺子，喧嚣不已。而那几块玻璃上已经被人重重叠叠地不知道画了多少层，再然后大家伙儿开始拿颜料在脸上、衣服上到处“涂鸦”——这架势真是炸了锅。

    “干吗选一张我最丑的照片？”毕夏问。

    黎允儿大笑起来：“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其实……我就是故意的！”

    “好你个黎允儿！”毕夏说着又朝她脸上抹了一把，黎允儿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笑闹着，终于和好如初。风雨过后的天空是这样的吧，蓝得像水洗过一样，连空气都是甜的，最亲爱的朋友，即使我们会吵会闹，即使我会对你有小小的嫉妒，即使我们也会决裂如同陌路，也即使我们变成了“情敌”，但在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有困难的时候，另一个人会马上站出来，会为了你的高兴而高兴，为了你的烦恼而烦恼，为了你的成功而加油喝彩！这就是我们青春里最真挚、最真实的友情，哭过以后，我们还想要走得很远，远到一辈子那么长。

    两个人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姚元浩正微笑着望着她们，黎允儿抓住毕夏的手，走到姚元浩的面前，说：“我们和好了，你们也和好吧！”

    毕夏挑挑眉，为黎允儿这样幼稚的行为。

    姚元浩的脸微微红了，欲言又止。他还记得毕夏说的“不准靠近”“不许说话”的话。

    “握握手，大家还是好朋友！”黎允儿一手拍一人的肩膀，又压低声音对毕夏说，“给个面子。”

    毕夏在她背上掐了一把，黎允儿龇牙咧嘴，冲姚元浩笑笑：“你的创意还不错。”

    “谢谢！”姚元浩的脸更加红了。

    转身的时候，黎允儿对毕夏说：“我已经向他预约了。”

    “什么？”

    “他不再喜欢你的时候，就会把我放在第一个重新考虑的位置上。”

    毕夏无语地看着她。

    “你跟楚君尧可要好好在一起，如果你们幸福得让别人一丁点儿机会也没有，他就会死心了！”

    “……黎允儿，这就是你想了这么久的结论？”

    “是不是很棒？”

    “原来你这么‘阿Q’！”

    两个人正说着，周信航挤过来：“黎允儿同学，你有时间在这里聊天儿能不能别忘记你还是现场常务？这里这么乱糟糟的……嗯，虽然人气很旺，但太没有秩序了！你快处理一下……啊，校电视台的来了！”

    周信航一看校电视台的同学扛着机器在拍摄，立刻严阵以待地走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向黎允儿吩咐：“我去接受采访，你赶紧维持秩序！”

    黎允儿冲他后背虚晃一个拳头：“功劳都是你的，苦力全是我的！”

    “喂！住手！”在黎允儿大声呵斥的同时，那个男生已经在墙上稳稳地摁下了自己的“爪印”。

    黎允儿气急败坏地冲过去，面前的男生有很精致的五官，瘦高的个子裹在白衬衫里，有着一层神秘而又冷漠的气质，坏笑着冲黎允儿吐吐舌头。

    “小屁孩，大人没教过你不能在墙上乱写乱画吗？”黎允儿手叉着腰，盛气凌人地说。

    “没有教过！”男生说着像是挑衅般地又在白墙上盖了一个手印。

    “你……你……你！”黎允儿气得都结巴了，“你敢再试试！”

    男生在黎允儿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在墙上印出了第三个掌印，然后一脸无辜地说：“是你让我印的。”

    黎允儿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他的手臂就朝活动中心外面走，“看来没人教训你，所以你才敢这样胡闹吧？也不在耀华中学打听下，谁敢挑战我的威信！”

    “姐姐。”

    “现在喊姐姐也没用，我非要教训你！”

    “我是黎梓然。”

    “我管你叫什么。”黎允儿把他拖出去，然后捋起袖子准备狠狠地教训他。

    “我们都姓黎。”

    “别套近乎。”

    “你真是我姐！”

    “什么？”

    “亲姐姐！”

    黎允儿挥舞在空中的手就像被定住了一样，搞笑地停在了半空中。就好像视频被摁下暂停键一样，她微微张着嘴，眼睛快要瞪出来，保持这个错愕的表情至少十秒钟。

    “开什么玩笑？”

