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憔悴,已经枯萎......
终于凋谢了,也许正有一个
年轻的幽灵在我头上旋飞;
但我们却有个难以逾越的界限.
我徒然地激发起自己的情感:
从冷漠的唇边传出了她死的讯息,
我也冷漠地听了就完。
这就是我用火热的心爱过的人,
我爱得那么热烈,那么深沉,
那么温柔,又那么心头郁郁难平,
那么疯狂,又那么苦痛!
痛苦在哪儿,爱情在哪儿?在我的心里,
为那个可怜的轻信的灵魂,
为那些一去不返的岁月的甜蜜记忆,
我既没有流泪,也没有受责备。
致维亚泽姆斯基
致维亚泽姆斯基
难道是海洋,这古老的
凶犯,点燃了你的才气?
你以自己金色的竖琴
歌颂可怕的尼普顿
别歌颂它.在我们这丑恶的世纪,
白发的海神已结盟于大地。
在一切的大自然的领域中,人......
只是暴君,囚徒或叛逆.
斯金卡、拉辛之歌
一
一只头儿尖尖的小舟,
在浩渺的伏尔加河上浮现,
船上是一些大胆的水手,......
一些年轻的哥萨克好汉。
船尾坐着他们的首领,
斯金卡.拉辛显得很威严。
那被他们俘虏的波斯公主,
一个美丽的姑娘坐在前面,
他对这位公主看也不看,
可怕的斯金卡.拉辛,一心
只望着伏尔加母亲,并说:
“你好啊,伏尔加,亲爱的母亲!
从蒙昧无知,你把我哺育成人,
漫漫长夜,你轻轻地摇我入睡,
你忍受着狂暴的雨打风吹,
你担心我骁勇,总是日夜警惕,
你给了我的哥萨克不少好处,
我们却还没有给你什么赠礼。“
说着,可怕的斯金卡·拉辛
跳起来,立刻把波斯公主托起,
把美丽的姑娘扔进了波涛,
把她呈献给伏尔加母亲。
二
斯金卡·拉辛
到阿斯特拉罕
来贩卖商品
将军看见他,
便来勒索礼品
斯金卡·拉辛捧献
响的锦缎
响的锦缎,......
金灿灿的锦缎
然后这将军又来
向他要皮袄
贵重的皮袄:
前襟么要新,
一件要海狸,
一件要黑貂
斯金卡·拉辛
没有给他皮袄
“斯金卡·拉辛,
快扒下你的皮袄!
给我,就谢谢你;
要不么,把你吊起,
吊在野地里,
吊上绿色的橡树,
吊上绿色的橡树,
再给你披上狗皮.“
斯金卡·拉辛
思量了一阵,
“好吧,官长,
把皮袄拿去,
把皮袄拿去,
不要再吵嚷。“
三
不是人在喧嚷,不是马蹄在奔腾,
也不是从原野响起的喇叭声,
那是暴风雨在呼啸,在吼叫。
呼啸着,吼叫着,一阵响似一阵。
它是在叫我,叫我斯金卡·拉辛,
到蓝色的大海上去散散心:
“勇敢的好汉,你剽悍的强盗,
剽悍的强盗,你狂饮的莽汉,
快坐上你那轻捷的飞船,
快张开你那亚麻的风帆,
快在蓝色的大海上奔跑,
我要给你划来三只大船:
第一只船上是上等的黄金,
第二只船上是纯净的白银,
第三只船上是如花的美眷。“
承认
我爱你,......哪怕我要疯狂,
哪怕是白费力气,羞愧难当,
但如今站在你的脚边,
我得承认这不幸的荒唐!
我们并不般配,年龄也不相称......
是时候了,我该变得更聪明!
但我从各个方面的征兆,
看出我心里爱情的病症:
没有你,我心烦......我打哈欠,
有了你,我忧郁......忍在心间;
我想要说,可又没有勇气,
我的天使啊,我多么爱你!
当我听到客厅里你那轻轻的
脚步声,或你的衣裙的声,
或你那处女的纯朴的声息,
我立刻就丧失了全部理性。
你一露出微笑......我便高兴;
你刚一转过脸......我就惆怅;
为了一天的折磨,你苍白的
小手,就是对我的奖赏。
当你漫不经心地弯着身
坐在绣架旁殷勤地刺绣,
你披下了鬈发,低垂着眼睛,......
我沉默而动情,充满了温柔,
像孩子般欣赏着你的神情!......
当有的时候在阴霾天气
你打算到远处去走走,
我可要对你诉说我的不幸,
倾吐我的忌妒的哀愁?
还有你在孤独时的眼泪,
还有两人在角落里的谈心,
还有那到奥波奇卡的旅行,
还有在黄昏时演奏的钢琴?......
阿琳娜!请可怜可怜我吧。
我不敢乞求你的爱情。
也许,为了我的那些罪过
你的爱情我不配受领!
但请假装一下吧!你这一瞥
能够微妙地吐露出一切!
唉,骗我一下并不难!......
我多么高兴受你的欺骗!
先知
忍受着精神上的熬煎,
我缓缓地走在阴暗的荒原,......
这时在一个十字路口,
六翼天使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用轻得像梦似的手指
在我的眼珠上点了一点,
于是像受了惊的苍鹰,
我张开了先知的眼睛.
他又轻摸了一下我的耳朵,......
它立刻充满了声响和轰鸣:
我听到了天宇的颤抖,
天使们翩然在高空飞翔,
海底的蛟龙在水下潜行,
幽谷中的藤蔓在簌簌地生长。
他俯身贴近我的嘴巴,
一下拔掉我罪恶的舌头,
叫我再也不能空谈和欺诈,
然后他用血淋淋的右手,
伸进我屏息不动的口腔,
给我安上智慧之蛇的信子。
他又用利剑剖开我的胸膛,
挖出了我那颤抖的心脏,
然后把一块熊熊燃烧的赤炭
填入我已经打开的胸腔。
我像一具死尸躺在荒原,
上帝的声音向着我召唤:
“起来吧,先知,你听,你看,
按照我的意志去行事吧,
把海洋和大地统统走遍,
用我的语言把人心点燃。“
给奶娘
我的严酷岁月里的伴侣,
我的老态龙钟的亲人!
你独自在偏僻的松林深处
久久久久地等着我的来临。
你在自己堂屋的窗下,
像守卫的岗哨,暗自伤心,
在那满是皱褶的手里,
你不时地停下你的织针。
你朝那被遗忘的门口,
望着黑暗而遥远的旅程:
预感惦念无限的忧愁
时刻压迫着你的心胸。
你仿佛觉得......
我从前这样,我现在还是这样
无忧无虑,绸缪多情,你们知道,朋友们,
凝视着美色,我怎能不动感情,
又怎能没有怯懦的温柔内心的激动。
爱情在我一生中对我的戏弄还不够?
在吉普里达撒下的虚妄的情网中,
我久久地挣扎着,像一只幼小的鹰,
曾一百次受辱都还不知悔改,
现在我又把自己的哀怨献给新宠......
给伊·伊·普欣
我头一个知交,我珍贵的友人!
我的小院孤寂而又幽静,
它堆满了凄凉的冰雪,
当它响起你的马车的铃声,
我感谢命运给予我的喜悦。
我祈求神圣的上帝:
但愿我的声音能给予
你的心灵以同样的慰藉,
但愿它以母校的明丽光景
照亮你那幽暗的监狱!
