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霉,
太阳,
在水皮上蒸发起
小的脓疮,
男子
在水边饮牛,
女人
排在湾呀崖上
洗衣裳,
白鹅
在水上划船,
孩子们,
沉下去
又浮上来,
这一湾死水,
有了笑,
也有了光。
这首诗的开头先告诉你那是一湾什么样的水:水面上蒙着一层腻腻的灰白色的龌龊,乡里人管这层龌龊叫水皮。太阳很猛,晒得水皮上冒起一些小泡泡儿,跟人长着脓疮一样。水是绿颜色的,可是绿得又混又暗。那是一湾死水。前面这五行里,没有写着一个“死”字,也用不着写上一个“死”字,“霉”,“水皮”,“蒸发起/小的脓疮”,这些字里话语里都带有“死”的意义了。这些字和话语,清清楚楚地写明了那湾水的样儿,那样儿只能是“死水”的样儿,活水绝对不会有。
一天里,在水边,在水里,却有许多东西在动:男人牵着牛,牛饮着水;女人搓着衣裳,搅动了水,起了些水波;白鹅像是在划船,在水面上浮来浮去;孩子们一会儿钻进水里,一会儿又探出头来。一天里,有种种东西,在水边,在水里动着,动着。
诗前面的五行描出一个“死”水,后头十行写出一个“动着”的水。写动着的水比写死的水要多出了一半儿,并且从“男子/在水边饮牛”一连串儿说到“孩子们,/沉下去/又浮上来”,越动越有劲,越动越高兴,说“死”水的时候,可只是平平淡淡的两句话。这叫我们觉得诗里满是动的活力,“动着”的水的活力强过了“死”水,压过了“死”水,简直叫“死”的水也活了起来。
在乡下,不论什么地方都有男人、女人、孩子、牛……在动着,就是在那湾死水边儿上也有。诗人觉得那些男人、女人、孩子、牛……充满了活力,又觉得在那湾死水边儿上,活力显得更强烈,因为活和死的对比太鲜明了。于是他要把他感觉到的乡下人的活力告诉大家,要在那样明显的对比里,给大家一个很深的印象。
前面的五句叙述得很平静,后面的十句说一样东西记一个动作,说一样东西记一个动作,我们仿佛觉得诗句也在动着,诗句也是活的。一连串儿表达同一个意思的话,往往能把那个意思表达得更透彻、更有力量,而最能表达那个意思的话,往往会放在最后头。在这里,孩子当然是比什么都要有活力的一群,他们在水里“沉下去/又浮上来”,玩得是那么高兴。死水的笑和光多半是从孩子这里来的。
这首诗里没有别扭和生僻的字,也没有拐了好几个弯儿的句子,很适合朗诵。朗诵的时候要注意,有的一句分写成两行或者三行的,不要把它们连起来一口气念完。那些没有句读符号的诗行,也得停顿一下再念下一行。在作者的脑中,每一行都是一个很鲜明的景象,一行又一行地写下来,随着作者的思路一步步展开。我们按着一行又一行地念,更能理会“死水”给作者带来的那些景象,也就能更好地理解这首诗了。
诗的作者是臧克家先生,这首诗收在他的诗集《泥土的歌》里。
刊于《开明少年》一九四五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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