    “我爸叫黎浩天。”黎梓然很满意黎允儿的反应，嘴边露出诡异的坏笑。

    “别开玩笑了！”

    “我知道这种事以你的心智来说，还很难承受，虽然我也不太喜欢‘你是我姐姐’这件事，可大人们错综复杂的关系就是这样的……来，拥抱一下，为这感人的姐弟相认！”黎梓然看上去就是个初中生，说出的话却是大人一般的语气。

    黎梓然说着就要抬手拥抱她，被黎允儿伸出的手挡住：“你是我爸生的？”

    黎梓然笑了：“我是我妈生的！”

    “你妈是谁？”

    “我妈叫夏蔓。”

    黎允儿的脑子里变成糨糊，现在什么情况？以为只有狗血小说里才有这么离奇的情节，但原来现实生活里真的会凭空冒出个人来，跟你说你们有血缘关系。她对黎梓然的话半信半疑，但其实心里已经大部分相信了，那么他突然来认她这个姐姐，是为什么？想要分财产吗？还是想要拆散她爸爸妈妈？

    一想到这里，她就警惕起来：“我不管你是谁，但别招惹我！”

    说完她落荒而逃，还不忘转身警告一句：“别跟着我！”

    她急匆匆地回活动中心，想要找到毕夏，跟她分析分析这件事。

    黎允儿忙的时候，毕夏看着现在也没自己什么事了，也不适应这热闹拥挤的环境，悄悄退了出去。她去水池边掬起水，一点点地把脸上的颜料洗净，想起刚刚的事不由得笑了笑。这些日子没有黎允儿在身边搞怪闹腾她真的很不适应。已是放学时分，因着艺术节的原因，学校也比往日显得更加热闹，毕夏想了想，打算去学校多媒体大厅看看正在放的电影，片子是毕夏喜欢的《当哈利遇见了莎莉》，她听到哈利在说：“当我决定和你度过下半辈子时，我希望我的下半生快点儿开始。”毕夏的唇边微微地笑了起来，即使以前看过很多次这部片子，但这次听到同样的话却有了不同的感受——是因为楚君尧的关系，她觉得感同身受。

    想想去年的时候她和楚君尧在教室里，用投影仪看《冬季恋歌》——那是属于她和他的“最好时光”。一路走来，他们已经有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他会用纸做猫和老鼠逗她开心；会在她的手心里列公式；会在她的手机里藏一颗桃心；会在她感冒时准备一杯用胖大海泡的茶；会因为一句想念而录音；会因为想见一面而差点儿耽误航班；会将所有的鱼都取名叫“毕夏”；会替她将酸奶焐热；还会在她肚子疼时掐她的虎口……一想到他，她的心里就甜丝丝的。

    她不知道，当她站在屏幕前出神回想的时候，另一处，站在不远处人群之外的陆怀箫，也在默默地凝视着她。今天的她穿着一件别致的暗绿色小洋装，里面搭着蕾丝花边的衬衫，一条齐膝的裙子——毕夏永远是端庄知性的模样，她就像一株深谷里挺拔的兰花，散发着一种天然的高贵。幕布上有忽明忽暗的光线，空气中有蔷薇花的气息，陆怀箫深深地凝望着她，想要把这目光变成松脂，将她包裹成他最珍视的琥珀。

    陆怀箫还记得第一次跟毕夏见面，他们准备挟持她，逼她父亲拿出钱来救治表哥，没想到她冷静异常，不仅不报警，还帮助表哥拿到了赔款。他从来没有想过和毕夏会再次见面，可是她却帮他重新回归学校，心里是各种复杂的感觉，不愿意受她的恩惠，又舍不得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他知道，在他接受她帮助的那天起，他们之间已经变得不对等了。

    转身的时候，陆怀箫的心里竟然升起虚妄的愿望，如果他能够变得更好呢？但，究竟要奋斗多少年？黎允儿家的房子现在竟然成为他奋斗的目标，他也想有一天自己能让父母和哥哥住上那样的豪宅，每个房间都很宽敞，阳光流淌进来，洒得每个角落都是。他的心被现实生活压得死死的，高三繁重的学业里，他丝毫不敢松懈，因为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只有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谈喜欢，去表白……对这样的他来说是一种奢望。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封了起来，只是偶尔在学校里看见她时，会感觉内心里的自己，瑟缩在墙脚边，因为痛苦而大口大口地喘息。