斯坦司
殷切期待着光荣和仁慈,
我总是无畏地注视着前方:
彼得的光荣岁月的开始
被叛乱和酷刑搅得暗淡无光。
但是他以真理打动了人心,
他以学术醇化了风习,
在他看来,狂暴的射手,
则不同于多尔戈鲁基。
他用独断专行的手
勇敢地散播着文明,
但他并不蔑视自己的祖国:
他深知它那注定的使命。
时而是院士,时而是英雄,
时而是航海家,时而是木工,
他以一颗包罗万象的心
永远充当皇位上的劳工。
请以宗室的近似而自豪吧,
请在各方面都像祖先那样:
像他那样勤奋而又坚定,
也像他,能给人以善良的印象。
冬天的道路
透过烟波翻滚的迷雾,
月亮露出了自己的面庞,
它忧郁地将自己的光华,
照在忧郁的林间空地上。
一辆轻捷的三套马车
在寂寥的冬天的道路上飞奔,
听起来实在令人厌倦,
那叮当响着的单调铃声。
从车夫的悠长的歌声里
能听出某种亲切的情绪:
一会儿像是豪放的欢乐,
一会儿像是焦心的忧虑......
不见灯火和黝黑的茅舍,
只有一片莽原和冰雪......
只有一个个带着花纹的
里程标,在前面把我迎接......
在西伯利亚矿山的深处
保持住你们高傲的耐心,
你们的思想的崇高的意图
和痛苦的劳役不会消泯。
不幸的忠贞的姐妹......希望,
在昏暗潮湿的矿坑下面,
会唤醒你们的刚毅和欢颜,
一定会来到的,那渴盼的时光:
爱情和友谊一定会穿过
阴暗的闸门找到你们,
就像我的自由的声音
来到你们服苦役的黑窝。
沉重的枷锁定会被打断,
监牢会崩塌......在监狱入口,
自由会欢快地和你们握手,
弟兄们将交给你们刀剑。
夜莺和玫瑰
花园默默无言,春天了,面对夜的幔帐,
一只东方的夜莺站在玫瑰的上面歌唱。
但是可爱的玫瑰却没有感觉,不予理睬,
听着爱的颂歌却摆来摆去,一副倦态.
难道你就是这样歌唱那冰凉的美?
清醒吧,诗人啊,你在把什么东西寻觅?
人家并不听你诗人的,她无动于衷:
你看......她在开放;你呼唤......却没有回应.
有一棵绝美的玫瑰
有一棵绝美的玫瑰,
它在惊喜万分的西色拉面前,
开放着,胭脂红,华美潇洒,
维纳斯盛情地把它礼赞。
严寒的呼吸却徒劳无益,
它无法使西色拉与激情冰消......
一棵永远不会凋谢的玫瑰
在短命的众玫瑰中间闪耀......
给叶.尼.乌沙科娃
古时候常常这样,一旦
出现一个精灵,或称鬼精,
这样一句普通的格言
就能把撒旦赶出家门:
“阿门,阿门,该死的!“而在我们时代
魔鬼和鬼精,恐怕已经很少很少,
它们究竟藏在哪儿,只有上帝知道,
但你呀,我狠心的或善良的鬼才,
当我如此亲近地看见
你的侧影、你的眼睛、你金色的鬈发,
当你的声音就响在我的耳边,
还有你又活泼又生动的谈话......
我简直入迷了,我全身似火,
我在你的面前不住地颤动,
对着一颗充满梦想的心灵:
“阿门,阿门,该死的!“......我说
给吉·亚·沃尔康斯卡娅公爵夫人
在人们漫不经心的莫斯科,
在惠士特和波斯顿的胡扯里,
面对舞会上流言蜚语的嚼舌,
你竟偏爱那阿波罗的游戏。
你呵,缪斯和美的女皇,
你以你的温情的手执掌
魔术一般的灵感的权杖,
而在若有所思的额头之上,
晃动着荣获的双重桂冠,
一个天才在盘旋,在炽燃。
不要把你的谦恭的贡品......
被你俘虏的歌手推向一旁,
请带着微笑听听我的声音,
就像卡塔拉尼那次来访,
那么关注游牧的茨冈女郎。
给叶.尼.乌沙科娃
虽然距离您很远很远,
我还是不能和您分离,
慵倦的嘴唇,慵倦的双眼,
还将是我的痛苦的回忆;
无论孤寂中怎样悲伤,
我也不希求别人的宽慰,......
如果我有一天被吊在刑场,
您呢,会不会为我叹一口气?
在人世的、凄凉的、无边的草原,
隐秘地破土流出三股泉水:
青春的流泉,迅疾骚乱的流泉,
沸腾着,奔流着,闪着光,潺潺不息
卡斯塔里清泉以其灵感的波澜
在人世的草原上为被流放者解渴
最后的清泉......冰冷的、遗忘之泉
比什么都甜蜜地消解着心儿的燥热
阿里翁
我们很多人都在独木舟上;
有些人跑过去拉起风帆,
有些人友好地摇橹开船,
有力的橹将我们引进大洋。
聪明的舵手寂静中俯身把舵,
无言地操纵着沉重的独木舟;
而我......憧憬着未来毫无隐忧......
为航海家歌唱......突然旋风怒吼,
一个来袭,掀起滔天大波......
死去了,我们的航海家和舵手!......
只有我,我这个神秘的歌手,
被风暴和海浪推到了海岸,
我仍然唱着昔日的颂歌,
同时把我的湿透了的衣着
借着阳光放在岩石上晒干。
天使
温柔的天使在天堂门口
低低地垂下头,十分耀眼,
而阴暗的和反叛的恶魔
这时候正飞临地狱的深渊
否定的精灵,怀疑的精灵,
抬头观望着纯洁的精灵,
它第一次模模糊糊弄懂
感动的无法抑止的热情
“请原谅,“他说,“我看见了你,
你并非徒然地向我辉耀:
我并非憎恨天上的一切,
并非世上一切我都不屑一瞧。“
给基普连斯基
反复无常的时髦的宠儿,
你,虽不是美国人,法国人,
你却重新创造了,亲爱的魔法师,
创造了我这个真正缪斯的门人,......
我一向嘲笑坟墓,我永世
和致命的枷锁没有缘分。
我看自己和照镜子无异,
但这面镜子却会把我奉承。
它向我宣布,我不会贬低
庄重的阿俄尼得斯(缪斯的别名之一)的偏心
因此,我的肖像将来定会
在罗马·德累斯顿·巴黎闻名
给叶卡捷琳娜·尼古拉耶夫娜·卡拉姆津娜的颂歌
船夫终于达到了大陆,
由于天意从风暴中逃生,
他为此谨向神圣的皇后
恭敬地献上自己的进贡
我也想这样情满心头,
把我朴素.凋萎的花冠敬奉,
献给你,在透明的寂静的天国
高高地高高地辉耀着的明灯,
献给你,为了我们这一伙
虔诚的人而亲切照耀的星。
诗人
当阿波罗还没有要求诗人
去从事一种崇高的牺牲,
他毫不经心地一头栽进
纷乱的人世的日常杂务中;
他的神圣的竖琴默默无言;
心灵体味着一种冰冷的梦,
在凡俗世界的孩子们中间
他也许比谁都不值得垂青。
但是只有上天的语声
和诗人敏感的听觉相碰,
他的心灵才会猛地一惊,
就像一只被惊醒的鹰。
他在人世的欢愉中受苦,
世间的各种流言和他无缘,
他不让自己骄傲的头颅
倒向人世的偶像的脚前;
他跑开了,粗野而威严,
充满叫喊和反叛的声音,
跑向无边的波浪的海岸,
跑进涛声滚动的槲树林.....
在黄金的威尼斯统治着的地方附近
在黄金的威尼斯统治着的地方附近,
一位夜间的船夫正驾着小游艇
在金星的光照下,沿着岸边荡漾,
一边把里那德.高弗莱多·艾米尼亚歌唱。
他爱自己的歌,他歌唱只为了游兴,
没有更多的想望,他既不希求光荣,
也不介意恐怖和希望,与沉静的缪斯为伍,
他能在波涛的深渊之上求得旅途幸福.
生命攸关的海上,风暴正滥施淫威,
在孤寂的黑暗里,将我的帆篷猛追,
在那儿我也像他一样,尽自快活地歌唱,
我喜欢把我的神秘莫测的诗意构想..
1827年10月19日
愿老天帮助你们,我的朋友,
在生活的困扰里,公职的操劳中,
在朋友们筵席上的纵饮欢叫中,
或爱情上正神秘地情意绸缪!
愿老天帮助你们,我的朋友,
遇上风暴,或是尘世的悲伤,
在陌生的异域,荒凉的海洋,
或被囚在暗无天日的地府!
护符
那儿,大海永远喧嚣,
拍打着荒凉的悬崖绝壁,
那儿,月亮更温暖地辉耀,
在甜蜜的傍晚的夜色里,
那儿,在和妻妾的享乐中,
穆斯林把他们的日月欢度,
就在那儿,巫师曲意奉承,
交给了我一个护符.
他满脸堆笑,对着我讲:
“你要保存好我的护符:
它里面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这是爱情赐给你的礼物
遇上暴风雨,或闪电雷鸣,
或者是病痛,或者是坟墓,
我的亲爱的,谁救你的命?
请不要去祈求我的护符。
它不能把东方无穷的财富
给你拿过来归你享有,
它不能让那些先知的使徒
一个个向着你帖耳俯首;
使你尽快投入朋友的怀抱,
使你尽快离开悲惨的异土,
从南到北把故乡找到,
没这个本领啊,我的护符......
但是一旦狡黠的眼睛
出你意外地在把你诱惑,
或者在夜的黑暗里有人
并非出于爱吻你取乐......
亲爱的朋友!使你不犯罪,
不受心灵的新的痛楚,
不致背叛,不致被遗弃,
它就会保护你,我的护符!“
给朋友们
不,我不是一个佞人,虽然
我写诗对沙皇由衷地颂赞,
我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我的诗是发自肺腑之言。
我对他的的确确是喜欢:
他统治我们忠心耿耿、精神饱满;
他用战争、希望和勤恳的工作
蓦地使俄罗斯生机盎然。
不是啊,虽然他血气方刚,
但是他统治者的心性并非凶残:
对被当众受到惩罚的人,
他却在暗地里给予恩典。
我的生命在放逐中流逝,
我忍受同亲人别离的熬煎,
但是他向我伸出了帝王的手......
于是我又出现在你们中间。
他尊重我心中的灵感,
他任凭我的思想翱翔,
我的心啊受到了感动,
我怎么能不把他赞扬?
我是佞人!不,弟兄们,佞人奸险:
他会给沙皇招惹来灾难,
他要从他的君主的权柄中
惟独排除掉一个恩典。
他会说:蔑视人民吧,
要把天性的温柔的声音掐断。
他会说:文明的果实
是一种反叛精神,是淫乱!
对于一个国家这是一种灾难......
如果只有奴才和奸佞围绕宝座转,
而上天挑选的诗人却站在一旁
沉默不语,两眼瞧着地面
有谁知道那地方——天空闪耀着
神秘莫测的蔚蓝色的光芒,
大海环绕着古城的遗址
拍打着那暖洋洋的波浪;
四季常青的月桂树和柏树
在自由中骄傲地生长;
庄严的托夸多曾在那里歌唱;
就是现在,每到幽冥的夜里,
亚得里亚海的波涛依然反复地
吟咏着他那八行诗格的诗行;
拉斐尔曾经在那里作过画;
卡诺瓦的雕刀在我们的时代
依然使温顺的大理石焕发容光,
还有拜伦,这严酷的殉难者,
曾经在那里爱恋.诅咒和忧伤?
神奇的地方啊,神奇的地方,
那崇高的灵感的故乡,
柳德米拉望着你那先知的庇荫,
望着你的古老的天堂。
在那秀丽如画的海水的堤岸上,
在她的身旁,人们尽情地享受着
那狂欢的酒神节的美好时光;
狂欢极乐欢迎她的来访。
柳德米拉以她北方的俊美,
连同她那天真烂漫和懒洋洋,
使意大利的男子汉心神荡漾,
而且她在自己的身后吸引着
他们五彩缤纷的滚滚波浪。
在欢欣鼓舞的情感的洋溢下,
柳德米拉把她那明媚的目光
投向晌午的大自然的天堂,
投向那闪耀的天空,那清澈的水乡,
投向那无言的艺术的奇迹,
她满心惊奇,她喜气洋洋,
在自己的面前没有发现
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己更漂亮。
是否要带着严肃的目光
站在佛罗伦萨基普里达面前,
她们俩......她面前的大理石雕像
仿佛由于受到羞辱而忧伤。
心中满怀崇高的幻想,
她要不要默默地注望
弗尔纳利娜或年轻的圣母
充满深情的温柔的形象,
她以她那深沉的俊美
比画像更使人心神激荡......
告诉我吧:有哪一个诗人
有哪一支画笔,哪一把热情的雕刀,
燃烧着深受感动的喜悦的火光,
能给惊喜的后代留下
她那天仙一般的貌相?
那永恒的美的女神的
无名的雕塑家,你在何方?
还有受美惠女神加冕的你,
你啊,充满灵感的拉斐尔?
忘记那年轻的犹太姑娘,
忘记那圣婴的摇篮,
去洞悉那天堂的美,
去洞悉那天堂的欢乐,
给我们画一个别样的马利亚,
手里抱着的婴儿也要别样..
TODAWE,ESQr
为什么你那神奇的铅笔
把我这黑人的侧影素描?
纵然你能使它万世流传,
靡非斯特也会对它讪笑。
请描绘奥列宁娜的容貌。
一旦内心的灵感燃烧,
是天才就应该全身心地
只为那青春和美所倾倒。
你和您
她无意中把客套的您
脱口说成了亲热的你,
于是一切幸福的遐想
在恋人心中被她激起。
我满腹心事站在她的面前,
把视线移开,我着实无力;
我对她说:您多么可爱!
心里却想:我多么爱你!
枉然的馈赠,偶然的馈赠
枉然的馈赠,偶然的馈赠,
为什么把你给了我......生命?
““枉然的馈赠,偶然的馈赠......““换一句话说,为什么你竟
被神秘的命运判处死刑?
是谁凭仗不怀好意的权柄
从无生之中呼唤我降生,
使我的心灵充满了情感,
用疑惑使我的理智焦虑惶恐?......
我的眼前茫无目的:
心灵空虚,头脑空洞,
惟有生活的单调的喧嚣
用忧伤折磨得我痛不欲生。
她的眼睛
她多么可爱......我在私下里说......
她是宫廷的骑士们的祸水,
她那双车尔凯斯人的眼睛
足可以同南方的星星,
更可以同诗歌相媲美,
她大胆地频频送秋波,
它燃烧得比火焰更妩媚;
但是,我应该承认,我那
奥列宁娜的眸子才算得美!
那里藏着多么深沉的精灵,
又有多少天真稚气的明媚,
又有多少懒洋洋的神情,
又有多少幻想.多少欣慰!......
她含着列丽的微笑低垂着眸子......