    毕夏接起手机的时候，还没有出声，黎允儿的声音都要冲破耳膜了：“给你讲一件事！你绝对猜不到！一定一定猜不到！”

    毕夏把手机拿远一点儿，没有回答。

    黎允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有个弟弟！天哪，我一直以为我是孤独的独生子女，但没想到我竟然多出一个弟弟！”

    “表弟？堂弟？”

    “亲弟弟！”

    “……”

    “我爸怎么可以这样？凭空给我变出个弟弟来！还在我们学校，在耀华！刚刚与我面对面地想要相认！”

    毕夏听得云里雾里：“你是说你爸在外面有私生子？”

    “对，长得还不错！”黎允儿不着调地说，“我爸太偏心了，把他生得像女儿，把我生得倒像是个儿子！”

    “挺好的。”毕夏说，“在这个世上多一个兄弟姐妹，不是任何人都能想有就有的！”

    黎允儿“啪”一声挂了电话，毕夏的语气完全没有同情，而是偷乐——看着她十七岁的人生变得如此狗血，她就是个看热闹的人嘛！

    艺术节后来的活动部分，周信航一个人嗓子都要喊哑了，他心里暗骂着黎允儿的不靠谱儿，这么重要的活动竟然找不到人影儿了，又觉得自己真是太能干了，没了黎允儿，他一样把活动办得有声有色，刚刚校电视台的同学过来采访，拍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去了别的班。就连他们也说高二（1）班的活动很出彩。

    黎允儿是赶着去找父亲对质，给父亲打电话他还在公司里开会，她挂了电话就打了车急忙赶过去。

    一路上，黎允儿回想黎梓然的样子，印象就是这家伙到底遗传了谁的基因？——凭什么他就有小巴掌脸的轮廓，还有着闪闪发亮的眼睛。虽然她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容貌，因为好友是毕夏，她总是被老师称赞、被同学羡慕，她也就变成了绿叶一样的存在，而黎梓然，平心而论，这小屁孩就是那种很招人喜欢的小男孩。

    黎允儿风风火火地冲进父亲的办公室，秘书拦都拦不住。黎允儿一进去，就看到沙发上还坐着人，父亲正拿着文件与他交谈，跟进来的秘书讪讪地说：“黎总，我没拦住！”

    黎浩天微笑着摆摆手：“以后我家宝贝儿来，不用通报。”

    黎允儿冲秘书姐姐嘚瑟地做个鬼脸，秘书被逗笑了。

    “细节问题，容后再讨论。”黎浩天让下属先走，这才对黎允儿说，“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非要到公司里来！”

    黎允儿一屁股坐到父亲的老板椅上，旋了个圈，义正词严地望向父亲：“爸，妈妈知道吗？”

    “什么？”父亲看她认真的样子，忍俊不禁。

    黎允儿敲敲桌子：“严肃点儿。”

    “宝贝儿，到底什么事？”

    “黎梓然。”黎允儿也不再跟他虚与委蛇，直接亮出底牌，果然看到父亲脸色忽变。

    “这么说，那臭小子说的是真的？”黎允儿也搞不清心里到底是抵触还是惊喜了，就是凭空多了个弟弟出来，感觉怪怪的。

    “你们见过了？”

    “他竟然也是耀华中学的学生！”

    “梓然才初二，比你小三岁。”

    “……妈妈知道吗？”

    黎浩天点点头：“知道。”

    这是一个冗长的三流小说的剧情。黎梓然的妈妈夏蔓和黎浩天是因为工作认识，黎浩天对她一见钟情，开始了各种狂轰滥炸的追求，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被黎允儿的母亲察觉后，出面去谈判，最后黎浩天回归家庭，和夏蔓分手。离开后，夏蔓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她独自生下了他，就是黎梓然，再后来她和别人组建了新的家庭，而黎浩天也是最近才知道黎梓然的存在。他跟妻子谈过了，打算给黎梓然一笔钱作为补偿，可是被夏蔓拒绝，她的理由是，让孩子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是不想剥夺原本属于孩子的亲情。