那副美惠女神的洋洋得意;
抬起眸子来呢......拉斐尔的天使
正是这样仰望着上帝的光辉。
美人儿啊,不要在我面前唱起
美人儿啊,不要在我面前唱起
那悲伤的格鲁吉亚的民歌:
那凄婉的歌声使我想起了
遥远的河岸和另一种生活。
唉!你那如泣如诉的旋律
使我想起那茫茫的草原,
那黑夜和那月光辉映下
远方可怜的少女的容颜。
当我看到了你,就忘却了
那可爱的.在劫难逃的幻影;
但是你一唱起来......我的眼前
就又重新浮现出她的音容。
美人儿啊,不要在我面前唱起
那悲伤的格鲁吉亚的民歌:
那凄婉的歌声使我想起了
遥远的河岸和另一种生活。
肖像
她有一颗燃烧的心灵,
她有暴风雨般的激情,
北方的女性啊,有时候
她会出现在你们当中,
无视上流社会的礼俗,
使尽全副力气向前冲,
像规矩的天体圆周里
一颗不循轨道的卫星。
预感
在我的头顶上空,滚滚的乌云
悄悄地,又在凝集肆虐;
那贪婪的命运又一次
降临灾难,给我以威胁......
我对命运依然投以轻蔑?
面对着它,我是否保持着
我骄傲的青春固有的那种
耐性和坚贞不屈的气节?
我为急骤的生活弄得十分衰朽,
我泰然自若地等待着风狂雨骤:
也许,我还能够得救,
会重新找到避风的港口......
但是,我预感到离别,
那不可避免的时刻即将临头,
我的天使(指安·阿·奥列宁娜)啊,最后一次了,
我匆匆忙忙握了握你的手。
娇柔的.娴静的天使啊,
轻轻地对我说一声:再见,
悲伤吧:任你抬起还是垂下
你那双脉脉含情的碧眼;
就让我对你的美好的回忆
在我的心灵里将去替换
我的青年时代的力量,
那时的骄傲.期望和勇敢。
豪华的京城,可怜的京城
豪华的京城,可怜的京城,
不自由的内心,端庄的外形,
湛青而又苍白的上天的穹窿,
大理石.百无聊赖和寒冷......
但我依旧对你要表点同情,
因为有时候,就在这座城中
有一双小脚儿在款步行走,
一绺金黄色的鬈发随风飘动。
毒树
在那草木枯萎的、吝啬的荒原,
在那被酷热燎烤的大地上,
一棵毒树孤立于寰宇间,
就像一名戒备森严的哨岗。
焦渴的原野的大自然
生育了它,适逢盛怒的一天,
于是拿来毒汁把它的根
和暗淡无光的枝叶浇灌。
毒汁从它的皮下一滴滴溢出,
由于炎热,晌午时化成稀汤,
到黄昏时分,它又凝成了树脂,
那质地让人看上去又稠又亮。
连鸟儿也不向它这里飞来,
老虎也不会问津:只有黑旋风
才会向这棵死亡之树袭来......
然而飞去时,却已腐烂透顶。
如果乌云翻来覆去地滚动着,
给它的茂盛的叶子洒些雨露,
那么雨水就会沾染上毒汁,
从它的枝头滴进炎热的沙土。
然而有人却把别人派到
毒树那里,......是那样地颐指气使,
于是那人恭顺地上路了,
次日天一亮就带回来了毒汁。
他献上了致命的树脂,
还有叶子已经凋萎的树枝,
汗水有如清凉的小溪,
从他苍白的前额流淌不止;
献完了......也就精疲力竭地
倒在窝棚拱顶下的树皮上,
这个可怜的奴隶就这样
死在了无敌的君主的脚旁。
而沙皇就是用这种毒汁
浸透了他那恭顺的羽箭,
然后同毒箭一起把死亡
向四面八方的邻邦发遣。
答卡捷宁
热情的诗人啊,你枉然地
向我举起你的神妙的酒瓯,
要我为了健康一饮而尽:
我不想喝,我亲爱的酒友!
可爱而又狡黠的朋俦,
你的杯子里盛的不是美酒,
而是令人沉醉的鸩酒:
它随后就会引诱我再去
追求荣誉,跟在你的身后。
征募壮丁时,老练的骠骑兵
难道不正是这样向它拱手
献上巴克斯的快乐的礼物,
直到黩武的狂热把他
就地撂倒,才肯善罢甘休?
我自己就是军人......如今
我也该回家把清宁享受。
你留在帕耳那索斯山的队伍里吧;
工作之前尽可以斟杯美酒,
独自去摘取高乃依或者
塔索的月桂冠,一醉方休。
一朵小花儿
我发现忘在书中的小花儿......
它早已枯萎,失去了芳妍;
于是一连串奇异的遐想
顿时啊充溢了我的心田:
它开在何处?何时?哪年春天?
是否开了很久?又为谁刀剪?
是陌生人的手还是熟人的手?
又为什么夹在书页里边?
可是怀恋柔情缱绻的会面,
或是对命定的离别的眷念,
也许为了追忆孤独的漫步......
在静谧的田野,在林荫中间?
可那个他抑或她,尚在人寰?
如今,他们的栖身处又在谁边?
或是他们早已经凋谢,
如同这朵无名的小花儿一般?
诗人和群氓
诗人用手指漫不经心
拨弄着充满灵感的七弦琴。
他吟唱着......周围一群冷漠。
目空一切而又凡俗的人
一窍不通地听着他的歌吟.
于是迟钝的人群议论纷纷:
“他干吗吟唱得响遏行云?
枉费心机地使耳朵震惊,
他想把我们向何处指引?
他乱弹什么?教给我们什么?
干吗像随心所欲的魔法师
激动和折磨我们这颗心?
他的歌吟像风儿一样奔放,
然而也和风儿一样无迹可寻:
它能把什么好处给予我们?“
诗人
住嘴吧,一窍不通的人们,
卖苦力的奴隶,只知为温饱操心!
你们鲁莽的怨言我感到厌恶,
你们是人间的群氓,不是上天的子孙;
在你们看来,好处就是一切......
你们把阿波罗雕像拿去评两论斤。
它的种种好处你们却全然不见。
然而,要知道,这大理石可是神!......
那又怎样呢?陶罐对你们更珍贵:
你们可以拿它给自己烧煮食品。
群氓
不,如果你是上天的选民。
上帝的使者,你就该为我们
发挥你的天赋,谋求福利:
解救我们哥儿们的心。
我们卑贱,我们奸诈狡猾,
不知廉耻,忘恩负义,残暴凶狠;
我们是一群心肠冷酷的人,
是诽谤者,是奴隶,是蠢货,
陋习在我们心里扎堆生根。
你爱你的亲人,但是也可以
给我们一些大胆的教训,
而我们都准会听命于您。
诗人
走开吧......性喜平和的诗人
同你们有什么关系!任你们荒淫,
放开胆子让心肠变得铁石般硬,
琴声不会使你们振作起精神!
心灵厌恶你们,犹如厌恶荒坟。
为了你们的恶毒和愚蠢,
你们依然拥有鞭子,拥有
牢房和斧头,直到如今;......
够了,你们这些疯狂的奴隶!
你们城市的喧嚣的街上
在清扫垃圾......这活儿有益身心!......
然而,你们的祭司是否能够
忘记自己的祭祀.祭坛和祭礼
而拿起扫帚来拂拭灰尘?
不是为了生活中的费神劳累,
不是为了战斗,不是为了贪心,
我们生来就是为了灵感,
为了祈祷和美妙的琴音。
给伊·尼·乌沙科娃
您是造化的一个宠儿,
它让您一人得天独厚;
我们无尽无休地夸赞,
反使您觉得厌烦难受。
您自己早已十分清楚:
理所当然要令人倾倒;
您有阿尔米达的秋波,
您有西尔菲达的柳腰,
您那两片鲜红的芳唇,
像和谐的玫瑰般妖娆。
我们的诗,我们的散文,
对您只是纷扰和徒劳。
可是那对美人的回忆
一经勾起了我的心魂,
我就要把一挥而就的诗,
往您的纪念册里留存。
也许您将会不禁想起,
有个人曾经将您歌唱,
当普列斯尼亚广场四周,
还没有围起一道板墙.
当驱车驶近伊若雷站
当驱车驶近伊若雷站,
我抬眼望了一下高天,
立刻回想起您的秋波,
您那蓝光荧荧的双眼。
虽然我如今满怀惆怅,
为您贞洁的美色销魂,
虽然我在特维尔(俄国的一个省名)省里,
一向有万皮尔的雅名,
但我还没有一点胆量
在您的石榴裙下屈尊,
我不愿用钟情的哀求,
去扰乱您的那颗芳心。
也许我带着嫌恶之情,
陶醉于上流社会的浮华,
因此我将暂时地忘却
您那容貌的闭月羞花,
那轻盈的腰身,匀称的动作,
您那小心翼翼的谈话,
还有您那谦恭的沉静。
狡狯的微笑和机灵的眼神。
如果不......我将在一年之后,
再一次踏着旧的脚印,
寻访您那可爱的地方,
直到十月末尽情爱您。
征兆
我去看您,仿佛有一连串
活灵活现的梦在把我缠搅。
月亮从我头顶的右上方,
伴着我勤快的脚步飞跑。
我离开您,于是另一些梦......
忧伤充满了钟情的心,
月亮从我头顶的左上方,
伴我的脚步踽踽而行。
我们诗人也和这一样,
永远孤独地沉湎于幻想;
一些迷信的征兆也如此
与心中的感情一齐消长。
夜幕笼罩着格鲁吉亚山冈
夜幕笼罩着格鲁吉亚山冈,
阿拉瓜河在我面前喧响。
我忧伤而又舒畅,哀思明净;
你的倩影充满我的愁肠,
你,只有你一人......无论是什么
都无法惊扰折磨我的心,
心儿又再次燃烧,又要去爱,
因为,不爱你它不能。
冬天.我们在乡下该做什么?
我询问给我端来早茶的仆人:
天气暖和吗?暴风雪是否已停?
地上可有积雪?能不能起身,
骑马转一转,或者还是翻一翻
向邻居借的旧杂志直到吃午饭?
新雪遍地.我们起了床上坐骑,
在田野信马闲行,沐浴着晨曦;
鞭子握在手,身后追赶着猎狗;
我们朝苍白的雪地定睛细看,
转转.跑跑,天色已经不早,
纵狗追不着双兔,便往家转.
多快活啊!黄昏了,风雪咆哮;
烛光幽微,愁绪紧压心头,
点点滴滴,啜饮寂寞的苦酒,
想念书,两眼枉然扫过字母,
神思悠远......我便合上了书,
我拿起笔,坐下来;我想强迫
睡意朦胧的诗神胡诌上几句,
但声韵不合辙......我已失去
对诗韵这奇怪女侍的一切权利:
诗句苍白.拖沓,冰冷而朦胧。
我心灰意懒,不想再跟竖琴争论,
我走进客厅,听到人们谈着
当前的选举和制糖工厂的事情;
女主人和天气一样紧锁眉尖,
灵巧地拨动着编织用的钢针,
或用纸牌红心的王给人算命。
苦闷啊!这样寂寞地苦度光阴!
但如黄昏时我们在屋角下跳棋,
忽然从远方驾着车朝荒凉的村寨
来了一家人:老太太和两个少女
(姊妹俩都是浅黄鬈发和苗条身材),
这偏僻的角落顿时会热闹起来!
我的上帝,生活变得多丰满?
开头是些凝神而斜视的目光,
继而说几句,接着就是交谈,
然后是会心的微笑,晚会的歌声,
飞旋的华尔兹,桌旁的细语绵绵,
慵倦的目光,还有轻佻的语言,
窄窄的楼梯上的幽会迟迟不肯散;
于是少女趁昏暗走出了门阶;
袒露粉颈和酥胸,任风雪扑面!
但北方的风暴无伤俄国的玫瑰,
严寒天的一吻该是炽热的火焰!
飘雪时的俄国少女有多么鲜艳!
冬天的早晨
严寒和阳光;多么地晴朗!
我俏丽的朋友,你还在梦乡;
美人儿,该起身了,醒醒吧!
放开你被愉悦遮蔽的目光,
你变成北国的一颗晨星吧,
出现在曙光女神的身旁。
曾记否,昨夜风骤雪乱,
在昏暗的天空到处逞狂;
月亮宛如苍白的斑点,
从云端透射黄色的冷光,
你也满怀忧伤地坐着,
可现在......快向窗外探望:
在那蓝莹莹的天穹之下,
白雪上闪着艳红的阳光,
犹如一条条华美的地毯;
只有透明的树林黝黑如常,
枫树透过白霜泛出翠绿,
河水在冰层下闪闪流淌。
满屋都辉映着琥珀的光彩。
在一只生火的炉子近旁,
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欢歌。
多么惬意啊,在暖炕上遐想。
不过你可知道,现在该吩咐
驾栗色牝马拉雪橇去奔忙?
滑过清晨的茫茫雪原,
好朋友,让我们纵马前往,
驱赶着不慌不忙的马,
去把空闲的田野拜访,
拜访不久前还茂密的森林,
和河滨这块亲切的地方。
我爱过您:也许,我心中
我爱过您:也许,我心中,
爱情还没有完全消退;
但让它不再扰乱您吧,
我丝毫不想使您伤悲。
我爱过您,默默而无望,
我的心受尽羞怯、忌妒的折磨;
我爱得那样真诚,那样温柔,
愿别人爱您也能像我。
我们走吧,无论上哪儿我都愿意
我们走吧,无论上哪儿我都愿意,
朋友们,随便你们想要去什么地方,
为了远离骄傲的人儿,我都愿意奉陪:
不管是到遥远中国的长城边上,
也不管是去人声鼎沸的巴黎市街,
到塔索不再歌唱夜间船夫的地方,
那里在古城的灰烬下力量还在昏睡,
只有柏树林子还在散发着馨香,
哪里我都愿去.走吧......但朋友们,
请问我的热情在飘泊中可会消亡?
我将要忘却骄傲而折磨人的姑娘
还是仍要到她跟前忍受她的怒气,
把我的爱情作为通常的献礼捧上?
不论我漫步在喧闹的大街
不论我漫步在喧闹的大街,还是走进人很多的教堂,
或者坐在狂放的少年当中,
我总是沉湎于我的幻想.
我自言自语:岁月如飞,
这里无论我们有多少人,
都将要走进永恒的圆拱......
有些人的寿限已经逼近。
每当我望见孤零零的橡树,
我总想:这林中长老的年轮,
将活过我湮没无闻的一生,
如同他活过了多少代先人。
每当我抚爱我可爱的婴儿,
我早就想向他说声:别了!
让我来给你腾个位置吧:
我该腐朽,你风华正茂.
对于每一天,对于每一年,
我惯于让思索给它们送行,
我努力从岁月中猜度出,
何年何日将是我的忌辰。
命运将在哪里给我派来死神?
在战场,客中,还是浪尖?
或者是将由附近的峡谷,
来把我这具寒尸收敛?