    黎浩天说完的时候，黎允儿好半天都没吭声，半晌幽幽地问了句：“那黎梓然的妈妈是个美人喽？”

    黎浩天无语，他没想到女儿最在意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还不错。”

    “那小屁孩长得真不赖！”黎允儿想了想，看他那骄傲的气质，应该也没有受过什么苦，她稍稍安心一些。

    “是爸爸对不起你们……宝贝儿，你不会怨爸爸吧？”

    “你们大人就是乱七八糟的事多，我才懒得管！”黎允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听故事，还是听这么长的故事真的很花时间，她要先慢慢消化一下，才能更加平静地接受这件事。

    “那个，出国的事已经安排好了。”父亲在她身后说。

    黎允儿一怔：“我不去。”

    “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证据拿出来？”黎允儿索性耍赖。

    “……”

    “因为有了儿子所以才要把女儿送走？”黎允儿鼓起腮帮子气咻咻地说，“爸，就知道您从来都盼着有个儿子！”

    “宝贝儿，怎么会？爸爸最爱你！”黎浩天赶紧解释，而黎允儿一副“不听不听就不听”的姿态，昂着头就跑了。出国的事也只是前段时间“情绪低谷”时的念头，她早已满血复活过来。

    毕夏从多媒体厅出来的时候，在人群里看到了沈冬晴的身影，她默默地站在最后的位置，仰起头专注地看着影片。毕夏从未认真打量过她，现在看来，虽然长得清淡朴素，脸颊略显消瘦，五官也不特别抢眼，但分布得恰到好处，笑起来柔柔软软，倒也很清秀。

    那天楚君尧他们去“拓展训练”的时候，她中午打个电话过去想问问情况，没想到接电话的人却是沈冬晴，她知道沈冬晴喜欢楚君尧，她可以为他挡砖头，可以在他腿抽筋时冲进比赛中的篮球场，可以为了他的相机滚下山坡……可即便这样毕夏也没有把她当成过对手。与其说信任楚君尧，不如说她对自己有信心，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沈冬晴都不如她，甚至与其他喜欢楚君尧的女生相比，她也是最普通平常的一个。

    那天楚君尧回她电话的时候，她故作生气地说：“接起来是个女生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是吃醋了吧？”他大笑起来，“我真是太有魅力了！怎么就这么受欢迎呢？伤脑筋！”

    毕夏“哧”一声：“我打电话是想问问第七十八页第三道题怎么解。”

    “就这个？”

    “就这个。”

    “你难道就不能撒撒娇，像个吃醋嫉妒的小女生？”

    毕夏停顿一下，脑子里开始幻想自己拽着楚君尧的衣襟撒娇的模样，不由哆嗦一下，那太可怕了。她骨子里就很自傲，没有黎允儿那么可爱，也没有齐莉莉那么温柔，她利落、爽朗、大气、理智，她的个性有着男生的一面，所以也不会任由自己像个小女生一样围着楚君尧团团转。她不会去记他们的“纪念日”，不会绞尽脑汁地去想送什么礼物，甚至也不太多地考虑楚君尧。她的心思几乎都放在学习上，她是毕夏，她不能让自己真的变成“普通羊”。

    “沈冬晴为什么会接你的手机？”毕夏只是有些好奇。

    楚君尧简单讲了一下那天的事，末了又说：“她那个笨蛋竟然连一瓶水也没有带，连什么是‘拓展’都不知道，真是老土。”

    “干吗这么刻薄？”毕夏淡淡地说，“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其实就是觉得看她挺不顺眼的。”

    “感觉有点儿心虚哦！”毕夏半开玩笑地说。

    “哪有！我真的觉得她很差劲……”

    毕夏打断他：“还是给我讲讲题吧。”

    听着楚君尧评价沈冬晴，毕夏心里有些薄凉的感觉，如果是她呢？她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不是也会被对方这样嘲讽呢？楚君尧总是表现出对沈冬晴的不屑，可其实她已经很可怜了，默默地暗恋，没有希望地仰视，特别又是那么沉默内向的女孩，什么都压在心里，很痛苦吧。