纵然对无知觉的尸体来说,
在哪里腐烂反正都一样,
但我仍愿意我的长眠处,
尽量靠近我可爱的地方。
但愿在我的寒墓入口,
将会有年轻生命的欢乐,
但愿淡漠无情的大自然,
将展示它永不衰的美色。
高加索
高加索在我身下、我兀立山巅,
在悬崖边缘的积雪之上出现,
一只苍鹰从远方的峰顶腾起,
几乎不动地翱翔在我的眼前。
从这里我见到了急流的源头,
和那可怕的雪崩的初次塌陷。
这里,乌云在我脚下温顺地飘移,
透过云层传来了瀑布倾注的喧响;
云幕底下矗立着光裸的巨崖险壁;
往下已有枯索的鲜苔和灌木生长;
再往下面便是丛林和绿色的阴翳,
野鹿匆匆奔跑,小鸟则啾啾鸣唱。
在那里,一些人家居住在山坳,
只只白羊沿着青绿的陡壁攀高,
一个牧人朝着欢乐的谷地下山,
阿拉瓜河在狭窄的两岸间迅跑。
一个贫穷的骑手掩藏在山谷中,
捷列克河正充满狂喜,急浪滔滔。
它像一头从铁栏外见到食物的
初生的兽犊那样在咆哮、戏玩,
怀着枉费心机的敌意向河岸冲激,
用如饥似渴的波浪舐吮着山岩......
但却枉然!没有食物,没有欢愉:
沉默的峭壁可怕地把它夹在中间。
雪崩
巨浪拍打阴郁的岩,
喧响不息,飞沫四溅,
苍鹰在我头顶上鸣叫,
松林在哀怨,
在雾海浮沉的崇山峻岭
正亮着银冠。
有一次突然从峰顶塌落
一大堆冰雪,它隆隆作响,
在峭壁间的深谷夹道中
筑起了屏障,
于是挡住了捷列克河
滔滔的巨浪
捷列克河啊,你筋疲力尽后
安静了,突然停止了咆哮;
但又百折不回,怒捣冰雪,
凿出了通道......
你野性大发,淹没了两岸,
一片水滔滔
崩裂的冰层一直躺在谷中,
这庞然大物仍未见消融,
愤怒的捷列克从底下冲过,
它掀起水尘
和喧嚣不息的飞沫,润湿着
冰冷的苍穹
头顶上有一条宽阔的通路:
沿着它,骏马奔驰,老牛移步,
草原的商人一步步前行,
牵着匹骆驼,
如今只有风神这空中居民
从这里驰过
卡兹别克山上的寺院
卡兹别克,你雄伟的天幕,
高高俯瞰着层峦叠嶂,
闪耀着这永恒的光辉。
有如天上的方舟翱翔,
你的寺院耸立在云端,
依稀飞翔在群山之上。
我所渴望的迢迢的彼岸!
我真想对峡谷说声“再见“,
然后攀上那自由的峰顶!
我真愿意和上帝为邻,
到那云外的禅室隐身!......
当鼓噪一时的流言蜚语
当鼓噪一时的流言蜚语,玷污你那青春的年华,
你便会丧失对荣誉的权利,
处在上流社会的判决下。
在这薄情的世人之中,
唯独我一人与你分忧,
为你向着漠然的神像,
发出毫不灵验的祈求。
但上流社会......决不会改变
它那残酷无情的惩罚:
它不会鞭挞自己的谬误,
反却替它们隐恶作假。
上流社会的爱慕虚荣,
它对伪善的孜孜追逐,
应受我们同等的蔑视:
让心儿披上忘怀之幕;
切莫啜饮这痛苦的毒酒;
快从闷人的花花世界出走;
抛下这些疯狂的欢娱吧,
唯独我一人是你的朋友。
题征服者的半身雕像
在这里你枉然发现败笔:
艺术的妙手把一丝微笑
挂到这大理石铸的嘴边,
怒气抹在冰凉光亮的额角。
其貌不诚实并不是无因。
这位统治者也就是这样:
习惯于互相矛盾的感情,
相貌和生活与丑角相仿。
寄赠人面狮身青铜像附诗
谁在雪原培植忒奥克里托斯咏赞的玫瑰?
谁在这铁的世纪预言过黄金的世纪?
那希腊心.德国生的斯拉夫青年是谁?
这就是我的谜.狡猾的俄狄甫斯你猜!
我的名字对于你有什么意义?
我的名字对于你有什么意义?
它像拍击遥远海岸的沉闷涛声,
它像密林深处的夜半的幽响,
不会再在这个世界上留存。
在一篇纪念性的文章中,
它会留下无声的痕迹,
就像用难以辨认的文字
刻在墓碑上的潦草字体。
能有什么意义呢?在奔波
和烦扰中你早已把它忘记,
它也不会给你的心带来
什么清晰的温柔的回忆。
但是,当你悲苦时,在静夜里,
你会满怀柔情地叨念起我的名字,
你将会说,世界上还有人记得我,
还有一颗心为我跳动不已......
当我紧紧拥抱着
当我紧紧拥抱着你的苗条的身躯,
兴奋地向你倾诉
温柔的爱的话语,
你却默然,从我的怀里
挣脱出柔软的身躯.
亲爱的人儿,你对我
报以不信任的微笑;
负心的可悲的流言,
你却总是忘不掉,
你漠然地听我说话,
既不动心,也不在意......
我诅咒青年时代
那些讨厌的恶作剧:
在夜阑人静的花园里
多少次的约人相聚。
我诅咒那调情的细语,
那弦外之音的诗句,
那轻信的姑娘们的眷恋,
她们的泪水,迟来的幽怨。
给诗人
诗人!切莫看重时人的癖好。
狂热捧场的片刻喧闹即将平静;
你会听到蠢货的指责、群氓的嘲笑,
但是,你要镇静,你要沉着、坚定。
你就是主宰:你要掌握自己的方向,
走上自由的智慧指引的自由大道,
要把你自己设计的作品细刻精雕,
这种高尚的业绩并不要求奖赏。
作品是你的创造、你是自己最高的裁判;
你会比任何人更严刻地对它进行评断。
你是否感到作品完美,严格的艺术家?
感到完美?那就任他们去胡说,
任他们在燃烧你的心火的祭坛前作恶,
任他们顽童一般摇晃你那三脚架。
圣母
我从来不愿意用古典大师们
许多作品装点我的居室,
使得来访的人盲目地吃惊,
听取鉴赏家们自我吹嘘的解释。
在工作间歇时我百看不厌的画
只有挂在素洁屋角的那一幅:
画面上仿佛从彩云中走下
圣母和我们的神圣的救世主......
她的神态庄严,他的眼中智慧无量......
他们慈爱地望着我,全身闪耀着荣光,
没有天使陪伴,头上是锡安(耶路撒冷所在地的一个山冈)的芭蕉树。
我的心愿终于实现了,造物主
派你从天国降临到我家,我的圣母,
你这天下最美中之最美的翘楚。
鬼怪
乌云在奔驰,在翻卷,
人不知鬼不觉,月光
偷映出雪花的飞旋;
天阴沉着脸,夜色茫茫。
我乘车在旷野里赶路,
铃声叮零零......叮零零......