    电影散场的时候，沈冬晴随着喧嚣的人流慢慢往回走。她很少看电影，以前镇上有一家电影院，很小，空气也不好，片子也几乎都是过时的港片，这样看国外大片，听英语原版对话，她还是头一次。让她欣喜的是，她不再对那些大段大段的英语对白一头雾水，两眼一抹黑了，也能听懂其中几句，想想在英语上确实有了不小的进步。刚来耀华时英语成绩是全班最后，还是史无前例的最低分，29分，英语老师气得在课堂上拍着桌子批评了她至少十分钟，她满脸通红，眼泪都要下来了。后来在顾珊的帮助下，她看了很多英语资料，又强化性地背英语单词，好歹上英语课的时候能够听懂一些了。学校里有一个英语角，周五晚自习的时候，会有外教在那里与同学用英语聊天儿对话，看着同学们那么流畅地说着英语时，她只感觉自己前路漫漫。

    耀华中学的教学进度非常快，书本上的内容老师会迅速地讲完，然后开始拓宽思路讲更加复杂的题型，对于基础很差的她来说，学起来非常吃力，可是再辛苦她也不能退缩，因为她身上背负着改变家庭现状的重担。她已经不再在学校里卖方便面了，杂志社邮寄来的稿费可以应付平时的一些小开销，想想其实自己应该把相机还给裴雨阳，他们闹得那么僵——可是他依然在帮她投稿，不仅仅是《大众摄影》，还有其他的杂志。收到第一笔稿费的时候，她拿着那张汇款单在耀华中学的操场上坐了好久，各种复杂的情绪充斥着内心，而她也无比想念顾珊，她的身边竟然连一个可以分享快乐的人都没有，这孤独的青春，有些凄凉。可是，她又看到了希望，充满了勇气，不再害怕了。虽然是因为楚君尧的爱好而有了这样的爱好，但在书店里抱着摄影教材看时，她的内心还是澎湃着的，就好像在她黑暗的人生里开了一扇窗户，在这一张张的相片里，是她青春的记忆，是她想要留住的时光。

    “楚君尧的生日会，一起去吧！”程念突然走到她身边，微笑着说。刚来耀华的时候，作为班长的程念给了沈冬晴很多帮助，卖方便面的事也是她帮忙出的主意，让她得以度过一段窘困的生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对她冷淡了不少，也不再主动跟她说话。以沈冬晴的个性也不会去问清楚，只是顺从而沉默地接受了这样的境遇。

    “什么？”沈冬晴错愕地问。

    “下个周末是楚君尧的生日，他邀请了一些同学去庆祝，要跟我一起去吗？”

    “这个……还是算了。”沈冬晴迟疑地回答。她并不知道楚君尧什么时候过生日，他也根本不可能邀请自己，程念的提议让她心动，可是又觉得自己不会是受欢迎的那个。

    “难道你不想为楚君尧过生日吗？”

    “可是……”

    “你那么喜欢他，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程念。”

    程念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也喜欢楚君尧。”

    沈冬晴诧异地望着她，不是因为她说的这个“秘密”，而是因为她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并不熟悉的自己。

    程念继续说：“谢天谢地我并不痴情，所以我没有想过要为他做什么，而且我也知道我人生的道路上还会遇到别的人，那个人才是我的真命天子，现在，就只是见习吧。”

    “见习？”

    “因为有过这样的单恋，所以以后遇到喜欢我的人，我会很珍惜——这就是见习。”

    沈冬晴微微地笑了，她很羡慕程念的成熟，她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却想得比她长远。

    “一起去吧？”程念真诚地说。

    “为什么会找我？”

    “因为我看不过去呀，你为了救某人的相机摔下山，而某人现在还是对你很冷淡。”

    “……也还好啦，我习惯了……”

    “其实是因为我很羡慕你呀，我是一个胆小鬼，而你是一个勇敢者！沈冬晴，知道吗，现在的你是贝壳里的沙，慢慢地，你会被磨炼出来，一定会变成最闪亮的珍珠！”

    沈冬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不要妄自菲薄。”程念认真地说，“我一早就觉得你很有韧性，你比很多人都强！”

    沈冬晴动容地怔了怔。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某天终于从沙粒变成珍珠，但她心里充满了勇气，不仅仅是为想要成为楚君尧那样优秀的人而努力，而是她整个内心变得强大起来，她想要变成更优秀、更出众的人，就算只是为了自己。

    她答应程念会去参加楚君尧的生日会，心里高兴，也有些迟疑，内心纠结，送怎样的礼物才会拿得出手呢？翻翻钱包里的钱，也不过就是几十块而已，这可是在学校一星期的生活费。

    她走到小区路口的时候，看到裴雨阳站在一个橱窗前，抄着手发呆。她本想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过去，没想到裴雨阳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她看清楚了，玻璃橱窗明明就是面镜子嘛，就像在电梯口那样，他虽然背对着她，却还是准确无误地拿滑板绊倒了她。

    她盯着他。

    他痞痞地坏笑：“不是说要做我女朋友吗？至少也应该偶尔在外面见个面。”

    “到底什么事？”沈冬晴冷冷地问。

    “你是属刺猬的吗？一见到我就自动转成‘刺猬’模式。”

    沈冬晴皱皱眉，打算绕过去。她现在已经不再怕他了，就算横眉冷对，拳打脚踢，他好像也没有“回击”过她，她在他面前的胆子已经变得很大。

    “请我吃饭吧！”

    “徐阿姨做好了饭……再说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稿费不都是我为你挣的？”裴雨阳张狂地笑起来。

    看着他这样开怀大笑，沈冬晴倒是有些意外。他现在的心情好得出奇，而之前还因为填志愿的事跟裴叔叔狠狠吵了一架。裴雨阳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可他完全就不像个高三的学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该参加什么活动、该玩什么都照常。裴叔叔希望他以后报考医学或者财经专业，他却想报考电影学院，还在前些日子偷偷跑到上海去面试。裴叔叔气得抓狂，觉得他完全就是胡闹、不务实、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考电影学 院他能干吗？凭着一张帅气的脸当演员吗？做大把的群众演员中的一个吗？何况现在是高考关键时期，还是多用些心思在学习上。沈冬晴也没想到，裴雨阳的志愿竟然是报考电影学院，她想他的兴趣不是运动吗？各种刺激疯狂的运动。

    “我手机里有一个重要的号码！”裴雨阳看她沉默，继续说，“那个人需要你拍的照片做图书封面，稿费是两千元。”

    沈冬晴被这个数目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裴雨阳收到想象中的效果，拍拍她的肩膀：“从穷光蛋变成小富婆了！”

    “是……是真的？”

    “当然！”裴雨阳欣喜地说，“对方把合同都准备好了，签订好合同就会汇款。”

    沈冬晴像个财迷一样笑了，两千块！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大一笔钱！就跟馅饼砸在她头上一样，晕晕乎乎的。

    “现在，这个人的电话只有我知道，如果你想要这两千块——你，得，请，我，吃，饭。哄好我了，我才会告诉你！”

    沈冬晴怒视：“敲诈！”

    “很明显——就是！”今天裴雨阳的心情出奇地好，竟然也能跟她斗嘴了。

    “可是那个人真的会要我的照片吗？我拍得并不好。”

    “这不是技巧问题，这是天赋！”裴雨阳笑得很欢畅，“你真的很有天赋，拍照的那种感觉把握得非常好，你以后会成为一位很有名气的摄影家！”

    “我吗？”

    裴雨阳觉得自己的表扬有点儿过了，那不是让这“乡巴佬儿”翘起尾巴了？不过他真的很为她高兴，她得到认可比他自己得到认可还要激动。她不知道，他为她在摄影论坛建了个相册，放一些小图进去，总会有编辑去那里找图，那个图书编辑就是在这个论坛里找到沈冬晴的照片。裴雨阳没有告诉她这些，他帮她投稿，建立相册，做个人主页……全部是因为他想要让这个“乡巴佬儿”多一些自信。不过现在的她强势得有些过头了，再不像以前刚来裴家那样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我只是说有可能！”裴雨阳淡淡地说，“别得意，这次完全是靠运气！”

    “……那钱什么时候能拿到？”

    “你很缺钱？”

    沈冬晴脸一红：“一点点。”

    “我想签订合同到打款，应该还需要些日子，人家公司是要走流程的！”裴雨阳扯住她的书包带子，“赶紧先找个地方吃晚饭吧，饿死我了。”