走在这神秘莫测的原野上,
令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喂,车夫,快点走!......““不行啊:
老爷,马儿走不动;
暴风雪打得我睁不开眼睛,
道路全被大雪掩封,
即使打死我,路也看不清;
我们迷路了、怎么办?显然,
旷野上的鬼怪在戏弄我们,
使我们在原地打转。
你瞧,它就在那儿玩儿呢,
又吹风,又把唾沫向我吐;
看哪,我那野性勃发的马儿
正在被它推下山谷;
它一忽地变得出奇地高大,
令人厌烦地站在我的面前,
一忽儿又化作小小的火花,
一闪一闪地没入黑暗。“
乌云在奔驰,在翻卷,
人不知鬼不觉,月亮
偷映出雪花的飞旋;
天阴沉着脸,夜色茫茫
我们已无力再打旋,
马儿停蹄,铃儿也不作响......
“你瞧,那里是什么?“
“谁能知道?是树桩还是狼?“
暴风雪在怒号,暴风雪在哭泣;
敏感的马儿在打响鼻儿;
瞧那鬼怪又在向前跑,
暗夜里,闪着两只眼睛;
马儿接着往前走,
铃声叮零零,叮零零......
在闪着白光的原野上,
我看见聚集着一群幽灵
鬼怪丑陋不堪,大得无边,
这些鬼怪乘着月暗,
正在跳跳蹦蹦转圈圈,
像十一月落叶随风飞旋......
鬼怪有多少!要被赶到何处?
为什么歌声都那么凄苦?
是埋葬了老妖大放悲声,
还是妖女出嫁难以割舍父母?
乌云在奔驰,在翻卷,
人不知鬼不觉,月光
偷映出雪花的飞旋;
天阴沉着脸,夜色茫茫.
鬼怪一群一群地急驰,
正在无边无际的天空,
用它们幽怨的叫声和哀号
撕扯着我的心胸......
哀歌
想起过去荒唐岁月的那种作乐,
我就心情沉重,像醉酒般受折磨.
对时日飞逝的伤怀也像酒一样:
时间过得越久,心头越觉得苦涩。
我的道路坎坷难行、未来啊,
滔滔大海只会带给我悲哀和劳作。
但是,我的朋友啊,我不想离开人世;
我愿意活着,思考和经受苦难;
我相信,生活不仅是操劳、灾难和烦扰,
总会有赏心悦目的事和我相伴:
有时我会再次在和谐声中陶醉,
有时会因为捏造、中伤而泪洒胸前,
也许,在我悲苦一生的晚年,
爱情会对我一展离别的笑颜。
工作
我渴望的时刻来到了:多年的创作终于完成。
为什么一种莫名的感伤悄悄烦扰着我?
是由于功业告成,我便如多余的短工般呆立着,
领取报酬后,却不愿去从事另一项工作?
还是不愿告别老行当,这长夜相随的无言的伴侣,
金色的奥罗拉的友人?
途中怨
有时徒步,有时骑马,
有时乘四轮马车,带篷马车。
轿式马车、运货大车,
我还要过多久这样的生活?
看来,上帝注定了我的结局:
不是在祖传的洞穴里倒毙,
不是埋葬在父辈的墓地,
而是要在大道上死去。
死在马儿踏过的石板上,
死在车轮碾过的山坡上,
或是被大水冲到山沟里,
或是死在被拆毁的桥旁。
或者感染上了黑死病,
或者被严寒冻得僵硬,
或者被拦路打劫的伤兵
用木棒结果了我的性命。
或者正好走在树林里
被凶恶的土匪一刀扎死,
或是在某地的检疫所里
由于寂寞难耐而告别人世。
我为这饥肠辘辘所苦,
这非本愿的吃素还要多久?
总让人怀念雅尔(莫斯科旧日的餐馆)的蘑菇,
就像怀念冷盘小牛肉?
若是待在原地不动,
在米雅斯尼茨基大街上兜风,
闲来无事,思量着购买田地,
想着未婚妻,那才叫其乐融融!
能喝上一杯罗木酒多好,
晚上睡个好觉,早上喝杯茶;
弟兄们,真是在家千日好!
嘿,快马加鞭呀,哈,哈!......
永诀
我亲爱的人儿,在默想中,
我大胆地最后一次拥抱你。
往日的欢乐在心头浮起,
我满怀忧伤和温柔的回忆
饱享你对我的爱的赐予。
我们的岁月在奔驰,流逝,
改变着一切,改变着我们.
对于你所爱的诗人来说,
你已经蒙上一层坟墓的暗影。
对于你来说,你的朋友已经消失。
远方的爱人啊,我向你致意,
你要像一个孀居的妇人那样,
你要像一个好的朋友那样,
请接受我深情的寄语。
我的红光满面的批评家
当我紧紧拥抱着,大肚皮讽刺家,
你总是想嘲笑我们的倦怠的缪斯,
到这儿来吧,请坐在我的身边,
让我们来排遣这可诅咒的忧郁。
请看这里的景象:一排残破的村屋,
屋后是黑土平原,一块漫坡地,
屋顶上飘着一片灰暗的阴云。
哪里是金色的田野?哪里是绿荫荫的树林?
哪里是小溪?矮篱笆围起的院落里,
触目的仅是两株可怜的小树。
而且只有两株.其中的一株
已被秋雨淋打得完全光秃,
另一株上水淋淋的树叶颜色枯黄,
只待北风起的时候落入泥途。
这就是一切.院内甚至没有一条活狗,
不过,倒是有个农夫,两个老婆跟在身后。
他没有戴帽子,腋下夹着孩子的棺木,
远远地他就向牧师懒惰的孩子高呼,
快去把爸爸叫来,把教堂的大门打开,
快些!不能再等待!早就该把他掩埋。
“你为什么皱眉头?别总是那么不高兴!
可否唱只快乐的歌儿给我们听?“
“到哪儿去?““到莫斯科去,伯爵命名日
我可不能在这里闲逛.“
“且慢,检疫所!
要知道我们这里流行一种印度传染病。
就像呆在阴郁的高加索大门口,请坐,
你的忠顺的仆人就曾经这样坐着;
怎么样,老弟?不开玩笑?哈哈,你也这么难过!“
英雄
什么是真理?
友人
是的,荣誉有一个怪癖,
它像一条火舌到处游荡,
在它选定的人的头上飞旋,
今天离开了这个人的身上,
明天在那个人的身上升起。
人们习惯于不假思索地
一味顺从地追踪着新奇。
被这条火舌燎过额头的人
我们都认为神圣之极。
在王宫中,或是在战场上,
或者在其他公民当中,
你看这样多的候选人,
谁最能征服你的心?
诗人
就是他,是他,那个好战的异邦人,
一个个国君向他弯下腰身,
就是这位自行加冕的军人,
他已经消失了,如霞光一瞬。
友人
他那奇迹般的星辰何时
征服了你,使你着迷?
是他立马阿尔卑斯山顶,
遥望神圣的意大利谷底;
是他威武地掌握着大旗,
掌握着专制者的权杖;
是他将战争的猛烈的火焰
带到远远近近的家邦;
是一个连接一个的捷报
从这里.从那里向他飞递;
是这位英雄的军队
浪涛般的拍击着金字塔的基石,
也许莫斯科一片荒凉,
迎接了他,却沉默不语?
诗人
不,我看到他不是在战斗中,
不是在幸福的温床上,
不是在他成为凯撒的快婿
不是当他坐在岩石上
忍受着寂寞的严酷的刑罚,
人们用英雄的诨名将他嘲弄,
他身上依旧披着战袍,
静静地等待死神的引领。
我看见的不是这般情景!
我看到有一长列病床,
每张床上躺着一具活尸,
致命的黑死病(病中之王)
正吞噬着每一个病人......
面对这种非战斗的死亡,
他心情沉重地进行慰问,
冷静地握住病人的手,
于是,这些濒死的人
顿时又焕发了新的劲头......