    “我没钱请你！”沈冬晴急急地说。

    “那就把你押在那儿！”裴雨阳头也不回地说。

    裴雨阳找了一家烧烤店，一开口就点了一大堆东西，沈冬晴心里在算钱，想想两千块还没有拿到，不会就被裴雨阳讹上一顿吧。

    裴雨阳拿了瓶营养快线放在她面前：“不是给你准备牛奶了吗？怎么不喝？”

    “那个，不用了！”沈冬晴垂了垂眼，“本来已经很麻烦你家了。”

    “既然已经很麻烦了，也不怕多一盒牛奶！”裴雨阳又把营养快线拿过来，替她拧开盖子重新递给她，“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脸比顾珊的还白！”

    提到顾珊的名字，两个人心里都一怔。

    裴雨阳停顿一下：“我会说是顾珊的男朋友，只是因为见到了她的同学，想让她得意一下！”他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不想她误会，不想她恨他。

    “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就会很得意吗？”沈冬晴讥诮地说。

    “杨美清已经跟我讲过顾珊车祸的原因了……所以那天……”所以那天你会狠狠地打我，所以那天你会说要做我女朋友，所以你会来学校跟杨美清“打架”！可是不管她怎么对他，他都能够理解，因为她心里那么多的痛苦，需要一个树洞来分担，而他愿意做这个沉默的树洞。

    小店有氤氲的光线，麻辣的气息刺激着味蕾，小声交谈的人们，烧烤发出的刺刺声……风吹过，甬道旁栽种的植物发出沙沙的声响，有几只互相嬉戏的猫，它们体态肥硕，正在玩耍着，宝石样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沈冬晴的心莫名地瑟缩了一下。

    裴雨阳一边儿喝着饮料一边儿偷偷地望她一眼，仿佛稍不小心，她便会逃掉。

    他的方式幼稚愚蠢，总是威胁她、恐吓她——拿走她的书，她就会来找他要；不告诉她电话号码，她就会和他一起吃饭；说要揍她，她才会帮他的忙……他的性格就像个小学生吧，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欺负她！可是他又只能是在言语上逞逞强，实际上倒是她在欺负他。

    回去的路上，裴雨阳走得很慢，她走得更慢，总是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又气又笑：“是怕踩到蚂蚁吗？”

    沈冬晴也停下来，“要是被叔叔阿姨看到，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难道你是怕他们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啊……那个！”沈冬晴脸微微泛红，瞪着他狡辩道，“那个只是我随口说说，你忘记吧。”

    “做不到。”他面无表情。

    “……可是我什么都不好。”

    “算你有自知之明！”

    “那你……”

    “我偶尔走眼一次。”

    沈冬晴被他倔强的语气逗得有点儿想发笑，大着胆子说：“要不，就当分手。”

    裴雨阳恼羞成怒：“利用完我了吗？利用我打击报复了杨美清，然后就把我甩掉，你怎么可以这样？”他自己也察觉了，他的样子和语气都太搞笑了，就像是被辜负的一方，控诉着对方的负心。为了掩饰，也为了让她不再说下去，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沈冬晴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诧异地微微张大嘴巴。裴雨阳说的是真的吗？他是真的喜欢她吗？她一直以为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可是现在，她似乎有些相信了。他帮了她很多，把自己的单反相机给她用，还去缠着裴叔叔又给它加了配置；知道徐阿姨总是使唤她，为了帮她，他甚至被父亲打了；知道她要参加顾珊的生日会，替她准备生日礼物；知道她会坐公交车，专门打车送她去车站，回来的时候又来车站接她；顾珊车祸后她最痛苦的那段日子，他也一直在默默地关心着她……不仅如此，他会把水果直接塞到她手里让她吃，会让他父母为她准备牛奶，还会明明嚷着让她请客却还是把单买了。裴雨阳一直是面冷心热，只是她一直带着抵触的情绪罢了。是裴家欠了他们家吗？母亲确实是因为裴叔叔才会变成这样，但那也是母亲自己的错误。她该怨恨裴雨阳吗？

    她把手放进口袋里的时候，竟然发现了钱。她的心狠狠地暖了一把，是裴雨阳吧，是裴雨阳偷偷放进来的。可是她不能要。她到家的时候裴叔叔和周阿姨还没回来，徐阿姨在厨房里忙碌，裴雨阳的房间门关着，沈冬晴把钱从门缝里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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