我对天起誓:谁面对死神
挺身而出对付恶病,
使垂死的人恢复活力,
我发誓:他就是天庭的友人,
不管混浊的尘世做出
怎样的判决......
友人
这是诗人的幻想,
严刻的历史学家不会承认它们!
啊!他的声音一旦传开......
人世的魅力又向哪里去寻!
诗人
如果世人都庸庸碌碌。
贪得无厌、惯于献殷勤,
以此讨得别人的欢心,
世上的真理就该受到诅咒!
不!使我们变得高尚的谎话
比卑劣的真理我更珍重......
给英雄留下一颗心吧!没有它
他将是怎样的人?一个暴君......
友人
你就宽慰自己吧............
我记起早年学校生活的时期
我记起早年学校生活的时期;
许多孩子都像我们这样,无忧无虑;
像一家人,天真活泼,年龄参差不齐。
一个衣着非常简朴、很善于自律,
而看上去却庄重大方的女人,
严格地管理着学校,井然有序。
有时,我们一大群将她围在当中,
她便用和蔼可亲的、甜蜜的语言
和我们这些孩子们聊上一阵。
我记得她的额头平润有如床单,
两只眼睛有如晴天一样的明朗。
但是,我却很少注意她的教言。
她的额头、平静的双唇、她的目光......
庄重的美,加上她的圣洁的话语,
都搅扰着我的心,使我难免惆怅。
我一面回避着她的责备、她的劝谕,
一面对她真诚的谈话的明白含义
不作正确的解释,反而加以歪曲。
我常常悄悄地在庄严迷人的夜里
跑出了学校,溜进别人家的花园,
在鲜红色岩石砌成的拱顶下隐蔽。
在那里,我通体感到凉爽和舒坦,
我任我少年头脑里的种种幻想驰骋,
悠远无拘的想象给了我多少慰安。
我喜爱清澈的流水.树叶的喧声,
我喜爱树荫下那些白色的石雕,
和它们那沉思默想的感伤的面容。
所有这些圆规和竖琴的大理石雕,
握在大理石手里的刀剑和文卷,
头上的桂冠和肩上帝王的大红袍......
所有这一切使我产生某种甘甜,
某种敬畏;每当我看到了它们,
灵感的泪水便充满我的双眼.
还有两个作品真可谓巧夺天工,
它们以其魔幻般的美吸引着我:
这俨然是两个魔鬼的逼真造型。
一个年轻的,让人着魔......
他的脸上是愤怒,是可怕的傲慢,
一种非人间的力量使它生机勃勃。
另一个造型是妇女,充满无边欲念,
一个怀疑一切的和伪善的理想......
神奇的恶魔......伪善,但却美艳。
面对它们我连自己都忘得净光;
一颗年轻的心在胸中跳动,冷流
跑遍我的全身,我感到十分恐慌。
由于过早地希求还属未知的享受
使我大吃苦头......灰心加上慵懒
捆住我的手脚......我的青春年华虚度。
在少年们中间我终日里默默无言,
皱着眉头流荡......所有花园里的偶像
都把它们的影子抛向我的心坎。
你离开了这异邦的土地
你离开了这异邦的土地,
向祖国遥远的海岸驶去;
在那永世难忘的悲伤时刻,
我在你面前抑制不住地哭泣。
我的一双冰冷的手,
竭力想要把你挽留;
我恳求你不要松开拥抱,
在这断肠的别离的时候。
但是,你却把唇儿移开,
扯断了这痛苦的一吻;
你要我摆脱流放的生活,
黑暗的生活,到异地去安身。
你说:“我等待相会的日子,
头上是永远蔚蓝的天空,
在橄榄树下,我的朋友,
我们将重温爱的热吻。“
唉,就在那个地方,天穹
蔚蓝蔚蓝的一片光明,
水中倒映着橄榄树影,
你却长眠,一梦不醒。
你的美貌,你的苦痛,
全都消失在墓穴之中,
连同那再会时的抱吻......
可是我等着它;你曾应允.....
我的家世
俄罗斯一群耍笔杆儿的人
对同行进行恶毒的嘲笑,
他们硬说我是一个显贵,
请看,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我既无军职,又非文官,
没有凭十字纹章登贵族之门
我既不是鸿儒,也不是教授,
我只不过是一个俄罗斯平民。
我理解时代的变化无常,
的确,我不想对这进行反驳:
我们有了新兴的门第,
而它越新就越是显赫。
我是式微门第的残余
(不幸的是,不只我一个人),
我是古代贵族的后裔,
诸位仁兄,一个卑微的平民。
我爷爷没卖过油煎薄饼
没有给沙皇擦过皮鞋,
没有和王宫执事同唱颂歌
没有一步登天变为公爵在敷着发粉的奥地利军中,
他从来没有当过逃兵
我怎么能算是一个显贵?
感谢上苍,我只是一个平民。
我的先祖拉恰凭着力气
侍奉过神圣的涅夫斯基;
他的后代愤怒之王伊凡四世
对我的先祖也很怜恤。
普希金家族从此和皇室结交;
成为尼日哥罗德的市民(库兹玛.米宁.).
在同波兰人大动干戈时,
他们当中不少人立过功勋。
战争的怒火已经熄灭,
阴谋和叛变都已被摧毁,
人民于是做出了决议,
让罗曼诺夫家族登上王位。
我们也在决议上签了字,
那个苦行人之子也赏识我们。
过去,我们受过王室垂青,
过去......但现在,我是一个公民。
矢志尽忠给我们带来不幸:
远祖耿直是他的脾性,
由于和彼得皇帝意见相左,
他竟然被处以绞刑。
这件事给我们一个教训:
当权者不喜欢有人和他争论。
雅可夫.多尔果鲁基公爵很幸运,
他善于做俯首听命的人。
彼得果夫宫廷政变之时,
和米尼赫一样,我的祖父
也同样矢忠于彼得三世,
直到彼得三世被颠覆。
奥尔洛夫兄弟获得荣耀,
可是,我的祖父却被幽禁。
我们家族的刚直遭到挫折,
于是,我生来就是平民。
我还保存着成捆的诏书,
上面盖有家族标识的印记
我没有同新贵交好,
我抑制着自己的傲气。
我只读书,我只写诗,
我是普希金,不是穆辛
我既非富翁,也不是王宫中人,
我自己就够伟大了:我是平民。
§§§附记
菲格里亚林坐在家里断言,
我的外曾祖黑人汉尼拔
身价只值一瓶甜酒,
卖到了一位船长名下。
这位船长很有名望,
他旋转着我们的乾坤,
祖国之舟由他来掌舵,
乘风破浪,飞速前进。
我的外曾祖感到他和蔼可亲,
他这个被廉价购来的黑人
也就对他无限赤诚.坚贞,
但他不是沙皇的奴隶,而是亲信。
他的儿子名将汉尼拔,
在切斯马湾海战中威风凛凛,
击败了土耳其强大的舰队,
又一举攻占纳瓦林。
菲格里亚林颇富灵感:
他硬说我是贵族中的平民。
他在那个可敬的家中又算什么?
他......他是小市民街上的贵人。
在欢娱或者百无聊赖的时刻
在欢娱或者百无聊赖的时刻,
我常常便拿起我的竖琴,
抒发我的慵倦.激情和狂热,
让它发出柔婉的声音。
每当你那庄严的歌声
使我的心儿猛地抖颤,
我便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不再弹拨那俏皮的琴弦。
突然,我的泪水有如涌泉,
你的那些芳香的语言
像纯洁的圣油滴在我的伤口,
使我的良心感到慰安。
如今,从精神的高峰
你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创伤,
你的温柔,你的情爱
平息了我心中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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